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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卷 保衛京城 第九章 大贏傢

離開瞭水井天已黎明眾人遊目四顧隻見自己身在一處枯井旁附近輕煙薄霧、朦朦朧朧依稀可見是條陋巷想來此地已在城內瞭。

盧雲暗暗頷看這地下水脈如此錯綜復雜這‘義勇人’平日定是來無影、去無蹤也難怪以‘鎮國鐵衛’的天羅地網卻也拿之莫可奈何。

時在清晨昨夜又是元宵百姓自起的晚四下全無行人。眾人都是一夜未睡陣陣寒霧撲面而來讓人精神為之一振。轉看阿秀與胡正堂卻都還點著昏眠穴睡的鼾聲如雷。

眼見靈智兩手空空帖木兒滅裡便將小孩兒遞給瞭他道:“兩位在下俗務纏身恐怕得先走一步瞭。”盧雲忙道:“將軍還有事?”滅裡點瞭點頭:“我得回去驛館一趟。”正要邁步離開忽又想起一事忙道:“盧參謀你認得許多怒蒼好漢對麼?”

乍聽此言盧雲不覺咳瞭一聲道:“是……算是認識吧。”滅裡道:“那就好你若是見到瞭怒蒼的人馬勞煩把這個東西交給他們。”說著解下背後行囊從裡頭取出瞭一幅滾動條。

盧雲心下一凜道:“這……這是什麼?”滅裡道:“這是公主送給怒王的禮物。我臘月時前去江南便是為瞭轉交此物而去。”

按‘琦小姐’所言公主之所以遣使會見怒王便是為瞭警告大掌櫃。聽得此物竟是公主給怒王的禮物盧雲居然不自禁的緊張起來他接過瞭滾動條密聲道:“可以打開麼?”

滅裡點瞭點頭示意請便盧雲深深吸瞭口氣便將滾動條展開卻見這滾動條是一幅古畫頗見殘舊畫中繪瞭一名男子身穿戒裝腰懸寶劍約莫三十六七歲容貌俊美秀氣赫然便是楊肅觀本人!

盧雲咦瞭一聲靈智也是微微一奇。兩人不禁對望瞭一眼。盧雲喃喃地道:「這……這是公主送給仲海的禮物?」滅裡靜靜地道:「正是那時我見瞭這幅畫心裡也覺得奇怪可公主不願多說隻要我設法交給秦仲海說他隻要看到東西以後自會來與她相見。」

這幅畫甚是奇怪看紙質泛黃當有不少年月可不知為何畫中人的容貌卻與楊肅觀一個模樣。莫非公主另有什麼妙計又想安什麼天下瞭?

眾人經歷瞭一夜勞頓早已思緒紛紛自也無力再深思什麼。一片靜默中滅裡拱手道:「盧參謀我這幾日恐怕不可開交這事就勞煩你瞭。你午後若是沒事歡迎來汗國驛館小敘在下備酒相待。」他雙手交叉胸前向盧雲、靈智各行瞭一禮便已轉身離去。

盧雲目視滅裡離開低聲便問靈智:「大師他是去找公主麼?」靈智道:「那倒不是。他是去安排接風洗塵之事。」盧雲茫然道:「接風洗塵?汗國有要人來京?」靈智嘆道:「達伯兒罕的長子太子喀拉嗤親王駕到。」盧雲皺眉道:「兵荒馬亂的他來做什麼?」

靈智道:「朝廷下個月便要舉行立儲大典。親王是應正統皇帝之邀前來京城觀禮的。」

盧雲心下一凜道:「朝廷要立太子瞭?」靈智道:「這就是朝廷人口中的倘無意外正統皇帝這兩日便要召見八王世子開始挑選儲君。」

聽得朝廷要立太子瞭盧雲卻不甚關心倒是公主行蹤不明屆時帖木兒滅裡給親王追問卻不知要如何交待瞭?他嘆瞭口氣正要再說卻聽靈智道:「盧大人老朽這兒也還有點事恐怕也得告辭瞭。」

盧雲訝道:「大師也要走瞭?」靈智道:「是。老朽得回紅螺寺瞭。」

盧雲茫然道:「紅螺寺?大師在那兒掛單?」靈智搖頭道:「那倒不是。我是去看著公主。」

盧雲啊瞭一聲方知公主人在紅螺寺正要再問靈智卻已欠身道:「大人這幾日若有什麼大事請來紅螺山腳的留個口信老朽自然知曉。」說著把胡正堂交瞭過來欠身道:「盧大人這孩子便勞煩你送回去瞭。」合十為禮便已飄然離去。眾人一個接一個全都走得一乾二凈卻把兩個小孩扔給瞭盧雲。可憐他滿面驚呆委實不知如何是好忙喊道:「大師!等等!這兩個孩子怎麼辦啊?」那靈智身法好快轉過瞭街角便已消失無蹤。

盧雲自從面擔失落後雖說身無長物卻也自由自在。誰得一個晚上過後竟是左手提阿秀右手抱正堂腰上懸劍衣帶裡還插著一幅卷軸不免如老牛拖車渾身都不對勁瞭。他望著手上的小阿秀心下暗暗嘆息:「怎麼辦?我該怎麼安頓這孩子?」

那胡正堂無須多管隻消打聽他傢所在朝院子裡扔去便算瞭事。可阿秀不同他是柳昂天的孩子七夫人懷胎十月生下的小孤兒。盧雲好不容易與他相逢瞭下一步卻該怎麼做呢?

按那琦小姐所言她想請盧雲帶著阿秀遠走天涯可此事卻怎麼做得?這阿秀既然是顧倩兮養大的便有母子之情自己豈能隨意將之拆散?真要帶走他……就得連顧倩兮一起帶走…

身上熱血微微沸騰好久沒有這般充滿希望瞭。想起義勇人領的付托盧雲卻又不由滿心煩亂他走到瞭陋巷一處角落把兩個孩子放落自己也坐瞭下來。

時在清早風停瞭雪也停瞭露出瞭深邃青天。盧雲仰望東方朝陽心中也是思緖萬千。

刺殺楊肅觀……他死瞭許多事情就好辦瞭可這事能做得麼?盧雲默默望著天際嘴角也泛起瞭苦笑:「這琦小姐還真毒竟然唆使我去刺殺楊肅觀?她卻也異想天開竟還要我找倩兮幫忙下手?他們究竟把盧某當成是什麼人?是裴如海、是西門慶?還是什麼無恥之徒?」

顧倩兮再怎麼說也是楊肅觀抬著八人大轎娶進門的妻子她若是念念不忘自己已算不守婦道之至更何況要她幫著一個外人刺殺自己的丈夫別說盧雲向以君子自許縱使他自命為真小人這等傷天害理、背德忘義之事卻又如何做得?

這「琦小姐」神機妙算盧雲自也不敢輕視她。她曾說自己隻消一離開枯井立時會允諾來當這個刺客可現下自己早已回到瞭塵世卻也沒改變心意堂堂的盧雲飽讀聖賢之書他絕不為此無恥之事。

董狐之筆記載瞭「趙盾弒君」、趙盾認定自己的君王是個壞人所以下手殺瞭他。然而趙盾說君王是壞人那他自己呢?他敢說自己是個好人麼?抑或是說殺瞭君王後朝廷就能變好麼?

不管怎麼說想要殺死君王全天下都可以動手卻隻有趙盾不配。因為這個「晉靈公」就是趙盾自己一手捧起來的老板幹盡壞事難道趙盾這個夥計不該第一個下手自殺?

回想昨夜情景盧雲更是感慨萬千想當年自己初次拜見柳昂天那時韋子壯還是頭牌護衛卻是多麼奉承巴結楊肅觀?豈料昨晚搖身一變居然嚷著要殺死他再看那靈智方丈豈不也是一個德行?同門之誼說拋就拋師兄弟全是一場空連一文錢也不值。

說到底最壞的人是誰呢?倘使昨夜所言屬實楊肅觀為人的陰險卑鄙恐怕遠在天下每個人之上自己若不殺他倒似沒瞭天理。可自己該如何讓公理得償呢?難不成要倩兮和自己學奸夫淫婦的模樣像個小偷兒一樣潛入楊傢當場戳死楊肅觀這便是報應不爽?那自己的報應呢?日後是否又會有哪個男人從傢裡後門溜進來一刀戳死自己?而後大聲嚷嚷天理昭彰、報應不爽?

當真是莫名其妙一夜之後自己便成瞭佛陀在世好似天下人都等著盧大人拔出劍來將楊肅觀痛快刺死如此就萬世太平瞭。豈難道這便是什麼「最後一卦」?還記得離開枯井時自己曾要追問內情那「琦小姐」還不是粗著嗓子把自己臭罵瞭一頓?

「去你媽的狗雜碎少說兩句不嫌吵」想起這兩句話盧雲不由苦笑起來。他低下頭去隻見懷裡兩個小孩兒睡得香甜看他倆身上還裹著靈智的外袍兀自抱成一堆。盧雲微微一笑他伸手過去撫著阿秀的臉龐輕輕說道:「阿秀你夢到瞭誰?你夢裡見過盧叔麼?」

晨光照下十年就這樣過去瞭當年的小嬰兒已然長大瞭盧叔叔也已經老瞭。他凝視著阿秀心裡覺得好安慰因為他對得起柳昂天也無愧七夫人親手的付托他終於看到阿秀長大瞭。

盧雲輕撫阿秀眉間的玉佩想到這是顧倩兮親手縫上的心裡不覺微起唏噓。

這十年來顧倩兮是麼渡過的呢?十年前他的情郎音訊全無就此失蹤。其後她的父親更觸怒瞭當今以致身系囹圄最後更撞死在獄中可憐她連著失去至親摯愛淪落成賣漿女如此艱難處境傢門口竟還給人擱來瞭一個襁褓硬逼她強忍哀傷撫養這個孩子長大。

慘瞭自己身上帶劍阿秀與胡正堂也是來歷不明看來自己必然嫌疑重大八成要給逮補瞭盧雲滿心苦惱卻又不想毆打官差正煩亂間卻見一名官差瞪凸瞭眼隻在看自己手上的純金令牌寒聲道:「大……大……」

盧雲吃瞭一驚拿起手上令牌道:「你認得這東西?」那人身上微微抖竟是說不出話來另兩名官差卻是提氣暴吼:「你這人形跡可疑!站過來咱們要搜你的身!」身字才出竟又多瞭一聲「啊」隻見兩名官差翻起白眼後頸上竟給人用手刀斬落居然昏瞭過去。

背後那官差出手瞭他打昏瞭同僚卻還不敢說話隻跪下地來向盧雲恭恭敬敬磕瞭三個響頭跟著朝自己的嘴指瞭指哭喪著臉拼命搖手這纔把兩個同伴扛在肩上落荒而逃。

眼看遇到瞭天大的怪事盧雲自是瞠目結舌他低下頭去反復察看手上的令牌滿是錯愕中好似成瞭傻瓜。

又來瞭這「靈吾玄志」又功瞭。這封信尚未裁開前已讓自己吃遍京城不付錢賺瞭好些便宜熟料裡面的令牌一出更讓官差磕破瞭頭盧雲呆呆看著手上的金牌真不知這是什麼東西這是玉皇皇帝的聖旨還是如來佛的令符否則哪來這天大的法力?

正呆想間天色越來越亮街上行人慢慢多瞭起來買早點的、倒夜壺的、蹓躂閑晃談天的一個個都走上瞭街眼看陋巷口站著一名神秘男子頭戴大氈腰懸寶劍手持金牌腳邊卻還倒著兩個小孩死活不明不免多看瞭幾眼竊竊私語。

盧雲給百姓瞄瞭幾眼自知此地並非久留之地卻也該送阿秀回傢瞭想起此行若是運氣不壞說不定可以撞見顧倩兮賢慧煮早飯的模樣心頭竟是一熱可轉念想起義勇人領的請托心裡卻又一涼竟不知自己該怎麼辦瞭。

盧雲沈吟半晌忽地失笑搖頭:「我可傻瞭這兩個孩子少說也有十歲瞭難道不會自己找路回傢麼?」當下提起手掌朝阿秀與胡正堂身上一拍功力到處已然解開他倆的穴道隨即掩身躲起打算暗中保護。

「還要睡……」兩個小孩子抱做一堆死賴著不醒盧雲沒養過小孩自不知有這等怪事也是無計可施隻能運起瞭畢身功力隔空出指瞧瞧有無法子驚醒阿秀。

「有蚊子……」盧雲沒練過劈空掌指力也不大行隻見阿秀迷迷糊糊地搔瞭搔屁股正癢間忽聽耳中聽來細細蚊鳴那蚊子細心叮嚀:「小弟弟學堂要開課瞭快起床吧。」聽得此言那阿秀立時睜開瞭眼大聲道:「孟夫子!」

胡正堂哈哈歡笑喘道:「別搔瞭、別搔瞭我說、我說。」阿秀收住瞭手喝道:「快說!」胡正堂見他不搔癢瞭正要閉眼睡覺卻又給阿秀搔得飛瞭起來連試數回屢次不爽隻得大哭大喊:「不要鬧瞭!都是你害的!」阿秀見他好像真的病好瞭不由心下狂喜道:「你會說話瞭!」胡正堂哭道:「會說話有什麼用我已經不想活瞭!」

阿秀皺眉道:「幹什麼?好不容易病好瞭怎又不想活瞭?可是瘋病沒斷根麼?」胡正堂又氣又恨大哭道:「都是你害的你還敢問我?」阿秀訝道:「我害你什麼瞭?我是偷瞭你的錢、還是睡瞭你的娘?」盧雲躲在暗處偷聽聽這阿秀說話比大人更壞不由暗暗搖頭打算把他的惡行抄錄下來暗中設法交給顧倩兮。還在想該如何通風報信那胡正堂卻又「嗚」地一聲淚水撲颼颼地直落下來哽咽道:「阿秀……年已經過完瞭對不對?」

阿秀嘆道:「廢話人生漫長哪。」胡正堂戟指哭罵:「都是你害的。我過年前去你傢玩一趟便給你傢的臭鬼抓住瞭結果我昨晚醒來年忽然就過完瞭!連土地公都沒辦法幫我!阿秀!你還說你沒害我麼?」

阿秀皺眉道:「什麼跟什麼?過年時你不是都待在傢裡麼?難道你都不記得瞭?」

胡正堂大哭道:「不記得瞭!」阿秀喃喃地道:「那……那我昨晚帶你提燈去玩你也不記瞭?」胡正堂哭道:「不記得。」阿秀皺眉道:「這麼說來咱們昨夜喝酒打牌、大吃大玩還叫華妹脫光衣服陪酒這些事你也不記得瞭?」

胡正堂呆呆聽著口水直流間驀然大哭大喊:「我不記得瞭!我不記得瞭!我也要過年!我也要過年!」

小孩子多半喜歡過年好容易盼瞭一整年誰知過年時卻成瞭失心呆病好後立時又要上學任誰也要狂瞭。阿秀逗瞭他一陣笑道:「好啦好啦別鬧瞭華妹還在等我們咱們快跟她會合吧先回傢換件衣服下午便要去學堂上課啦。」

「嗚嗚嗚殺瞭我吧。」胡正堂抱頭痛哭轉身便朝枯井奔去好似要跳井自殺瞭。阿秀吃瞭一驚趕忙拉著他驚道:「你幹什麼?走啦!走啦!」

「你走開!」胡正堂把人推開瞭便又趴在井欄對著深井大聲吶喊:「大贏傢!」

大贏傢……大贏傢……井裡回聲激蕩遠遠傳來不免阿秀吃瞭一驚:「什麼大贏傢?井裡有人麼?」胡正堂不去理他隻管趴在井邊喊道:「大贏傢!我守住瞭信約沒把你的秘密說出去!大贏傢!我誓向你效忠!你快讓我許願吧!大贏傢!大贏傢!」

「大贏傢!大贏傢!」胡正堂追瞭過去嚷道:「你們把我抓入牢裡吧!」阿秀罵道:「操你的大贏傢!你再說這三個字!老子就打死你!」二童打打鬧鬧盧雲卻深深吸瞭口氣撇眼去看隻見馬上乘客並非官差他們全副武裝、身著重甲、腰懸長刀駕馬直朝西城奔去。盧雲凝目眺望但見遠處阜城門上有一面旌旗飄揚見是「正統軍」三個大字。

阿秀也瞧見旌旗瞭登時訝道:「正統軍哪這是伍伯伯的兵馬。」胡正堂還在哭罵:「大贏傢!大贏傢!快來抓我呀!」此地本在城西距離城門不過兩條街口阿秀見那兒昏天暗地必有好事上門一時好奇心起忙拉著胡正堂道:「走咱們瞧瞧熱鬧去。」

阿秀前腳一動盧雲滿心擔憂即刻尾隨兩小一大一先一後便朝城門走去方纔走到羊市大街便聽前方傳來喊叫:「軍爺!你講講道理吧咱們的店鋪就在前頭啊為何不給過去?」

「我要說幾遍才夠!」遠處傳來暴躁怒喝:「羊市大街今日嚴禁通行你們折回去!」盧雲提起足跟來看隻見前方街道站得滿滿都是人一名軍官暴吼頻仍當街攔路不放百姓通行四下則是抱怨四起:「軍爺!那出城總可以吧?你讓條路出來吧。」

「阜城門關瞭!」那軍官大怒道:「要出城便去永定門!」一名百姓大叫道:「永定門也關瞭啊!咱們纔給那兒的軍爺趕過來啊!」

聽得此言盧雲自是錯愕不已暗道:「莫非封城瞭?」

正呆愕間卻聽阿秀低聲道:「走咱們繞路過去。」說著拉著胡正堂便從大人腳邊鉆瞭進去竄入一條窄巷盧雲見城裡亂瞭起來也是怕阿秀出瞭什麼事霎時便也急起直追。

那阿秀人小鬼大雖在小孩迷路的年紀卻曉得不少怪門道看他一路拉著胡正堂東拐西轉專在羊肉鋪裡的小巷來走盧雲不想跟得太近卻又怕這兩個孩子遇險隻得裝成路人的模樣自在背後尾隨。

不旋踵三人先後穿出瞭窄巷眼前豁然開朗竟是一處廢棄城墻。

盧雲心下一凜暗道:「蒙古舊墻。」北京又稱大都遼代時古稱南京更古時稱為幽州歷代以來城墻增修擴建嚴密異常看這處城墻生滿青苔當是蒙古人修造的舊城段倚於新城之內尚未拆除沒想給阿秀找到瞭。

那阿秀熟門熟路來到廢城隻管拔腿狂奔來到一段城梯正要上去卻給胡正堂拉住瞭罵道:「阿秀!你又想去廢城玩麼?不怕給你娘罵麼?」阿秀道:「誰要玩瞭?你沒見城裡大亂瞭麼?我是去打探消息快走瞭!」胡正堂哭道:「不要!我要去找大贏傢!」

二童拉扯扭打胡正堂不敵阿秀的怪力便給拖著走瞭盧雲看那城梯老舊險峻滑溜自是提心吊膽就怕阿秀摔瞭下來隻管小心翼翼守在墻下隨時等著半空接人。

好容易小孩來到瞭城頭一路平安盧雲稍感放心猛又聽得一聲尖叫二童好似遇險瞭盧雲大驚失色不待老老實實拾級而上忙朝城墻一點向上飛起數丈隨即手掌運起來黏勁朝墻面一貼一壓幾個起落之後便也翻上城頭。盧雲滿面驚怕凝目去看卻見阿秀與胡正堂躲在城垛處二童張大瞭嘴身子抖隻望向西方城外盧雲咦瞭一聲還不及轉頭來看猛聽耳中傳來一聲號令……

「正統軍……」

「嘸嗚……嘸嗚……」城外嗩吶高鳴震動雲霄盧雲深深吸瞭口氣便也轉向西方去望。

時過黎明天光大現從這處廢城向西遠眺隻見城外竟是一列又一列行伍兵將全數身著重甲返照輝光映得城頭上雪亮一片盧雲瞇眼瞭望依稀可見城下數組長達十裡自西而東共分四大陣各以旌旗為志見是「北平」、「北定」、「北威」、「北寧」四鎮營號「居庸」總軍號為「正統」。

嘎嘎……嘎嘎……阜門前傳來重物壓地之聲石輪碎響但見一架又一架投石機給兵卒拉出來瞭隨後馬匹啡啡喘息拉出瞭一排洪武巨炮至少有百二十門每百尺架設一座自讓阿秀與胡正堂看傻瞭眼寒聲道:「看……大炮哪…」

昔日柳昂天手下有一批軍馬長駐居庸關為天子看守北疆十年過後這批兵馬轉為伍定遠麾下的「北關四鎮」人數之多少說有十萬大軍在此望之氣勢磅礴前所未見阿秀、胡正堂等小孩從未去過戰地見得如此壯觀景象自是颼颼顫抖又興奮、又害怕。

兩小一大站在廢城頭眺望西方忽然間極遠處來瞭一個小黑點卷起瞭一道濃煙它越奔越近依稀看去竟是一匹快馬狂奔而來卷出瞭黑龍似的風天砂馬兒尚未抵達本陣馬上乘客已然舉起瞭嗩吶向天吹鳴。

「嘸嗚……嘸嗚……」聲響越來越大城下八千嗩吶一隻一隻呼應嘸嗚……嘸嗚……那聲浪如同排山倒海讓阿秀與胡正堂一齊掩上瞭耳孔面色駭然。

轟隆咚咚……轟隆咚咚……嗩吶聲響過戰鼓響起隻見陣地後方一人翻身上馬喊道:「弓箭手——上前佈陣!」大批兵卒緩緩向兩翼分開全數背負鐵弓腿縛箭筒便也露出瞭中軍的鐵甲騎兵更背後則投石機、洪武炮、守住瞭西城阜城門。

晨光映照城下但見幾名指揮來回駕馬狂奔中軍一人卻始終坐在馬上他面城下大軍身穿重甲跨鞍不動盧雲眼裡看的明白那人正是鞏志。

盧雲少說十年不見鞏志瞭可此時乍然一見還是讓他認出人瞭。這人確是鞏志無疑不過他不再是自己的衙門師爺而是堂堂「正統軍」的大參謀看他此際雙手抱胸氣凝如山那模樣真是戰地沙場的常客不知打過瞭多少硬仗。

西方草原遼闊正統軍已然佈置瞭陣式漸漸嗩吶已歇、戰鼓止息什麼也聽不到瞭忽然間天地交接處飄起瞭煙塵朦朦朧朧像是有什麼東西逼近瞭。

盧雲心頭怦怦直跳阿秀與胡正堂也看傻瞭眼正瞧間大地遠處忽起雷鳴。

轟隆隆……轟隆隆……驚心動魄的悶雷響起漫天塵暴之中西方遠處奔出瞭千軍萬馬數組之大放眼望去全是奔馳快馬。阿秀毛直豎正要拉著胡正堂躲到城垛下忽然之間一面旗幟飛入眼中登讓他戟指狂叫:「勤王軍!是勤王軍來瞭!」

天邊遠處飛來第一面幡幟見是「虎威」其後是「龍驤」、「豹韜」、「鳳翔」……正中旌號「驃騎三千營」總軍名「勤王」這便是大名鼎鼎的「勤王軍-驃騎營」旗下三十萬重甲騎兵一字排開便得如此驚動之威。

「勤王軍」的重甲騎兵歸來瞭這陣式遠比「正統軍」更為龐大放眼望去至少數組二十裡不過鞏志並未揮旗傳令「北關四鎮」也依舊按兵不動。看得出來他們還在等待「驃騎營」後面的東西。

盧雲掌心隱隱出汗不知到底生瞭什麼事他嫌此地還不夠高眼看城上還有一座敵樓當即翻身上去立於敵樓頂上眺望遠方。

在盧雲的註視下鐵甲騎兵益逼近京城卻於此時猛聽遠方傳來悲聲長嘯如此吶喊:「武興內團營——掩護全軍!」

陣陣風砂中西方遠處來瞭比「驃騎三千營」更巨大的東西隻見沙暴中奔出瞭一撥人海數組長達百裡直向天子腳下而來看他們人人相互扶持有的跑、有的走、有的喘、有的手持鐵盾有的兩手空無一物。盧雲張大瞭嘴:「這……這是敗卒?」

有人打敗仗瞭「前鋒營神樞」、「內團營武興」個個偃旗息鼓隻在倉惶後撤好似後頭有什麼東西追著他們沙暴越逼越近他們也越奔越快忽然間隊伍最後方現出瞭一個身影他身上綁縛繩索孤身拖著兩輛大車車上躺滿瞭傷兵至少有百來人。那人卻以一己神力拖拉同伴一步一步向前而來。

「伍伯候!看!是伍伯伯來瞭!」阿秀與胡正堂激動戟指全都人叫起來瞭。驀然間鞏志招展旌旗厲聲道:「正統軍……恭迎大都督回京!」

叮叮當當聲響不斷一隊又一隊兵卒俯身下拜單膝跪地腰上長刀觸地出瞭清脆聲響但見阜城門下再次擂起來戰鼓陣式中走出瞭一排戰士列作一字陣。人人默然垂手上卻牽著一頭羊另一手提著一隻木桶背後卻負著一柄大砍刀。

咩……咩……羊兒惶惶害怕城頭上的阿秀與胡正堂也在抖城下的刀斧戰士也緊泯雙唇默不作聲一步一步行向滿天風砂的西北草原、宛如開赴刑場。

「武興內團營!退向北門!」、「神機皇營、退守南門!」

伍定遠開始奔跑瞭須臾之間勤王軍向兩翼推散百多萬兵卒如海潮裂開由西方轉向城南城北一時蔚為天地奇觀。盧雲也張大瞭嘴呆呆望著老友拖著兩輛大車押著殘兵敗部回歸。

到底是什麼來瞭?城下十萬大軍城頭上六雙眼精人人都在等著答案。

轟……轟轟……大地震動瞭廢墻墜落瞭磚瓦四下隱隱晃蕩阿秀與胡正堂也怕得抱在瞭一起。倏然之間狂沙混著雪浪飛上天際撲進瞭京城逼得阿秀與胡正堂蹲下身去遮住瞭眼皮很快的天地遠方傳來瞭悲鳴低沉沉、苦慢慢如此唱道:

朝升堂……暮上床……賊官污吏偷銀糧……

滅裡點瞭點頭示意請便盧雲深深吸瞭口氣便將滾動條展開卻見這滾動條是一幅古畫頗見殘舊畫中繪瞭一名男子身穿戒裝腰懸寶劍約莫三十六七歲容貌俊美秀氣赫然便是楊肅觀本人!

盧雲咦瞭一聲靈智也是微微一奇。兩人不禁對望瞭一眼。盧雲喃喃地道:“這……這是公主送給仲海的禮物?”滅裡靜靜地道:“正是那時我見瞭這幅畫心裡也覺得奇怪可公主不願多說隻要我設法交給秦仲海說他隻要看到東西以後自會來與她相見。”

這幅畫甚是奇怪看紙質泛黃當有不少年月可不知為何畫中人的容貌卻與楊肅觀一個模樣。莫非公主另有什麼妙計又想安什麼天下瞭?

眾人經歷瞭一夜勞頓早已思緒紛紛自也無力再深思什麼。一片靜默中滅裡拱手道:“盧參謀我這幾日恐怕不可開交這事就勞煩你瞭。你午後若是沒事歡迎來汗國驛館小敘在下備酒相待。”他雙手交叉胸前向盧雲、靈智各行瞭一禮便已轉身離去。

盧雲目視滅裡離開低聲便問靈智:“大師他是去找公主麼?”靈智道:“那倒不是。他是去安排接風洗塵之事。”盧雲茫然道:“接風洗塵?汗國有要人來京?”靈智嘆道:“達伯兒罕的長子太子喀拉嗤親王駕到。”盧雲皺眉道:“兵荒馬亂的他來做什麼?”

靈智道:“朝廷下個月便要舉行立儲大典。親王是應正統皇帝之邀前來京城觀禮的。”

盧雲心下一凜道:“朝廷要立太子瞭?”靈智道:“這就是朝廷人口中的‘立儲案’倘無意外正統皇帝這兩日便要召見八王世子開始挑選儲君。”

聽得朝廷要立太子瞭盧雲卻不甚關心倒是公主行蹤不明屆時帖木兒滅裡給親王追問卻不知要如何交待瞭?他嘆瞭口氣正要再說卻聽靈智道:“盧大人老朽這兒也還有點事恐怕也得告辭瞭。”

盧雲訝道:“大師也要走瞭?”靈智道:“是。老朽得回紅螺寺瞭。”

盧雲茫然道:“紅螺寺?大師在那兒掛單?”靈智搖頭道:“那倒不是。我是去看著公主。”

盧雲啊瞭一聲方知公主人在紅螺寺正要再問靈智卻已欠身道:“大人這幾日若有什麼大事請來紅螺山腳的‘紫藤茶棚’留個口信老朽自然知曉。”說著把胡正堂交瞭過來欠身道:“盧大人這孩子便勞煩你送回去瞭。”合十為禮便已飄然離去。

眾人一個接一個全都走得一幹二凈卻把兩個小孩扔給瞭盧雲。可憐他滿面驚呆委實不知如何是好忙喊道:“大師!等等!這兩個孩子怎麼辦啊?”那靈智身法好快轉過瞭街角便已消失無蹤。

盧雲自從面擔失落後雖說身無長物卻也自由自在。誰得一個晚上過後竟是左手提阿秀右手抱正堂腰上懸劍衣帶裡還插著一幅卷軸不免如老牛拖車渾身都不對勁瞭。他望著手上的小阿秀心下暗暗嘆息:“怎麼辦?我該怎麼安頓這孩子?”

那胡正堂無須多管隻消打聽他傢所在朝院子裡扔去便算瞭事。可阿秀不同他是柳昂天的孩子七夫人懷胎十月生下的小孤兒。盧雲好不容易與他相逢瞭下一步卻該怎麼做呢?

按那琦小姐所言她想請盧雲帶著阿秀遠走天涯可此事卻怎麼做得?這阿秀既然是顧倩兮養大的便有母子之情自己豈能隨意將之拆散?真要帶走他……就得連顧倩兮一起帶走…

身上熱血微微沸騰好久沒有這般充滿希望瞭。想起義勇人領的付托盧雲卻又不由滿心煩亂他走到瞭陋巷一處角落把兩個孩子放落自己也坐瞭下來。

時在清早風停瞭雪也停瞭露出瞭深邃青天。盧雲仰望東方朝陽心中也是思緖萬千。

刺殺楊肅觀……他死瞭許多事情就好辦瞭可這事能做得麼?盧雲默默望著天際嘴角也泛起瞭苦笑:“這琦小姐還真毒竟然唆使我去刺殺楊肅觀?她卻也異想天開竟還要我找倩兮幫忙下手?他們究竟把盧某當成是什麼人?是裴如海、是西門慶?還是什麼無恥之徒?”

顧倩兮再怎麼說也是楊肅觀抬著八人大轎娶進門的妻子她若是念念不忘自己已算不守婦道之至更何況要她幫著一個外人刺殺自己的丈夫別說盧雲向以君子自許縱使他自命為真小人這等傷天害理、背德忘義之事卻又如何做得?

這‘琦小姐’神機妙算盧雲自也不敢輕視她。她曾說自己隻消一離開枯井立時會允諾來當這個刺客可現下自己早已回到瞭塵世卻也沒改變心意堂堂的盧雲飽讀聖賢之書他絕不為此無恥之事。

董狐之筆記載瞭‘趙盾弒君’、趙盾認定自己的君王是個壞人所以下手殺瞭他。然而趙盾說君王是壞人那他自己呢?他敢說自己是個好人麼?抑或是說殺瞭君王後朝廷就能變好麼?

不管怎麼說想要殺死君王全天下都可以動手卻隻有趙盾不配。因為這個‘晉靈公’就是趙盾自己一手捧起來的老板幹盡壞事難道趙盾這個夥計不該第一個下手自殺?

回想昨夜情景盧雲更是感慨萬千想當年自己初次拜見柳昂天那時韋子壯還是頭牌護衛卻是多麼奉承巴結楊肅觀?豈料昨晚搖身一變居然嚷著要殺死他再看那靈智方丈豈不也是一個德行?同門之誼說拋就拋師兄弟全是一場空連一文錢也不值。

說到底最壞的人是誰呢?倘使昨夜所言屬實楊肅觀為人的陰險卑鄙恐怕遠在天下每個人之上自己若不殺他倒似沒瞭天理。可自己該如何讓公理得償呢?難不成要倩兮和自己學奸夫淫婦的模樣像個小偷兒一樣潛入楊傢當場戳死楊肅觀這便是報應不爽?那自己的報應呢?日後是否又會有哪個男人從傢裡後門溜進來一刀戳死自己?而後大聲嚷嚷天理昭彰、報應不爽?

當真是莫名其妙一夜之後自己便成瞭佛陀在世好似天下人都等著盧大人拔出劍來將楊肅觀痛快刺死如此就萬世太平瞭。豈難道這便是什麼‘最後一卦’?還記得離開枯井時自己曾要追問內情那‘琦小姐’還不是粗著嗓子把自己臭罵瞭一頓?

“去你媽的狗雜碎少說兩句不嫌吵”想起這兩句話盧雲不由苦笑起來。他低下頭去隻見懷裡兩個小孩兒睡得香甜看他倆身上還裹著靈智的外袍兀自抱成一堆。盧雲微微一笑他伸手過去撫著阿秀的臉龐輕輕說道:“阿秀你夢到瞭誰?你夢裡見過盧叔麼?”

晨光照下十年就這樣過去瞭當年的小嬰兒已然長大瞭盧叔叔也已經老瞭。他凝視著阿秀心裡覺得好安慰因為他對得起柳昂天也無愧七夫人親手的付托他終於看到阿秀長大瞭。

盧雲輕撫阿秀眉間的玉佩想到這是顧倩兮親手縫上的心裡不覺微起唏噓。

這十年來顧倩兮是麼渡過的呢?十年前他的情郎音訊全無就此失蹤。其後她的父親更觸怒瞭當今以致身系囹圄最後更撞死在獄中可憐她連著失去至親摯愛淪落成賣漿女如此艱難處境傢門口竟還給人擱來瞭一個襁褓硬逼她強忍哀傷撫養這個孩子長大。

念及顧倩兮的種種辛酸盧雲忍不住淚如雨下他望著腳邊的阿秀想著當年倩兮忙裡忙外辛勤照料這孩子的點點滴滴想著想盧雲忽然醒覺過來已知這孩子其實不是她的累贅而是一個撫慰。

失去瞭情郎與父親在那段彷徨無助的歲月裡小小阿秀必然慰藉瞭他讓她能夠活下去。

盧雲深深吸瞭口氣忽然心念一動:“對瞭……胡媚兒與倩兮並不熟識她……她為何要把阿秀送去顧傢?”按義勇人領所言阿秀襁褓時給人擱到瞭顧府門口從此也纔進瞭顧傢門依此看來這斷然是胡媚兒所為。可她為何要這般做呢?阿秀不是普通孩子他的生母是‘七夫人’他的父親是‘征北大都督’柳昂天胡媚兒既然是‘鎮國鐵衛’的一員怎敢擅作主張把這孩子交到瞭顧傢?

隱隱約約間盧雲心裡起瞭一個感覺這件事應該是楊肅觀的意思。

今夜連番追查內情終於得知‘大掌櫃’的身分他便是當年的同儕楊肅觀無論是胡媚兒、金凌霜甚且是瓊武川、艷婷、鞏志……按那領所言他們好似都是‘大掌櫃’的人馬專為他做些見不得人的勾當。

盧雲深深吐納他展開滅裡交來的那幅畫畫滾動條將之迎光展開凝視著畫中的‘楊肅觀’。

楊肅觀他到底是忠是奸?他看來總如這位畫中人一段高潔清明身上不惹一點塵埃可在靈智、韋子壯口中他卻成瞭個十惡不赦的人滿身血腥好似全天下的兇殺陰謀全與此人脫不瞭幹系。

盧雲凝視著畫中人慢慢從懷裡取出胡媚兒交給自己的那封信終於要拆開來瞧瞭。

這封信裡到底放著什麼看胡媚兒半夜守在侯爺府裡千方百計要交給自己想來裡頭東西必然要緊可按韋子壯所言楊肅觀的用意不過是要自己替客棧跑腿而若是如此伍崇卿又為何要大老遠的過來欄截?

盧雲緊握著那封信感覺到信裡冰冷冷、**的好似藏著什麼想起‘最後一卦’四個字盧雲喉頭微微滾動猛把手一扯撕破瞭信封露出瞭裡頭的東西。

面前一塊令牌純金打造其上鑄造一隻猛禽昂睥睨雙翼全展卻是那隻‘大鵬金翅鳥’不消說眼前令牌正是‘鎮國鐵衛之令’!

盧雲滿心錯愕他拿著這塊純金令牌已是作聲不得。忽然間聽得身邊傳來一聲喝問:“你是麼人?為何拿著劍還帶著兩個小孩躲在這兒?”盧雲抬頭一看隻見面前站著三名官差身穿旗手衛服飾正自怒目望著自己。盧雲見官過來盤問瞭隻能老老實實站起來低聲道:“差大哥在下……在下是……”

慘瞭自己身上帶劍阿秀與胡正堂也是來歷不明看來自己必然嫌疑重大八成要給逮捕瞭盧雲滿心苦惱卻又不想毆打官差正煩亂間卻見一名官差瞪凸瞭眼隻在看自己手上的純金令牌寒聲道:“大……大……”

盧雲吃瞭一驚拿起手上令牌道:“你認得這東西?”那人身上微微抖竟是說不出話來另兩名官差卻是提氣暴吼:“你這人形跡可疑!站過來咱們要搜你的身!”身字才出竟又多瞭一聲“啊”隻見兩名官差翻起白眼後頸上竟給人用手刀斬落居然昏瞭過去。

背後那官差出手瞭他打昏瞭同僚卻還不敢說話隻跪下地來向盧雲恭恭敬敬磕瞭三個響頭跟著朝自己的嘴指瞭指哭喪著臉拼命搖手這纔把兩個同伴扛在肩上落荒而逃。

眼看遇到瞭天大的怪事盧雲自是瞠目結舌他低下頭去反復察看手上的令牌滿是錯愕中好似成瞭傻瓜。

又來瞭這‘靈吾玄志’又功瞭。這封信尚未裁開前已讓自己吃遍京城不付錢賺瞭好些便宜熟料裡面的令牌一出更讓官差磕破瞭頭盧雲呆呆看著手上的金牌真不知這是什麼東西這是玉皇皇帝的聖旨還是如來佛的令符否則哪來這天大的法力?

正呆想間天色越來越亮街上行人慢慢多瞭起來買早點的、倒夜壺的、蹓躂閑晃談天的一個個都走上瞭街眼看陋巷口站著一名神秘男子頭戴大氈腰懸寶劍手持金牌腳邊卻還倒著兩個小孩死活不明不免多看瞭幾眼竊竊私語。

盧雲給百姓瞄瞭幾眼自知此地並非久留之地卻也該送阿秀回傢瞭想起此行若是運氣不壞說不定可以撞見顧倩兮賢慧煮早飯的模樣心頭竟是一熱可轉念想起義勇人領的請托心裡卻又一涼竟不知自己該怎麼辦瞭。

盧雲沉吟半晌忽地失笑搖頭:“我可傻瞭這兩個孩子少說也有十歲瞭難道不會自己找路回傢麼?”當下提起手掌朝阿秀與胡正堂身上一拍功力到處已然解開他倆的穴道隨即掩身躲起打算暗中保護。

“還要睡……”兩個小孩子抱做一堆死賴著不醒盧雲沒養過小孩自不知有這等怪事也是無計可施隻能運起瞭畢身功力隔空出指瞧瞧有無法子驚醒阿秀。

“有蚊子……”盧雲沒練過劈空掌指力也不大行隻見阿秀迷迷糊糊地搔瞭搔屁股正癢間忽聽耳中聽來細細蚊鳴那蚊子細心叮嚀:“小弟弟學堂要開課瞭快起床吧。”聽得此言那阿秀立時睜開瞭眼大聲道:“孟夫子!”

雙眼一睜眼前既無孟夫子也無孔夫子卻是一條陌生大街路上行人攜來往攘不時瞄著自己好似見到瞭乞丐。阿秀揉瞭揉眼珠呆瞭半晌道:“這是哪兒啊?”他一驚奇呆呆地道:“怪瞭我昨夜不是去提燈瞭?怎又睡在這兒瞭?”想著想忽又念及瞭一事大驚道:“正堂?對啊!胡正堂給鬼抓走啦!”

正驚叫間忽見一片枯葉逆風飛來飄飄蕩蕩來到阿秀面前轉到瞭背後阿秀見這枯葉來勢頗怪便也順勢去望猛見自己背後睡瞭一名小孩看那口涎橫流的模樣不是胡正堂是誰?

“胡正堂!胡正堂!”阿秀大喜大悲撲瞭過去喊道:“我可救出你啦!”

連喊數十聲胡正堂卻始終閉眼垂目動也不動阿秀大驚道:“正堂!你怎麼瞭?你死瞭嗎?”眼看胡正堂毫無知覺這會兒連盧雲也吃瞭一驚看他昨晚與靈智、滅裡、韋子壯連手四大高手耗心費力方纔治好瞭這個孩子孰料他竟又昏迷不醒?

阿秀喊得悲切胡正堂卻是毫無知覺正要灑下淚來卻見天外飛來一片枯葉剛巧不巧射中瞭胡正堂的腋窩驟然間胡正堂竟已蹦身起來大笑道:“哈哈!哈哈!癢死瞭!癢死我啦!”

這腋下有處穴道稱為‘天泉穴’便是俗稱的‘笑穴’隻消輕輕撓搔便會讓人噱笑。阿秀見他會說人話瞭不覺大喜道:“胡正堂!你的病好瞭!”

話猶在耳枯葉飄落在地胡正堂癢感一褪笑聲立歇他見阿秀瞧著自己徑自含淚道:“鬼。”跟著又瞧瞭街上行人一眼哭道:“好多好多鬼。”待見滿街掛著元宵燈籠更是哀莫大於心死隻管往地下躺倒沉沉入睡。

眼見胡正堂病入膏盲阿秀顫聲道:“胡正堂你……你的病沒好啊。”話聲未畢又是一片枯葉破空而來那胡正堂又給射中腋下自是樂不可支喘笑道:“怎又癢起來瞭、好怪啊!”

阿秀見他一會兒笑一會兒哭不知怎麼回事不由狐疑道:“胡正堂你的癥狀不大一樣瞭你……你到底好瞭沒啊?”正說話間那胡正堂又抖落瞭葉子自管趴倒在地狀如死屍。阿秀越看越疑當即伸手過去拼命撓搔喝道:“臭小子!你到底在搞什麼?裝神弄鬼的!”

胡正堂哈哈歡笑喘道:“別搔瞭、別搔瞭我說、我說。”阿秀收住瞭手喝道:“快說!”胡正堂見他不搔癢瞭正要閉眼睡覺卻又給阿秀搔得飛瞭起來連試數回屢次不爽隻得大哭大喊:“不要鬧瞭!都是你害的!”阿秀見他好像真的病好瞭不由心下狂喜道:“你會說話瞭!”胡正堂哭道:“會說話有什麼用我已經不想活瞭!”

阿秀皺眉道:“幹什麼?好不容易病好瞭怎又不想活瞭?可是瘋病沒斷根麼?”胡正堂又氣又恨大哭道:“都是你害的你還敢問我?”阿秀訝道:“我害你什麼瞭?我是偷瞭你的錢、還是睡瞭你的娘?”盧雲躲在暗處偷聽聽這阿秀說話比大人更壞不由暗暗搖頭打算把他的惡行抄錄下來暗中設法交給顧倩兮。還在想該如何通風報信那胡正堂卻又“嗚”地一聲淚水撲颼颼地直落下來哽咽道:“阿秀……年已經過完瞭對不對?”

阿秀嘆道:“廢話人生漫長哪。”胡正堂戟指哭罵:“都是你害的。我過年前去你傢玩一趟便給你傢的臭鬼抓住瞭結果我昨晚醒來年忽然就過完瞭!連土地公都沒辦法幫我!阿秀!你還說你沒害我麼?”

阿秀皺眉道:“什麼跟什麼?過年時你不是都待在傢裡麼?難道你都不記得瞭?”

胡正堂大哭道:“不記得瞭!”阿秀喃喃地道:“那……那我昨晚帶你提燈去玩你也不記瞭?”胡正堂哭道:“不記得。”阿秀皺眉道:“這麼說來咱們昨夜喝酒打牌、大吃大玩還叫華妹脫光衣服陪酒這些事你也不記得瞭?”

胡正堂呆呆聽著口水直流間驀然大哭大喊:“我不記得瞭!我不記得瞭!我也要過年!我也要過年!”

小孩子多半喜歡過年好容易盼瞭一整年誰知過年時卻成瞭失心呆病好後立時又要上學任誰也要狂瞭。阿秀逗瞭他一陣笑道:“好啦好啦別鬧瞭華妹還在等我們咱們快跟她會合吧先回傢換件衣服下午便要去學堂上課啦。”

“嗚嗚嗚殺瞭我吧。”胡正堂抱頭痛哭轉身便朝枯井奔去好似要跳井自殺瞭。阿秀吃瞭一驚趕忙拉著他驚道:“你幹什麼?走啦!走啦!”

“你走開!”胡正堂把人推開瞭便又趴在井欄對著深井大聲吶喊:“大贏傢!”

大贏傢……大贏傢……井裡回聲激蕩遠遠傳來不免阿秀吃瞭一驚:“什麼大贏傢?井裡有人麼?”胡正堂不去理他隻管趴在井邊喊道:“大贏傢!我守住瞭信約沒把你的秘密說出去!大贏傢!我誓向你效忠!你快讓我許願吧!大贏傢!大贏傢!”

此言一出阿秀固然驚疑不定連躲在暗處的盧雲也是微微一奇不知他在鬧些什麼隻見胡正堂趴在井邊垂淚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大贏傢!求求你使法力讓我整個月都不要上學!求求你!”

看胡正堂邊哭邊嚷好似真要跳井自殺瞭。阿秀慌瞭手腳死命來拉卻於此時一片枯葉飄來剛巧不巧打中瞭胡正堂的膝間立時讓他兩腿一麻呀一聲後仰摔倒正要跌破後腦勺卻又是一片枯葉飛出竟將他的身子向上微微一帶便讓他輕輕落下地來。

阿秀咦瞭一聲道:“這兒葉子好多啊。”他扶起來胡正堂道:“喂你沒事吧?”胡正堂哭哭啼啼地道:“你少來煩我!我要做大贏傢!”

阿秀納悶道:“到底什麼是大贏傢?你究竟在說些什麼啊?”胡正堂哭道:“大贏傢是龍袍鬼隻要向他效忠許願瞭我就不必上學瞭。”

“操!”阿秀罵粗口隨即心下警戒左右觀望一陣待見並無娘親的密探便朝胡正堂屁股猛踢一腳罵道:“操你的大贏傢!你救命恩人我都不怕去學堂瞭你這小雜種卻是怕個什麼勁兒?”胡正堂哭道:“你罵我。”阿秀罵道:“老子罵你?我還操你全傢哪!走啦!”

眼看二童拉拉扯扯總算走瞭盧雲便也閃身出來他腳下跟著兩名小童目光卻回望著那口深井喃喃自忖:“大贏傢?什麼意思?”先前胡正堂踫到井邊哭嚷怪叫好似在呼喚著井中囚徒可昨夜聽義勇人領所言井裡那個‘龍袍鬼’正是當年的景泰皇帝這才給‘鎮國鐵衛’慎而重之押起。可說來奇怪這胡正堂卻又在喊些什麼?

盧雲越想越覺得納悶倘若井中人真是景泰皇爺想他堂堂的一國之君曾與自己當廷對賦出口成章如此深厚文學豈會自稱什麼‘大贏傢’?

‘大贏傢’那是市井俚俗、江湖人的用詞絕非景泰皇爺的口氣。他也許會說自己是‘真命天子’、‘九五龍身’、卻不會自稱什麼‘大贏傢’。

盧雲呆呆忖念腳下卻跟著阿秀與胡正堂走瞭才來到鬧街上猛聽背後傳來馬蹄震響聽得一人喊道:“讓!讓!讓!”盧雲吃瞭一驚也是怕馬兒撞傷瞭孩童忙向前跨瞭一步擠到阿秀與胡正堂面前將他們隔瞭開瞭。

隆隆隆!隆隆隆!馬蹄震地一匹馬過瞭又來一匹馬百數十騎從街上飛奔而過嚇得滿街百姓或驚或跳更有不少人破口大罵起來:“那個衙門的官差!在街上這般橫沖直撞?”

“大贏傢!大贏傢!”胡正堂追瞭過去嚷道:“你們把我抓入牢裡吧!”阿秀罵道:“操你的大贏傢!你再說這三個字!老子就打死你!”二童打打鬧鬧盧雲卻深深吸瞭口氣撇眼去看隻見馬上乘客並非官差他們全副武裝、身著重甲、腰懸長刀駕馬直朝西城奔去。盧雲凝目眺望但見遠處阜城門上有一面旌旗飄揚見是‘正統軍’三個大字。

阿秀也瞧見旌旗瞭登時訝道:“正統軍哪這是伍伯伯的兵馬。”胡正堂還在哭罵:“大贏傢!大贏傢!快來抓我呀!”此地本在城西距離城門不過兩條街口阿秀見那兒昏天暗地必有好事上門一時好奇心起忙拉著胡正堂道:“走咱們瞧瞧熱鬧去。”

阿秀前腳一動盧雲滿心擔憂即刻尾隨兩小一大一先一後便朝城門走去方纔走到羊市大街便聽前方傳來喊叫:“軍爺!你講講道理吧咱們的店鋪就在前頭啊為何不給過去?”

“我要說幾遍才夠!”遠處傳來暴躁怒喝:“羊市大街今日嚴禁通行你們折回去!”盧雲提起足跟來看隻見前方街道站得滿滿都是人一名軍官暴吼頻仍當街攔路不放百姓通行四下則是抱怨四起:“軍爺!那出城總可以吧?你讓條路出來吧。”

“阜城門關瞭!”那軍官大怒道:“要出城便去永定門!”一名百姓大叫道:“永定門也關瞭啊!咱們纔給那兒的軍爺趕過來啊!”

聽得此言盧雲自是錯愕不已暗道:“莫非封城瞭?”

正呆愕間卻聽阿秀低聲道:“走咱們繞路過去。”說著拉著胡正堂便從大人腳邊鉆瞭進去竄入一條窄巷盧雲見城裡亂瞭起來也是怕阿秀出瞭什麼事霎時便也急起直追。

那阿秀人小鬼大雖在小孩迷路的年紀卻曉得不少怪門道看他一路拉著胡正堂東拐西轉專在羊肉鋪裡的小巷來走盧雲不想跟得太近卻又怕這兩個孩子遇險隻得裝成路人的模樣自在背後尾隨。

不旋踵三人先後穿出瞭窄巷眼前豁然開朗竟是一處廢棄城墻。

盧雲心下一凜暗道:“蒙古舊墻。”北京又稱大都遼代時古稱南京更古時稱為幽州歷代以來城墻增修擴建嚴密異常看這處城墻生滿青苔當是蒙古人修造的舊城段倚於新城之內尚未拆除沒想給阿秀找到瞭。

那阿秀熟門熟路來到廢城隻管拔腿狂奔來到一段城梯正要上去卻給胡正堂拉住瞭罵道:“阿秀!你又想去廢城玩麼?不怕給你娘罵麼?”阿秀道:“誰要玩瞭?你沒見城裡大亂瞭麼?我是去打探消息快走瞭!”胡正堂哭道:“不要!我要去找大贏傢!”

二童拉扯扭打胡正堂不敵阿秀的怪力便給拖著走瞭盧雲看那城梯老舊險峻滑溜自是提心吊膽就怕阿秀摔瞭下來隻管小心翼翼守在墻下隨時等著半空接人。

好容易小孩來到瞭城頭一路平安盧雲稍感放心猛又聽得一聲尖叫二童好似遇險瞭盧雲大驚失色不待老老實實拾級而上忙朝城墻一點向上飛起數丈隨即手掌運起來黏勁朝墻面一貼一壓幾個起落之後便也翻上城頭。盧雲滿面驚怕凝目去看卻見阿秀與胡正堂躲在城垛處二童張大瞭嘴身子抖隻望向西方城外盧雲咦瞭一聲還不及轉頭來看猛聽耳中傳來一聲號令……

“正統軍……”

“嘸嗚……嘸嗚……”城外嗩吶高鳴震動雲霄盧雲深深吸瞭口氣便也轉向西方去望。

時過黎明天光大現從這處廢城向西遠眺隻見城外竟是一列又一列行伍兵將全數身著重甲返照輝光映得城頭上雪亮一片盧雲瞇眼瞭望依稀可見城下數組長達十裡自西而東共分四大陣各以旌旗為志見是‘北平’、‘北定’、‘北威’、‘北寧’四鎮營號‘居庸’總軍號為‘正統’。

嘎嘎……嘎嘎……阜門前傳來重物壓地之聲石輪碎響但見一架又一架投石機給兵卒拉出來瞭隨後馬匹啡啡喘息拉出瞭一排洪武巨炮至少有百二十門每百尺架設一座自讓阿秀與胡正堂看傻瞭眼寒聲道:“看……大炮哪…”

昔日柳昂天手下有一批軍馬長駐居庸關為天子看守北疆十年過後這批兵馬轉為伍定遠麾下的‘北關四鎮’人數之多少說有十萬大軍在此望之氣勢磅礴前所未見阿秀、胡正堂等小孩從未去過戰地見得如此壯觀景象自是颼颼顫抖又興奮、又害怕。

兩小一大站在廢城頭眺望西方忽然間極遠處來瞭一個小黑點卷起瞭一道濃煙它越奔越近依稀看去竟是一匹快馬狂奔而來卷出瞭黑龍似的風天砂馬兒尚未抵達本陣馬上乘客已然舉起瞭嗩吶向天吹鳴。

“嘸嗚……嘸嗚……”聲響越來越大城下八千嗩吶一隻一隻呼應嘸嗚……嘸嗚……那聲浪如同排山倒海讓阿秀與胡正堂一齊掩上瞭耳孔面色駭然。

轟隆咚咚……轟隆咚咚……嗩吶聲響過戰鼓響起隻見陣地後方一人翻身上馬喊道:“弓箭手——上前佈陣!”大批兵卒緩緩向兩翼分開全數背負鐵弓腿縛箭筒便也露出瞭中軍的鐵甲騎兵更背後則投石機、洪武炮、守住瞭西城阜城門。

晨光映照城下但見幾名指揮來回駕馬狂奔中軍一人卻始終坐在馬上他面城下大軍身穿重甲跨鞍不動盧雲眼裡看的明白那人正是鞏志。

盧雲少說十年不見鞏志瞭可此時乍然一見還是讓他認出人瞭。這人確是鞏志無疑不過他不再是自己的衙門師爺而是堂堂‘正統軍’的大參謀看他此際雙手抱胸氣凝如山那模樣真是戰地沙場的常客不知打過瞭多少硬仗。

西方草原遼闊正統軍已然佈置瞭陣式漸漸嗩吶已歇、戰鼓止息什麼也聽不到瞭忽然間天地交接處飄起瞭煙塵朦朦朧朧像是有什麼東西逼近瞭。

盧雲心頭怦怦直跳阿秀與胡正堂也看傻瞭眼正瞧間大地遠處忽起雷鳴。

轟隆隆……轟隆隆……驚心動魄的悶雷響起漫天塵暴之中西方遠處奔出瞭千軍萬馬數組之大放眼望去全是奔馳快馬。阿秀毛直豎正要拉著胡正堂躲到城垛下忽然之間一面旗幟飛入眼中登讓他戟指狂叫:“勤王軍!是勤王軍來瞭!”

天邊遠處飛來第一面幡幟見是‘虎威’其後是‘龍驤’、‘豹韜’、‘鳳翔’……正中旌號‘驃騎三千營’總軍名‘勤王’這便是大名鼎鼎的‘勤王軍?驃騎營’旗下三十萬重甲騎兵一字排開便得如此驚動之威。

‘勤王軍’的重甲騎兵歸來瞭這陣式遠比‘正統軍’更為龐大放眼望去至少數組二十裡不過鞏志並未揮旗傳令‘北關四鎮’也依舊按兵不動。看得出來他們還在等待‘驃騎營’後面的東西。

盧雲掌心隱隱出汗不知到底生瞭什麼事他嫌此地還不夠高眼看城上還有一座敵樓當即翻身上去立於敵樓頂上眺望遠方。

在盧雲的註視下鐵甲騎兵益逼近京城卻於此時猛聽遠方傳來悲聲長嘯如此吶喊:“武興內團營——掩護全軍!”

陣陣風砂中西方遠處來瞭比‘驃騎三千營’更巨大的東西隻見沙暴中奔出瞭一撥人海數組長達百裡直向天子腳下而來看他們人人相互扶持有的跑、有的走、有的喘、有的手持鐵盾有的兩手空無一物。盧雲張大瞭嘴:“這……這是敗卒?”

有人打敗仗瞭‘前鋒營神樞’、‘內團營武興’個個偃旗息鼓隻在倉惶後撤好似後頭有什麼東西追著他們沙暴越逼越近他們也越奔越快忽然間隊伍最後方現出瞭一個身影他身上綁縛繩索孤身拖著兩輛大車車上躺滿瞭傷兵至少有百來人。那人卻以一己神力拖拉同伴一步一步向前而來。

“伍伯候!看!是伍伯伯來瞭!”阿秀與胡正堂激動戟指全都人叫起來瞭。驀然間鞏志招展旌旗厲聲道:“正統軍……恭迎大都督回京!”

叮叮當當聲響不斷一隊又一隊兵卒俯身下拜單膝跪地腰上長刀觸地出瞭清脆聲響但見阜城門下再次擂起來戰鼓陣式中走出瞭一排戰士列作一字陣。人人默然垂手上卻牽著一頭羊另一手提著一隻木桶背後卻負著一柄大砍刀。

咩……咩……羊兒惶惶害怕城頭上的阿秀與胡正堂也在抖城下的刀斧戰士也緊泯雙唇默不作聲一步一步行向滿天風砂的西北草原、宛如開赴刑場。

“武興內團營!退向北門!”、“神機皇營、退守南門!”

伍定遠開始奔跑瞭須臾之間勤王軍向兩翼推散百多萬兵卒如海潮裂開由西方轉向城南城北一時蔚為天地奇觀。盧雲也張大瞭嘴呆呆望著老友拖著兩輛大車押著殘兵敗部回歸。

到底是什麼來瞭?城下十萬大軍城頭上六雙眼精人人都在等著答案。

轟……轟轟……大地震動瞭廢墻墜落瞭磚瓦四下隱隱晃蕩阿秀與胡正堂也怕得抱在瞭一起。倏然之間狂沙混著雪浪飛上天際撲進瞭京城逼得阿秀與胡正堂蹲下身去遮住瞭眼皮很快的天地遠方傳來瞭悲鳴低沉沉、苦慢慢如此唱道:

朝升堂……暮上床……賊官污吏偷銀糧……

低沈苦慢的歌聲聽來彷佛天地正在悲吟哭唱那哭聲悲到瞭極處故也怒到瞭極處聽得城上城下驚駭萬分盧雲也不禁微微抖手掌竟然按上瞭自己的佩劍‘雲夢澤’握緊瞭劍柄。猝然之際耳中聽到瞭鞏志提氣下令:“刀斧手上前!諸及遠兵器!預備聽我號令!”

嘎嘎嘎嘎嘎……到處都是弓弦絞響到處都有人在絞繩填彈那歌聲卻越逼越近腳下震動也越劇烈帶著地獄凝結的恨火逐步逼向天子腳下“幽州北京”。

正統軍嚴陣以待那歌聲卻不曾停歇它愈唱越悲越淒涼如此向天下人哭訴自己遭遇瞭什麼事:“吃你娘、著你娘……豪門招妾討你娘……食無肉、哭無淚……天下貧漢盡懸梁……”那歌聲越來越苦歌詞越來越恨突然爆出一陣怒火。

“殺牛羊!備酒漿!早開城門怒一場……”突然之間滄茫歌聲黯淡下去換上一聲刺耳尖叫:“怒蒼入城——不納糧!”

“殺向北京!沖啊!”

轟轟!轟轟!排山倒海的吶喊襲來太多瞭那人數之多氣勢之大竟如滄茫大海撲瞭過來多到正統軍如滄海之一粟多到勤王軍不值一哂多到漫山遍野多到撲天蓋地不……甚且比撲天蓋地還大因為那就是天、那就是地。

“餓鬼來啦!餓鬼來啦!”勤王軍百萬將士放聲悲喊聲音帶著絕望。盧雲也忍不住一聲苦笑他一跤坐倒在地雙手掩面間再也作聲不得。

懂瞭為何義勇人的領鐵口直斷自己必定會下場玩這一局。面前就是答案。

大戰旋將開啟伍定遠忽然停下腳來他不再逃避反而轉望敵陣猛地振臂高呼:

“保衛京城!”

大都督帶頭吶喊十萬將士聞聲沸騰一時嗩吶高鳴、戰鼓擂響人人拿出瞭隨身器械有的拔刀有的擊盾倘若兩者俱無則以雙足頓地扯開嗓門大吼。

看十萬人同聲狂嘯兵威所至當真是搖山晃海威神逼鬼瞬已壓過瞭敵方氣焰。

天崩地裂中戰火直撲京城而來盧雲撫面坐地滿心絕望中忽聽兩聲歡呼響起:“大贏傢!”盧雲愣住瞭他呆呆轉頭隻見阿秀與胡正堂手拉著手兩個大贏傢快樂笑喊道:“太好瞭!餓鬼來啦!咱們今兒不用上學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