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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節

晚上,周啞鳴、蘇行敲響童教授傢的房門。夫人劉子晨把二人讓進客廳,冷冷地說:「教授年事已高,偶染微恙,已臥床休息,有什麼事明天再來吧!」

周啞鳴說:「請夫人轉告教授,有一個很重要的事需要告訴他。」

夫人一看二人臉色肅穆,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說:「那好吧!請各位稍等!」

顯然,夫人的客氣是裝出來的。她已經把他們當成保密局特務,小心翼翼提防著,又不敢得罪。這冷若冰霜的態度,讓周啞鳴、蘇行如坐針氈。自己明明是共產黨,卻被人平白無故地當成國民黨特務打發,心裡甭提多憋屈瞭。不過,他們心中始終有個信念在支撐著,真的永遠假不瞭,假的永遠不是真的,總有一天撥亂反正。

教授穿著一件睡衣拄著拐棍走瞭出來。跟幾天前相比,他疲態盡露,本來容光煥發的面容,也似乎憔悴許多。夫人把教授攙扶到沙發坐下,然後垂立在教授身旁,二人一言不發,審視著周啞鳴、蘇行。

客廳裡的氣氛有點尷尬。

周啞鳴率先打破沉默,不管教授什麼態度,他們應該把拜訪教授的目的講清楚。

「教授,」周啞鳴畢恭畢敬地說,「近日多有叨擾,望請見諒,今天來,有三件事需要向您老親口說明。」

「不必客氣,說吧!」教授嘴上倒沒什麼不快。

「第一,我們正式向您聲明,我們是真真正正的共產黨人,而塗哲,您的老友,早已叛變革命,墮落成一個國民黨特務,這是我們從上級剛剛發來的電報中獲知的。他是保密局安插在《大公報》的臥底,表面上擁護共產黨,為新中國搖旗吶喊,還為教授您這樣的進步人士提供發表文章的陣地,實際上他是想通過這個手段,掌握教授的思想動脈,然後提供給高層做參考。」周啞鳴從隨身攜帶的公文包裡拿出一張折得四四方方的紙,遞給瞭教授,「我們在他辦公室書架的一本《詞源》裡找到瞭這個。」

教授拿出老花鏡,展開那張紙看瞭起來。他一共看瞭三遍,然後抬起眼睛,問:「這是真的嗎?」

「這張保密局委任狀已經鑒定,是真的。」周啞鳴說。

教授把委任狀還給周啞鳴,說:「也許是假的。」

周啞鳴微微一笑,說:「教授隻是心裡不願意承認你的老朋友是這樣一個人罷瞭,沒關系,您現在仍然可以選擇不相信我們,那麼就當我們今天給您提個醒,可以吧?教授,請三思而後行,在我們的人沒到來之前,請教授不要離開別墅半步,更不能跟張幕走……」

「你們的人?」教授揚起眉毛問。

「是的,這就是我們要說的第二件事,他們已經上路,正星夜兼程趕往香港,他們帶有教授非常看重的證明信,有公章,有我們領導人的簽字。先前,我們考慮不周,低估瞭敵人的能力,隻派蘇行一人來香港接教授,為的是不打草驚蛇,滿以為萬無一失的事情,誰知道出瞭這麼多亂子。我們沒想到他們同時動手,並且派出教授曾經喜歡的學生,一下子把局面搞得撲朔迷離,也搞得我們措手不及。更讓我們沒有想到的是,讓我們非常信任的塗哲竟然是個叛徒,他的證言把我們和保密局完全顛倒,弄得整個世界黑白難辨。教訓已經夠深刻的瞭,現在,我們不再犯錯。請教授耐心等待兩天,他們很快就到。」

「第三件呢?」教授的表情似乎緩和瞭些。

「之前我們給過教授一個名單,請問教授,名單交給張幕瞭嗎?」

「交瞭。」

「教授可以告訴我,怎麼交給張幕的嗎?」

「是我女兒交給張幕的。」

「哦?」周啞鳴伸直上半身,「這一點很重要,教授。是您女兒交給張幕的,還是張幕找您女兒拿的?」

「張幕沒來我傢,是我女兒交給張幕的。」

「這麼說,您女兒知道張幕在哪裡。」

「也許是吧,我也不清楚,總之,名單給瞭張幕。」

「教授,是這樣的,我們很想知道張幕的下落……」

「就算我知道張幕在哪裡,也不會告訴你們的。你們到底誰是共產黨誰是國民黨,我現在一片茫然,根本搞不清。何況,我也不知道他住在哪兒。」教授有些不耐煩地說。

「我們沒奢望教授告訴我們,」周啞鳴說,「我們想,跟蹤教授的女兒,說不定就能找到張幕,因為要把名單交給張幕,必須見面才能辦到……」

「什麼?你們跟蹤我的女兒?」教授有些光火。

一旁的蘇行說:「教授請息怒,跟蹤您女兒不是目的,對童笙,我們不會造成任何傷害,請教授放心,我們要找的是張幕。」

「是的,是找張幕,」周啞鳴接著說,「但是,我們沒有成功,跟蹤您女兒的人在大街上被人殺害瞭……」

「哦?!有這事?」教授的臉一下子僵住瞭。

「被殺害的人,教授您也許認識。他來過這裡,而且經常在教授傢門外的大街……」

「冰糖葫蘆?」夫人在旁一聲驚呼。

「夫人猜著瞭,就是他。他在童笙公司附近,被人用毒針毒殺,殺人方法跟殺許才謙、計程車司機,以及咖啡廳的女侍者邛莉一模一樣。可以肯定,殺人者是同一個人,與張幕無關,是隱藏在張幕身後的人幹的。張幕不是一個人,他有同夥。」

這時,童笙從側門走瞭進來,她一直躲在那裡偷聽。

「名單我已經交給張幕,」童笙說,「至於怎麼交給他的,我暫時不會告訴你們,請你們諒解。還有,請不要打擾我的父親,他最近身體不好……」

「好好,我們過來想要確認的就是這個,」蘇行說,「名單交給瞭張幕,你們很快就知道他到底是什麼人瞭。」

童笙說:「我知道,張幕按照名單找到那些人,然後把他們集中起來一起帶向北方,或者把他們殺掉,是檢驗張幕是共產黨還是保密局特務的最有效的方法,是吧?」

「是的。」

「我也想看看,張幕怎麼對付名單上這些人。」童笙說。

「呵呵,不單單這些。」蘇行和周啞鳴相視一笑。

「還有什麼?」

「現在還不是揭開謎底的時候,」周啞鳴說,「你過兩天見見他,問他找到那些名單上的人沒有,找到以後他怎麼做的。當然,他肯定不會說殺瞭那些人,那他將會怎麼說呢?我們很有興趣知道。你親耳聽他怎麼說以後,我們再來教授這裡,聽聽他的精彩答案,然後再給你們解開這個謎團,好不好?現在我們不說,怕影響你的獨立思維,你自己親耳聽到,才能深刻地認識他。」

童笙點頭同意瞭,說:「這樣吧,我明天下午跟他見面,你們最好別跟蹤我,讓我一個人去,我自己來判斷,不需要你們給我指明方向,你們能保證嗎?」

「能保證,讓你自己去,見證一個奇跡。」

「奇跡?」

「是的,是奇跡,到時候你回來,我們會告訴你,那將是怎樣的一個奇跡。」

周啞鳴和蘇行就像一對魔術師,把懸念鋪墊得如此神秘,這更挑起瞭童笙的好奇心,她像一個癡迷的觀眾,仰著腦袋,渴望著奇跡快點發生。

下午3點,童笙出現在渣甸山富人區。

她是在街上繞瞭三個小時才來到這裡的。她先去瞭一傢百貨店,買瞭幾條毛巾,傢裡的毛巾早該換瞭,這些日子被張幕弄得心煩意亂,便把這件事耽擱瞭下來。更重要的是,她想借買東西的空當,觀察有沒有人跟蹤她。

蘇行他們的話是不可信的,答應不跟蹤,誰知道會不會暗地跟著呢!他們是專門幹這個的,跟蹤是他們的職業,也是他們的專業,想要發現他們,也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童笙太清楚瞭,他們想通過跟蹤她找到張幕。但是,在沒有確定他們的身份之前,她還不想把張幕交出來。她也覺得張幕的身份特別詭異,逐漸遠離過去對他的認識,但在還沒有徹底瞭解他的情況下,他仍然屬於她個人。她不想輕易出賣張幕,除非徹底認清他的真實面目。

從百貨店出來後,她去瞭一傢香水店,挑選瞭幾個品牌的香水,但並沒有買。然後又在一傢咖啡廳待瞭一個小時,從咖啡廳出來後,又乘坐有軌電車到瞭終點站,又從終點站坐到另一頭的終點站。在確定真的沒有人跟蹤她時,這才往渣甸山方向走。她不擔心蘇行他們跟蹤她瞭。她現在唯一的擔心是,張幕還住在那兒嗎?按照狡兔三窟的原理,張幕應該搬傢。在拿到名單後,他沒有必要再住在那裡,況且她也知道那個住處,萬一透露出去,他就會處於非常危險的境地。除非,他信任她,無比地信任,再加上拿到名單後的懈怠,他覺得沒必要再那麼麻煩瞭,反正事情已經辦成,馬上要離開香港。

走進別墅區後,童笙的心跳開始加速。她知道,越接近張幕,就越接近真相。事情往往這樣,當真相真的來臨時,人們往往選擇退縮、猶疑、膽怯,擔心真相會傷害自己。童笙就是這種感覺,她害怕張幕讓她失望。一旦受傷,她對他的所有思念,所有愛戀,所有回憶,所有忐忑,都會變成一片浮雲,被真相刮得無影無蹤。其實,她不舍得張幕,這份不舍不在於對張幕還殘留多少愛,而在於自己曾經的付出。潛意識裡,她想保護他,而保護他的唯一辦法,就是遠離真相。真相不被揭穿,或者讓真相來得慢些,應該是此時此刻童笙最真實的心理寫照。

她站在那裡,不想再往前走,但腳仍有向前邁動的欲望。她想控制住自己,但是腳根本不聽使喚。她明白,想保護張幕是假的,是所謂潛意識欺騙瞭她。應該說,在她最深最深的潛意識裡,她更渴望真相。真相能讓她明白這個世界,能讓她徹底不知道疼痛,能讓她知道自己曾經有多傻。

不該再傻瞭,如果過去真的傻過的話。

她堅定地走上臺階,鼓足勇氣,準備迎接真相對她的考驗。

噠噠,她輕輕敲瞭敲門。

沒人答應。她又敲瞭一下,還是沒人答應。屋裡真的沒人嗎,還是張幕已經搬離此處?她不甘心,又敲瞭一下,這次有點手重,把手指都敲疼瞭。

「誰?」屋裡有人回應,是張幕的聲音。

「是我,童笙。」

「是你?你……你……你怎麼……」張幕的聲音有些慌張,「你等一下……」

童笙感覺到瞭張幕的慌張,也許……她的臉微微紅瞭一下,或許自己來的不是時候,如果有其他人在屋裡呢?比如女人。就在她不知所措時,門開瞭,張幕站在門裡,張開手臂,做瞭一個歡迎的姿勢,說:「沒想到你來,快進來吧!」

關門的時候,張幕很警惕地向外望瞭望,這是他的職業習慣。

「傢裡沒有其他人吧?」童笙問,她把剛才的胡思亂想隨口說瞭出來。

「沒有,怎麼會這麼問?」

「你讓我等一下,我以為有其他人。」童笙不自在地說,「嗯?什麼味兒?」進屋後,她聞到一股臭烘烘的味道,令人不適。

「有嗎?」張幕吸瞭吸鼻子,「我怎麼沒有聞到?」

「真的有,很臭,還有一些其他的怪味,你剛才關在屋裡幹什麼呢?」

「哦,」張幕邊把椅子拉出來讓給童笙坐,邊回答,「我剛才在廚房烤雞,那個小傢夥特別愛吃。但是,雞讓我烤煳瞭,嘿嘿……」張幕尷尬笑著,「我打開窗戶,把味兒放一放。」

張幕踩著凳子,用根竿子,把客廳側面的一扇斜窗捅開,味兒很快散瞭。

「我今天來,」童笙準備言歸正傳,「是受我父親囑托……」

「你說吧,教授囑托我什麼?」張幕畢恭畢敬,好像童教授就在身前。過去,他在教授傢裡時,一直是這樣謙遜的態度,很受教授賞識。

「父親問,名單上的人你去找瞭嗎?」

「找瞭,但是進展很慢。從昨天到今天,隻找到前面四個。後面的人,我會加快速度繼續尋找,請教授放心。」

「你通知他們做好去北方的準備瞭嗎?」

「是的,已經把出發的時間以及集合地點告訴瞭他們,並囑咐他們輕裝上陣,該丟的東西丟瞭,不該拿的別拿。到瞭北方,什麼都有,沒有也能買著。你想,北平是個什麼地方?幾代王朝定都在那兒,不是沒有道理的。」

「也是,」童笙心裡等待奇跡的發生,但是好像沒有什麼奇跡,「帶好換洗衣物就行。就這些嗎?」

張幕揚起眉毛,說:「就這些啊!你還想知道什麼?找到人,通知他們,就這麼簡單,本來也不復雜。」

童笙有些失望。她沒有等到蘇行說的奇跡,一切都按照預想的軌跡在進行,沒有發現張幕有什麼異樣的表現。看來,要讓蘇行,或者說讓她失望瞭。但是,童笙仍然不太甘心總覺得事情肯定沒有那麼簡單。

「主要是……」童笙遲疑著,不知該怎麼說。

「有什麼話你就直說吧,童笙。」張幕漫不經心地點燃一根煙。

「雖然名單上的人是我父親的朋友,但是平時都沒怎麼來往,有些人就算我父親知道地址,也不知道那條街在哪個方向,是遠還是近,他對香港其實不熟。這次你要是全把他們找到瞭,讓父親跟他們團聚團聚,父親一定特別高興。」

「你要說的是……」張幕覺得童笙話裡有話。

「父親想知道,嗯,想知道你是怎麼找到他們的,比如第一個人,你是按照名單次序找的嗎?」

「是按名單次序找的。我想,名單你早就看過,對吧?」

「我當然看過,那20個人的名字我都能背下來。」童笙答道。

「其實按地址就能輕易找到,隻是過去教授沒去找而已。比如你剛才說的第一個人,他的傢庭住址在柯士甸道140號……」

「柯士甸道140號?」童笙突然打斷張幕。

「難道是我發音不準嗎?」張幕盯著童笙,以為自己讀錯瞭,「英文是austinroad,是這樣讀吧?」

「發音沒錯,」童笙很勉強地笑著,她感覺事情有點不對勁瞭,「然後呢?」

「他在140-14號,一個很瘦很瘦的老人,穿著一件黑色的長袍,松松垮垮,像馬上要掉下來似的。脖子上戴瞭個十字架,銀子的,上面佈滿灰塵。你知道他有多瘦嗎?竹竿見過吧?就瘦成那樣。頭發和胡子都是白的,臉上是老人斑,手上全是青筋……對瞭,既然是教授的朋友,你過去見過這個人嗎?」

「沒見過,他是幹什麼的?」

「說出來你可能都不相信,他竟然是個神父。」

「神父?」童笙張大嘴巴。

「是啊,我就沒明白這件事,一個神父,竟然拋棄自己的宗教信仰,轉而信仰共產主義,這聽上去是件不可思議的事。而且,他還那麼大歲數,看上去有80多歲,真是人老志不老,確實讓人欽佩。不過,他說話很有意思,每句話都忘不瞭來點小幽默,一口一個我的孩子,還喜歡引用《聖經》上的話。我問他是不是140-14號的主人,他說他叫matthew,神父馬修。先說一句英文,然後再說中文,香港人喜歡這樣,連神父也這樣,哈哈哈……」張幕大笑起來。

「馬修?他說他叫馬修?」童笙的心咚咚跳瞭起來。

「是啊,是叫馬修,你能背下名單上的人,自然應該知道第一個人叫什麼。」

「是的,我能。」童笙的嗓子開始發幹。

「我最佩服的就是你的記憶力,當年你背英文單詞,一天能背下300個,確實讓人瞠目結舌。我想,一個20個人的名單,你隻需要5秒,就能全部拿下。我說的沒錯吧?哈哈……」張幕繼續笑著。

奇跡真的要出現瞭。童笙想。

「現在記憶力大幅度減退,沒有你說的那麼厲害,呵呵,」童笙裝作很謙虛的樣子,「你能不能把名單給我再看一下,我看我到底記對沒有?」

「你還懷疑起你的記憶力?」張幕收住笑容,從抽屜裡拿出一張紙,遞給瞭童笙。

童笙拿起名單,迅速地掃瞭一眼。倏地,她被一種前所未有的寒意包圍瞭。她打著哆嗦,牙床子咔嚓咔嚓直響,有一股令人恐懼的冰冷順著經脈從背部向上遊動,慢慢地到達頭頂,直到她差不多癱倒在椅子上。

「怎麼樣?你的記憶力沒錯吧?我相信沒錯。你是不是說自己老瞭?大錯特錯,你根本沒老,仍然像以前一樣美麗……」

「沒錯,沒錯,」她嘴裡喃喃說著,「跟我記的名單一模一樣。」

其實,她心裡想說,這份名單跟她記憶中的名單完全不一樣。她的名單裡根本沒有馬修。

有人把名單調換瞭。

怎麼回的傢,童笙已經完全忘記。回來坐的什麼車,沿著哪條路走的,她一點都想不起來瞭,她渾渾噩噩地回到傢中,有一種魂飛魄散的感覺。

教授看到女兒的樣子,嚇瞭一跳。他和夫人把童笙扶到臥室,讓她平躺在床上,然後給她倒瞭一杯開水。

「童笙,發生瞭什麼事?」教授滿臉焦愁。

夫人悄悄拽瞭一下教授的衣角,說:「讓她休息一會兒再說。」

教授說:「你去給孩子擰一把熱毛巾,給她敷一下。」

「嗯。」夫人轉身出去瞭。

不一會兒,夫人拿著熱毛巾走進來,敷在童笙額頭。看著童笙的臉色比剛進來時好看多瞭,沒有那麼蒼白,漸漸有瞭一些血色。

教授問:「童笙,感覺好點瞭吧?」

童笙點瞭點頭。

「唉,真不該叫你一個人去的,真不該叫你一個人去的,」教授喃喃說著,「這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和你媽後悔都來不及。我越來越感覺張幕有問題,他把塗哲毒成那樣,塗哲還替他做證,什麼亂七八糟的事情?簡直不符合邏輯嘛!」

教授越說越氣,夫人連忙用手捶打教授的背,生怕他一口氣喘不上來。

夫人說:「先別氣,童笙不是安全回來瞭嗎?」

「我這不是後怕嗎?」教授說,「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張幕沒傷著你什麼吧?」

「沒有。」童笙聲音很小,沒有氣力的感覺。從童笙的表情來看,一定有什麼事驚駭到她瞭,掉瞭魂兒似的。

「那,你見到張幕後,有沒有看到蘇行他們說的奇跡?」

童笙聽到「奇跡」二字,立即緊張起來,好像很害怕。她左顧右盼,確定房間裡隻有她和父親母親時,神情才緩和下來。正在這時,韓姐進來稟告,說有客人。夫人出去一看,是周啞鳴和蘇行。

周啞鳴關切地問:「夫人,童小姐回來瞭嗎?」

「回來瞭,不過……」

「不過什麼?」

「好像她被什麼嚇著瞭,見瞭鬼似的,臉色非常難看。現在已經緩過來不少,這會兒在臥室躺著呢,教授也在裡面。」

「那,夫人,童小姐身體不舒服,不好讓她到客廳來,我們能不能到臥室,當著您和教授的面,揭開張幕的真面目?」

「請吧!」夫人在前面帶路,把周啞鳴和蘇行請進童笙的臥室。童笙一見是周啞鳴和蘇行來瞭,連忙撐著身子,半靠在床幫子上。

童教授說:「我女兒現在好多瞭,有什麼話你們就直說吧!」

周啞鳴聽教授這麼一說,便放下心來。他說:「教授,夫人,童小姐,現在這個屋裡沒有外人,我們可以好好說說張幕這個人瞭。童小姐一定記得,之前我對你說過,如果去見張幕,你將會看到奇跡,我現在問童小姐,你見到張幕後,他是怎麼說的?」

「他說他去找瞭名單上的人。」

「嗯,請問他找到沒有?」周啞鳴追問道。

「找到瞭,到目前為止找到四個。」

「然後呢?」

「他說已經把出發的時間以及集合地點告訴瞭他們,並囑咐他們輕裝上陣,該丟的東西都丟瞭,不該拿的都別拿,到瞭北方,什麼都有,沒有也能買著。」

「哈哈,」周啞鳴和蘇行都笑瞭,「他說這些一點都不臉紅,如果他再把時間和地點說詳細點,那就更完美瞭。現在我來告訴你們,所謂的奇跡是什麼?」周啞鳴說,「童小姐,你交給張幕的那份名單,還能記得那上面的名字嗎?」

「當然記得。」

「你現在能把那20個人背給我們聽嗎?」

「需要嗎?」

「非常需要。」

「李惟棉、謝力公、楊華波、劉芳雄、黃國和、賴鴻漢、林淑柄……」

童笙還沒有背完,周啞鳴和蘇行就鼓起掌來。

蘇行問:「張幕說是按照這個次序尋找的人嗎?」

「他是這麼說的。」

「那就更精彩瞭!」蘇行笑瞭起來。

教授坐在一邊,聽周啞鳴和蘇行讓童笙背人名,心裡非常著急,他催促道:「別繞彎子瞭,有什麼你們就直說吧?」

蘇行說:「那麼,現在我可以告訴教授,名單上其他人先不說,就說前四個:李惟棉、謝力公、楊華波、劉芳雄,他們是誰?他們是國民黨保密局香港站站長和副站長。」

「啊?!」教授、夫人、童笙同時發出驚呼。

「我們之所以提供這樣的名單,就是想讓這個張幕展現一下他的才能。我們可以這樣推理,如果他是保密局特務,香港站的大小頭目他即使不認識,也會熟悉名字,或者聽到過。他一看這份名單,前四個都是他們保密局的,而且還是頭兒,他能相信這些人要一起投靠共產黨嗎?張幕很清楚這一點,所以他拿到這份名單,基本可以認定教授在耍他。如果此時他說他去找瞭,並找到這些人,還通知集合的時間地點,他分明就是在說假話。我的推理對不對?教授。」

教授點頭,說:「如果張幕真的是共產黨呢?找到保密局這些帶有血債的頭兒,不正好一網打盡嗎?」

蘇行笑瞭,說:「教授,道理上應該如此。不過,如果張幕真是共產黨,那我們就是保密局的特工,就像塗哲說的那樣,對吧?那麼我們到底有多傻,把自己的頭兒的名字與地址提供給共產黨,然後讓他們摧毀保密局香港站,可能嗎?不可能!」

教授又點瞭點頭。

「還有,我們可以告訴教授,共產黨已經耗費大量的人力物力,並利用各種技術手段,想摧毀保密局設立在各地的工作站,尤其香港站這幾個人。他們作惡多端,我們早就想除掉他們瞭。可是幾年來,我們隻知道他們的姓名,就是找不到他們到底在哪兒。張幕一天時間就能找到,並且找到四個,他要是共產黨,真應該受到褒獎瞭。再說,名單上寫的姓名是真,可地址全是假的,通過假地址他都能找到名單上的人,他不是說謊是什麼?教授您說他真的是共產黨嗎?」

周啞鳴插話說:「這就是我反覆說過的奇跡。也就是說,作為保密局特務,他不可能找名單上的人;作為共產黨,他不可能找得到。而此時,他說已經找到,這就是奇跡。」

童笙嘴角一撇,不以為然地說:「說實話,你讓我見識的奇跡隻是一個小小的奇跡,而我見到的是比你這個奇跡還奇跡的奇跡。」

「哦?」周啞鳴和蘇行饒有興趣地問,「是怎樣的奇跡呢?」

「你們剛才說的奇跡,是建立在你們提供的那份名單上,對吧?」

「對,就是你剛才背過的那份20人名單。」

「你們失算瞭,你們用名單當試金石,測試張幕的真假。現在,我可以明確地告訴你們,他拿到的名單,跟你們提供的那份名單根本不一樣。」

周啞鳴和蘇行一下子愣住瞭。

蘇行問:「名單不是你交給張幕的嗎?」

「是我交給的,放在一個信封裡給他的,可是……」童笙說到這兒,臉上又顯露出恐懼的神色,「有人把名單調包瞭。」

「調包?」

「我看到瞭張幕手裡的那份名單,跟你們提供的那份根本不一樣,第一個人的名字叫馬修,是個神父……」

「神父?可誰會把名單調包呢?」蘇行打斷童笙,「為什麼調包呢?」

「隻有一個答案,」童笙說,「有人看到你們提供的名單,並且認識前四個人是保密局香港站的頭目,這人不敢保證張幕認識香港站的站長和副站長,擔心張幕對他們下毒手,就像他對付塗哲那樣,於是就把名單換瞭,而且……」童笙心有餘悸地盯著蘇行,「換名單的人就在我身邊……」

正在這時,門口那裡發出輕微的嗒的一聲,大傢把目光轉過去,剛好看見門縫下有個人影在門外一晃而過。蘇行和周啞鳴立即掏出手槍,悄悄摸到門邊,然後猛地拉開瞭門,門外什麼也沒有。

童笙用變瞭調的嗓子,說:「是韓……韓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