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裡拐彎的下水道幽暗而逼仄,壁上隔10米有一盞不明不暗的燈。在這條充滿未知的通道裡,王大霖跟在周啞鳴身後,趟著散發異味的臟水向前走著。他們的身後是端著m1卡賓槍的畢虎。
下水道如同一座隱形城市,四通八達。誰也想不到,在人們腳下竟然有一座跟地面迥異的世界。王大霖第一次見識如此龐大復雜的下水道,心裡不免有些驚奇。不過,他無暇顧及地下工程,他現在的目標是林曼。
「還有多遠?」王大霖問。他的聲音在下水道回蕩著,伴隨著腳下嘩啦嘩啦的水響。
「還有一段距離。」周啞鳴答道。
「下水道每個洞口都一模一樣,你不會迷路吧?」
「不會,你要相信我的記性,」周啞鳴笑著說,「在標記255號的洞口,那裡有架梯子,順那裡爬上去,就可以找到地道入口瞭。」
王大霖抬頭看見最近一個洞口,上面標記著196號,離255號還有一段距離。不知道為什麼,他心裡總有一種不祥的預兆,擔心蕭義海那裡出事。他擔心梁君會反撲,害怕他帶著一幫人殺個回馬槍,殺回別墅。如果真是那樣,蕭義海就兇多吉少瞭。一個人,一把沖鋒槍,不可能對付得瞭一支裝備精良的突擊隊。王大霖心急如焚,恨不得下水道再短點。
40分鐘後,他們終於來到255號洞口。梯子有些生銹,搖晃著,像要散架。為瞭保險起見,他們隻能一個一個攀上去。周啞鳴帶路先上,王大霖隨後也攀瞭上去,攀到半腰的時候,見旁邊多出來一個洞口,周啞鳴正蹲在那裡等他。
「這裡。」周啞鳴伸出手,把王大霖拉瞭過去。緊跟著,畢虎也跟瞭上來。沿著這個洞橫著往前走,他們很快來到一扇隻能容一人通過的鐵門前。拉開鐵門,裡面有階梯,沿著階梯上去越來越寬敞,直到看到一個大大的出口。
周啞鳴一把拉住王大霖,同時從腰裡抽出手槍,他低聲對王大霖說:「奇怪,怎麼地道口是打開的?蘇行不可能打開地道跟敵人戰鬥。如果地道口是敞開的,後來進入別墅的人,比如警察,一定會看到這個地道,也就不存在報紙上說的,教授一傢不知所蹤。」
「那麼,隻有一種可能,」王大霖說著也掏出駁殼槍,「有人進入別墅,並找到瞭地道。那蕭義海……」
不能再猶豫瞭。
王大霖和畢虎端著槍,沿著階梯沖瞭上去。映入眼簾的一幕,讓他們頓時驚呆瞭。蕭義海蜷縮在地下,兩隻手張著,像是抓住天空上什麼東西不肯撒手似的。王大霖用手摸瞭摸他的頸動脈,已經不行瞭。再看暖氣管,林曼也已不見蹤影,那副很重的手銬丟在地下。
「有人進來,殺死瞭蕭義海,救走瞭林曼。」王大霖悲憤地揪著自己的頭發,「一定是梁君,」他蹲在地下,內疚與自責包圍著他,他為自己的失算感到臉紅。
「大霖,快過來看!」周啞鳴突然喊道。
王大霖急忙來到那張碩大的書桌旁,見周啞鳴端著抽屜,指著按鈕和連接在後面的電線對王大霖說:「地道開關在這個地方,有人把抽屜拉開,發現瞭地道。」
「隊長,快看這裡!」畢虎在地道口又大聲叫瞭起來,王大霖和周啞鳴過去一看,見有一串帶血的腳印通往地道階梯。
他們面面相覷。
「有人進入瞭地道。」周啞鳴說。
「可是我們來的路上沒碰到什麼人啊!」
「也許這人與我們擦肩而過……」畢虎提出一個假設。
「不,如果擦肩而過,我們應該可以看見他。」王大霖否認這種說法。
「我的意思是,」畢虎說,「他躲在暗處。」
「你是說,他躲在暗處,眼睜睜看我們走瞭過去。」
畢虎點瞭點頭。
可是,誰會進入地道呢?如果是梁君發現地道,那他還會帶著林曼還有隨行人員進入地道嗎?不會。那麼多人,浩浩蕩蕩,動靜肯定不小,那就不是擦肩而過的問題瞭,而是狹路相逢,跟王大霖他們直接幹起來,一場遭遇戰肯定不可避免。如果梁君帶著林曼離開,隻讓他們其中一人進入地道,去探查個究竟,那麼地下的血印怎麼解釋?難道讓一個腳部受傷的人進去?也不太可能。而且,這個人腳部受傷是怎麼回事?是蕭義海臨犧牲前把這個人打傷的嗎?一切的一切,都沒有答案。
「可不可以這麼推測,」周啞鳴說,「救走林曼,打死蕭義海的是一撥人,比如是梁君,而進入地道的是另一個人,跟梁君無關。」
王大霖被周啞鳴的推測吸引住瞭。王大霖說:「對,很符合邏輯。如果救走林曼的是梁君,那麼你猜,進入地道的又是誰呢?」
「張幕。」周啞鳴答道,「他也許看到今天早上的報紙,對教授一傢失蹤很感興趣。」
「照你這麼分析,也有可能是張幕一個人來到瞭現場,他放走林曼,殺死蕭義海,然後發現地道。隻是他的腳是怎麼受傷的,我們暫時無法知曉。」
「對,」周啞鳴說,「越分析越透徹,我覺得這事就是張幕一個人幹的。」
「根據是……」王大霖問。
「蕭義海身上沒有槍傷,從癥狀來看,像中毒,這是張幕最擅長的。我們早上在公司,教授不是給我們分析過那串方程式嗎?而梁君是個性格暴烈的人,他寧肯開槍,也不會給誰下毒。」
王大霖看著黑黢黢的地道口,說:「如果張幕在裡面,如果他還沒走遠,我們現在唯一要做的,也是必須要做的,就是找到他,擊斃他。」
周啞鳴和畢虎嘩啦一下打開扳機,異口同聲說:「追!」
三個人提著槍,貼著地道墻壁,順著階梯小心翼翼向下走去。空氣變得緊張起來,他們不敢大力喘氣,不敢吭聲,連輕微的咳嗽都不行。他們把眼睛睜得像夜行的動物,恨不得看透幽暗通道的每一個角落,下水道裡錯綜復雜,各種通道蜿蜒曲折,這種情況最危險,對手就像一隻受傷的動物,隨時可以從暗處撲出來咬他們一口。再說,子彈比牙齒快,所以他們必須保持最高限度的警惕,以提防對手的突然襲擊。
20分鐘後,他們三人已經大汗淋漓,緊張的情緒讓他們的汗腺異常發達。又過瞭40分鐘,汗終於沒瞭,直到背脊冰冷。他們越來越松弛,大口喘著氣,他們到達瞭出口,看到刺眼的陽光。令人沮喪的是,沿途沒有發現任何人影。
也許進入地道的這個人,隻進去一點又退瞭出去。或者,他已順著下水道上瞭地面,跟他們進入下水道的時間不一致。又或者,他走到其他岔道上去瞭,下水道四通八達,不是一條獨路。
從下水道出來後,王大霖心裡別提多難受瞭。粵北山區,他失去祁志、吳雙鵬,到瞭香港,又失去蕭義海。他連張幕的影兒都沒見到,就損失瞭三個這麼好的戰友,這情景怎不讓他黯然神傷?他還沒有嘗到一星兒勝利的滋味,就被接二連三的打擊弄蒙瞭。
其實,三個人心裡都不好受,他們默默無聲,踉踉蹌蹌向前走著,像喝瞭一夜的醉漢。
一群不知名的鳥驚起,蹬開樹梢嘩啦一聲飛向天空。張幕仰著頭,用手遮著陽光,看著撲扇著翅膀的鳥兒們,心想,它們多自由啊!人類在它們面前仿佛永遠是卑微的,不自量力的,甚至是可憐的。人類有太多的欲望,這些欲望毀滅瞭人類自己,也毀滅瞭世界。
鳥兒很快飛遠瞭,沒瞭蹤跡,仿佛天空把它們召瞭去,再也不會回來。
一個小時前,他從下水道走出來,準備找一傢藥店,或者診所,把受傷的腳診治一下。血從鞋子裡滲出來,傷口黏糊糊地粘著鞋,特別疼,也容易引起感染。下水道的出口在一座橋下,他沿著臺階上瞭河堤以後,發現有三個男人從遠處走來。他們步履匆匆,沿著張幕走上來的路向橋下走去,大概去下水道。從三個男人的裝束來看,不像到下水道幹活的工人,這引起瞭張幕的好奇。第一個人中等身材,穿灰色中式長褂,不知是身材的原因,還是衣服過於肥大,顯得有些臃腫。第二個人長相不俗,眉毛粗黑,皮膚也黑,身材敦實,渾身是勁。第三個人最年輕,沒有什麼顯著的特點,他的特點在肩上,有一個長長的東西被衣服裹著,扛在他的肩頭。一般人也許不會在意,但張幕在意,他看得出來,是槍。順著這個思路再看前面那兩個人,腰間果然都鼓鼓囊囊的。這三個男人都有傢夥。他們到下水道幹什麼呢?張幕以為自己要慢慢琢磨琢磨才能想出答案,誰知道他的大腦在一秒鐘之內就告訴他,這三個男人可能是共黨。
如果這三個男人是共黨,那就是老天爺太開眼太青睞他瞭,這麼巧的事都能被他遇上,他沒有理由不贏。他可以跟在他們後面找到教授,這是目前能搜尋到教授的最好方法。退一萬步說,就算這三個人跟教授沒有關系,但這種方法與思路是沒錯的,他決定試試。
他不想跟他們去下水道,免得弄巧成拙,暴露自己。現在,他最應該做的就是先去某個診所包紮一下傷口,坐在街邊等他們回來,除非他們一去不復返。
前面不遠有一傢名叫「盛華佗」的小藥店,門臉不大,走近一看,門框四周貼著一層又一層花花綠綠治療梅毒皮癬的廣告。藥店老板是個羸弱矮小的小老頭兒,站在櫃臺後面,死死地盯著張幕。他的目光非常犀利,似乎能穿透任何人的心,但他很快發現,進來這位顧客的眼神比他還犀利。他把目光軟下來,牙花子閃著光,點頭哈腰,笑吟吟地對張幕說:「歡迎光臨,嘿嘿,先生有何貴幹?」
張幕把目光慢慢移到腳下。老頭兒順著張幕的眼睛一看,見鞋上有血跡,連忙關切地說:「快坐下,快坐下!哎呀,在哪裡受的傷?」
張幕抬起頭,冷冷地說:「我告訴你在哪裡受傷,你準備找那地方替我報仇嗎?」
「啊?!不,不,」老頭兒尷尬地笑著,「我的意思是,什麼地方讓你受瞭傷,不,是什麼東西讓你受瞭傷。」
張幕找到椅子,扶著椅子背,斜斜坐下去。他感覺傷口特別疼,他舞著手,催促著說:「你找點碘酒,給我消消毒,然後上點藥,包紮一下,就這麼簡單。快點!」
老板搓著自己的衣角,說:「我……我不是大夫……我賣藥……」
「我是醫生,」張幕不耐煩地打斷他,「自己給自己開藥方,可以嗎?」
「可以……」藥店老板不滿地盯著張幕,慢吞吞地回著話。
「愣著幹什麼?快點啊!」張幕啪的一聲,拍瞭一下椅子扶手,這聲音嚇得老板渾身一哆嗦。他繞到櫃臺後面,拿起一個潔白的托盤,依次放上碘酒、藥棉、紗佈、紅汞等。他斜著眼脧瞭脧來客,見那人正低頭看自己的傷腳,就迅速用夾子從腳邊的垃圾桶裡夾起一張污穢不堪的藥棉,放在幹凈的藥棉之中。這張藥棉是一個小時前一個大腿根潰爛的病人留下的,他決定用在這個長相非常不討人喜歡的來客的腳上。
老板清洗幹凈張幕的腳趾,擦瞭碘酒,上瞭紅汞,把那塊污穢的藥棉放在緊挨傷口的地方,迅速用幹凈的藥棉紗佈蓋上,仔仔細細包紮好後,然後從抽屜裡拿出一隻褐色的玻璃瓶。
「這樣,」他說,「我打開蓋子後,你湊近瓶口吸一下,就一下,別多瞭,這藥很貴的。」
「這是什麼玩意兒?」張幕問。
「一種可以讓人間充滿愛的玩意兒,同時,它也是一個技術高超的魔術師,可以瞬間讓你得到你想要的幸福,一點也不疼痛。」
張幕一驚。這話他曾經對童笙說過,描述藥水的,想不到此時會從眼前這個幹巴老頭兒嘴裡說出。他想拒絕,但老頭兒把瓶子遞到他鼻子底下時,他順從地吸瞭一下。老頭兒如釋重負地吐出一口氣,對張幕說:「先生,好瞭。」
張幕盯著老板,嘴角一撇,說:「看你這樣兒,好像不是救死扶傷,而是幹瞭一件壞事。」
老頭兒渾身一顫,以為張幕看穿瞭他。他沒敢搭理來客的話茬兒,害怕露出破綻。張幕也沒再說什麼,付瞭錢,從藥店走瞭出來。
他突然想笑,覺得這個藥店可笑,覺得自己可笑,覺得過往的行人想讓他發笑。他實在忍俊不禁,偷偷笑瞭一下,他感覺腳那裡輕松許多,沒那麼疼瞭,大概包紮的藥水在起作用,或者那個褐色瓶子裡的氣體在起作用。
張幕來到下水道入口不遠的地方,坐在街沿悠然自得地抽煙。他相信,那三個男人要不瞭多一會兒就該出來瞭。
他的猜測沒錯,沒過多久,那三個男人從橋下走瞭上來,與剛才進入下水道相比,他們的步履更加匆匆,好像誰在後面追趕他們似的。三個人從橋下走到街面,分三個方向警惕地觀察瞭一下,然後急急地朝前走去。他們沒發現遠處坐在臺階上抽煙的張幕。
張幕把煙蒂放在腳下狠狠碾碎,站起身,開始跟蹤那三個男人。
張幕的跟蹤技術是出類拔萃的。他天生有這種嗅覺,加上特殊訓練,讓他像獵犬一樣跟在那三個人後面。街角、報攤、行人隨時可以成為他的掩體。他信心十足地跟著,嘴角忍不住咧開,笑呵呵地保持著與那三個男人的距離。突然,他感覺頭部有些暈眩,同時有一種莫名的笑從他的嘴角溢出。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想發笑,這是一種從內心深處發出的,整個胸膛都發癢的笑,像有一支鵝毛輕拂他的心尖一樣。這種懶洋洋的,想發笑的感覺,在進入彌敦道後突然爆發。他扶著墻,肆無忌憚大笑起來,引得幾個路人停下腳步,莫名其妙地看著他。
他大笑著,臉上的肌肉有節奏地顫抖,額頭上的傷疤發著幽光,甚至連鼻涕都流瞭出來。等張幕把莫名其妙的大笑終於止住後,才悲涼地發現,三個男人早就不見蹤影,他把人跟丟瞭。他躲在墻角,睜大眼睛,望著一傢挨著一傢的商鋪,實在不知道該去哪裡找那三個男人。如果沒有剛才那場大笑,他也許會發現一個共黨據點,更大的可能是發現教授一傢。
那三個男人不見瞭,沒有什麼比這個更讓他感覺悲哀的事瞭。他呆呆地站在那裡,眼睛死死落在一棵紫荊花樹上。樹的兩根枝幹伸向天空,誇張地張開著,像一個張開胳膊的巨人。他盯著那棵樹,記住瞭它的模樣。他想,他會再次來到彌敦道的,這棵紫荊花樹就是記號,它矗立在那兒,像一座燈塔,可以讓他毫不費力地找到這裡。
一個瘦高的中年男人舉著一張佈幡,晃晃悠悠地從張幕面前經過,嘴裡念念叨叨說著白話。張幕聽懂瞭,大概意思是「過去迎風一丈二,現在順風濕鞋面」,一聽就是個賣壯陽補腎藥的江湖郎中。張幕一把拉住他,從西服上裝內袋摸出一張鈔票,遞給郎中,說:「問你個事。」
郎中捏著鈔票,不知道該不該揣進兜裡。他茫然地盯著張幕,眼神更多地落在張幕額頭的傷疤上。看得出來,他被張幕嚇著瞭。
「先生,有什麼問題?如果我知道,我一定會告訴你。」他嗓音幹澀,好像嗓子眼兒被什麼東西給夾住瞭。
「我想問的是,我……我……」張幕說著便靠在墻上,臉上的肌肉顫動起來,「我為什麼想笑呢?我是不是得瞭什麼怪病?」
「笑……」郎中的臉色稍微恢復一點正常,「笑是好事,笑一笑,十年少。我們大傢都應該笑,盡情地笑,放開喉嚨笑,讓世界充滿笑。」
「不不!」張幕擺著手,臉上的肌肉快要控制不住瞭,「我說的笑,不是你說的笑,我以前不笑,今天突然想笑,這是一個很讓我奇怪的事情。什麼原因導致我想笑呢?你是郎中,應該知道。」
「我第一次遇到這個問題,也不知道怎麼回答,以前我認為笑是世界上最好的事,但笑如果是一種病的話……」
「對,對,」張幕用雙手捧著自己的臉,盡量讓肌肉別再顫動,「我覺得我得瞭一種病,笑病。」張幕突然放開手掌,仰頭哈哈大笑起來。
他的這一舉動把郎中嚇壞瞭,他倒退幾步,把錢扔在地下,轉頭就跑。
張幕箭一樣竄出去,一把抓住郎中的衣領,像抓瞭隻受傷的小鳥一樣,把郎中從空中拽瞭回來。
「往哪兒跑?」張幕瞪著憤怒的眼睛,嘴角卻又笑著,這表情把郎中嚇掉瞭魂兒。
「爺爺,饒命!我五世同堂,傢裡老老小小都靠我一人養活……」郎中嘴唇哆嗦著,變成紫色。
「又不吃你,你害怕什麼?我就想問問你,世界上有沒有笑病?」
「沒……沒有,不,不是沒有,是我才疏學淺沒聽說過,你問大醫院的醫生去吧,我就是一個小小的江湖郎中,隻能賺點糊口的錢……我不懂……」
張幕手上稍微松瞭松,他知道有點勉為其難,口氣頓時軟瞭下來,「你好好想想,什麼東西能讓人發笑?」
「唉,唉,你吃過什麼?」郎中喘著粗氣問。
「吃瞭早飯,牛奶雞蛋,沒吃別的。」
「那你聞過什麼沒有?比如說……」
沒等郎中說完,張幕就一把推開瞭他,郎中一屁股坐在地下,隨後一咕嚕翻起來,跑瞭。
張幕啪的一聲,狠狠拍瞭一下自己的腦門,他知道原因瞭。
張幕連連朝地下吐著口水,他異常氣憤,明明自己知道笑氣,卻任憑它發生。他順從地聽著藥店老頭兒的指令,嬰兒一般吸瞭一口,然後傻乎乎地大笑著把那三個男人跟丟瞭。一個優秀的大學化學教師被一個藥店老頭兒用化學的方式給玩弄瞭,沒有什麼比這個更讓他屈辱的瞭。可是那個可惡的老頭兒為什麼給他吸笑氣呢?給他止痛嗎?腳趾上這點傷,至於用麻醉劑嗎?
張幕心裡一驚,他急忙蹲下,解開鞋帶,脫下鞋和襪子,拆開紗佈一看,發現傷口裂開著,傷口邊沿泛著黑,已經開始潰爛,同時,一股惡臭撲鼻而來。這是怎麼回事?那個老頭兒沒有給他消毒嗎?他翻開紗佈,看到紗佈裡層佈滿一塊塊骯臟的血污,惡臭就來自這裡。這情景超出瞭張幕的認知范圍。他去藥店花錢治病,並沒有什麼地方做錯瞭,怎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而且還莫名其妙吸瞭笑氣。
張幕的臉漸漸陰瞭下來,他明白,隻有一種可能,那個藥店老板整瞭他。他想用麻醉劑麻醉張幕,讓傷口在不知不覺中潰爛。他扔掉紗佈,重新穿上襪子和鞋,準備找那個藥店老板算賬。是笑氣讓他把最重要的人物跟丟瞭,那個幹巴老頭兒必須為此付出代價。
他又盯瞭一眼那棵紫荊花樹,然後大踏步朝回走去。他的臉從來沒像現在這樣陰沉過,他真害怕那個老頭兒跑瞭,或者緊閉大門,再也不見蹤影,他會茫然若失,束手無策的。他加快步伐,穿過一條又一條街。他走瞭那麼多條街,走瞭這麼長路,卻還沒有看到那傢藥店。
也許就在前面。
他突然發現自己不想笑瞭,腳趾那裡也開始隱隱作痛,看來麻醉劑的勁兒已經過去。
馬路對面,有個女人與他朝同一個方向急匆匆走著。從穿著打扮以及側影來看,他似乎認識她。他當然認識她,還認識那件洋裝。他喜歡女人的衣服從腰那裡收進去的感覺,那不經意的一收,把曼妙與婀娜全給帶出來瞭。他也喜歡兩片淺色的小尖領從外衣領口翻出來,它們可以把任何一張女人的臉襯托得精致漂亮,白皙透明。當然,那頭服帖的短發他更加熟悉。看得出來,短發用梳子精心梳理過,一絲不茍地從側面分開,然後分成兩撮,從耳朵上面捋過,別在後面。
女人自顧自地朝前走著,她沒有發現馬路對面有個男人盯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