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戰亂時代,最偉大的永遠都是母親。烽火之下,不知多少人等在三途川上投胎,隻要這麼想著,或許曾經愛過的人能夠重新獲得生命,那分娩這種事就不太可怕瞭。

多少孩子一生下來就見不著母親也見不著父親,運氣好被人抱去撫養,運氣不好就給天上的猛禽吃個幹凈,然後,從頭再來。而疼痛,永無止境。

皇北霜的解馬樹長高瞭,待到三月,便會開出白色如雪一般的花兒。現在的她每天都抽出一些時間,在書房裡教導少年颯滿道德文治。這孩子是自力更生活下來的典型,年紀不到十歲,卻能獨自來到雲沛,夜佩曾問他,一路吃什麼。那孩子卻笑著說,抓跳鼠吃,跳鼠很可愛,喜歡在沙丘上到處挖洞,而且十分敏捷,要抓住一隻可麻煩瞭,不過,我肚子餓,什麼也不顧不上,每次生吃都惡心得很。

颯滿每天都要給皇北霜講一段自己的往事,即使是為瞭活下去而做出的不光彩的事,也要一字不漏地說出來。孩子是最直接,最單純的,每當講到自己偷蒙拐騙的時候,都會有些不好意思。畢竟地方不同,以前在難民群裡,誰沒有做過這種事,一點也不稀奇,可現在,他生活在這金碧輝煌的王宮裡,感受到文化給人帶來的尊嚴,便常常感到難以啟齒,每到瞭這個時候,皇北霜就會摸著他的小腦袋,對他說:“滿兒,人是知恥的,因為人天生就有良心。如果你要好好活下去,就要給自己立一個明確的準則,讓那個準則回答你,你是誰?你要怎麼走完這條路!”

這句話似乎是說給這對人生感到迷茫的孩子聽的,也似乎是對她自己不安的心說的。因為她的準則,就好像逐漸脫離瞭軌道一般,變得那麼遙遠又那麼迷離。

在這美麗的宮殿裡,她越來越覺得無力。

“霜妃,”不一會,夜佩進來瞭,“陛下召見!”

“哦!你照顧一下滿兒!別讓他偷懶!”說著,皇北霜起瞭身,再萍道秋便跟著一並離瞭去。走到那戰寢室門口,兩婢女側身到一邊,皇北霜獨自推門而入。

那戰此時正坐桌邊,目光深沉地看著面前一盤沒有下完的棋。聽到有聲響,才抬頭看著皇北霜,一笑,輕道:“你來瞭!坐。”

皇北霜坐下。那戰沒再看著她,隻是兀自沉浸在棋局上。許久,他才開口,“我想讓你出使彌贊!”這個決定似乎是考慮瞭很久。

皇北霜看著他,什麼也沒說。

那戰仰頭靠在大椅上,面容有些疲憊,斷是這些時日裡,牽界備戰,安排離民花去瞭不少精力。“我需要一個能代表我的人去彌贊,說服憂廣王和雲沛站在同一陣線上,或者最少,隻要他承諾不主動參戰也行!”他說著,眼睛始終沒有看皇北霜。

卻聽皇北霜一聲輕笑,隱約有些苦澀,“陛下是想用我引開若問嗎?”她看著那戰,“引開若問,您就可以先解決天都大軍。”

那戰回過頭,“……我會派巫季海跟著你!不要怕!”

皇北霜卻無動於衷,“您當然會派一位大將跟著我,並且讓他帶著一隊大軍,無比招搖地陪我出使彌贊。”她看著那戰的棋盤,玉指夾起一隻黑子,在上面一點,隻聽噔的一聲。“可是問題是,我真有那麼大的吸引力嗎?如果若問不上當呢?而陛下自己真這麼有自信嗎?自信可以擊退天都?”

那戰聞言一陣苦笑,“你願意嗎?”

皇北霜卻沒做絲毫掙紮,“為什麼不願意,在您的面前,我也隻有這個價值不是嗎?”

“我從沒這麼想過。”那戰看著她。

皇北霜一笑,“可您這麼衡量過!陛下,沒關系,我也是這麼衡量你的!”

聽她這麼一說,那戰冷瞭下來,他又看著棋盤,震聲問道:“如果有一天,在擎雲和若問之間你必須選擇一個做為對手,你會選誰?擎雲?還是若問?”

“還用問嗎?當然是擎雲!”皇北霜毫不猶豫地回答。

“為什麼?”那戰問。

皇北霜扭頭看著窗外,“想他……想看著他呀,陛下!”

“哈哈哈!”那戰大笑起來,“照這麼說來,你要真倒戈瞭我可就陪瞭夫人又折兵。”

皇北霜回頭打趣道:“所以陛下可要小心些!”

她隻是開個玩笑,緩和一下氣氛,卻不知這話打上瞭那戰的痛穴。他猛得起身將她一摟,粗大的手緊緊紮住她的肩膀,才冷冷說道:“或許,我可以先下手為強,本來,你就是我的王後!”說著,又將她抱得更緊,幾乎擠出她胸口所有的空氣,這是那戰第一次抱著她,強烈的心跳壓著皇北霜,焦躁的熱氣狠狠吹在她的臉上,而他的表情,卻是那樣的孤單。

“陛下,您失態瞭。”一時間,皇北霜不知如何是好,一來根本抵不過他的力氣,再來,他們的關系本是夫妻,這樣的親昵就該是很正常的行為。

那戰看著她,一手摸上她櫻紅的唇,緩緩低下頭,眼神全是忍無可忍的寂寞。他很想嘗嘗,面前這個屬於別人的女人,究竟是什麼滋味?

皇北霜在他懷裡避無可避,慌得出瞭一身的汗。不料,那戰的唇卻在離她薄薄一層紙的距離處停瞭下來,瞬間,他回復瞭從前的風流,與剛才失控的模樣判若兩人。

“跟你開玩笑的,你的族人都在雲沛,我知道你不會背叛我!”邊說著,邊放開瞭她。

皇北霜沉默許久,“陛下,是什麼令你這樣寂寞?”

“難得你關心我!”那戰訕笑起來,又坐在桌邊兀自下棋。

《漠風吟(大漠情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