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入宮風波

胡氏也是仗著自己大著肚子,一時激憤才說瞭這些話。

可萬萬沒想到同樣是大肚婆的謝氏會動手來打。

她不敢還手,隻能一邊閃一邊喚著官人救命。

這不喊還好,一喊之下,謝悠然怒火中燒,隻問哪個是她的“官人”?她一個妾,真是拿自己當瞭大娘子不成?

拉扯間,胡氏一腳踩空,被謝悠然給推下瞭臺階。

當時胡氏跌得很重,覺得腹痛難忍,嚇得趙氏連忙叫人請郎中。結果郎中還沒到,這邊就見瞭紅,可憐她腹裡的孩兒就這麼沒瞭。

趙氏聽郎中說是個成型的男嬰,氣得大哭起來——可憐她周傢的長孫就這麼被毒婦給害沒瞭。

周隨安也是氣得不行,舉手就扇瞭謝氏一巴掌,揪著她要去將軍府評理,問問哪傢的正妻敢如此明目張膽的謀害懷孕的良妾!

一時又是鬧得不可開交,直到謝悠然也捂著肚喊疼,才算歇瞭一場。

原本這口惡氣,胡氏不受也得受著。可趕巧過瞭兩日,胡氏的爹娘千裡迢迢,來京城看女兒,卻看見女兒臉色蠟黃地萎頓在瞭病榻上。

待聽清瞭來龍去脈,知道女兒在周傢竟然過的是這般日子,胡氏那個教書先生的爹頓時不幹瞭。

他當時就要寫訴狀送官府,告周傢苛待良妾!他還嚷嚷著要再寫一副告示,貼在戶部的衙門口!

卻不怪胡氏老兩口生氣,當初媒人將周傢說得千好萬好,那趙氏又是主動來送銀子送聘禮,拍著胸脯說他女兒入門生下來的孩子,便是周傢的嫡子,將來繼承傢業。

他們覺得這條件也是難遇,再加上為瞭給兒子湊聘禮,這才委屈瞭女兒應瞭這親。

胡傢雖然傢貧,可也容不得人這麼欺負她們女兒。

如此大鬧,周隨安第一個受不住瞭。趙氏為瞭兒子的官運前程,又是想要息事寧人,最後還是理虧的謝悠然從母親那要來瞭銀子,賠瞭胡傢好大一筆錢,這才息瞭官司。

可是胡氏也不想再在周傢受氣瞭,便準備跟爹娘回去。

她爹準備再給她說一門親,等她養好瞭身子便改嫁。

這次就算嫁給鰥夫莊稼漢,也不在這紙糊門面的郎中傢裡受氣!

胡氏在臨走的時候,居然碰見瞭楚琳瑯,自是一番感慨落淚,最後還說瞭句:“楚娘子,你是有大福氣的人,老天垂憐你,才讓你從周傢出來的!”

楚琳瑯聽瞭,無奈一笑,她隻能也勸慰道:“你也是有福之人,以後的日子會好的……”

說完之後,胡氏便上瞭驢車,跟著爹娘離開瞭集萃巷。

楚琳瑯微微嘆瞭一口氣,轉身去瞭隔壁的巷子。

謝悠然的丫鬟方才正巧看到她倆說話,不但隱在門後偷聽,還偷偷跟在楚琳瑯的後面看瞭一會,直到看楚琳瑯入瞭夫子傢門,才轉身回稟瞭謝悠然,說楚琳瑯進瞭隔壁那個大胡子廖夫子的傢門。

謝悠然今天心情可真不錯!

雖然她之前跟周隨安大吵瞭一場,又賠瞭胡氏一筆銀子,可到底是趕走瞭一個眼中釘,更不必讓自己腹裡的孩子排在個庶子的身後。

如此看來,就算花銀子買個眼前的清凈。

至於孩子,是個女的就會生,她又不是楚琳瑯那個不能生養的,自會有兒子為周傢延續香火!

她正自心情舒暢的時候,就聽到楚琳瑯去瞭隔壁巷子廖夫子的傢裡。

謝悠然不禁一聲冷笑:“當她是什麼好眼光呢!勾搭東傢司徒大人不成,轉身又在女學裡狐媚勾搭起夫子來瞭!一個下堂婦,隻能費盡心機,到處收刮男人瞭!不過胡子一大把的老男人的確好上手些,就是不知人傢夫子要不要她這個不下蛋的雞!夫子和女學生……真是不嫌丟人!”

說到這,謝悠然又是開心地收拾打扮一番,一會母親要帶她去參加茶宴。

若不是時間來不及,她還真想堵住那夫子的門,好好羞辱一下到處勾搭男人的楚氏!

不過她也不想太早打草驚蛇,最好能讓這奸情正濃時,再讓周隨安看看,他心裡好得能上天的前妻,幹的是什麼丟臉勾當!

再說不下蛋的母雞去探看廖夫子時,敲瞭一會,那門裡卻半天無人開門。

楚琳瑯正想著夫子是不是不在傢時,終於有人開門瞭。

楚琳瑯抬頭一看,忍不住吸瞭一口氣。

也不知是不是最近不必開課的緣故,夫子將養得有些……容光煥發啊!

隻見他原來有些隨性凌亂,偶爾還會歪歪斜斜的發髻,居然端正的立在瞭頭頂中央,篦子齒痕猶在,而蓬亂的胡須也不光是梳理整齊,似乎還修剪瞭一下形狀,順直光澤,宛如圓潤倒立的小山。

而且……廖夫子似乎並不缺衣穿,身上的那件匆忙系錯帶子的袍子,不論是顏色,還是款式剪裁,可都是上品。

看來夫子正在換衣,卻聽到敲門聲,這才急急穿好衣服,才來應門的。

楚琳瑯看著如此英挺利落,精心打扮瞭一番的夫子,不禁怯怯道:“夫子,您……這是要出門吃酒?”

廖靜軒看瞭看她身後,便鎮定笑道:“吃什麼酒?郎中讓我這些日子忌口,連發物羊肉一類都吃不得。”

說話時,廖靜軒就是堵著門,並沒有相讓的意思。

不過楚琳瑯今日是來送衣的,她也不知夫子尺寸,隻是想著他的身形隻比司徒晟略矮些,便試做瞭兩件,這衣服合不合適,還得請夫子上身來穿才行。

所以她也不甚客氣問:“夫子,難道不請我坐坐?”

聽她這麼一說,廖靜軒又回瞭下頭,這才恍然開門相讓。

楚琳瑯在不大的小廳坐下時,發現那桌子擺著好幾盒名貴的補品。

楚琳瑯見瞭不禁打趣道:“夫子,有貴客探訪?出手這麼闊綽?”

廖靜軒整齊的胡子一翹,幹笑瞭一下:“同僚前來探病,順便送瞭些補品……”

楚琳瑯都不用轉腦子,就猜到廖夫子好像撒謊瞭。

他之前呆的是工部,後來又在書院兼差,真是處處清水,窮得掉渣,壓根沒有什麼油水。

試問,清水衙門裡能有送五十兩銀子一根參的闊綽同僚?

更何況這位同僚好似還送瞭夫子質地考究的衣衫。

不過這都是夫子私人交際,楚琳瑯自然不會戳破隱情,隻是笑著說她受瞭司徒大人的委托,給夫子做瞭幾件衣服,料子不算太考究,還請夫子笑納。

正在說話的功夫,楚琳瑯無意中那麼一轉頭,卻一眼掃到隔壁的內室門簾後,有一雙繡鞋快速閃過。

隔壁有人,而且還是個女人!

楚琳瑯暗吸一口冷氣,頓時臀下如坐三斤鐵釘,尷尬得坐不住瞭。

她驀然驚醒——原來自己竟然做瞭大煞風景的來客,攪瞭人傢夫子與芳客的清凈。

既然醒悟瞭,當然得識趣趕緊告辭瞭。

不過楚琳瑯在離開的時候,不由得升起瞭些好奇——這位探病的訪客是哪一位?

難道過不瞭多久,她就能添一位師母瞭?

這未來師母的手也是夠巧的,發型梳得好,胡須也打理得好。若是早點成親,同窗陶小姐也不至於每次上課,都被邋遢夫子鬧眼睛瞭……

當然,她也得做個識趣的。既然人傢避著不見,便是還未公之於眾,就看什麼時候,廖夫子能公佈喜訊瞭。

不過好奇心,人皆有之,楚琳瑯也是實在想早點看看師母。

就在出巷子後,她拉著夏荷躲在一邊的街角看。

不一會,就看見有兩個裹著黑色兜帽披風,從頭兜到腳,捂得嚴嚴實實的女子,急匆匆出來。

她倆看著像是主仆,其中一個扶著另一個,上瞭一輛從車行雇傭的青佈馬車,便急匆匆而去瞭。

雖然看不出什麼頭臉,可想想她送給夫子的衣服嗎,還有補品,都不像是尋常人傢的派頭。

楚琳瑯覺得那女子的身份定然不是小門小戶的。

不過既然沒看出什麼,她也無意刨根問底,窺探夫子的秘密。

章臺花亭之下,兩個妙齡女子有說有笑,一個作揖,一個糾正,別有一番爛漫風情。

有瞭名師指點,楚琳瑯自然進步飛快。

她掌握瞭要義,笑著謝過瞭陶雅姝的提點,又聊瞭一會後,便告辭離開國公府。

陶雅姝陪著她往國公府門前走的時候,經過湖畔,陶四姑姑正在跟陶雅姝的母親在湖邊喂魚閑聊。

在陶四姑姑身邊的,還有謝勝將軍的夫人蘇氏等另外幾位,這些夫人有說有笑,很是熟稔的樣子。

聽聞蘇氏跟陶慧茹一直是閨中密友,看來不假。

隻不過蘇氏看瞭楚琳瑯居然也出現在瞭國公府時,明顯面部僵硬瞭一下。

待楚氏走後,她才轉頭驚訝低問:“她……怎麼會來國公府?”

陶慧茹微微一笑:“她是我侄女雅姝的女學同窗,許是來探討學業的。”

蘇氏一皺眉:“她這等出身……陶小姐不宜與她多來往吧?”

聽瞭這話,陶慧茹便將目光轉向瞭嫂子。

陶雅姝的母親吳氏聽瞭,無奈搖頭道:“我那女兒也是執拗脾氣,原本因為上不得女學,就有些鬱鬱寡歡。想著她馬上就要入宮,想著見些要好的同窗,我自然也就應瞭。這個楚娘子雖然出身不高,但是為人不錯,頗得華夫人的賞識,而且太後還要召她入宮呢!”

說到這,吳氏頓住瞭,因為她才想到關隘——那位楚娘子之前,好似是謝勝小女婿的前妻啊!

想到這,吳氏急急住口,卻也不看蘇氏,轉頭便跟別的夫人說笑,往別處去瞭。

畢竟她女兒的交際,不關謝傢什麼事兒,謝傢的人情官司,與陶傢無關。

再說蘇氏一聽,不由得暗暗吃瞭一驚,之後表情就有些怏怏不快。

人都是怕比較的。她女兒當初搶瞭楚氏的姻緣,可嫁得並不如意。

之前因為與小妾爭吵,害得小妾胡氏落瞭胎兒,又賠瞭大筆銀子,到底也是損瞭女兒的名聲,再次鬧得有些風言風語,害得大女兒又來跟她埋怨,說能不能好好管管老一,莫要再給謝傢抹黑瞭。

可反觀這楚氏,一個沒有根系的外鄉商賈庶女,怎麼下堂後,反而在京城裡混得有模有樣,不光上瞭女學,結交瞭一批貴女,如今更能到太後的跟前露臉。

這是什麼咄咄怪事?蘇氏如今都要懷疑是周隨安的八字不旺,有些克妻瞭!

在蘇氏跟陶慧茹告辭的時候,陶慧茹狀似不經意地問:“這位楚娘子,好像就是你傢姑爺前頭的那位,雅姝那孩子一意跟她交往,卻不知這位楚娘子品性如何?”

若是對別人,蘇氏可不好搬弄女婿前妻的是非,可是對著自己多年至交,蘇氏忍不住倒出瞭苦水。

“就是悍婦一個,報復心強,為人也強勢得很,不然我那女婿怎能容不得她?而且啊……”

說道這,蘇氏略略遲疑瞭些,可到底一時心態失瞭平衡,不想再在國公府見到這楚氏,便隨口道:“這女子還有些風流不甚檢點,你若能勸勸陶小姐,還是離她遠些的好!”

陶慧茹微微動容,做出驚訝的樣子,低聲道:“不能吧,我看她為人還算端正,如何還風流?”

蘇氏也是剛從女兒那知道瞭楚娘子跑去單身廖夫子傢裡的事情,便是添油加醋地說瞭一番。

陶慧茹自是點頭聽著。

她身為居士,一身尼姑袍子,隔絕瞭紅塵,性子又溫婉擅長講佛理,許多夫人都與她交好,更是將一些不方便跟人講的話,說給她聽,算是個寬慰人心的所在。

畢竟她的婚姻如此不幸,又清心寡欲這麼多年,與她相比,再不幸的遭遇,也能生出些慰藉。

此類隱秘私事,陶慧茹一個放下紅塵的居士,卻聽得比任何人都多……

聽瞭蘇氏的話,陶慧茹不住嘆息點頭,心裡卻想:以前,還疑心這楚氏與司徒晟關系不淺。若是這般,楚琳瑯倒是跟司徒晟沒有什麼幹系瞭。

陶慧茹不知為何,每次想到司徒晟,心裡都微微撥緊瞭弦,始終不能放下這人。

不過眼下,卻有人更讓她放不下心。

想到這,她將目光調轉向瞭剛剛送瞭友人歸來的侄女陶雅姝。

她此時也看到瞭四姑姑正立在不遠處,便停下腳步,端莊施禮問候,轉身帶著丫鬟們回去瞭。

雖然就像在綠洲驛站約定的那樣,姑侄一人都對當初落水的事情不再提及,仿佛一切水過無痕,

可是陶慧茹知道,在侄女的心裡始終有瞭個解不開的結。

就在前兩日,國公要在孫輩子侄裡揀選出幾個能幹的,入吏部歷練。

陶慧茹請大哥幫忙跟父親舉薦她的兒子陶贊。

可是大哥答應得好好的,過後卻改口說贊兒還小,去那等要害之地,隻怕揠苗助長,不若有其他差事,再舉薦他去。

那日她跟大哥談話前,分明看見陶雅姝出瞭大哥的書房。

人心有鬼,難免杯弓蛇影。陶慧茹忍不住疑心是侄女作梗,礙瞭兒子的仕途之路。

這還不是皇後,尚且如此,若是以後她入宮為後,又該是怎樣報復她這個姑姑?

想到這,陶慧茹目光轉冷,不禁默默撥動著手裡那串佛珠,然後對蘇氏笑道:“聽聞你明日要參加六王妃的茶會,還請瞭四王妃她們,不知我能不能也湊趣?”

蘇氏自然笑著稱好,一時間花園裡歡聲笑語,濃鬱花香裡不知蘊養著什麼蜂蝶起舞……

再轉瞭兩日,宮裡果然發瞭懿旨,召見楚娘子入宮。

在入宮前,楚琳瑯問司徒晟,此番會不會是鴻門宴?她要不要裝病推卻。

司徒晟想瞭好半天,才沉吟道:“太後年事已高,平時持齋戒律,對下人也很寬和,若是想要重罰人,大約也不會親自見你瞭。這等懿旨不好推卻,你自放寬心去,少說多看,會有人照應你的。”

看來司徒晟在宮裡已經幫她打好瞭招呼,楚琳瑯這才放寬瞭心。

不過想想也是,一個在宮裡頤養天年的老祖宗,無非是閑極無聊,想見見能菜刀砍水匪的婦人。

看看她,跟看個會翻跟頭的貓狗解悶,也沒啥區別。

入宮的章程,陶雅姝已經都告知瞭楚琳瑯,隻要依著樣子來做就好。

等到入宮那天,楚琳瑯特意摒棄瞭她愛穿的那些鬧眼睛的艷色裙子,換瞭一身素雅長裙,來到瞭太後的和壽宮門前。

聽說太後這日還請瞭位高僧聽經,眼下還有一段沒聽完,是以讓楚琳瑯在外候著。

不過就在楚琳瑯等著太後傳喚的時候,卻有人來通稟,說是靜妃娘娘聽說,勇救榮林女院的楚娘子來瞭,想要將人叫去看看。

反正太後與高僧禮佛,每次都得一個多時辰,這是宮裡人都知道的慣例。

聽著靜妃娘娘要見她,楚琳瑯的心裡一沉,不知這位大晉後宮的寵妃怎麼有閑暇在她的身上浪費時間?

太監傳完瞭後,便不陰不陽道:“靜妃娘娘有請,楚娘子隨雜傢來吧!”

楚琳瑯看瞭看左右,並沒有人出面阻攔。

她不是什麼官眷,更非太後重視的貴客,說得再難聽些,若是她在靜妃娘娘的宮裡發生瞭什麼意外,恐怕隨便什麼人在太後的面前敷衍打岔一下,太後都不見得會記得,她今日傳喚瞭一個商婦。

那位靜妃,要見自己絕非好心。

在綠洲那場浩劫裡,死的人不多,但也不少。不湊巧,宜秀郡主就是其中一個。

楚琳瑯直覺靜妃娘娘召見自己,恐怕是兇多吉少。

她的腦子一時飛快盤旋,嘴裡卻是誠惶誠恐道:“可是太後召見,奴傢若是不在此處,太後降罪可怎麼辦?公公,奴傢第一次進宮見太後,真是不敢啊!”

那公公本以為帶走這個商婦,是輕而易舉的事情,誰想到她這麼不識抬舉,居然榆木腦袋,非要在這裡跪著死等。

那公公臉色微變道:“楚琳瑯,你第一次進宮,倒是不怕靜妃娘娘,真是好大的膽兒!”

《醉瓊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