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修羅場

6月26號那天晚上,鐘傾城在回傢路上就收到瞭周慕孫的消息:“今天人太多,招待不周,下回單獨請你吃個飯。”

坐在她旁邊的陳凱西眼睛一亮:是周慕孫嗎?

鐘傾城搖頭:是公眾號推送消息。

她總覺得陳凱西的熱情來得莫名其妙。

長期被同性排擠、敵視的經歷,讓她學會瞭謹慎:比如永遠不對外炫耀自己的異性緣。

更何況她對周慕孫毫無好感。

他太講究瞭,讓她想起自己的父親,把賺來的每一分錢都花在自己的行頭上出去吃女人的百傢軟飯,十歲的時候,她父親終於撬動瞭一個富婆,富婆給她媽媽十萬塊錢讓他倆離婚。

離完婚,母親拿著前夫的贖身費,送她去學瞭舞蹈。

媽媽不知道,大多數學舞蹈的,最後都隻能跳成伴舞。

幸好她天生一張明星臉,及時改道,去考瞭中戲。

大三的時候就有戲邀請她的,一個不大不小的女配,但導演劇本制作班底都很好,拿到合同那天她高高興興地請男友吃火鍋,說終於這次我請你吃飯啦!以後我有錢瞭會養你的!

她沒有註意到男友陰晴不定的臉色,也預料不到他接下來的那句:不能不演嗎?

然後親親她的額頭——他倆連吃火鍋都要坐一排,說:我爸媽不希望你進娛樂圈,咱們不是說好瞭嗎?等你畢業就結婚。

鐘傾城說可是沒事幹我很無聊呀。

男友把目光投向她的肚子,不正經道:我努力點,搞出人命來,你就有事幹瞭。

她還是簽瞭合同。

她以為最差結果不過是男友跟她提分手,沒想到一覺醒來,她的微博下面擠滿瞭“滴,打卡——”、“觀光卡”和各種污穢不堪的評論。

她懵瞭。

她要過瞭好一會才知道發生瞭什麼事。

男朋友的兄弟發瞭篇長文,說不吐不快,來說說我認識的最拜金最虛偽的女人。

這個兄弟平時沒什麼文化,卻很有做營銷的天分,他抓住鐘傾城傢境貧寒、中戲、美女三個關鍵詞,把她描繪成瞭當代李嘉欣;

而男朋友則被形容成,懵懂不知人間險惡才會為一朵食人花一擲千金的富二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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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瞭增加可信度,他還附上瞭鐘傾城跟男友過往的聊天截圖,裡面都是男友在問她:

“老婆你有護照嗎?去辦一個?下周我帶你去北海道滑雪?”

“老婆我給你買到瞭這個限量款的包。老婆原諒我好嗎,我保證以後再也不惹寶寶生氣瞭。”

“老婆,明天就是我們一周年瞭,我訂瞭明天四季的MIO的位子。跟你在一起的這一周年,是我人生中最快樂的時光!”

最後,這個兄弟還用春秋筆法寫道:“此女的野心顯然不止於此,她不日即將進組,不知道這回又是勾搭上瞭什麼人呢~~”

底下最高贊的評論是:不日即將進組?是日瞭才進組吧?

然後有五百多條針對這條評論的回復,多半是“哈哈哈哈兄弟明鑒”。

有人敲門,她打開,是一臉憔悴的男友。

趕在她質問為什麼他們倆的聊天記錄會發給別人,又為什麼他的兄弟會寫這樣一篇長文之前,他撲通一記跪在地上,說老婆你原諒我,我很怕你成為大明星然後拋棄我,所以我昨天心情不好,跟兄弟借酒澆愁,沒想到他會拿走我的手機瞎看瞎寫……但這一切都是因為我太害怕失去你瞭啊!

她說那你當著我的面寫一篇澄清。

男友為難說:我爸媽說瞭,不能把事情越鬧越大,讓人看笑話……其實,互聯網沒有記憶,過不瞭多久網友就忘瞭這事瞭。

或許吧,反正現在沒什麼人知道這事瞭。

但劇組的合約也黃瞭。

制片人導演,誰也不想跟這麼個麻煩精攪合在一起,更何況她本來就是個小角色,沒什麼背景。

她跟男友再無聯系。聽說他的女人緣因為這件事暴漲,也是,多麼癡情大方的人設——於是至今還沒有定下來的意思。

畢業後她跟絕大多數同學一樣,輾轉見組,演一些沒人會註意的女配角,因為戲份少,所以在片場她最主要的工作就是等,沒事幹的時候,她就坐在板凳上觀察人。

拍戲苦嗎,她覺得也還好。

印象比較深的一次,是她演一個爆炸場景裡的幸存者,大冬天的隻穿瞭一件單衣,臉上全是血。她在裡頭沒有臺詞,隻需要這麼一直躺著。結果不知道是哪個主演拍戲的過程裡,拿刀在她臉上劃瞭一記,她當時臉凍僵瞭,毫無感覺,真血跟假血混在一起,也沒人發覺。要等到下瞭戲卸瞭妝,她才對著鏡子倒吸一口冷氣——

劇組醫護一邊替她處理傷口,一邊說太不小心瞭。她笑嘻嘻的,說沒事,要是毀容瞭我就去拍文藝片。

殺青那天,女一號微博發瞭照片,評論裡一溜的“崽崽辛苦瞭”、“都瘦瞭!”、“期待女兒新戲!”

她一條條刷評論,一點也不酸,她覺得這些待遇,遲早她也會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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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煩的也有,托前男友的福,總有男人覺得她是明碼標價地“可睡”,她不回復,他們就自以為很懂地跟她保證:放心,我不會往外發咱倆對話的。

飯局上,鐘傾城看著羅曼跟周慕孫一來一往,就覺得好笑。

羅曼一看就是一心高攀的恨嫁女,周慕孫又渾身優越感仿佛蒞臨選秀。

現在周慕孫試圖一碗水端平,還給她發這種曖昧微信,鐘傾城更不耐煩他瞭。

鐘傾城給周慕孫下瞭定義:出來有棗子沒棗子打一桿的男人。

所以回到傢後,她隻是回瞭個“好的”表情包。

卻熱絡地給陳凱西發微信:親愛的,我今天玩得很開心,謝謝你帶我見世面!

附上一個感恩的表情包。

她覺得陳凱西很需要一個低姿態、仰視她的朋友。看得出來,羅曼不是,羅曼對陳凱西有一種一目瞭然的事業女性對全職主婦的輕蔑。

而鐘傾城願意做這樣一個諂媚的角色。

但她真正想接近的人是羅曼——雖然她有一種知識女性愚蠢的自視甚高,但鐘傾城查過瞭,她的確寫瞭去年的大熱劇集。雖然編劇在影視圈裡地位不算高,但混成這樣的編劇一定有話語權和人脈瞭。

但顯然羅曼對她有敵意,鐘傾城決定迂回作戰,先搞定陳凱西。

第二天下午,陳凱西又邀請她去傢裡玩。

鐘傾城到的時候,是阿姨來開的門,說太太在廚房做舒芙蕾。

“哈嘍親愛的~”陳凱西騰不出手跟她打招呼:“你要來玩這個嗎?”

鐘傾城忙不迭擺手:“我唯一會做的事情是煮泡面。”

“哎呀年輕真好,我都忘瞭泡面什麼味道,每天掐著卡路裡吃飯。”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有人在傢裡做舒芙蕾。你太厲害瞭。”鐘傾城這話倒有幾分真心實意的欽佩,她以前以為闊太都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

“我喜歡這些。”陳凱西閉上眼深呼吸一口氣:“我從小就覺得,世界上最幸福的味道,就是傢裡廚房的味道。”

“你老公真有福氣。”

陳凱西頓瞭頓,嘴角從自然的上揚變成瞭僵硬的假笑:“哎呀,他才不覺得呢。經常跟我抱怨說,你又給我做這些,又要我保持身材,哪能啦?”

這甜蜜的抱怨當然是假的。

陳勉就在北京,但已經一周多沒有回傢,住在四季酒店裡。

他的說法是那個位置去哪都方便,一開始是喝多瞭在那開房睡瞭一覺,後來變瞭長住。

挽回課老師建議陳凱西減少對老公的指責,轉而走溫情路線,提醒他這個傢有多好,她有多愛他。所以陳凱西決定做舒芙蕾,最好能當面給他,怕他抽不出空來見她,她還做瞭PlanB:她打算做兩份舒芙蕾,其中一份給他助理,確保助理能把舒芙蕾完好、及時地交給陳勉。

她跟羅曼說瞭做舒芙蕾的事,羅曼說古代嬪妃想覲見皇帝也是借著做點心的套路。

她就沒再回復,轉頭邀請瞭鐘傾城來傢玩。

“你跟周慕孫怎麼樣?”

鐘傾城搖頭:“沒聯系。可能我不是他的型吧……我覺得他喜歡羅曼。”

“不可能,你是所有男人的型。”

鐘傾城一時不知道怎麼接話。

“周慕孫條件特別好,前妻條件也特別好,羅曼雖然是我最好的朋友……但她跟我同齡的,你知道吧,對外麼我們都說不要憑年齡外在去衡量女性的價值,但心裡大傢都有桿秤的呀。羅曼對於普通男人來說是很好,但我覺得她降不住周慕孫……”

鐘傾城很緊張。

她很怕這種,a跟她說b壞話的時刻,她怕自己一旦附和,哪天a跟b和好瞭,所有吐槽就變成瞭她一個人說的。

所以鐘傾城趕緊截斷這話:“羅曼都降不住他,我就更不行瞭。我也沒比她小兩歲,還一事無成的。”

“你25歲,正是黃金期。要是太小瞭,男人也不會正兒八經考慮你。”

鐘傾城手機振動。

陳凱西用八卦的喜悅的眼神看她:“是不是周慕孫?”

鐘傾城看一眼,搖頭:是我室友,忘帶鑰匙,讓我去給她開門。

“哦,那你先回去吧,改天再來玩。你要司機嗎?”

“不用不用,一會他還得折回來,太麻煩瞭。”

十分鐘後,陳凱西接到羅曼電話:“我看到你們傢陳勉瞭,在四季酒店大堂,在跟人談事,你要是要送舒芙蕾,抓緊。”

與此同時,鐘傾城再次打開微信看聊天頁面,陳勉跟她說:我下午把其他會議推掉瞭,我們倆能見個面嗎?我在四季。

陳勉是因為直播打賞時候過分大方獲得她的註意的,鐘傾城很痛快加瞭微信。

倆人見過一次,是上周一個晚上9點,他問她要不要喝一杯,地點她選。

這個時間不算太晚,不像是直奔著上床來的。

鐘傾城說國貿隨便找一傢吧。

陳勉說:“你住那附近嗎?”

鐘傾城說不,我住東四環外,但我們那片的酒吧都不夠好,怕你喝不慣。

陳勉說沒事,你就近選吧。

鐘傾城住的那個小區,是朝陽區有名的價格窪地,租戶聚集瞭24小時追熱點的新媒體小編、三十六線演員、行情不好的外圍,這裡的人一旦混出點名頭,就會迫不及待地搬走。但也因為魚龍混雜,它擁有瞭高檔小區不會有的煙火味。

所以陳勉一見到鐘傾城,第一句話就是:“你這地方太好瞭,我剛路上過來還看到有包子鋪,沒忍住買瞭三個,你吃嗎?”

鐘傾城說不瞭。

陳勉也沒客氣,自顧自大口吃包子。

鐘傾城說,什麼餡的啊?

“牛肉大蔥。”

鐘傾城笑罵他:“出息。”

服務員過來,說先生我們這邊不能帶外食的。

陳勉這才環顧瞭下環境,這是酒吧裝修風格特別“世紀初”,紅色的皮椅子,一些墻紙的邊角已經老化翹起,燈光黃黃綠綠,調酒師很專註地跟吧臺小妹調情。再看酒單,塑封打印,字體還是隸書,雞尾酒種類很少,還有“熱情沙灘”這種土味名字。

鐘傾城攤手:“你讓我就近找的。”

“這離你傢有多近?”

“我住這樓上。”

“那這裡是不是還能連上你傢WiFi?”

鐘傾城翻瞭個白眼。

陳勉跟服務員說:“給我來瓶氣泡水吧,要冰的。”

然後問服務員:“這樣可以吃包子瞭嗎?”

服務員搖頭,然後說:“你要不點個小食,那就可以……”

陳勉問鐘傾城,你要吃點什麼嗎?看她搖頭,他打瞭個響指,跟小哥說:“浪費食物不好,這樣,我點一份雞米花和薯條,但你讓廚師不用做瞭,我吃我的包子,你看這樣行嗎?”

服務員略懵。

陳勉說,就這樣吧,你聽我的。

鐘傾城覺得他不裝逼,很可愛。

所以她問他:你是做什麼的?

陳勉抿瞭抿嘴:“我之前跟室友一起創業,不算太成功,所以被別人收購瞭,我也變成那個公司所謂的管理層,日常工作就是聽別人匯報,我再向別人匯報……很沒勁。”

鐘傾城沒想到,他會那麼細致且坦誠地給她講他的工作內容。

愣瞭幾秒,她開口:“我以為你們這種人,都喜歡吃三明治配黑咖啡什麼的……”

“誰說的?有錢人又不傻。”

鐘傾城大笑。

陳勉手機振動,他說不好意思我接個電話。

是助理跟他預約明天的媒體采訪。

“你經常要接受這種采訪嗎?”

“沒,公司PR要求的。我覺得這種采訪都很蠢,我又不是明星,采我有什麼用?用戶難道會因為喜歡我去用產品嗎?太喜歡拋頭露面的公司,一般現金流都有點問題。因為世界上最舒服的事情,莫過於避開傻逼們,不聲不響地賺錢花錢。”

過瞭會,陳勉補瞭一句:“不過整個無意義的流程裡,還是有一點有意義的事情的。”

“什麼?”

“能讓記者賺點外快,我覺得挺好的。”

“你呢?”

鐘傾城懶洋洋地往椅子後背一靠:“十八線女演員。”

她拿起杯子,把DryMartini一飲而盡:“你看的那個直播,還是我一個朋友看我太窮瞭替我攬的活。不過我不打算長期幹這個,沒意思。”

“做得再好,也跟我們老傢夜市攤上吆喝的人沒區別。我隻想拍戲。”

“你會覺得我特別不切實際嗎?”她偏過頭看他,順便發現,他的手指上光禿禿的,沒有戒指。

鐘傾城光顧著觀察他的手指,沒註意到陳勉看她的眼神。

他們一口氣聊到凌晨一點,在她打一個哈欠的時候,陳勉及時閉嘴。

他叫來服務員結賬,然後說,我看你上樓瞭我再走。

鐘傾城抿嘴笑瞭下。

“我是不是第一個沒有死纏爛打要上去喝杯水的男人?沒別的,一會三點半,有AC米蘭的比賽。要是在你傢看比賽……好像不夠尊重你。”

鐘傾城踹瞭他一腳。

“上去吧。”

鐘傾城一溜煙地要上樓。

“哎哎哎——”

“幹嘛?”她笑嘻嘻地趴在樓梯扶手上回頭看他,聲音脆生生的。

“我沒有覺得你不切實際,我覺得人要遵循內心剛開始的那種沖動。我就是順著沖動來見你的,事實證明,這是我今年最開心的一個晚上。”

鐘傾城一邊回味這個對話,一邊發消息說:“我到瞭。你在哪呀?”

陳勉回復說:“我下午開一個視頻會,太無聊瞭開得都困瞭,現在回房間睡覺瞭,你要不上來吧?”

鐘傾城思索瞭好一會,回復“好”。

上樓前她去衛生間,從包裡拿出一張備用的衛生巾貼上。

這是她單獨見所有不熟的異性之前的固定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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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陳凱西也在路上。她用漂亮的紙盒裝著舒芙蕾,怕路上顛壞,還特意放在一個紙袋裡,紙袋裡還放瞭幹冰。

她不斷催司機:快點。

手機震瞭,羅曼發來一張照片:“臥槽,鐘傾城真的來四季瞭。”

陳凱西暗暗罵瞭句臟話,但對著羅曼她隻說:“你怎麼在四季?”

“周慕孫約我晚上在這吃飯,我下午反正沒事,就過來大堂喝茶寫劇本。”

“你不是說你不要搭理他嗎?”

“……他很殷勤,我想閑著也是閑著嘛。”

陳凱西心裡想騙鬼啊,周慕孫需要對你殷勤嗎?

但還是回復:“加油!搞定他!”

羅曼坐在大堂角落,用電腦屏幕遮掉大半張臉,目送鐘傾城走向電梯,實時匯報給陳凱西。

誰說北京太大,活到她這個歲數,隻會覺得世界真小。男男女女,體體面面地在桌上握手,桌下偷摸勾著腳。

鐘傾城按門鈴,陳勉來開。

他穿瞭件半舊不新的T恤和大褲衩,沒穿酒店的拖鞋,穿的是人字拖。

謝天謝地,陳勉住的是套房,還有個小小的會客廳。

鐘傾城直奔沙發坐下。

陳勉看出瞭這點小心思,笑瞭:“你這敏捷得跟下一秒我就要把你推倒在床上一樣。”

“你喝點什麼?”

“可樂。”

陳勉遞給她一罐。

“我隻喝無糖的。”

陳勉笑瞭:“都可樂瞭,有糖無糖有區別嗎?無糖可樂聽起來就像男人的‘我就蹭蹭不進去’。”

鐘傾城翻瞭個大白眼。

陳勉太松弛瞭,不像精英,倒像她老傢總是嘻嘻哈哈卻從未對她真正動手動腳的小痞子。

這可能是她不那麼戒備他的原因。

“你為什麼住酒店?”

“位置好,去哪都方便。”

她踢他一腳:“我的意思是為什麼不買房或者租房。”

“哦,我小時候看一個走私組織的大哥的落網報道,裡面有一句話我印象很深,記者說,這個大哥一年四季包酒店總統套房住。這是我對財富的最初的一個具體印象。所以我後來條件允許瞭,就特別愛住酒店。更何況——來,你來看。”他把鐘傾城喊到窗口,讓她俯視下面的一個小小的紅色門面:“那邊還有傢包子鋪,全朝陽最好吃。”

她笑著拍瞭他一記。

然後他坐到沙發上,她站在他面前,被他拉著手。

她問他:“你叫我來幹嘛?你不是困嗎?”

“我想跟你說個事。”

“嗯?”

“我想跟你好。”

鐘傾城驚訝於這突如其來的坦誠。

“是這樣,我不缺上樓來的女人,也有烏央烏央很多男人想把你帶回房間。你我都明白我們為什麼會在下午四點困在這個房間裡。人生苦短,我不想拖拖拉拉。”

“我不是那種總在糾結女人是愛我還是愛我的錢的可悲的中年男人,我的錢也是我的一部分。我會盡全力幫助你,無論是經濟上還是事業上。這不叫包養,這是一個男人為一個喜歡的女人做點力所能及的事,尤其是我有傢庭,沒法離婚的情況下……”

“——你結婚瞭?”

陳勉一愣,然後笑瞭:“我都34瞭。”

“可你沒有戴婚戒。”

“以前出去泡妞,摘摘戴戴的,最後真被我弄丟瞭。”他連說這話的時候也是一如既往坦蕩。

鐘傾城看著他,有些發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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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往這一類選擇題她都能輕易選“否”,不是因為她的道德底線高,而是站在她面前的都是年紀比她爸爸還大或者毫無性魅力的男性,“睡不下去”。

陳勉雖然長相普通,卻有著強烈的雄性荷爾蒙,這個選擇題突然變得棘手起來。

“我希望我們是公平的關系——你可以對外仍然聲稱單身。我不幹涉你選擇的權利。你知道嗎,有時候我甚至希望我老婆也在外面有點什麼,這樣我們就扯平瞭。我不用有負疚感,她也不用把自己代入成受害者。”

他把她拉到懷裡,揉瞭揉她的頭發:“你想什麼呢?嗯?”

這時陳勉放在沙發上的手機振動瞭,來電顯示名字是陳凱西。

鐘傾城驚訝到微微張嘴,她終於串起來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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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凱西一定是察覺到瞭什麼,所以制造瞭健身房偶遇,不然她一個住順義的人憑什麼千裡迢迢來城裡健身呢。

所謂的給她介紹男朋友,是為瞭分散她的註意力。

但陳凱西沒料到羅曼會截胡,所以她現在對羅曼成見頗深——鐘傾城被這出彎彎繞繞的宮心計逗笑瞭。

陳勉一邊按掉陳凱西電話,一邊說你笑啥?

“沒什麼。”她搖頭:“你老婆不會出軌的,她應該很愛你。”

然後她站起來:“我要走瞭。事發突然,我需要一點時間消化。”

“……好吧,我送你下去。”

“不用,萬一碰到你認識的人。”

陳勉大概被這個假設擊中,沒有再堅持。

關門的時候,他說那我還能再見到你嗎?

鐘傾城指瞭指他拿在手裡的手機:“有電話。”

電話是陳凱西打的。

陳勉按掉一次,她再打。

第二次終於接通瞭,她穩住自己情緒,讓自己聽起來不像是來捉奸而是真的來送甜品,她說你在哪呀,我給你做瞭舒芙蕾。

“我在開會呢。上班時間能不能別給我打電話?”

“你太忙瞭,也沒有下班時間呀。”陳凱西勒令自己忍住,不要讓這話聽起來像是諷刺。

“你別給我拿過來瞭,給噓噓吃吧。”

“羅曼說她在四季看到你跟別人談事瞭,我現在在大堂,沒看到你。”

“……”陳勉閉眼,揉瞭揉眉心:“你等會,我下來。”

陳勉想等鐘傾城走瞭再下去,確認倆人不會撞見。

他給她發消息:“你叫到車瞭嗎?”

沒人回。

沒人回是因為鐘傾城在電梯口被陳凱西堵瞭個正著。

“啊——寶寶你怎麼在這?”陳凱西故意做出驚訝的樣子。

鐘傾城隻覺得心情復雜,她憋出一個笑容。

“你來找人嗎?”

“嗯,有點事。現在要回去給我室友開門。”

“哦,我也是來給我老公送舒芙蕾。哎,要不你在大堂稍等我會,我們一起吃個晚飯?”

“不瞭。我室友還等著我給她送鑰匙呢。”

走到酒店門口,她往左瞧,在下午茶區瞥見瞭羅曼。

後者躲在電腦屏幕後面鬼鬼祟祟。

鐘傾城輕輕嘆氣,覺得30歲女人的生活怎麼這麼無聊,結婚瞭的忙著捉奸,沒結婚的忙著通風報信看熱鬧。她以前隻覺得貴婦的生活無聊,沒想到職業女性也能那麼無聊。

而羅曼看到她的第一反應是——臥槽,陳勉這麼快?

眼看鐘傾城已經走到大堂口,又突然折返,喊住瞭要進電梯的陳凱西。

“怎麼啦?”陳凱西按瞭開門鍵,施施然看著她,假膩歪的語氣裡有明晃晃的敵意。

“沒事。我就是跟你說一聲,我前面撒謊瞭,我沒有室友忘帶鑰匙,我是來見個朋友的。但我沒想到他結婚瞭。撒謊是我不對,所以我道歉。其實這麼點事——也沒必要繞來繞去的,是吧?”

然後她對著陳凱西微微點頭,轉身走瞭。

《親愛的仇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