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隔壁瘋鄰

楚琳瑯抬頭看著久未謀面的楚淮勝,深吸幾口氣,才將罵咽瞭回去。

自己未出嫁時,沒少頂撞楚淮勝,她不畏打罵,可最後承受怒火的卻是仰人鼻息的娘親。

為瞭孫氏,她可以對楚淮勝的話充耳不聞,隻當是惱人的臭屁。

楚琳瑯跟著孫氏上樓,沖著楚淮勝施禮道:“父親身子可安好?”

楚淮勝擺起做父親的款兒,坐在驛站油漆斑駁的舊圈椅上,吹著盞裡的茶葉沫冷聲道:“安不安好,你這不孝女也不上心的,這真是一朝成瞭官夫人,架子十足,我若不來,你便忘瞭自己還有父母高堂?”

楚琳瑯一聲不吭,任著楚淮勝罵,急得孫氏在一旁抿嘴,最後顫巍巍道:“老爺,您消消氣,琳瑯這不是來見您瞭……”

楚淮勝瞪瞭孫氏一眼,孫芙立刻如縮脖子的鵪鶉,再不敢言。

好在他想起自己這次奔赴連城的目的,總算是止瞭罵,開始像模像樣地問起楚琳瑯的近況,不過那話頭總是往自己的女婿身上打轉,話裡話外想要探聽周隨安的近況。

楚琳瑯擔心父親居心不正,又要給周隨安找麻煩,所以趕在楚淮勝張嘴前封口:“六殿下帶著皇命來到連城,上下官員都吊著心腸在府衙候命,我傢官人已經幾日不曾歸傢,恐怕不能見父親,特意托人帶話,讓我多備些禮給您……”

楚淮勝一聽周隨安不能來見他,眉眼胡子立刻耷拉下來,一拍桌子:“真不是拐我傢女兒的窮酸時候瞭!當瞭屁大的官,就跑到他嶽丈面前擺架子!若是這般,我還真要親自去府衙拜見他,也好叫他的同僚知道,他當年犯下的倒灶勾當!”

因為當年女兒與周隨安並非媒妁之約,楚淮勝一直拿捏著這點。不過這事兒當初兩傢都默認瞭,雖不光彩也不觸犯律法。

可周隨安已經做官瞭,是要臉要名聲,捏著這點,不怕他不從!

說完這話,楚淮勝便等著女兒低眉順眼地求自己。

可楚琳瑯依然紋絲不動,隻淡定說:“父親上午到的,應該也看見城門樓子那陣仗瞭,十幾個西瓜大的腦袋,順著路滿地滾,這得清掃半日才能將血水清幹凈。你是讓我官人掉瞭腦袋見您,才算不擺架子?我不怕別的,就怕你這麼莽撞沖犯瞭貴人,到時候……我還得跟娘去街上撿您的腦袋……”

上午正好是將那些行刺皇子的惡霸隨從當街問斬的時候,楚淮勝路過不巧看瞭幾眼,晚飯都能省下幾大碗,現在聽楚琳瑯這麼說,他一時也辯駁不瞭,更沒有那個無賴膽子跑去府衙鬧。

可被楚琳瑯的話嗆在那,他少不得又怒罵道:“呸呸呸,敢咒你親老子!他不在,你就捎帶個話,你大哥一直賦閑在傢也不是個事兒,看看他衙門口裡有什麼清閑的差,給你兄長安排上。”

他說的大哥,便是楚琳瑯同父異母的嫡兄楚人鳳,也是當初攛掇父親將庶妹送去為妾的那位。

這個兄長雖然起名為人中龍鳳,其實是個雞爪子都不如的廢物材料,吃喝玩樂無一不精,偏偏正事做不來,十足紈絝。

當初他幫忙傢裡的生意,接連賠本,卻把責任都推卸到一同管賬的庶妹楚琳瑯身上,害得楚琳瑯被楚淮勝抽打,百口莫辯。

後來這楚人鳳鉆營人脈,又在老傢江口搞瞭個小吏做,誰知卻因為沾花惹草,與上司的妾侍有染而被堵在後院毒打。

要不是楚淮勝使瞭大筆錢銀,隻怕楚人鳳一雙腿都要被人打折。

現在他賦閑在傢,楚淮勝覺得不是辦法,便想走女婿的門路,讓兒子再高升高升。

楚琳瑯從母親以前的書信裡就知道這位人中龍鳳兄長的勾當,聽父親說完,隻是微微冷笑:“官人不過是個小小通判,雖然兼管些事務,可人事盡歸地方知府管。有什麼閑吏職位,也盡安插瞭知府大人的親眷。再說瞭,人傢走後門子起碼是秀才出身,識文斷字,不知我那位哥哥最近幾年可考瞭功名,可以讓官人拿去說嘴?”

楚淮勝又被堵得啞口無言,掛不住臉再次罵楚琳瑯是隻顧著自己榮華,不顧兄弟死活的黑心肝,捎帶著又罵孫氏賤籍出身,下賤胚子,養不出個好孩子來。

楚琳瑯聽不下去,想要與父親對罵,卻被孫氏緊緊擰著手,不讓她再與父親犟嘴。

楚淮勝罵久瞭也累,再加上抽水煙的癮犯瞭,便喚來自己新納的美妾扶著自己回屋歇息瞭。

楚琳瑯終於可以回到母親的屋裡,與孫氏說些體己話。

楚琳瑯小時也問過這問題,可娘親總是敷衍過去,不願意跟小孩子細說。可楚琳瑯現在大瞭,孫芙便不避忌:“聽她整日嚷嚷著什麼負心人,悔叫夫君覓封侯一類的。好像是容不得夫君納妾,鬧得發瘋,被夫傢休棄瞭吧。那夫傢也是夠心狠的,連她的兒子也一並趕瞭出來。也幸好她有兒子在身邊,細細照顧著她,他傢雇的婆子都用心。隻可惜那麼小的孩子,跟娘親遭罪瞭!”

“娘,你且忍忍,待我想瞭法子,迫得他放你出來,到時候我給你買宅子出來單過,不受他的醃臢氣!”

楚琳瑯小時遇到過一次——那麼細瘦的胳膊,舉著大石將人的後腦袋砸得血肉模糊,他那雙大眼連眨都不眨一下……

孫氏也不願楚傢大娘子的手伸到女兒院子裡。楚傢大娘子兩個親女的姻緣都不順遂,而庶出女兒的傢宅興旺和睦,大娘子正紅眼憋氣呢!

她這輩子便是這樣瞭,隻要不拖累女兒就好。

楚琳瑯一聽就知道自己那位正室嫡母打的是什麼算盤,立刻說道:“我周傢宅子裡的事情,哪輪到她伸手?你跟大娘說,納妾的事情,我婆婆做主,不用我操心。”

楚琳瑯知道母親瞻前顧後,被人管怕瞭的。她懶得再說服母親,隻是她打定的主意,遲早有一天是要去做的。眼下沒影,便不必跟母親爭執。

孫氏在女兒面前,說話暢快多瞭,隻是她擔憂著女兒一直不生養,不知在婆傢有沒有受刁難。

因為沒有娘親的照付,那孩子幹瘦的臉上掛著些脫相的大眼。而讓人印象更深的,是遇到想占他瘋娘便宜的潑皮無賴時,那小崽子砸人的狠勁兒。

於是母女二人互相依偎在床上,可以說些體己話。

楚琳瑯報喜不報憂,隻說些開心事情。

不過跟大街上的癡傻的瘋子不同,她雖然蓬亂著頭發,卻並不垢面,雖然在街角萎頓倚坐,蹭瞭一身的泥土,可第二日又是頭臉幹凈的樣子。

想到女兒一直不生養,她也是夜裡愁的睡不好,愛憐地摸瞭摸琳瑯的頭發:“你小時候淘氣,跟個男孩似的,還總跟人打架。我那時擔心你性子太硬,將來嫁人吃虧。好在你性子改瞭不少,隨安又是個知書達理的斯文人,我也放心瞭。你要記得,女傢人過日子,哪裡有什麼太安順的,有些小委屈也得忍忍。性子太剛烈總不是好事。以前江口的那個瘋婆娘就是教訓……唉……”

孫氏雖然聽得欣慰,卻搖頭嘆氣著道:“他到底是你父親。我在楚傢吃穿不愁,你也算有娘傢可依靠。我若是出來,不知道的還以為我不守婦道,才這把年紀被楚傢休瞭。到時候你也要帶累名聲,你婆婆豈不是更看不起你……”

楚琳瑯早就忘瞭娘親嘴裡的那個瘋婆子,隻依稀記得在江口租住的宅院隔壁是有那麼一個,整日瘋瘋癲癲地到處喊人。

從娘的嘴裡她才知道,原來楚淮勝來這裡並不是專門來打她的秋風,而是有一筆買賣要敲定,順帶來瞭連州。

不過看他帶著年老色衰的孫氏同行,就知道並非一時興起,而是老早打算來拿捏庶出的三女兒。

琳瑯從小就敢為瞭她跟楚淮勝犟嘴,好似汪汪叫的小狗維護在自己身前,孫氏是既欣慰又酸楚。

孫氏隱約記得自己原本也是殷實人傢的女兒,小時傢裡的院子似乎很大,總有仆人跟在身後。可惜她年幼時與傢人走散,被拐子拐走賣到花船上成瞭瘦馬,還未及掛牌子又被楚淮勝看中,買瞭做妾。

楚琳瑯聽瞭有些默然,楚淮勝能找什麼好的?楚傢三個姐妹裡,隻大姐的性子溫吞,對她和孫氏小娘都很客氣,總算有些姐妹的情誼。

這個段落是圖片段落,請訪問正確的網站且關閉廣告攔截功能並且退出瀏覽器模式

一時好奇,她不禁問:“對瞭,我倒是忘瞭她是如何瘋的?”

二人閑聊起瞭楚傢的近況。說著這些,孫氏還感嘆瞭一句:“傢裡嫡出的兩姐兒雖都嫁得早,可都不如你。你大姐跟你大姐夫去京城謀生,聽說被人騙,賠瞭錢銀,還拿你大姐的嫁妝填窟窿。大姐兒挪轉不開,便回來借銀子,被你父親痛罵,正逼她和離呢!”

可惜軟性子的人總好被拿捏,楚淮勝衡量女婿的標準隻看銀子和權勢,絕不會看對方是否另配。大姐都生養兩個孩子瞭,還逼著她和離,哪裡是心疼女兒,分明是怕被坑銀子。

她的性子溫良懦弱,從不與人爭執,卻不成想,鵪鶉性子居然養出個膽大包天的女兒來。

“是呀,你父親……連下傢都給你大姐找好瞭,隻是大娘子似乎不同意,跟你父親大鬧。”

孫氏嘴裡說的小男孩,楚琳瑯的記憶裡倒是清楚地記得。

孫氏接著又說:“你二姐傢裡還算好些,她官人做瞭水師的巡營,可脾氣不好,愛耍酒瘋。還打瞭你二姐……你嫡母心氣不順,總打聽你的近況。聽說你一直沒有子嗣,總跟我提她娘傢親戚那邊有個適齡的侄女……”

原版未篡改內容請移至醋。溜-兒,文\學#官!網。如已在,請,關閉廣告攔截功能並且退出瀏覽器模式

《醉瓊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