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榭旁邊站瞭一大群人,嚶嚶哭泣的鄭三小姐此時已經止住瞭哭聲,正拿著紈扇擋住臉,不敢看旁邊的人。許慕辰站在那裡,臉色鐵青,手中拿著他那根斷掉瞭的腰帶。
腰帶是新買的,怎麼會斷!他摸著那斷裂的地方,心中極其憤怒,在刑部做瞭一年多,要是還看不出來這是被人割斷的,那他也是個不折不扣的傻子瞭。
方才跟他有過接觸的就是那個來傳話的小丫頭,這絕對是她做下的手腳。許慕辰一張俊臉上全是寒冰,眼睛朝旁邊的人一望,眾人皆忍不住打瞭個寒顫——許侍郎生氣瞭,後果肯定十分嚴重!
那小丫頭到哪裡去瞭.?四周全是討好的笑臉,唯獨不見那個古怪精靈的小丫頭。許慕辰仔細回憶瞭一番,那張臉瞧著有幾分眼熟,可真要仔細去想,他卻一點也想不起來究竟是長什麼樣子瞭。
那是一張平淡的臉,沒有半分與眾不同的地方,就好像一滴水,掉進湖泊裡就再也找不到。許慕辰心中有隱隱的怒火,這小丫頭究竟是誰?怎麼他竟然會覺得有熟悉的感覺?
“許侍郎,趕緊穿上衣裳吧。”有個婆子將許慕辰的衣裳拎著過來,旁邊的人紛紛轉過頭去,許慕辰板著臉,不聲不響的將衣裳穿上,伸手想要去系帶子,這才發現帶子也已經被割斷,短得根本不能系在一處。
婆子很體貼的湊瞭過來:“許侍郎,老婆子給你打個結罷。”
許慕辰沒有吭聲,任由那婆子一雙手在自己胸側與腰部擦來擦去,心中的那隱隱的怒火已經蓬勃的燒瞭起來——他一定要找到這個小丫頭子,非得好好收拾她一頓不可!
隻是,許慕辰忽然一驚,這小丫頭子的身手實在瞭得!竟然在那麼短的一瞬間,能將他的腰帶割斷,還能將他衣裳上三根帶子全部割斷!而且,最重要的是,他竟然毫無感覺!
這個小丫頭子究竟是誰?許慕辰眉頭緊鎖,江湖什麼時候多瞭這麼一號人?實在不可小覷!
這世上有一種東西走得最快,那便是風言風語。
寧王府別院的那件香艷事情慢慢的在京城巷尾流傳開來,經過而耳相傳口口相傳,最終的故事變成瞭這樣:許侍郎與鄭三小姐真心相愛,孰料得瞭皇上賜婚聖旨,兩人心痛如絞,相約跳湖殉情,卻不想命不該絕被人救起,現在就看蘇國公府大小姐的表態瞭!
“若是那蘇大小姐是個賢淑的,那便該成全瞭這一對,讓那鄭三小姐進瞭鎮國將軍府做貴妾才是!”有人一臉惋惜:“雖然有聖上賜婚,可真愛難得!”
“隻是剛剛成親就抬貴妾,那不是在打蘇國公府的臉?我瞧著鄭三小姐少說也得一年半載才能進鎮國將軍府瞭,雙方都是有名望的,肯定不會做出這種傷體面的事情來。”有人不住搖頭:“這事兒可真是麻煩!”
蘇大夫人愁眉不展的望著柳蓉:“珍兒,這可怎麼辦才好?”
紙包不住火,這事情女兒遲早就知道,還不如現在就告訴她,讓她也好有些準備。蘇大夫人一隻手按著胸口,隻覺得裡邊有些生疼,幸虧珍兒沒有跟著去寧王別院,否則見著那兩人的樣子,還不知道會憤怒到什麼地步?
柳蓉挑眉一笑:“母親,沒什麼大不瞭的,許慕辰既然喜歡鄭三小姐,我便遂瞭他的心願便是。”
自己剛剛好想要找個人拖住許慕辰,晚上才能出去繼續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鄭三小姐這般奮不顧身的跳到這個局裡來,不讓她滿意怎麼行呢?再說瞭,古話說得好,寧拆十座廟,不毀一門親,這兩人郎有情妾有意,自己不成全他們,也對不住自己的良心哪!
“珍丫頭說得對,這才是當傢主母該有的風范,男人三妻四妾也不是什麼稀奇事兒,隻要正妻的位置坐穩瞭就好。”蘇老夫人很是欣慰,自己這個孫女果然是個賢淑的,就連這事情都能忍得下,心也夠寬的,以後哪裡會愁日子不好過?
蘇大夫人默默無語看瞭一眼柳蓉,哽咽道:“珍兒,若是那許慕辰欺負瞭你,一定要回府告訴娘,娘一定要替你討個公道!”
柳蓉趕緊裝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樣子:“多謝母親憐惜。”心中卻是鄙夷,那個許慕辰還當得自己去爭風吃醋?自己隻是先在鎮國將軍府住下,權當省瞭客棧的費用,白吃白住,還能通過鎮國將軍府的關系去將京城勛貴們的底兒摸清,這事是百益而無一害,柳蓉表示,沒有比這個更劃算的瞭。
第三日艷陽高照,蘇國公府門口喜炮連連,一頂紅色步輦停在瞭門口,許慕辰背著一個大紅花球站在那裡,皺眉瞧著兩個丫鬟扶持一個婷婷嫋嫋的人。
頭上蒙著喜帕,他看不出新娘長成什麼模樣,使勁一想,以往那些遊宴裡好像沒怎麼見過蘇大小姐,跟在自己身後的貴女一串一串的,可裡邊卻沒有她。
忽然間意識到這個事實,許慕辰微微有些奇怪,京城裡的貴女們誰見瞭他不是心生愛慕,眼睛一眨也不眨的?這蘇大小姐還真是有些與眾不同。他看著那穿著大紅嫁衣的身影越來越近,深深的吸瞭一口氣,他的發小可真是厲害,在自己逍遙自在的時候被他狠狠算計瞭一把,從今天開始,他就是有妻室的人瞭!
大紅步輦從京城的大街小巷穿過,路邊擠滿瞭人,大傢都跑出來看京城八美之首許慕辰成親的盛事。鞭炮聲都壓不住那心碎一地的聲音,柳蓉坐在步輦上,就聽著到處都是淒淒慘慘戚戚的哭泣。
“許侍郎,你怎麼能成親哇!”
“許侍郎,你成親以後,走在街頭還會看我們一眼嗎?”
柳蓉憋著一肚子氣,難怪蘇錦珍寧願死都不願意嫁給這許慕辰,果然是她的道理,若是正常人,成親的時候聽著這樣的話,隻怕還沒撐到鎮國將軍府就已經氣死在半路上瞭。她鎮定自若的摸瞭摸胸口:“還好還好,與我何幹。”
步輦終於停瞭下來,柳蓉掀起喜帕看瞭看,前邊有一座高大的府邸,看起來鎮國將軍府到瞭。兩個喜娘趕緊過去伸出手來:“蘇大小姐,我們扶你下來。”
鎮國將軍府門口放著個火盆,根據大周的規矩,新郎必須背著新娘跨過火盆,那就意味著以後的日子會過得紅紅火火。喜娘扶著柳蓉走到許慕辰面前笑瞇瞇道:“恭喜許侍郎,趕緊將夫人背著過火盆吧!”
身後響起一陣絕望的哭泣聲:“許侍郎、許侍郎……”
開始還是小聲的抽泣,慢慢的那哭聲越來越大,抽泣的聲音越發的肆無忌憚,最後鎮國將軍府面前一片鬼哭狼嚎:“許侍郎要成親瞭!嗚嗚嗚,許侍郎要成親瞭!”
其中有個胖胖的姑娘哭得最是傷心:“許侍郎,你難道不記得金明池畔的朱圓圓瞭嗎?你每次騎馬走過京城,圓圓都送上瞭瓜果,上邊都刻著圓圓的名字哪!”
這不是瓜果店裡遇見的那位胖姑娘嗎?瞧她哭得這驚天地泣鬼神的模樣,柳蓉心裡十分同情,還不是身邊這渣男給害的,讓人傢大姑娘對她神魂顛倒,自己拍拍屁股去成親瞭,渣男,實在太渣瞭!
幸好不是蘇大小姐嫁過來,要是她瞧見瞭這場面,隻怕都會要暈過去,柳蓉站得筆直,望著一旁的許慕辰,心中暗自琢磨,成親以後自己要替京城各位受傷的姑娘們好好收拾瞭這渣男才行,免得他再去招蜂引蝶傷瞭別人的心。
許慕辰站在柳蓉身邊,沒有蹲下身子背她的意思,隻是連打瞭幾個噴嚏,喜娘見著,有幾分尷尬,正準備說話,柳蓉將喜帕微微掀開半邊,一雙眼睛犀利的看瞭許慕辰一眼,又迅速將喜帕放下。
兩個喜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隻覺莫名其妙。
新郎不準備背新娘過火盆,新娘還沒進洞房就自己掀起瞭紅蓋頭,這這這……她們可還是頭一遭遇著這樣的事情。
“我知道,你心中喜歡的是鄭三小姐。”柳蓉裝出瞭委委屈屈的聲音:“你不用勉強自己。”
“你知道就好,我心中自始至終隻有她一個人。”許慕辰回答得冷冰冰的,心中卻是竊喜,沒想到這流言倒也是傳得快,竟然就連蘇大小姐都知道瞭。
這樣挺好,讓她提前做點準備,免得她總是一副怨婦的眼光看著自己。
“我知道你心中想的是她,不想背叛與她的山盟海誓,不想背我過火盆……”柳蓉覺得自己越裝越純熟,說起話來還真有些大傢閨秀的口吻瞭:“那我還是自己過去吧,省得你覺得委屈瞭自己。”
她一把撩起瞭自己的大紅嫁衣,露出瞭潔白的兩條小腿,喜娘與旁邊的綾羅錦緞都驚呼瞭一聲,撲著過去想要制止她:“姑娘,姑娘,你可不能這樣!今天是你的大喜日子……”
話音未落,柳蓉已經大步從火盆上跨瞭過去,她將裙子放瞭下來,回頭看瞭火盆那邊的許慕辰一眼:“怎麼?你難道還要我來背你不成?”
許慕辰震驚得幾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周圍觀禮的人此時也是驚訝無比,那些抽抽搭搭正在哭泣的姑娘們都停住瞭哭聲,睜大眼睛望著他們兩人,誰也不再開口說話。
“你再不過來,那我就自己先進屋子去瞭,日頭這樣大,曬得人頭昏眼花的,我還穿著這麼厚一件衣裳站著,你是故意想累死我吧?”柳蓉瞅瞭瞅許慕辰,透過朦朦朧朧的紅色蓋頭,她見著許慕辰撩起長袍一角,大步跨瞭過來:“走走走,拜堂去。”
那口氣,好像是一個局外人趕著去參加旁人的婚禮一般。
柳蓉微微一笑:“走走走,拜堂去。”
兩人的語氣如出一轍,實在默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