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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重逢洛陽(下)

“呃?”少年隨從抓抓腦袋,“雪芝是誰?”

但他又一次沒能得到公子的答案。而上官透自己也有迷惑,隻是無法遏制地,滿腦子都是這林姑娘的身影。他出入江湖多年,還是打頭一回遇到此等情況。這是為何?不過是個有幾分姿色的小丫頭。比他大十三歲的風塵尤物蠱娘子,都不曾令他意亂情迷過半分。這定然是他的錯覺。他關上窗扇,閉眼靠在椅背上:“快些回去罷。”

前一日玩得太累,外加天氣冷,進瞭被窩,便再不想出來,雪芝竟睡瞭一個輪。第二天起床,才猛然想起和上官透有約。也是同一時間,卓老板穿著棉襖掛上兵器,把大門打開。門外站瞭一幫來聽說書的人,早已等得面如土色。

“失禮失禮,昨天晚上興奮過度,起晚瞭。咱們繼續。”卓老板走進鋪子,從角落搬來一個椅子。

雪芝剛一拉開門,看見樓梯間站瞭兩個侍從。這倆侍從是上官透派來的,一看到雪芝,便來鞠躬問好,請她在房中等待片刻,他們這便去通知上官透。此刻,卓老板道:“上官透行走江湖,素來喜歡獨來獨往,但在獵艷尋芳之時,這兩個侍從,卻變成瞭必用道具。這,又是為何故?”

不過多時,兩個侍從通知雪芝,上官透在樓下等待。雪芝頂著黑眼圈下樓,看到神清氣爽的上官透,隻得連連道歉。上官透自然不會生氣,隻微笑道:“無妨,林姑娘身子要緊。我們走吧。”

“闊氣!”卓老板猛地回頭,指著某一個無辜的顧客,激動得滿臉橫肉顫抖,“他要的便是闊氣!他是國師和福傢大小姐的兒子,怎能不闊氣!讓兩個侍從等待,即添面子,也表現十足的真誠,更是讓貧薄的姑娘搖搖欲墜!若不出意外,在客棧門外等待他們的將會是——”

上官透讓開一步:“林姑娘請上馬車。”

卓老板狠狠搖瞭幾下手指,提高嗓門:“其實上官昭君最討厭的便是馬車!”

雪芝道:“要坐馬車嗎?”

“不想坐?”

卓老板扯來一個板凳,重重堆在鋪子中央的板凳上,再用力回頭:“若這姑娘說不想坐,昭君姑娘會毫不猶豫愛上她!”

“不想。坐馬車會錯過很多東西。”

上官透眼露喜色:“那我們走吧。林姑娘請先。”

“雖然他的外號是上官昭君,但是人們更願稱他為‘上官摧昭君’。他是風流公子,誰都知道。被他看上的姑娘更清楚,對他定有防備。當然,他當然也清楚這個姑娘清楚他的事實,所以該當如何是好呢?”卓老板又拖瞭一個板凳,堆在第二個板凳上,又一次用力回頭,“——反其道而行之!”

雪芝和上官透在洛陽城裡走著,引來滿街人側目。上官透習慣瞭此種目光,折扇還搖得分外愜意,指瞭指一個六角樓:“那是古玩店。放在頂樓的東西均價值連城,所以林姑娘從這看看,那有三十多個人看守寶物。”

雪芝踮腳,睜大眼:“真的,樓都擠滿瞭。”

卓老板再一次拖來一個板凳,再堆到原本的三個板凳上,再次用力回頭:“真正傷人的鷹,不會輕易露出利爪!真正咬人的狗,不會在人前吠叫!真正的風流郎,不會在女子面前表現出他是個采花賊!相反,他會像一個溫文儒雅不可一世的貴公子!這,便是笑裡藏刀,反客為主!”

“裡面也有很多仿古青銅器、大唐陶俑、梅花玉,都是洛陽特產。其中,大唐陶俑,變化無窮,彩色斑斕,什麼樣的林姑娘都能在這此處找到。尤其是夔龍圖紋,精致到讓人驚嘆,我每次回來,都會去買很多。”

雪芝吐吐舌頭:“我隻知道洛陽的杜康、牡丹還有刺繡。”

“仿古青銅器、大唐陶俑、梅花玉,”卓老板雙眼發紅,橫掃四方,“你猜他會送哪一樣?”

“梅……花玉?”

“錯!”

上官透輕笑出聲:“那些都是大部分人對這裡的印象。對瞭,你跟我來。”說罷往前面走去。雪芝連忙跟上去,見他停在一個小路攤旁邊,拾起一個小哨子,回頭道:“這是趙炳炎銅哨,是因趙炳炎得名的,原料是上好的黃銅和軟木……”說完,對著哨口吹一下。

雪芝道:“音質真好。”

“你吹吹看?”

雪芝接過銅哨,看看哨口,有些不自然地吹瞭一下:“真的很不錯。”

“他都不會送!”卓老板再次搬來板凳,身高已不夠,隻好吃力地踮腳,放在第四個板凳上,再用力回頭,“趙炳炎銅哨是洛陽名產,但是是價位不高又最討女孩子喜歡的小玩意,送瞭這個,女子不可能拒絕,亦不會懷疑他的動機!他會讓這女子覺得,他遇她如伶倫嶰谷遇玉竹,他欣賞她高潔常青之心性,把她當仙女來看待,永遠不會想染指對方!”

上官透掏出銀子,遞給老板,又以扇柄指指:“我們再去前面看看。”

雪芝一邊把玩著哨子,一邊抬頭看看上官透:“謝謝。”

“不客氣。”

倆人又一起逛過花市、酒館、雜貨店、墨寶店,雪芝越發覺得,上官透真是個好人,像照顧妹妹一樣對待自己,外加長得好看,性格謙遜,實在讓人無法不喜歡。盡管如此,她還是無法與他對視太久,否則便又會有些心猿意馬。而上官透似乎也無意令她尷尬,隻要二人視線交匯,他亦會轉換自然地看向別處。就這樣,天色漸漸暗下來。此刻,卓老板扶住搖搖欲墜的椅子,聲音渾厚:“他會在天黑之前將她護送回傢。美名曰——”

“洛陽雖然治安不錯,但天黑瞭還是不安全。我還是早些護送姑娘回去。”

“這時姑娘會如何作想呢?傳聞中的催花一品透不但不摧殘自己,還如此體貼,希望自己早點回傢!”卓老板一口氣蹲在地上,抱著頭,“實際上,實際上,實際上——”

洛陽客棧門口,上官透忽而惋惜道:“今天能有幸與林姑娘出來一走,在下很是開心,隻是,也忘瞭林姑娘買佈之事。不知姑娘明日可還有空?”

卓老板的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小:“這女子已經對他有瞭很多很多很多的好感,並且卸下瞭防備……”

“嗯……”雪芝原本打算第二天啟程,但不受控制地,接下來的話脫口而出,“有的。”

卓老板轟的一聲站起來,眼中佈滿血絲:“這個花心郎的殺手鐧,其實,都在明天!!!”

“那明天見。”上官透微笑著退去。

“卓老板,你堆那個椅子做什麼?”

“閉嘴!”卓老板惡狠狠吼道,環顧四周,氣氛分外凝重。突然,他又開始收拾鋪子:“打烊瞭,今天說書到此結束。”

雪芝睡得特別早,所以第三天起得也很早。但是開門之時,沒有看到上官透或他的侍從,略有失望,拿瞭銀子下樓用早膳。同一時間,武器鋪也早早開瞭門,一張印有大字“卓”的小旗隨著太陽冉冉升起。成群結隊的人蜂擁而入,發現裡面除瞭高高的四把椅子,空空如也。顧客們都略有失望,正準備轉身離開,忽然,上空傳來瞭渾厚的聲音:“各位早。”

雪芝用完早膳,但還是沒有看到侍從的身影,正準備起身回房,忽然有人輕拍她的肩:“林姑娘早。”

這時,所有人抬頭看去,卓老板左手拿金盾,右手拿金弓,腰別黃金劍,身穿沖天英雄金甲,背上吊著一根麻繩,緩緩從房梁上降落,最後高高地站在四把椅子上,穩瞭穩身子,居高臨下地對顧客們道:“今天,我要揭露昭君姑娘的惡行。”

雪芝立刻回頭。上官透正在她身後,朝她笑笑:“昨天沒睡好,所以今天便自己來瞭,希望姑娘不要見怪。”

“怎麼瞭?”

卓老板因為身上掛的東西太多,沒有前日靈活,隻得呈垂直狀舉手,高聲道:“從這一刻開始,昭君姑娘的清高溫柔皮子便要一層層撥開,甜言蜜語飛出來!他會說什麼?他會說什麼呢?!”

一個大媽抬頭看著卓老板,指瞭指他:“卓老板,你站那麼高是為何啊?”

卓老板的聲音在盔甲中嗡嗡回蕩,因此更加渾厚:“女人愛聽什麼,他便說什麼!!”

“知道你明天便快離開洛陽,實在舍不得。今天一醒來,立刻來這裡候著,希望早日看到林姑娘。”

雪芝隻能幹笑:“哈哈。”

“走吧,我們先去佈坊。”

“為何昭君夫人要去佈坊?”卓老板從背後的金質箭筒中抽出一把箭,架上弦,猛地拉出,金箭沖出,連續刺穿瞭二、三、四樓的地板,直飛向天際,“因為重雪芝打扮得再樸素,她,終究,是個姑娘。”說罷,伸出套瞭金制手套的手,指向福傢佈坊。

生意紅火,沒人殺價,沒有潑婦,佈銷得快,佈坊裡的人這幾天過得都很滋潤。可惜的是,上官透一進去,幾乎所有女子都不買佈,圍瞭上來,隻有幾個容貌出眾的站在角落,一聲不吭地選佈。雪芝微微一怔,心想上官透果然風流,竟然招瞭這麼多女人。

“這時,這姑娘會想什麼呢——上官透怎麼惹瞭這麼多女人!”說罷,卓老板扔出金弓,又一次沖穿瞭房頂,所有人的目光跟著一起飛上去,又飛下來。

“實際不是這樣!真正被昭君夫人摧殘過的姑娘,不會再靠近他,因為,都傷瞭心,但是,依然深愛他!”卓老板的金手指又一次指向佈坊,指在瞭不吭聲的姑娘們頭上。

上官透在忙,雪芝也懶得管他,自顧自地挑選佈匹,沒想到這一挑,便是一個時辰。一個時辰過後,上官透終於抽出空來,回到她的身邊:“林姑娘果然好眼光,這塊刺繡色彩秀麗,手工精致,在別的地方都找不到。”

“實際上官透最討厭的,便是陪女子逛街和挑刺繡!!”金劍脫鞘,卓老板的眼睛和劍鋒一起發射出耀眼金光,“如果這時,這個女子說她就要這塊刺繡,買瞭便走,昭君夫人會永遠愛她!”

雪芝看看手中的刺繡,又看看旁邊的:“唔,兩塊都很好,再選選吧。”

卓老板金雞獨立,用劍指著天空:“隻可惜,至今為止,讓上官透永遠愛著的女子,一個都沒有!”

血洗福傢佈坊後,雪芝抱著一大堆佈匹和精工刺繡拿去付帳,但她神采奕奕,看不出上官透實際精疲力盡,且想直接送她。雪芝堅持要自己付,但上官透比她更執古妝喬,也隻得由著他。所謂吃人嘴軟,拿人手軟,雪芝覺得對上官透又虧欠一分,所以在人群中擠來擠去,上官透牽瞭她的手,拉她到自己身邊,她再緊張,也隻好假裝不知道。打包東西時,佈坊丫鬟看看重雪芝道:“少爺,這拿得也太多瞭,都是送給這個姑娘的麼?”

上官透摟住雪芝的肩,把她往懷裡一帶,笑得無比甜蜜:“我的東西便是芝兒的,隨她。”語畢,閉瞭眼,在雪芝發間輕輕一吻。

這下可吃不消。雪芝猛地彈出來,臉倏地紅到脖子跟,東西也不拿,直接沖出佈坊。吃人嘴軟,拿人手軟啊,雪芝踢爆瞭路邊的幾個酒壇子——下次一定要自己付帳!不過多時,上官透也跟出來。他才走到雪芝身邊,雪芝便回頭,惡狠狠道:“不喜歡別人隨便碰我!”轉身便走。

卓老板的鋼盔上留有給胡須透氣的孔,他一手高舉黃金劍,一手掙紮著彎曲,摸著胡子:“姑娘傢生氣,往往不希望別人看到,而且,她們喜歡被男子追!他們的終點,必然是無人之處!”

雪芝在客棧門口停下來,來回踱步幾次,跑到客棧後面的涼亭中。

“對不起,冒犯瞭姑娘。”上官透話是這麼說的,但和雪芝的距離還是隻近不遠,“其實,我和林姑娘以前見過面,姑娘大概已不記得。”

“我不知道。”

“還在生我的氣?”

“我知道你是為瞭給傢裡有個交代才那樣做,罷瞭。”雪芝揮揮手,“我會去付銀子。”

“說瞭,我以前見過林姑娘。”上官透聲音溫柔得能融深冰,也靠得越來越近。

“很顯然,姑娘是在找臺階下。但,昭君夫人會讓這種升溫的曖昧消失麼!!!”卓老板猛地一揚手,黃金劍脫手而出,終於刺穿瞭一切阻礙,在樓頂沖出瞭一個大洞。

大媽道:“卓老板,這樓可是你自己修的……”

“芝兒……”上官透忽然走上去,捉住雪芝的手,頭微微一側,在她臉頰上吻瞭一下。

卓老板張開雙臂,咆哮道:“‘你是我的’這句話,已經過時瞭!!”

“我沒有太多的東西可以給你,但你若點頭,我便是你的。”上官透一手握緊雪芝的手,另一隻手已經摟住她的腰,輕輕一勾,她倒在瞭他的懷中。

這時,卓老板神色凝重地蹲下來,把金盾往下挪,放在板凳底下,狠狠敲一下,金盾像龜殼一樣黏在椅子下面,然後,一條短線從盾牌下方露出來。他慢慢直起身子,打個響指,一個小廝立刻消失在墻角,卓老板看著遠方,目光肅穆:“我都說瞭,三天時間,這個女子定會變成肉魚。若她回到房間,便要與少女時代的純真芳華,道一聲永別。”

雪芝趕回房間,剛推開房門,便看到房間裡站瞭一個人。但這人不是上官透,而是穆遠。

“昭君夫人會使出殺手鐧,然後,今晚吃掉她!除非她是一個人——”卓老板話音剛落,消失的小廝便又跑出來,對著卓老板的金盾扔瞭一顆小火球。大傢齊聲道:“除非是誰?”

“上官透早放過消息,有一個姑娘,他永遠不會打她主意。”卓老板叉著腰,張狂地大笑著,“這個女子,便是重雪芝,啊哈哈哈哈!!”

群眾安靜下來。

穆遠一轉身看到雪芝,便道:“少宮主。”

上官透也剛好跟過來,聽見這三個字,身體微微一震,道:“你真的是……重雪芝?”

火球引燃瞭短線,飛速燒上去,卓老板臍下三寸,氣聚丹田,令渾厚的聲音回響在鋼盔中:“所以,以上內容,純屬虛構!如有雷同,算我瞎編!”話音剛落,金盾爆炸,一個小盤托著卓老板和他的沖天英雄黃金甲,對著上面早已打好的巨洞,一沖而出。所有人仰望天空,看著化作小點的卓老板,沉默瞭很久很久。最後,終於有人說道:“真不知道他這麼做,到底圖什麼。”

“看這架式,短期內卓老板回不來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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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者“芝麻核桃脆餅”說:“啊哈,我看見那披著狐裘的小美人就知道是誰啦?咦咦咦?新版裡面上官透早就對芝兒芳心暗許瞭麼這是?”

啊哈,都是新增的劇情。透兒童年蒙蔽陰影心靈受到沖擊導致性格扭曲(……),就是因為芝兒和奉紫那段悲催往事……^_^

讀者“我喜歡穆遠啊”說:“能多給穆遠一點戲份嗎,我不介意np哈哈哈”

穆遠原版裡他是死掉瞭,寫得比較含蓄,新版沒死,還略酷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