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阿楠,是桐山部的人。”
“聽族裡人說,一百多年前部落發生瞭一場恐怖的疫病,桐山部死瞭十之七八的人。先祖們試過無數方法,吃瞭各種靈草,都救不回得瞭病的人。直到後來,有個山神托夢,教瞭族人自救的方法,桐山部剩餘的人才活瞭下來。”
“為瞭感謝那個山神,他們就在山裡雕刻瞭山神的石像,每個月都要祭拜。”
“三十年前,山神忽然又托夢瞭,他要族裡每年都獻祭一個十八歲的新娘,族長聽令行事,每年都在族中選一個少女,封在棺材裡獻祭給山神。”
“我根本不相信族長說的話!如果真的有救苦救難的山神,怎麼會提出這種殘忍的要求!於是一天夜裡,我偷偷去瞭山神廟……”
“我看到瞭……我看到瞭……”
“原來真的有山神,不,是山鬼!那個和雕像一模一樣的人從山洞裡走瞭出來,他身後跟著好多鬼,好多鬼……我看到瞭……死去的阿哥……”
阿楠忽然渾身發抖,牙齒打顫:“他明明已經死瞭好多年瞭,我親眼看著他下葬的,還有其他人也是,都是死人啊!”
“後來我檢查過阿哥的墳墓,裡面是空的!那個山鬼,他挖走瞭阿哥的屍體,他到底要做什麼!”
徐慢慢聽著阿楠的敘述,忽然問道:“你是什麼時候看到山鬼的?”
阿楠愣瞭一下,緩緩道:“半個月前。”
徐慢慢道:“半個月前……可能是調去焚天部。”
瑯音仙尊眉梢一動,道:“是為瞭埋伏徐慢慢。”
“我隻是這麼猜測。”徐慢慢對阿楠說道,“那個不是山鬼,而是血宗的修士,他們把屍體煉制成傀儡替自己殺人。”
“血宗,傀儡……”阿楠茫然地重復徐慢慢的話。
桐山部消息閉塞,對血宗不瞭解,也是正常。
“所謂的托夢,隻是元神出竅入夢,旁門左道而已。不過你剛才說,他教瞭桐山部的先祖自救之法,是什麼方法?”徐慢慢問道。
阿楠咬瞭咬唇,臉上又浮現出驚恐之色。
“沒有……根本沒有救人……”
“什麼意思?”徐慢慢不解。
“看到山鬼之後,我開始懷疑族長,就偷偷進入他傢裡,找到瞭一本記載,發現瞭真相。原來……他們根本沒有救人,所有得瞭病的人,都會被趕走,被關在一個山洞裡,不許出來。”
“一開始還有人往裡面送食物和水,後來不送瞭。被關在裡面的人,沒有病死,也被活活餓死瞭!”
徐慢慢神色沉重,可以想象當年的境況有多慘烈。
血宗怎麼可能會救人,這個方法滅絕人性,就算活下來的人,也難以稱之為人瞭。所以他們都閉口不提,欺瞞後世……
“這麼說來,可能那些墳本來就是空的,屍體都在山洞裡。”徐慢慢問道,“那個山神的洞在哪裡?你能不能帶我們去?”
“你們真的要去?”阿楠神色十分抗拒,“我害怕,我不要去……”
“你放心,有我們在,你不會有事。”徐慢慢溫聲安撫道,“我們來這裡,就是為瞭清除這些邪魔外道。”
阿楠猶豫瞭許久,終於點瞭頭。
趕到山洞時,已經近黃昏瞭。
山洞外立著一個石像,就是阿楠口中的山鬼,族人口中的山神。那個石像看起來是個中年男子的模樣,臉龐狹長,面無表情,看起來仿佛戴瞭個面具一樣。
一踏進山洞,便感覺到一股陰森之氣縈繞,讓人遍體生寒。腳步聲回蕩著,似乎有風從狹縫中掠過,發出嗚咽聲,像極瞭有人在哭泣。
阿楠踟躕不前,緊緊抓著徐慢慢的手腕,顫聲道:“我害怕……”
徐慢慢拍瞭拍她發涼的手背,道:“別害怕。對瞭,先前他們把你封在棺中,是要送到哪裡?”
“就是這裡。”阿楠看著洞穴深處,瑟瑟道,“洞穴深處有個水井,他們過去都是把棺材扔進井裡……”
井裡?
徐慢慢若有所思,加快瞭往前的腳步。
阿楠雖然抗拒,卻更怕離瞭隊伍,隻能緊緊跟著徐慢慢。
腳步聲在洞穴裡回蕩,就好像有很多人在洞穴裡來回走動一樣。幾人很快來到瞭阿楠口中所說的水井之處。
那口水井極大,確實恰好能容納一個棺材豎著放下。徐慢慢探頭一看,發現井底竟然有水。
而就在這一瞬間,她似乎看到一張蒼白的女子面孔從水面閃過,瞪著沒有瞳仁的眼白看著她。
徐慢慢愣瞭一下,隨即勾起唇角——有意思。
“我下水看看。”徐慢慢道。
敖修聞言一怔:“水下隻怕有危險,你隻是個金丹。”
“說得對,我差點忘瞭,水下你熟,你下吧。”徐慢慢道。
敖修暗罵自己多嘴。
他倒是不怕危險,但這下面不知道有多少腐屍,他覺得惡心。
“呵呵。”徐慢慢也不說臟話,就是看著他笑。
敖修硬著頭皮道:“那我下去吧。”
說罷化成一道銀光沒入水中。
徐慢慢看著水面的漣漪,忽然皺瞭下眉頭:“黎卻怎麼這麼久沒有消息?不會真遇上危險瞭吧。”
徐慢慢拿出傳音法螺,靈力湧入法陣之中,法螺隱隱發光。
“這裡有些古怪……”徐慢慢環視四周,“似乎會影響法陣的運轉。”
便在這時,敖修從井中飛瞭出來,落在地上,身上竟是一點沒濕。
“下面深不見底,一片漆黑,我用靈力探查,沒有察覺到任何活物。”敖修道。
“那死物呢?”徐慢慢問道。
敖修道:“死物靈力探知不到,不能視物,我也看不清。”
“深海之中不也沒有光嗎,我還以為魚在水裡什麼都能看得到。”徐慢慢有些驚訝。
敖修頗有些無語,認真解釋道:“深海無光,但是深海之中的魚也是不能視物。”
“原來他們看不見彼此啊……”徐慢慢恍然大悟,“難怪長得挺隨意的。”
敖修:“……”
他懷疑,她是不是在罵他?
雲蛟和深海水族怎麼一樣,他們可是有神脈的水中王族,銀鱗龍角,俊美不凡。
雖然,他們在深海也一樣看不見……
“我下去看看。”徐慢慢道。
“我和你去。”瑯音仙尊忽然開口。
“嗯?”徐慢慢有些意外他的主動,但還是欣然點頭,“好,有仙尊在,我也放心。”
她的修為畢竟不怎麼樣,有個大神陪在身邊,到底安全一些。
“需要我也下去嗎?”敖修問道。
“不必瞭,你也沒什麼用。”徐慢慢道。
敖修這次肯定瞭,她在罵他。
“敖修和荊修士就在上面看著,保護好阿楠。”
徐慢慢交代完,便和瑯音仙尊一前一後沒入水中。
水下確實如敖修所言一般,伸手不見五指的黑,隻能靠修士的感知力前進。
忽然,徐慢慢餘光感覺到瞭光亮,偏過頭一看,隻見瑯音仙尊手中捧著瀲月冠,靈力催動,瀲月冠發出柔和的光芒,照亮瞭兩人身周一丈之地。
嘖嘖,原來瀲月冠還能這麼用,她戴瞭兩百年都沒發現呢。
有瞭瀲月冠的光亮,兩人在水下行動也更安心一些。
這井底確實如敖修所說的一般深不見底,兩人下潛瞭許久都沒到底,這有點異常。
兩人不知潛瞭多深,忽然瑯音仙尊握住瞭徐慢慢的手腕,靈力催動瀲月冠,擴大瞭光照的范圍,隻見光線幽暗之處,隱隱浮現出一個人形輪廓。
徐慢慢心中一緊,徐徐向前遊去。
眼前景象逐漸清晰瞭起來。
那是一個身穿紅色嫁衣的女子,喜服在水中飄蕩,黑發像水草一樣,然而臉孔卻是腫脹腐爛,在徐慢慢靠近之時,還看到有黑色的影子從眼眶中鉆瞭進去,似乎是什麼蟲子。
太惡心瞭……
饒是徐慢慢見多瞭大場面,也忍不住臉色發白,同時又升起憤怒之情。
把活生生的少女悶死在棺材裡,將人沉到井底,任由其腐爛,簡直令人發指。
可血宗這麼做到底有什麼圖謀?
徐慢慢正想著,就見瑯音仙尊朝那女子腳下一伸手,一道靈力破水而過,打中瞭女子腳下的東西。
——是一條鐵鎖鏈。
有人用鐵鎖鏈,把這些屍體束縛在這裡。
瑯音仙尊又拉著徐慢慢往旁邊移動,一照之下才發現,井下足足有七具新娘的屍體,同樣都被鐵鏈拴著腳,不同的是各自的腐爛程度。
三十年來,七具屍體,也就是說每七年換一具,因為之前的屍體腐爛成白骨瞭……
就在徐慢慢思索之時,井底深處似乎傳來瞭什麼聲音。那聲音隔著水傳遞,似乎嗚咽不清,又仿佛無處不在。
徐慢慢心神一凜,握住瞭瑯音仙尊的手腕,因為在前方不遠處,忽然出現瞭幽光。
一片漆黑的水底忽然能看清瞭一些,影影綽綽的,好像有許多人走瞭過來,他們穿著紅色的衣服,青白腫脹的臉孔,翻白的雙眸,卻能發出聲音唱著——
“月光光……照回廊……
新娘子……來拜堂……
拜天地……拜爺娘……
拜無常……拜閻王……
鬼做媒……墳做床……
交杯飲……孟婆湯……”
就在這時,七個新娘動瞭,那本是光禿禿的十指莫名長出瞭尖銳的指甲,朝著徐慢慢和瑯音仙尊撲來。
瑯音仙尊廣袖一揮,一道磅礴的靈力同時震退七具女屍。七條鐵鏈在水中晃蕩,震出一道道的水波。
有瑯音仙尊在,根本用不著徐慢慢出手。
瑯音仙尊把瀲月冠往徐慢慢手上一塞,獨自應對攻襲而來的女屍。
這些水下的屍體,都是血宗屠靈部煉制的傀儡。
這些新娘生前應該不是什麼修士,但不知為何死後竟變得如此厲害。徐慢慢在一旁觀察,發現這些新娘似乎怨氣沖天,周身有黑煞之氣籠罩,在水中反而越發清晰。
徐慢慢暗自揣測,多半與那鎖魂釘有關。
她和瑯音仙尊在水下的戰鬥力都嚴重受限,但也不是幾個傀儡能傷得瞭他們的。但幾個回合下來,瑯音仙尊和徐慢慢都察覺到異常。他們的力量不但受水下環境影響,甚至受到瞭傀儡新娘的克制。縱然是瑯音仙尊,也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對對付傀儡。
徐慢慢被分擔瞭大部分攻擊,旁觀者清,很快就發現異常之處。瑯音仙尊右手指尖不知何故染上瞭黑色煞氣,讓他的右手幾乎無法發揮出力量,而黑色煞氣還在不斷向上蔓延……
徐慢慢腦中猛然閃過一個畫面,心裡有瞭答案。
——鎖魂釘!
瑯音仙尊的右手接觸過鎖魂釘,雖然是以指尖靈力拔除鎖魂釘,但靈力是身體的延伸,恐怕就是在那時候沾染瞭邪祟。
徐慢慢再看自己的雙手,她亦碰過鎖魂釘,同樣雙手泛著黑煞之氣。
千葉木芙蓉是天下一切毒物的克星,百毒不侵,能傷到他的定然不是毒物,極有可能是血宗的秘法——血咒術。
或許是因為她與傀儡新娘的交手不多,手上咒怨沒有瑯音仙尊蔓延得那般快,但那寒意也越來越明顯,導致體內靈力運轉變得凝滯晦澀。
徐慢慢心中著急,也不在旁觀瞭,隻是她抱著瀲月冠礙事,索性把發冠戴在頭上,騰出手來對付這些傀儡。
瑯音仙尊不經意抬頭,便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在水中浮蕩,她頭戴瀲月冠,身形曼妙,飄浮的發絲半掩住面容,隻露出一雙明亮的雙眸。
瑯音仙尊一時失神,心頭掠過一個名字。
——慢慢……
徐慢慢在水中隻能使出兩三分力,見瑯音仙尊忽然呆住,還以為他是受瞭血咒術影響,急忙傳音喚道:“仙尊,你怎麼瞭?”
瑯音仙尊回過神來,揮袖打退瞭攻來的傀儡。
“無礙。”他冷淡的聲音傳入徐慢慢腦海中。
“仙尊,先前的鎖魂釘上應是被下瞭血咒術,與這井中的屍氣怨氣相生,對你的能力克制和消耗極大,我們速戰速決。”徐慢慢語速極快地說道。
瑯音仙尊神色一凜,他自然意識到自己身體的不妥,聽徐慢慢道破瞭原因,他立刻下瞭狠手,兩人聯手以最快的速度將傀儡一一消滅。
——得罪瞭,希望你們能得往生。
徐慢慢在心裡嘆瞭口氣,和瑯音仙尊交換瞭個眼神,朝上方入口處遊去。
她總覺得事情沒有這麼簡單……
很快,徐慢慢便知道問題在哪裡瞭。
他們來時的井口不見瞭。
瑯音仙尊眉頭一皺,使出全力打向上方山壁,山壁大震,卻沒有打出缺口。
徐慢慢以靈力傳音道:“這裡屍氣彌漫,靈氣阻絕,又在水中,你實力僅存一成,而山壁非常厚,幾乎打不穿。”
隻有一成力量的瑯音仙尊,想要打穿一座山,或許可以,但在水中,卻是不行。他們在水中很久瞭,不斷消耗靈力,一旦靈力告竭,就和凡人沒有兩樣瞭。瑯音仙尊比她修為強上許多,但也有竭盡之時。
瑯音仙尊問道:“井口呢?”
“恐怕是用瞭搬山之術,將井口填平瞭,想將我們坑殺在這裡。”徐慢慢道。
“另尋出路。”瑯音仙尊當機立斷。
徐慢慢知道這是唯一的方法,點點頭,跟著瑯音仙尊往水下繼續探索。
而此時遠方的密林之中,黎卻已經急眼瞭。
他試瞭無數次傳音法螺,都無法聯系上徐慢慢,不得已,他隻好嘗試向敖修傳音。
但事情同樣不順利,他試瞭七八遍,終於傳音法螺亮瞭起來。
“敖修,你們在哪?荊無葉和那個女人跟你們在一起嗎?”
“……是……”
敖修那邊的聲音卻聽不太清楚說瞭什麼。
黎卻聽到瞭敖修的聲音,也顧不上他說瞭什麼瞭,急忙就把自己的調查結果告訴他。
“我飛瞭很久都沒有找到桐山部,向林中羽族打聽,才知道桐山部百年前就死絕瞭!荊無葉有問題,那個女人也有問題!”
黎卻說完,就聽到傳音法螺那邊傳來一聲脆響,緊接著便是一片死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