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氏令我痛失摯愛,豈是一死就能彌補的?”蕭驚堂也沒看溫柔,隻皺眉對杜振良道:“若是伯父舍得,不如就讓杜氏留在我蕭府,以丫鬟的身份,給我蕭傢做牛做馬,一生一世不得解脫,如何?”
此話一出,眾人都是一驚。
杜溫柔是何等驕傲的女子,最看重顏面和地位,讓她離開蕭傢出去為奴為婢都好,這蕭二少爺竟偏偏要她留在蕭傢。昔日的少奶奶,如今的丫鬟,這樣的落差和顏面盡失,不如讓杜溫柔死瞭更痛快。
杜傢兩個人對這個提議倒是沒有太大的意見,杜懷祖隻試探著打趣瞭一句:“這對杜氏的懲罰是有瞭,可天天讓她在二少爺眼皮子底下晃悠,不是讓二少爺難受瞭嗎?”
蕭夫人皺眉看瞭這杜懷祖一眼,微微不悅,卻也沒什麼辦法,隻道:“蕭傢這麼大,也不是每個丫鬟都能見著二少爺,親傢公子多慮瞭。”
“如此,那我也沒什麼話說。”杜懷祖聳肩:“隻是從今往後我杜傢要和這蛇蠍毒婦劃清界限,休書一寫,父親也會立即與她斷絕父子關系。她再做出什麼壞事,那可就不該咱們負責瞭。”
蕭夫人點頭,心裡其實也沒底。以柔兒的性子,會不會打擊太大,做出什麼對驚堂不利的事來?可是,看驚堂這麼堅決,眼下情況又是一團亂,她還是等事後再與他重新商議為好。
於是她就低頭去看地上的溫柔。
不看還好,一看蕭夫人就嚇瞭一跳:“柔兒?”
溫柔捂著肚子,幾乎已經趴在瞭地上,臉色發白,頭發也被汗水濕透,貼在臉上,像極瞭水裡剛撈出來的浮屍。
眾人都被蕭夫人這一聲驚得看過去,蕭驚堂一頓,皺眉道:“你又在耍什麼花樣?”
“我玩大麻花呢。”咬牙切齒地開口,溫柔喘著氣更咽道:“能不能給我來個大夫先?再拖著我就真的會直接疼死瞭。”
這麼嚴重?旁邊的凌挽眉站不住瞭,幾步過來蹲下,看瞭看溫柔的氣色,皺眉道:“這幾日二少奶奶一直不舒服,藥也沒斷過,自然不是裝病,隻是這會兒看起來更加嚴重瞭。二少爺,請個大夫吧。”
雲點胭也點頭:“二少奶奶在吃藥妾身是知道的,說是小病,也拖瞭好幾天瞭,難免惡化。”
沒想到會有人站出來幫她說話,蕭驚堂和蕭夫人都有點驚訝,怔愣瞭半晌準備讓人叫大夫的時候,外頭的丫鬟直接就把請來瞭半天的大夫推瞭進來。
“二少奶奶是腹痛?”把瞭把脈,大夫臉色有點難看:“勞煩把人移到床上去,請一位姨娘來幫著老夫看看。”
見著大夫都這麼認真,那杜振良等人也沒什麼好說,全看蕭驚堂安排。
蕭驚堂皺眉:“先聽大夫的,治好瞭再說。”
“是。”
五個姨娘上來,七手八腳地把溫柔往最近的房間裡扶。溫柔冷汗涔涔,難得還有心情開玩笑:“我是不是今天吃包子吃太多瞭?”
“二少奶奶!”雲點胭眼睛都紅瞭,看著她那薄薄衣裳下頭高高腫起的背,急得跺腳:“他們都快打死你瞭!怎麼會是包子的問題!”
“怪我不經打。”溫柔撇嘴,小聲道:“不過那老傢夥的力氣真是大,簡直沒打算給我留命。”
這語氣活潑得很,聲音卻不大,已經是疼得沒什麼力氣瞭。幾個姨娘環著她,聽得想笑,鼻子卻又忍不住發酸。
大堂裡,蕭驚堂很自然地起身就想跟過去,卻被杜懷祖叫住瞭。
“我說二少爺。”杜懷祖嬉皮笑臉地道:“您先前不是很討厭杜溫柔嗎?如今怎麼對她好像仁慈瞭許多?換做以前,她要是犯這麼大的錯,您就該直接置她於死地瞭,哈哈。”
語氣是開玩笑,說的話卻怎麼都有點責問的意思。
蕭驚堂終於正眼看瞭看他,問瞭一句:“你是誰?”
臉上的笑意一僵,杜懷祖有些尷尬:“二少爺不記得我瞭?我是芙蕖的弟弟,先前你們在一起的時候,我跟你們一起遊過一次湖。”
就一次而已,怎麼上來就像是跟他熟悉得很似的?蕭驚堂沒吭聲,眼神疏離,渾身都散發著一種明顯的抵觸。
“懷祖馬上就是我杜傢的嫡子瞭。”看二少爺有些不買賬的意思,杜振良還是開口道:“他的母親許氏,馬上會轉正。”
言下之意,杜懷祖很有可能是杜傢以後的繼承人。
“恭喜瞭。”臉上還是沒什麼表情,蕭驚堂道:“既然事情已經交代清楚,那煩請杜伯父在這兩份契約上簽字,之後在下自當將伯父親自送回寒江城。”
“……好。”
雖說年紀比蕭驚堂大,地位也比蕭驚堂高,但是不知怎麼的,杜振良在蕭驚堂面前就是拿不出長輩的威嚴,就像是平輩交流那樣,也沒敢指出他的無禮之處。
大概是有些顧忌三皇子吧,他才不想承認自己不如這毛頭小子。
契約拿上來瞭,是蕭驚堂讓人現寫的,一份是杜溫柔的賣身契,一份是休書。賣身契與杜振良沒什麼關系,他也懶得多看,饒是覺得上頭寫的贖身十萬兩有些多,也並沒有提出異議,耿直地就簽瞭字按瞭手印。
至於休書,那就更沒什麼好看的瞭,簽瞭字還要給人賠個不是:“讓蕭夫人和二少爺勞神瞭,我的四女兒馬上就會過門,婚事簡繁也由親傢母來定。”
蕭夫人點頭應瞭,客套地招呼杜振良父子在府上住下,然而杜傢哪裡有臉住?推辭瞭就急匆匆地回瞭客棧。
“唉。”嘆瞭口氣,蕭夫人看瞭看自己的兒子,問:“你當真要留柔兒下來?”
“當真。”蕭驚堂道:“母親若是害怕,兒子會將她留在我的院子裡,不會讓她出去禍害人。”
“為娘還不就是擔心你?”蕭夫人微嗔:“你倒是好,竟然還把人留在跟前。”
“看著她才能更好的折騰她,不是嗎?”蕭驚堂面無表情地道:“兒子會派人繼續找芙蕖,在找到之前,與杜傢的婚事,母親不妨拖一拖。”
點頭應瞭,蕭夫人還想再說,卻見外頭急匆匆跑進來一個丫鬟,到跟前就“撲通”一聲跪瞭下去。
“夫人,二少爺!大夫說二少奶奶似乎是流產瞭!”
什麼?!蕭夫人騰地就站瞭起來,皺眉低吼:“說清楚,什麼叫流產瞭?”
“大夫……大夫說二少奶奶的癥狀的確是流產,隻是懷上不過半月,沒有任何妊娠反應,也就沒人察覺,診脈也不容易診出來,所以……”
怎麼會這樣?!蕭夫人白瞭臉,有些無力地靠在椅背上喃喃:“我盼瞭這麼久的孫子,怎麼會突然來瞭,又突然沒瞭?驚堂……你怎麼也沒考慮,柔兒有可能有身孕?剛剛親傢公那一下打的……”
一陣風在從面前吹過去,她的話還沒落音,面前的兒子就已經沒瞭影子。
房間裡,溫柔捂著小腹皺著眉直哼哼,下身墊著的白佈已經又紅瞭一塊兒。
“二少奶奶不會有事吧?”慕容音低聲道:“看起來好可怕。”
旁邊的大夫眉頭直皺:“這樣早的流產,若是出血三到五天,與月事的血量差不多,那便排出死胎就會無礙。可若是血流得多瞭久瞭……”
那就麻煩瞭。
在場的姑娘臉都有點紅,可更多的是擔心。凌挽眉眼睛都紅瞭,捏著拳頭道:“這一打就打掉一條人命!”
還是二少爺的親骨肉。
“已經沒瞭嗎?”身後有人冷聲問。
眾人一僵,紛紛回頭,就見蕭驚堂面無表情地站在門口,很是冷漠地道:“若當真沒瞭,那就算瞭。”
算瞭?凌挽眉黑瞭臉,按捺不住地道:“剛還說杜傢老爺無情,沒想到二少爺也是這樣冷血,真是不是一傢人不進一傢門!”
“挽眉!”阮妙夢低呼一聲,扯瞭扯她的衣袖。
“不用擔心我。”凌挽眉輕笑:“反正我在這兒也留不久瞭,有話不妨就直說。二少爺,不管二少奶奶做錯瞭什麼,她肚子裡的孩子是無辜的,你自己的骨肉沒瞭,能不能稍微傷心一下,哪怕不是為瞭二少奶奶呢?”
“你們打也打瞭,休也休瞭,二少奶奶現在死活還未知,您就非趕在這個時候來再捅她一刀?”
蕭驚堂沉默,臉上一點波瀾也沒起,卻是站在這兒任由凌挽眉說,也沒還嘴,仿佛人傢說的不是他,他也隻是個來看熱鬧的,裡頭的女人與他無關。
凌挽眉當真生氣瞭,正要再罵,卻聽得屋子裡傳來二少奶奶的哭聲。
“好疼啊!”溫柔當真是疼哭瞭,這種綿延不斷的疼不是撕心裂肺,卻一直在這兒讓人無法解脫,再不怕疼的,也得被折騰瘋瞭。
蕭驚堂的手動瞭動,在幾個姨娘圍過去之前,先走到瞭床邊,低頭看著床上的人。
一點平時的神采都沒有,溫柔臉上滿是淚水和汗水,五官都皺到瞭一起,臉色慘白得,跟碰一下就會破的紙一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