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政會一結束,擎雲就立刻回到寢宮,下面的人報說她今天一直帶著十將三婢到處逛,也回到以前的厄娜泣走瞭一遭,而且還撒掉瞭那戰命人送來的土,這讓他很高興。
皇北霜正在燒酒,那是一種和霸酒完全不一樣的味道,帶著些酸澀,也帶著些馨香。她坐在桌邊一笑,招手道:“你回來瞭,過來嘗嘗!”
擎雲坐在一邊,接過她遞上來的酒杯,沒有半點猶豫就一飲而盡。
“酸!回味還不錯,隻是太少瞭。”喝完,他輕道。
這一幕,在普通傢庭或許很正常,但是在冰刺宮,看在淼景眼裡,卻是心驚肉跳。十一年瞭,陛下從無一次喝過霸酒以外的酒。就是這習慣,讓人害怕,也讓人臣服,因為素飲霸酒,下毒無用。而這十一年的習慣,竟在關影王後面前不堪一擊。
“陛下!”淼景忍不住提醒,擎雲卻手一揮,“下去!”
皇北霜抬頭笑瞭笑,“淼大人不必太多顧慮,下去休息吧,我想與陛下單獨相處!”
淼景聞言隻好行個禮,徐徐退瞭出去。
見他走瞭,擎雲端起面前的金紫砂壺看瞭看,問道:“這什麼酒?”
皇北霜淡笑,接過壺又倒瞭一杯,依然隻到杯身一半容量。“好喝嗎?”
擎雲接過來,一口抿盡,“不能多倒些?這麼喝很累的!”說完又頓瞭頓,轉頭看著她道:“說實話,不怎麼好喝!”
皇北霜噗嗤一笑,“這個叫同歸酒,也是厄娜泣的習俗!”
“同歸?”擎雲眉毛一挑,“同歸於盡?”
“胡扯!”皇北霜捏瞭一下他的臉,“”緣定三生,殊途同歸!“的意思。”
“哦!”這話似乎讓擎雲很滿意,抓起她一隻手放在嘴邊蹭,輕道:“是不是跟那個合婚歌一個道理?”
皇北霜點點頭,“同歸酒,入口酸澀,回味酥甜,在洞房之夜,由一對新人交杯而盡。這是我們祖先的智慧,意思是說,人生雖然要經歷各種劫難,生老病死,聚散別離,但是隨著時光流逝,但凡能依舊遵守自己諾言的人,到瞭最後,終究會品嘗到生命的甜美!無論如何相悖的兩個人,最後也會走到一起!”
“所以就叫同歸酒!”聽她這麼一說,擎雲笑起來,似乎也開始覺得這酒有點味兒。
“不過,為什麼一次隻倒半杯?”
“那是要告訴你,人生才走瞭一半!”說著,皇北霜又倒上兩杯,然後持杯的那隻手與擎雲的交錯,“幹!”她說。
擎雲一笑,兩人交杯而盡。
夜深瞭,不知幾更天,他和她就這麼一杯接一杯地喝酒,直到雲深遮月。
然後,和平時一樣,在那墨綠色的簾帳後緊緊擁抱。
然而這一刻,擎雲俯在她身上,卻露出一反常態的陰冷,他自嘲地笑瞭笑,忽悠問道:“還不說麼?這次你又打算怎麼對我瞭!”
皇北霜一愣,看著他依舊明亮的眼,有些意外。
“喝瞭十三年霸酒,我吐過多少血,你不知道吧。我的舌頭已經嘗不出辛辣瞭。”擎雲緊緊扣著她,苦道:“即使是在酒菜裡下毒,我也不會有事。何況……,隻是這樣區區幾杯小酒!能奈我何?皇北霜,你太讓我失望瞭,你以為我永遠都不會生氣嗎?”
說完,他的手扣住她的下巴,怒火,瞬間勃發,“說吧!你要怎麼對我?”
皇北霜在酒裡下瞭毒,應該說,那不是毒,而是迷藥,隻會讓人昏睡幾個時辰。她賭瞭一把,賭他會喝她遞的酒,然後,她贏瞭,看著他杯杯入腸,她贏得心痛。可是,還來不及平復內心的膠著,她又輸瞭,輸得徹頭徹尾。
“你知道,我最恨有毒的酒!”擎雲狠狠地壓著她,氣得雙唇微顫,“皇北霜,你記住,在我們之間,你贏瞭,不是因為你聰明,不是因為你機關算盡,而是因為,我喜歡你,我愛你,隻要是你想做的事,我全都願意接受。可是……”說到這裡,他捏住她下巴的手,幾乎嵌進她的肉裡,“可是,我錯瞭,放任你就是傷害我自己,也許我該學學若問,管你想什麼,隻要強取豪奪便是。”
他氣得兩眼充血,一把拉開她的衣,再不壓抑心中莫名的恨與不安……
愛你愛到不明所以,要你要到永不停息,
想你想到一心一意,恨你恨到魂不附體!
為何全都是你,為何永遠是你!
……
汾天。
同一個時間,同一個世界,同一張臉,卻有著不同的故事。
例如在若問的默許下,已經在汾天重建雨族政權的格心薇與遠在天都冰刺宮的皇北霜兩人,她們盡管相似,生命的軌跡卻如此不同。
現在的格心薇,再也不是什麼低賤庶出的九公主瞭,而是堂堂正正獨掌汾天的女王,一個……獨守空閨的女王。她的房間裡,沒有妝臺,沒有屏風,沒有茶幾,沒有桌椅,也沒有字畫飾品,隻有一張床,一張唯一與若問有回憶的床。
她躺在床上,看著窗邊的月亮,腦海裡卻忽然閃現出若蘭緋問沉迷激情時的臉,自嘲地一笑。她現在連若蘭緋問都比不上瞭,自貶到這種程度,依舊留不住他。
慘笑一聲,她低頭看著手中那沒有絲毫溫情的信,淚水泉湧而下。
“無趣!”
一張紙上,隻有這麼兩個字,寫得龍飛鳳舞。
七日前,她發現自己懷有身孕,無庸置疑父親是若問,她高興得無法形容,當天鳴炮和煙宮,宴客一整夜。然後,她差人到弱水告訴若問。七天後,信使回來瞭,僅僅帶回一張紙,上面隻有兩個字,兩個冷酷無情的字。
格心薇想到這裡,喉嚨一緊,堅強的她,在墓火焚屍的時候都沒有哭過,卻在這張床上,淚如雨下,一雙寶藍色的眼睛,寂寞地望著窗外……
神哪,為何連個夢,也要帶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