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18.高端的捕獵者總以獵物的方式出現

顧逸認為優秀都市女性的標準就是精準習得,舉一反三,無論什麼領域都能把別人的快速變成自己的,然後進階。關醒心整理衣服那套動作沒有碰到她的皮膚,卻用抽拉的衣服纖維讓她筋骨酥麻,躺在沙發上脊柱都軟爛瞭,回憶起來還是覺得胸口發熱。那麼關醒心都已經殺人於無形瞭,怎麼還會被已婚博主騙到燒炭?

答應大魔王的選題還是要做。研究瞭市面上的情感博主,顧逸仿佛看瞭一圈牛鬼蛇神。當她看見一個博主教人用手指插男朋友鼻孔表示充電,還獲得瞭一批點贊的時候,她終於意識到瞭,博主是從宛平南路600號放出來的,而關註情感問題的苦悶讀者,是排在門外拿著號碼牌進不去的。

為情所困的人都瘋瞭。

她在傢裡突然改變瞭戰術,不在傢裡搞感情曖昧,反倒隻講段子和工作,還時不時提起梁代文養奇怪生物的過去,一點戀愛氛圍都沒瞭。一周下來,她為梁代文兩點一線的規律生活感到頭疼,從來沒遇到過長成這樣還這麼不解風情的人:當她叫瞭水煮魚和毛血旺想和梁代文快樂星期五,梁代文會說“不健康的食物對身體不太好吧”,全程毫無靈魂地吃完,再不動聲色地加大運動量;回答不出顧逸的話,下意識會假笑,有次半夜沒開燈,梁代文正好撞到顧逸露著條腿睡覺,碰巧她睜眼醒來,梁代文為瞭照顧她的情緒笑瞭一下表示道歉,那一笑令她質壁分離;兩人一起從ounce回傢,刻薄地講顧逸喝多瞭沒有自我保護意識才會讓周圍的人操心。顧逸反思瞭一路,在洗手間暗自鬱悶,沒過多久聽到梁代文來敲門——“我買瞭蛋糕,要不要吃……”刻薄,是他感到不安,下意識推開他人的方式。

通過現象看到本質後,她覺得梁代文有點可憐。

客廳多瞭一塊白板,顧逸趁著梁代文沒回傢,在白板上寫瞭三條心理暗示:1.keepreal,把韓劇裡學來的假笑和不情願做的事情都扔掉;2.偶爾有感覺就說出來,認知裡覺得不該做的事情,去嘗試;3.想要推開別人的時候把話咽下去,尤其顧老師說的話,不許反抗。

看瞭半天,顧逸又趕緊把第三條最後半句擦瞭——她不想給梁代文刻薄的機會,被懟得累瞭。

梁代文回來時在白板前站瞭半天,顧逸裹著睡衣湊過去:“這三行字這麼難認嗎?”

“我現在就可以照做瞭對嗎?”他轉過臉來:“最後一行沒擦幹凈,我看見瞭。”

顧逸裝作生氣:“既然看見瞭就照做,以後我說的話你都聽。”

他竟然沒刻薄。顧逸沒忍住還是盯著看瞭幾秒,機器人瞪大眼睛時,略顯無辜。

入瞭夜,顧逸回憶起在出租房裡的快樂,忍不住拿出瞭自己XL碼的“豪情麗人按摩”T恤,盤坐在沙發上看國外的脫口秀視頻。梁代文從書房到客廳,看到顧逸露著大腿,又像《神廟逃亡》一樣機械地掉頭就走。顧逸在劉海的掩護下看他,視線能輻射到腿的范圍,梁代文都退避三舍——唉,存天理滅人欲啊。

她主動問:“要不要看查普爾的專場?”

梁代文憋瞭兩秒,估計是很想刻薄,還是咽瞭下去:“我想睡覺瞭。”

伏在沙發靠背悄悄看他,刷牙的梁代文在窗邊呆頭呆腦地晃瞭兩圈,白色睡褲和藍色T恤難得顯得有點胖,嘴邊一圈泡沫,像個唐老鴨。

顧逸終於明白瞭個道理,當兩個人處於僵局的時候,關在一個房間裡誰都悶著不開口,蹭住都像上刑。不如把其他想要制造機會曖昧的朋友拉在一起,話題永遠掉不到地上,還可以相互煽風點火。而且顧逸還多瞭個心眼,如果關醒心是個釣系女孩,doubledate這種東西不會給人危機感豈不是很沒意思,既然都是曖昧瞭,有私欲才能玩心跳。她拉瞭個四人群,餘都樂,梁代文,關醒心,顏值陣容強大。聊得熱火朝天時關醒心突然問瞭一句:“陸叔孤傢寡人的,是不是最近在上海養傷呢?”

果然。

陸銘被拉進瞭群,關醒心似乎很興奮:“自從上次劇本會就覺得和大傢一起玩特別開心,五個人在一起像個傢庭,以後要多聚在一起。”餘都樂完全沒有反應,顧逸知道,這小子憋著勁,絕對不提自己有危機感,還能氣定神閑地幫大傢買票,明擺著是沒把陸銘當對手——畢竟是ounce最有女人緣的男孩。顧逸來瞭看戲的興致,發瞭一句:“對的,以後要五個人一起行動,不能落單。”

而餘都樂選擇的目的地是——迪士尼。梁代文把五點鐘的鬧鐘放在顧逸的耳邊,顧逸魂都嚇脫瞭。幹嘛呢?追這種男人給自己折壽呢嗎?

稀裡糊塗地鉆進出租車,梁代文卻和她一同坐在後排。顧逸心想,你不坐在副駕駛而在後排,我怎麼躺?

梁代文淡淡地說,出車禍瞭你會甩出去。

不用看都知道司機想杠他。車子一發動她就昏頭瞭,睡前的最後一秒迷迷糊糊地想,梁代文好像很喜歡skinship哦……

一路無夢。本來補瞭個不錯的覺,梁代文叫醒她的方式又是鬧鐘。這人是不會交流嗎?

餘都樂睜眼也像沒睡醒,陸銘高大英俊,卻在不停地拍照,眼睛時不時落在關醒心身上一瞬,又很快挪開;關醒心穿瞭條貝兒配色的黃色連衣裙,穿瞭裙撐露出一截腿,整個人瘦瘦長長,紮瞭個雙馬尾對著顧逸招手。她似乎充滿瞭元氣,和之前溫柔沉靜的昭和美女判若兩人。顧逸裹緊瞭身上的羽絨服——不冷嗎?

餘都樂脫瞭外套披在關醒心身上:“美女果然為瞭漂亮是不怕冷的。”

“還真的有點冷——不過有你的外套就好多瞭。”而關醒心整理衣服的功夫,顧逸看到後背衣服下面四個並排的長方棱角——暖寶寶。

美女真的好累啊!

五個人一起去排創極速光輪。顧逸在公司旅遊時被推上過大阪環球影城的過山車,排隊時還趕上大風暫停運營,下來膽汁都要吐瞭。臨近時餘都樂裝作揀充電寶拉著關醒心換瞭個位置:“顧逸,我們在你後面。”

“這東西有什麼前後的,不都是同一輛嗎?”

說完這句話顧逸就被迫上瞭第一排。在座位上被固定得動彈不得,顧逸心想,餘都樂為什麼要選迪士尼,是為瞭找回童心嗎?絕對不是,一定是最近開放麥沒段子瞭,以及,想看關醒心穿裙子。這個跪伏的姿勢穿瞭連衣裙,脫裙撐時餘都樂眼睛都直瞭。此時此刻餘都樂應該不是想坐在她旁邊,而是想坐在她身後。

第三排的陸銘隻露出父輩的微笑。

梁代文跪伏在旁邊,騎摩托的姿態終於顯出他頎長的身型,顧逸非常想臨陣脫逃,身後餘都樂突然喊瞭一句:“顧逸,來都來瞭,為瞭段子都不能退縮!”

顧逸眼淚在心裡流,兩分鐘段子有沒有不一定,直接葬送脫口秀事業倒有可能。梁代文慢悠悠地說:“第一排可能還更有趣,我覺得。”

顧逸當時有點感動,梁代文頭一次說出想法,她舍命陪君子應該的!

飛出去她就後悔瞭。耳邊呼呼生風,音效夾雜著餘都樂和關醒心的尖叫聲,顧逸全程閉眼,下墜感讓她心臟要從喉嚨慣性滑脫瞭,還被餘都樂在身後喊:“顧逸,什麼感覺!”

她想回傢,她想媽媽。

下來時梁代文面無表情,被風吹過之後露瞭額頭,側臉棱角分明英俊的不得瞭。而帥氣的當事人毫無反應——這人應該是沒有心?

第二個項目顧逸連頭都不抬,跟著關醒心和餘都樂排隊。她這次長瞭心眼,一定要坐最後一排,躲在最後至少心裡是安全的,被說殘疾人專座她也願意!餘都樂還在講解怎麼用fastpass,聊著晚上要不要等到看煙火,顧逸一個字都不想聽,迪士尼浪漫,可以點亮心中奇夢,最後點亮的隻有恐高癥。

如願坐在最後一排,顧逸覺得後頸冰涼——抱抱龍沖天賽車,aka海盜船plus,軌道U型來回搖擺,第一排就是最後一排。

梁代文還是坐在她身邊,抱著手臂幾乎正襟危坐。顧逸想下下不去,隻能默念時間快點過——她造瞭什麼孽,還在群裡說不能落單,黃泉路上好作伴嗎?

想回傢。在環球影城隻玩瞭一個飛天翼龍她就沒命瞭,現在在迪士尼慫成這樣,是不是太沒面子瞭。猶豫的功夫關醒心拉著顧逸的手:“看你剛才沒說話,好像不是很盡興,這樣吧,我們再去玩噴氣面包飛行器!”

顧逸心如死灰。配樂裡響起“NowLet'sgoflying!”她在天空中忽忽悠悠,覺得自己不再需要愛情,隻想回歸地面做個普通人,這輩子不想雙腳離地瞭。所謂心中顫抖後產生的吊橋效應,完全不存在的,梁代文就算是當場色誘發出愛的邀請函,代價是玩一次過山車,她也會讓他立刻穿上褲子走人。

“你害怕的話就看看我。”

“我不想看。”

“看到我就不害怕瞭。”

“大哥,不害怕是你的出廠設置,我這是真的臨場反應。”

“我出廠時也不是沒有反應的。”

這話讓顧逸一愣。奇幻的音樂像是消瞭音,梁代文卻不再說話,隻側著頭看風景,天色陰鬱,其實並不是看風景的好天氣。顧逸在風中顫顫巍巍地想,自己是件掛在空中的衣服的話,現在風很大,可能會有人擔心它會吹走。

風吹得她心有點錯亂,落在地面都忘瞭。

幾個人走到飛躍地平線,排隊的人比想象少很多。關醒心說,要不一起去吧?顧逸擺擺手:“我有點恐高,正好想到幾個段子,你們先上。”

沒有人會打斷靈感,餘都樂在胸前比瞭個叉:“那我陪她好瞭。”

還沒玩夠的關醒心問梁代文:“你去嗎?”

“我可以。”

她又轉身問瞭陸銘,陸銘一直興致不錯:“我雖然不行瞭,但可以陪你。”

顧逸有點心酸,梁代文不是自己的專屬,真的開始做想做的事情的時候,並不是要守在自己身邊。梁代文卻在出發前問瞭一句:“你要我去嗎?”

她愣瞭一秒:“去啊,難得來玩,我就是太累瞭。”

梁代文和陸銘陪著關醒心去玩飛躍地平線,顧逸坐在路邊記段子。身邊有孩童歡快的笑聲和喧鬧的音樂,這兒是童話樂園,而她心頭酸澀。把自己倒黴的三次不被重力保護的經歷記完,又鉆進紀念品店買瞭個唐老鴨頭塞進包裡,餘都樂拿著氣球和爆米花桶站在旁邊,他不上飛躍地平線,不是為瞭陪老朋友,而是為瞭給關醒心驚喜。

顧逸托著腮有點鬱悶,明明想要追求愛情,卻被恐高嚇得敗退,三個人在電影畫面間飛躍,像坐上神話裡的魔毯遨遊世界,這種浪漫橋段梁代文竟然和關醒心在一起,而他也問過自己的想法……

不甘心,說小心眼也沒關系,就是不甘心。

看到梁代文她還是換上瞭笑臉:“怎麼樣,好玩嗎?”

梁代文淡淡地說:“一般。”

餘都樂笑嘻嘻地遞上瞭自己準備的禮物,也不邀功,隻看著關醒心的眼睛問:“你們要不要吃冰淇淋?”

關醒心笑著接過氣球和爆米花桶,和餘都樂招瞭招手。等餘都樂走遠,陸銘突然說,這個星黛露和雪莉玫的耳朵本來買給女兒的,現在在我手上有點尷尬,能不能給你們戴一會兒?

體貼又無法拒絕的邀約。陸銘笑著給關醒心和顧逸戴頭飾,表情和動作都是一樣的,對女孩的溫柔一視同仁。關醒心不說謝謝,隻笑著打趣:“明明都已經到瞭這麼有愛的地方,男生戴也不要緊的,但願意借我戴,我就不客氣瞭。”

“男生”二字讓陸銘愣瞭一秒——高端的捕獵者總以獵物的方式出現。

回頭看著機器人,顧逸試探著開瞭口,梁代文,到瞭這兒要有童心,你願意戴,我就送給你一個。

梁代文站在人群外,這種幼稚的東西不方便戴在我頭上,你們自己戴吧。

廢話真多。顧逸從包裡拉出那個唐老鴨頭套罩在梁代文頭頂:“我的包塞不下瞭嘛。唯獨你看著不開心,我看著也很難過,都已經來這麼快樂的地方瞭。”

梁代文想要扯下頭套的手抬到一半,緩緩地又落下來;顧逸臉上委屈心裡狂喜,要是從前肯定會和他針鋒相對,再被他懟得失語,帶著雪莉玫頭飾認認真真扮可憐,湊到肩膀旁邊細聲細氣:“天氣這麼冷,你耳朵都凍紅瞭。”

冰山一樣的男人隻有眼珠跟著顧逸在動,放棄瞭把頭套摘下來的想法。機器人對撒嬌也是不反抗的!

梁代文不說話,頂著唐老鴨頭套站在人群裡,被花車上的唐老鴨一眼盯中,揮手幾次沒有反應就加倍熱情,梁代文不為所動,唐老鴨一直回頭,花車走遠瞭還在納悶這個觀眾為什麼沒笑。顧逸歪著頭看著靜止的機器人,真是個實體黑洞,看到他不笑的都會被吸進來。

梁代文回過頭看到她,反射弧長得要命:“你喜歡唐老鴨?”

顧逸不看他,隻對著下一個花車招手:“不喜歡,我喜歡米妮。”

《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