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血降。”
將半夏敲暈後,宣夜和幽篁異口同聲。
“額心鮮血為引。”幽篁捉住半夏雙手,看她指甲上那朵血花:“可他什麼時候下的降,美人不是說瞭,沒有吃他的梨子。”
宣夜彎腰,撿起地上隻剩下短短的一截的梨皮。
慘綠色帶紅絲的梨皮,香氣依舊濃烈,清甜裡帶著血腥。
“梨皮其實是香料,會自己揮發,所以他削梨子時,降頭便已經下瞭,是我太過大意。”托著這塊皮子宣夜沉聲。
幽篁就有點理虧,舔嘴唇:“不管他做錯什麼,都應該是因由,都不應該被你月瑩刀收瞭去,永生永世受困不得轉生。”
“這個問題我不想再和你討論。”
“對,我們現在應該討論怎麼解降。這個降頭能解麼?”
“能。等把這個降頭的成分來歷搞清楚之後。”
“多久能搞清?”
“這個要看因緣,也許三五天,也許三五年。”
幽篁立刻開始舔嘴唇:“我覺得美人等不瞭,連三五天都等不瞭。”
“那還有另外一種法子。”宣夜頓瞭頓,將半夏擁瞭過來,看她額頭,有那麼一瞬的入定。
“什麼法子?”
“引降,將降頭引到另一個人身上。”宣夜抬頭,語聲仍是和緩:“我需要你的幫忙。”
半夏醒來時已經是第二天清早。
身旁兩個男人都在,宣夜交叉十指抵住額頭,就坐在她床頭。
而幽篁站著,一雙眼好像被勾住,直直盯著宣夜的手指,半刻也不挪開。
“那半個指甲傷口我處理過,不會成疤,以後還會長出指甲來。”見半夏舉手宣夜立刻跟瞭句。
半夏定瞭定神,舉起手來看瞭下,看到大多數指甲還在,於是籲瞭口氣。
宣夜則扭頭,看向幽篁,那意思很明確,是在問他為什麼還不走人。
幽篁攤手,照舊很帥地挑眉:“我留在這裡,隻是好奇。好奇你手成瞭這樣,還能不能握刀。”
宣夜低頭,十指交纏,握得更緊,沉聲:“我不能握刀你便能殺瞭我,竹子兄要不要試試?”
“如果我趁人之危,以後還有什麼資格鄙視你?”幽篁切一聲,披風一甩,立刻消失在青天白日。
床間半夏沉默,看著宣夜十指交叉,越纏越緊,恍然間已經明白一切。
“這事因我而起,後果理當由我承擔。”宣夜又將手隔上瞭額頭。
半夏怔怔,“靠”瞭一聲,向後靠上枕頭。
“那現在怎麼辦?”她揉著眉心,一貫地毫不回避直面問題。
“找到他。”
“怎麼找?”
“我會想辦法。”宣夜低聲,十指緊扣,在額頭不停輾轉。
說完他便起身,卻被半夏一把扯住衣袖。
“我從小生活在殯儀館,老爸是給死人化妝的。”
半夏的這句突如其來,完全沒有征兆。
宣夜低頭看她,眼神溫和,似乎一切瞭然,居然並不問她什麼叫做殯儀館又什麼叫做老爸。
半夏於是繼續。
“從小我就和鬼魂為伍,殯儀館裡到處都是鬼魂,其中有一個被汽車撞死的男孩,隻有一條腿,我還總逼著他跳繩,看他出醜。”
回憶到這裡還不算太壞。
“後來……,我認識瞭一個男鬼,是個餓死鬼,清朝的餓死鬼。”說到這裡半夏雙手就開始上行,掩住瞭臉。
和那個“他”的故事,到今時今日,她仍舊無法面對。
宣夜這時靠瞭過來,柔聲:“如果不想說,就不勉強。”
半夏於是抬眼:“是,這個故事我現在還不想說。我隻想告訴你,這個男鬼曾經失蹤,情況當時非常非常緊迫,我是必須一定要找到他。”
“然後呢。”
“然後我真正定下心神,使出所有潛力,居然感覺到瞭他氣場所在。”
“雖然我很不喜歡。”過瞭一會她深吸口氣:“可是我好像在這方面,天生有很強的能力。就像我們那個世界有個齊法師說的,這種能力之強,他平生僅見。”
試瞭許多次,半夏都不能真正定下心神,感覺不出那下降男鬼的所在。
一旁宣夜開始扯下床單,撕成長長佈條,依次將指甲裹住。
這時這刻,他絕對相信那些受害女人的指甲都是自己親手拔下。
就好像指甲裡面住著億萬隻噬心的螞蟻,現在連他都開始動搖,不能克制自己將指甲拔下求個痛快的欲望。
半夏的餘光也開始不停地瞥過來:“是不是很疼很癢,跟瘋瞭一樣,一心隻想著把指甲拔瞭?”
宣夜嗯一聲,將十指團在掌心,低頭並不看她。
又過一會,半夏還是沒有收獲,那頭宣夜卻開始抱頭,掌心抵在太陽穴,脊背就像木板一樣挺得僵硬。
情形有些不對。
“這個降……”抬頭時他目光已經有一分狂亂,需要很努力地平定氣息。
“這個降頭不止下在指甲,還能入腦……”過瞭有一會他才能平順地敘述:“還能產生幻象。”
半夏於是靠瞭過來:“什麼幻象?”語氣裡也有些許緊張。
“降頭從你身上引過來,所以我……看見的,應該是你的幻象,你的過去……,你最不能面對的過去。”
話說到這裡半夏就已經僵瞭,半天無話。
最不能面對的過去。
那就隻有一個可能。
宣夜開始描述,而她,就隻能聽著,順著他有些沙啞的聲音,被那根記憶的線拉扯,又一次回到過去。
殯儀館,她從小生活的地方。
入夜,熒光燈照得水面地面益發慘淡。
她順著長長的走廊,瘋瞭般地在奔走。
第一扇門到瞭,她一把推開,按瞭開關,燈卻不亮,烏黑的門洞裡有股隱約的血腥氣。
裡面沒有人,隻有一股血腥氣,很新鮮的血腥氣。
第二扇門,還是沒有人。
第三扇,沒有。
統統沒有。
燒鍋爐的齊叔,打掃衛生的胖阿姨……,甚至平素無處不在的鬼魂們,統統都不見瞭!
這依山而建諾大的殯儀館,好像就隻剩下瞭她。
還有那新鮮的……,縈繞不去的血腥氣。
活瞭十九年的半夏,幾乎是第一次感覺到害怕。
“爸!”
這聲呼叫已經有些淒厲,和頭頂慘白的燈光相應,透著森森冷意。
沒有回應。
所有人都失蹤瞭,包括她相依為命十九年的老爸。
背後這時掠起陰風,血腥氣陡然濃烈,透過夜色掩來。
她於是回頭。
遠處有響動,她隻看見一道淺月色的影子,在走廊那頭,“嗖”一聲飛快沒進瞭黑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