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追過去,用盡所有力氣,結果如願追到瞭那條影子。
這人,啊不,應該是這個鬼隻有一條腿,所以根本跑不快,被半夏追得無法,最終躲進瞭公廁,擠在洗臉池子下面瑟瑟發抖。
這就是那個被車撞死的小鬼,總被半夏逼著跳繩的那個,膽比兔子還小,所以得瞭個外號叫做“王小膽”。
見到是他,半夏的膽氣立刻便壯瞭,嗓子拔高三度:“王小膽,我數到三,你給我出來!”
王小膽在水池下面繼續發抖,兩隻手抱住瞭水管,抖得整個水池都在發顫,吃吃說話:“我……我……我不敢看,他……他們都去看瞭,都是血……都是血……,媽媽我好害怕!”
半夏的心立刻跳到瞭嗓口,彎腰下去,一雙眼死盯著他,“你看到瞭什麼!什麼血,誰的血,我爸呢!”
“半……爺爺。”那王小膽重復,將這三個字念瞭好幾遍,“我看見他瞭,他……他被秦哥哥抱……抱在懷裡,一條腿……”
話說到這裡他有些激動,外加膽顫,居然鬼眼一翻暈瞭過去。
半夏抓狂,撲上去使盡一切方法,可卻無論如何也不能讓這個膽小鬼醒轉。
他那句說瞭一半的話於是在這空落落的洗手間裡回響。
被秦哥哥抱在懷裡……
一條腿…………
半夏將手抱頭,越蹲越低,滿世界的聲響悉數隱去,隻有這幾個字,在她心底瘋瞭般滋長。
秦越,她那個長著一雙斜眉,笑時也帶三分落寞的鬼男友。
她必須一定要知道他在哪裡。
必須!
一定!
無論如何……
必須,一定,無論如何要找到他。
隔瞭這麼久,半夏再次回憶起那時的執念。
從心底裡升騰起的願望,像一隻無形的手,在催動她身體裡所有的潛力。
隻需將意念集中在一點,她就能有感覺。
就像那一天,她滿心空白,最後終於聞到瞭一股濃烈至極的血腥氣,依稀看見瞭那一件被血染紅的長袍……
“梨樹,南方,荷花塘!”
被記憶裡那熟悉的執念催動,半夏豁然間靈動,影影綽綽地感覺到瞭些影像。
“那個下降的男鬼在南方,那裡應該有梨樹,還有荷花塘!”
睜眼之後半夏朗聲,對自己的這種先天異能毫不懷疑。
“你們這裡,有沒有哪個梨園裡是有荷花塘的,而且是在鎮子南邊?”
出瞭門後,半夏第三次捉住人傢胳膊盤問,問的都是同一句話。
一旁宣夜抱著胳膊,靠墻站定,眼神已經有些渙散。
第三個人的答案依舊是不知道,半夏沮喪,走到他身側問瞭句:“你要不要緊?”
宣夜搖搖頭,隨後卻又跟瞭一句:“我陪你去外面,買一把武器。”
“買武器做什麼?”
“你現在離我最近,如果看見我瞳仁變成血紅色,要立刻把我砍暈。”
宣夜低聲,一句話說的波瀾不驚,扶墻慢慢走瞭出去。
武器買來瞭,是把烏鞘劍,很普通的一把,值一兩銀子。
半夏將劍握住手心,慢慢拔開來,沖宣夜比瞭比,“我不覺得這把破劍能夠把你砍暈。”
宣夜靠在街角的一堵土墻,笑得依舊溫和:“你放心,隻要我瞳仁沒有變成血紅,我就還能自控,不會反抗。”
說完他就立身,順著青石路往前。
“喂。”身後半夏喊他:“你知道梨園在哪裡麼,沒聽見他們說,麒麟鎮盛產梨子,梨園漫山遍野都是。”
“鎮子南邊隻有一座小土山,我們就去那裡好瞭。”
“你以為自己現在這種身體狀況,能夠把整座山搜遍嗎?”
“不需要搜遍。”宣夜在前頭越走越急:“能結出這種詭異梨子的梨園,自然不允許外人進入,所以必然會有結界,我應該能夠感覺得到。”
“到瞭,就是這裡。”
入夜時分,宣夜終於說話,抬起右手,指著前面一片霧氣繚繞的樹林。
半夏瞇眼,看到眼前隻是片普通的梨園,一枝枝的繁花盛開,隱約透著清香。
“我切進他佈的結界去。”宣夜溫聲,右手凌空畫瞭個圈:“你在這裡等我,一個時辰之後,如果我沒回來,你便不用等瞭。”
說完他又深吸口氣,將雙眼湊到半夏跟前,問:“我的瞳仁現在是什麼顏色?”
半夏咬著嘴唇,看見他滿頭都是細汗,忍不住就問瞭一句:“如果,我說如果,你的瞳仁變成血紅,那會怎樣?”
“會喪失理智,心神被他控制。”
“有沒有辦法能夠克制?”
“沒有,除非解降。”
半夏聞言沉默,站瞭一會,抬頭,“我跟你進去,你不必勸我,我做的決定,沒有人能夠挽回。”
靜夜裡這時吹過一陣香風,有許多梨花墜落,鋪瞭他們一肩。
宣夜沒有反駁,隻是低下瞭頭,月色之下瞳仁晶亮,已經隱約透著淡紅。
梨園,進去之後也沒什麼不同。
普通的梨樹,普通的梨花,唯一奇異的就隻有那股香味,清甜裡裹著血腥的一股異香。
宣夜走在前頭,渾身戒備,所以腳步幾乎無聲,連呼吸也幾不可聞。
越走越深瞭,月亮升瞭起來,投下的光線有點淒冷。
春夜,本來就是個寒意不曾褪去的時分。
可就在這時這刻,半夏居然聽見瞭一聲蛙叫,清晰嘹亮,就在眼前。
有個沙啞蒼老的聲音隨後響起,似乎是在追逐那聲蛙叫:“不要跑,莫要跑,我這老身子骨,可禁不起你這麼折騰。”
宣夜伸出手指,示意半夏噤聲,兩個人一起循聲而去。
走瞭幾步眼前豁然開朗,半夏看見瞭自己曾經預見的那個荷塘。
四月仲春,這荷塘居然枝葉連天,粉色的荷瓣招展,被月光照得嬌艷欲滴。
而先前那說話的老人頓步,這刻終於是捉到瞭那隻青蛙,也不回頭,依舊沙著嗓子發聲:“真是,又來催,我知道啦,東西一會就送去。”
看來他是將半夏他們當作瞭自己人。
半夏也不戳破,學宣夜屏息,慢慢走到瞭他身後。
老人哼一聲,罵罵咧咧,彎腰去取瞭一隻大缽,把青蛙按瞭進去。
“體內有卵的母青蛙,你們當這麼好找麼?”
荷塘邊回蕩著他這句抱怨。
樹林深處那股異香更濃瞭,裹著夜色,血腥漸漸蓋住瞭香甜。
半夏屏著呼吸,清楚看見那老人抬手,手裡握著一根椿棍,十個指尖全是黑洞,沒有一片指甲。
“這就好啦……”
老人拖著長長尾音,手裡椿棍高舉,朝著大缽,狠狠搗瞭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