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蒼茫,四周一片寧靜。
在這寂靜的夜裡,忽然間卻有瞭些響動,窸窸窣窣的,好像有小蟲子在路上爬行。
柳蓉藏身在一棵大樹上,見著兩條黑影從那邊院子裡飛奔著過來,腳步聲細得幾乎讓人聽不到,從那身形來看,應該是兩名女子。
沒想到這兩人除瞭胸大,還真會些武功,柳蓉瞧著兩人小心翼翼的踩著白天走過的路往聚賢堂走瞭過來,微微點頭,看起來,兩人至少練過十幾年武功,隻不過她們兩人下盤還不大穩,奔走時有些虛浮,瞧著就不是高手。
手指頭拿著繩子轉瞭轉,柳蓉決定先到樹上好好歇息著,讓這兩個人去打草驚蛇。
小香與小袖走到聚賢堂前邊,停住瞭腳步,兩人相互看瞭一眼,小香低聲道:“你可看清瞭這院子裡的機關?”
小袖點瞭點頭:“我跟著那盧莊主將這院子都走瞭一遍,全部記下瞭。”
“好,你帶路。”小香面有喜色:“若是咱們能將王爺要的花瓶拿到手,那可立瞭大功,比來拉幾個人投靠去更合算。”
柳蓉耳力極好,將兩人的竊竊私語聽瞭個一清二楚,王爺?莫非是寧王?
她對京城裡王公貴族的認知,隻停留在蘇國公府、鎮國將軍府和寧王這幾巨頭上邊,其餘的小螞蚱,早就被她自動刪除。聽著小香提到王爺,她的腦海裡即刻閃過兩個字:寧王。
寧王府還缺古董花瓶?柳蓉有些驚奇,早些日子他還騎著馬追過來給許慕辰送金子哪!原來是打腫臉充胖子,柳蓉對寧王充滿瞭同情,要在京城居住真是難啊,就連寧王這樣的人都要暗地裡支使手下去偷東西,跟她來搶生意瞭。
兩條人影嗖嗖的往裡邊去瞭,柳蓉舒舒服服的往樹枝上一靠,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她就是那隻勤快的小黃雀!
月光如水,一條身影長長,飛快的朝這邊奔瞭過來。
那不是許慕辰嗎?半夜三更不睡覺,跑到這邊來作甚?柳蓉睜大瞭眼睛,仔細的看著他的一舉一動——好像……正戀戀不舍的看著那兩條即將消失在大門口的身影!
登徒子好色,自古有之,可是沒想到許慕辰竟然恬不知恥的半夜跟蹤!看起來自己的同情心還是太泛濫瞭些,晚上才給他下瞭藥粉,早上就送上瞭解藥,這才一天功夫,他就能出來蹦躂瞭!
許慕辰打瞭個噴嚏,他四下看瞭看,飛身上樹!
柳蓉隨手甩出她的獨門暗器,剛剛好落在許慕辰的嘴巴上邊。許慕辰倉促之間來不及反應,隻能張口咬住。
有些咸,有些鮮,硬硬的一條,這究竟是什麼?
許慕辰“撲通”一聲落到地上,從嘴裡掏出瞭那根骨頭,攤在手掌心裡,就著月光看瞭看,即刻就明白那是什麼東西——一根雞骨頭。
他抬頭看瞭看,樹冠亭亭如蓋,就像撐著一把大傘,樹葉密密擠擠,看不出來有什麼異常,真是奇怪,這樹上怎麼會掉雞骨頭下來?難道是有貪饞的貓將沒吃完的骨頭叼瞭放在樹上做儲備糧?
許慕辰全身發麻,從來都是錦衣玉食,今日卻淪落到瞭與貓同食!手裡拿著那根雞骨頭,許慕辰一臉悲憤,要不要上樹去將那饞嘴的貓抓下來好好拷問一番?貓不是吃魚的?怎麼就改行吃雞骨頭瞭?這不該是狗嘴裡的口糧?
一陣腳步聲傳來,讓許慕辰沒有再左思右想的時間,兩條黑影從聚賢堂跑瞭出來,其中一個手裡抱著一隻盒子。
果然,自己推測沒錯,那女飛賊就藏匿在這裡!許慕辰大喜,將手中雞骨頭用力甩出:“女賊,往那裡逃!小爺我今晚總算是要將你們抓住瞭!”
他要將這兩個女飛賊捉拿歸案,帶回京城一雪恥辱,竟然將他與下屬捆到一處,讓流言蜚語滿城飛,這筆賬,許慕辰是到死也不會忘記的。他精神抖擻,掠身而上,一雙手掌帶著嗤嗤的風聲,直奔那兩人的面門。
小香吃瞭一驚,趕緊扭身避過,小袖抱著那盒子向一旁狂奔——這盒子裡裝著的可是王爺求知若渴的東西,若是能幫王爺拿到,她與小香可是立下瞭奇功一件,到時候王爺少不得會要好好褒獎她們兩人。
許慕辰怎麼會放過她們兩人?他腳尖點地,人已經縱身躍起,直撲小袖的身後,一伸手,就拎住瞭她的衣領:“那裡逃!”
小袖一擰脖子,細長的手指就如蔥管,迅速的將胸前的帶子一扯,左手右手交替朝兩邊一晃,那件衣裳便被許慕辰強行拉扯出來。小袖連頭都不回,隻穿一件抹胸,白花花的一片肉在月光照耀下閃閃的發著亮光。
許慕辰一愣,這女飛賊真是不要臉。
樹上的柳蓉也是一愣,這許慕辰真是不要臉。
竟然在風高月黑的晚上跟一個姑娘拉拉扯扯,還將人傢的衣裳給撕瞭下來!難道準備就地正法?也太猴急瞭些!登徒子就是登徒子,可像許慕辰這般好色的登徒子,也是世間少有瞭。
小香見著小袖用瞭一招金蟬脫殼,大悟!趕緊也將自己的衣裳一扯,把那件紗衣朝許慕辰兜頭兜腦的扔瞭過去。夜風將那件紗衣吹得飄啊飄的,帶著陣陣香氣直逼許慕辰面門,他慌忙朝旁邊一躲,可奇怪的是,那紗衣竟然能自己改變方向,緊緊的跟上瞭他的腳步,最終罩住瞭他的腦袋。
朦朦朧朧裡,許慕辰見著一條黑影從自己身邊掠過,飛快的追上瞭前邊奔跑的兩個女飛賊,三人就如劃過夜空的流星,倏忽而逝。
原來……許慕辰用力的扯著那件帶著奇怪香味的紗衣,心中總算是明白瞭,樹上躲著那兩個女飛賊的同夥,那根雞骨頭就是她扔下來的!
他那時候就應該即刻飛身上樹,好好查看一下樹裡有沒有藏著人,而不是在阿貓阿狗的胡亂猜測!要是先將那同夥擒獲,再來解決去院子裡行竊的兩個女人,那就容易多瞭。
悔之晚矣!
許慕辰怔怔的摸著那件紗衣,若有若無的香味讓他想起瞭一個人:小香!
昨天她與那個小袖兩人爬上他的床,與他一道嬉笑打鬧,傳過來的就是那種香味!許慕辰趕緊將衣裳摔到瞭旁邊,下意識摸瞭摸臉龐上的幾顆小疙瘩,心有餘悸。
他昨晚就中瞭那兩名女子的暗招,今日請瞭大夫過來,給他臉上塗瞭一層厚厚的藥泥,還熬瞭好幾罐子草藥,灌得他的肚子就像一隻喝飽水的青蛙,可到現在,他的臉上還是有一群小疙瘩:一閃一閃亮晶晶,滿天都是小星星……
這模樣,完全可以與自己的發小媲美瞭,許慕辰忽然想念起自己的娘子蘇錦珍來,她不是有那種藥膏?塗到臉上就能消掉疙瘩,若是她在就好瞭,自己厚著臉皮問她討要一些,隻怕她會不給——那就加點銀子,哪怕她要一百兩也行,總得將這些小疙瘩給消瞭才行,要不是回到京城,隻會被許明倫嘲笑至死。
許明倫的痘印在塗瞭蘇錦珍送去的藥膏以後就飛快的淡去瞭,才隔瞭一日,許明倫宣他進宮,免去他的刑部侍郎之職時,那張臉上就隻有淺淺的印跡瞭。
許明倫義正言辭的將他訓斥瞭一番,扔給他一張聖旨:“慕辰,趕緊回傢好好歇息兩個月,替我謝謝你傢娘子。”他得意的挺胸,那瓶價值兩百銀子的藥膏真有效果,現在臉上已經光滑多瞭,想來再過幾個月就會跟許慕辰的差不多瞭!棒棒噠!
等著許慕辰帶瞭他夫人回京城,自己一定要好好嘉獎那蘇錦珍一番,如此巧手,竟然將困擾他多年的這個難題給解決瞭,真是讓他感激得涕淚交零,以後與許慕辰唇槍舌戰的時候,就不會因著臉上的痘印被許慕辰說得心浮氣躁瞭。
讓許明倫覺得特別爽的是,自己的痘痘是許慕辰的娘子給治好的,想必許慕辰的臉現在比鍋底還要黑。
許慕辰摸瞭摸臉——現在不是管痘痘的問題,最重要的事情是去捉拿那幾個女飛賊,現在他又沒在京城,誰還認得出這滿臉疙瘩的人就是那名滿京城的許侍郎?
柳蓉腳下生風,很快就追上瞭小香與小袖:“快些將東西給我,我帶回京城給王爺去。”
小香與小袖兩人相互望瞭一眼,好像是自己人!難怪剛剛要出手相救!小香眼中全是感激,若是沒有她,自己已經被那黑衣人抓住瞭!小袖則很信賴的將手中的盒子遞上:“還請大人替小香與小袖在王爺面前美言兩句。”
“那是當然。”柳蓉嘎嘎一笑,伸手抓住盒子一角,銀光一閃,小袖手掌夾著一枚暗器朝她紮瞭過來。
柳蓉擰身,朝旁邊一閃,順手將那盒子往懷裡一帶,一雙手就如泥鰍,滑不留手從小袖手掌下邊摸瞭過去。
一滴鮮血落到瞭地上,緊接著另外一滴又落瞭下來,一滴一滴又一滴。
柳蓉抱著盒子站在那裡,漠然的看著跪倒在地上的小袖:“就憑你這功夫還想暗算我?告訴你,我的暗器上喂瞭劇毒,不出三日,你就會毒發身亡。”
小香“撲通”一聲跪瞭下來:“大人,小袖不是故意的,她隻是擔心大人是假冒的,故此想試試大人的身手。”
“我的身手,還輪不到她來試!”柳蓉挑瞭挑眉毛:“你們竟敢懷疑我!”
“大人……”兩人滿臉畏懼。
“你們繼續回飛雲莊去,將王爺交代的事情做完,我先回京城瞭。”柳蓉從懷裡摸出瞭一個小包扔到地上:“吃瞭它,你的毒就解瞭。”
小袖爬著將紙包抓到手裡,眼淚汪汪,聽說王爺貼身的手下一個個心狠手辣,殺人不眨眼,可這位大人實在是心腸好,好得她都恨不能以身相許瞭!
柳蓉沒功夫搭理她,抱著盒子幾縱幾躍,消失在茫茫月色裡,她還有不少事情要做,哪有閑功夫與這含情脈脈的目光對望!首先,她得將這盒子埋到一個隱秘的地方,這花瓶,可是幾萬兩銀子哪!
月黑殺人夜,風高放火天。
在這樣一個最適合做這兩樣事情的時候,柳蓉卻一件也沒做,她整個晚上就在辛辛苦苦的挖坑。
背著那盒子一口氣跑出瞭五裡之外,她來到那條河邊,小小碼頭那邊靠著兩條船,她選瞭條大些的,輕輕掠上船舷,伸手一點,那原本躺在甲板上呼呼大睡的船老大渾然不覺的繼續呼呼大睡起來。
柳蓉迅速解開繩索,一支長蒿下水,激靈靈驚起幾點水珠,旁邊船上傳來含含糊糊的問話聲:“何老大你想婆娘瞭?這麼晚還要開船回去。”
“想得睡不著覺!”柳蓉壓低聲音應瞭一句,船槳劃得飛快,小船如箭一般劃破瞭平靜的水面,朝前邊狂奔而去。
過來的時候,柳蓉憑著多年敏銳的訓練,早已經將兩岸打量得清清楚楚,哪些地方最適合埋贓物又最適合逃離,她心中有瞭一桿秤,眼睛一瞄,就能看得分明。
她雙手劃船,兩隻腳也沒空著,一隻腳勾起盒蓋,用腳丫子踢瞭踢,“咣咣”的脆響,不絕於耳,粉彩花瓶在月光的照射下閃著清冷的光。
柳蓉隻對金銀珠寶敏感,對瓷器書畫這些完全沒有研究,她瞧著那粉彩花瓶,實在看不出珍貴在哪裡,竟然還有人出幾萬兩銀子定下這隻花瓶?簡直是匪夷所思,柳蓉心中暗道,不就是靠著年代久遠一些?給我幾百兩銀子,我保準能找人做出一個跟這花瓶一模一樣的來,高手在民間!
劃著船到瞭她選定的地方,柳蓉扛著鐵鏟上瞭岸,女漢子的優勢陡然體現出來,泥土嘩啦啦的往兩邊甩開,一個方方正正的洞越來越深,瞬間就下去瞭三四尺。柳蓉抹瞭一把汗,繼續開挖,最後挖出個十來尺深的坑來,她滿意的看瞭看,停下鐵鏟,將放在旁邊的那個盒子用繩子吊著往下邊沉,這時就聽到耳邊有個稚嫩的聲音:“大叔,你準備埋誰呢?可是你的親人?”
柳蓉腳下打瞭個趔趄,差點沒有掉到那個坑裡去,她抬頭看瞭看,四周靜悄悄的,沒有見到人影。
忽然間一種恐懼占據瞭柳蓉的心,夜路走多瞭總要見鬼,難道自己是遇著鬼瞭?
泥土堆後邊緩緩的拱起瞭一個黑影,柳蓉見著兩隻亮閃閃的眼睛,一隻手從泥土堆裡伸瞭出來:“大叔,我在這裡!”
原來那個土堆後邊還睡瞭一個人,柳蓉咬牙,飛身過去,將那小孩從那裡拎瞭出來,抖瞭抖他身上的泥土,厲聲喝問:“你是誰?怎麼會在這裡?”
那小孩沒想到柳蓉頃刻間聲色俱厲,一時驚慌失措,兩隻小手不住亂搖:“大叔,這就是我的傢啊!”他怯怯的看瞭一眼柳蓉,小聲換瞭個稱呼:“大姐姐?”
柳蓉低頭看瞭看,因為挖土太賣力瞭,汗流浹背,衣裳沾在身上,已經顯出瞭胸前的輪廓。她伸手揪住小孩的耳朵:“這是你傢?你騙鬼呢?快些老實交代,你埋伏在這裡準備做什麼?”
小孩子抽抽嗒嗒的哭瞭起來:“這本來就是我傢,我阿爹阿娘都死瞭,他們就埋在這裡,每晚我都會和他們睡在一起!”他伸手指瞭指土堆上邊一塊小小的石頭:“我沒錢讓人刻字立碑,就自己挑瞭塊大石頭壓著,總有一天我能給我阿爹阿娘立塊石碑的!”
柳蓉心裡一酸,多好的娃啊!隻是,她不能掉以輕心,必須好好的將這孩子身份核實一下,若是有人派他埋伏在這裡覬覦她剛剛到手的寶貝,可別怪她心狠手辣!
將那孩子提起來,就像抖面粉袋子一樣抖瞭一遍,沒看到身上掉出什麼可疑的東西來,柳蓉舉起他的手看瞭看,指甲縫裡都是黑色的泥土,看起來不是裝出小可憐的樣子。柳蓉又盤問瞭那孩子一番,盡管吃驚得快說不出話來,那孩子還是斷斷續續的告訴瞭柳蓉,此處是綠楊村,他的名字叫大順。
“大順……”柳蓉摸瞭摸他的頭,嘆瞭一口氣,想必他爹娘盼著他一切順利哪。
“大姐姐,你準備埋誰?”大順見著柳蓉已經不那麼兇神惡煞,口齒也伶俐起來:“要不要我幫忙一起把他埋瞭?都說入土為安,他沒入土,肯定不會安定的。”
柳蓉點瞭點頭:“他是我弟弟,得病死瞭,不想讓爹娘看著心痛,特地把他運遠一點埋瞭。”
大順拍手喊瞭起來:“太好瞭,剛剛好可以給我阿爹阿娘作伴!大姐姐,我幫你!”
這孩子真是淳樸好騙!柳蓉拎起繩子,將那盒子放瞭下去,用鐵鏟將那些泥土重新蓋住那個坑,看瞭看在一旁用雙手將泥土扒到坑裡去的大順,柳蓉一把抓住瞭他:“大順,想不想跟著大姐姐一道去掙錢?到時候你就能給你阿爹阿娘立墓碑瞭。”
“真噠?”大順的眼睛閃閃發亮:“我願意,願意!”
“那你明日上午到這個地方等我。”柳蓉拍瞭拍他的肩膀:“你千萬要看好這裡瞭,別讓旁人來動這塊地方,知道瞭嗎?”
大順眨巴眨巴眼睛,捏緊瞭拳頭:“大姐姐你放心,我會一直守在這裡的,我也不希望有別人打擾我阿爹阿娘哪!”
柳蓉摸瞭摸身上,出來匆忙,隻帶瞭一個銀角子,可即便給大順一個銀角子,也會引起別人的懷疑,不如讓他餓一個早上,自己從飛雲莊裡帶些東西給他來吃就行瞭。
“明日我會帶好吃的給你,守在這裡別動。”柳蓉的手在大順腦袋頂上停住,江湖秘訣,要讓一個人永遠管住自己的嘴,最好的法子就是把他咔嚓一聲幹掉,可她現在暫時還達不到這鐵石心腸的水準,望著大順烏溜溜的眼睛,她就沒法子下手。
既然不能殺掉他,最好的法子就是帶他走,讓他一直跟在自己身邊,如有半點想泄露這花瓶藏身之處的意思,她就不會客氣瞭。
大順絲毫沒有想到他已經從鬼門關前走瞭一趟回來,笑得甜蜜蜜的:“大姐姐真好,我等著大姐姐來接我。”
這純潔無辜的小眼神兒……柳蓉更沒法子下手,朝大順揮揮手:“債見!”
大順追著她的船跑瞭一路,眼巴巴的望著奮力劃船的柳蓉:“大姐姐,千萬記得來接我,我一定會聽話的!”
“快些回去和你阿爹阿娘好好說說話,你要過很長一段時間才能來陪他們瞭!”柳蓉瞧著那小身子跌跌撞撞的跑,實在擔心他會滾到河裡去,絞盡腦汁想瞭這麼一句話出來,果然奏效,那大順就像一隻兔子,飛快的躥瞭回去。
幹瞭一個晚上的體力活,柳蓉實在有些累,回到飛雲莊,從屋頂上頭跳進自己的房間,將被子掀開,把那枕頭拖出來枕在頭頂下邊,呼嚕呼嚕的就開始睡覺。
神神腿兒,這世上沒有比睡覺更舒服的事情瞭。
柳蓉做瞭一個長長的夢,夢裡她扛著花瓶回到瞭終南山,師父玉羅剎站在前坪笑瞇瞇的迎著她進去:“蓉兒真是不錯,手到擒來。”
“可不是,師父教出來的徒弟,這功夫可是杠杠的!”柳蓉拍瞭拍胸脯:“我這次去京城,可是發達瞭,賺瞭不少銀子!”
玉羅剎指瞭指她身後:“還賺瞭一個人回來?”
柳蓉轉身,就看到瞭許慕辰那張放大的俊臉:“媽呀,許慕辰,你怎麼陰魂不散的跟著我回來瞭?”
許慕辰一臉委屈:“娘子,你不要我瞭麼?你就這麼舍得扔下我麼?”
“滾!”柳蓉飛身一腳:“登徒子滾開!莫要把我終南山的地都弄臟瞭!”
許慕辰死死的抱著她的腿:“娘子,你不能扔下我!”
真是一隻粘人的爬蟲,我踢,我踢,我踢踢踢……柳蓉的腿不住的踢著床板,就聽著一陣“砰砰”作響,她迷迷糊糊的抹瞭一把眼睛,原來是做夢,那許慕辰根本就沒有在自己面前,踢來踢去,將床上那床薄薄的絲綿被子給踢到一旁去瞭。
“砰砰砰”、“砰砰砰”……
“金花婆婆!”“老前輩!”門外傳來熱切的呼喊聲:“您還在睡覺嗎?出大事瞭,要等著老前輩來主事吶!”
這世上最舒服的額事情就是躺著睡覺,最難受的事是正睡得舒服被人喊起床來,柳蓉憤怒的皺瞭皺眉毛,這才抹瞭抹眼睛往窗戶外邊看。
光亮亮的一片,想來已經是日上三竿,哎喲喲,熬夜可真不是個好習慣!柳蓉迅速翻身而起,抓住那張假面蒙在臉上,頭發收拾好,牙齒上貼幾塊黑色的泥佈條兒,說起話來還真是漏風,呲呲作響:“啥事啥事,找我老婆子啥事哪……”
門才打開,外邊就湧進來一群人:“婆婆,聚賢堂那邊失竊瞭!”
柳蓉瞇眼看瞭看天色,日頭掛得老高,這花瓶丟的事情要是再不被發現,那也真是奇怪瞭:“聚賢堂那邊失竊,你們來找我作甚?”
那中年俠士激動得臉帶桃花色:“崆峒派的少俠指控那兩位姑娘是竊賊,現兒正在聚賢堂裡對質呢!盧莊主說婆婆你德高望重,請你過去斷案!”
嚯嚯嚯,這許慕辰竟然去檢舉小香與小袖?看起來這登徒子還有救,在大義面前忘掉小我,這可真是人間正道是滄桑,花心蘿卜變好人哪!
柳蓉跨進瞭聚賢堂,許慕辰正站在正中間,一隻手拿著衣裳,咄咄逼人的望著站在一旁的小香小袖,而那兩位美人兒,正睜大瞭美眸,無辜的看著盧莊主。
“金花婆婆來瞭!”盧莊主一見著柳蓉現身,如獲救星,趕緊站起身來,雙手一拱:“金花婆婆,這事真還得老前輩你來定奪。”
柳蓉咧嘴笑瞭笑,露出一口稀疏的黃牙:“盧莊主實在太看得起老婆子瞭。”
她瞥瞭許慕辰一眼,哼,這前刑部侍郎素來是審問別人的,此刻卻站在那裡由她來審問,這感覺實在是妙。柳蓉瞧著那臉上一堆疙瘩,心情大爽,今日可得好好讓許慕辰得個教訓才是,昨晚他分明是跟蹤美人出來,吃虧瞭心有不甘,這才來指控別人,自己當然是要站在女性同胞的陣線上,聯合對付這個登徒子!
盧莊主恭恭敬敬將柳蓉請到瞭上座,傢丁奉上香茶,柳蓉不緊不慢喝瞭一口:“盧莊主,請問失竊瞭什麼?”
“那隻粉彩花瓶。”盧莊主嘆著氣,嘴唇直哆嗦:“銀子的事情是小,飛雲莊失竊是大,這麼多年來,我這裡還沒丟過東西,今年竟然有人膽大包天,敢來高手雲集的飛雲莊偷竊,這不是沒有將我這莊子放在眼裡?”
“盧莊主說得是,飛雲莊可是天下第一莊,誰敢來老虎嘴上拔毛?”小香款款的走上前來,媚眼如絲:“我與妹妹這點微末功夫,哪裡能覬覦盧莊主的寶物!”
被這幾句馬屁拍得舒舒服服,盧莊主摸著胡須點瞭點頭:“姑娘你莫要擔心,老夫並沒有懷疑你。”
小香泫然欲涕:“素聞盧莊主乃是天下最正直仁義之人,今日一見,果然不假。”
“呵呵呵……”盧莊主笑得很歡快。
“哈哈哈……”柳蓉也笑瞭起來:“姑娘嘴可真甜。”
小袖趕緊附和:“不是我姐姐嘴甜,本來就是如此,我姐姐不過實話實說罷瞭。”
柳蓉問瞭問盧莊主這聚賢堂的設防措施,盧莊主的回答幾乎讓她下巴掉瞭下來:“我這裡每晚有四個傢丁上夜,潑水不進……”
這四個傢丁難道是身手絕佳的高手?等著四個人上來的時候,柳蓉趕緊伸手扶瞭扶下巴,差點又要掉下來咯——四個人眼中並無精光,一瞧就是武功泛泛之輩,兩個高兩個矮,兩個胖子兩個瘦子,就像特地被選出來一樣,站在那裡十分對稱。
“你們四人上夜,可聽到什麼動靜沒有?”
“我們沒聽到異常的聲音!”四個人一挺胸,面不改色心不跳,他們才不會如實交代四個人昨晚聚到一處喝酒,酩酊大醉的事情呢,又不是傻瓜,說瞭出來這份差事就沒有瞭,好歹每個月好吃好喝的,還能掙三兩銀子哪!
“沒動靜?”柳蓉笑吟吟的看瞭一眼許慕辰:“不知少俠指證這兩位姑娘,可有人證物證?咱們總要有個證物。”
“有有有!”許慕辰將那團紗衣拋到瞭小袖面前,臉上全是冷笑:“小袖姑娘,你難道不認識你自己的衣裳瞭?”
小袖“嗷嗚”一聲撲到瞭紗衣面前,撿起來抖瞭抖,臉色蒼白:“盧莊主,請為小袖主持公道!昨晚這位少俠闖進我的房間,欲行非禮,拉拉扯扯的,將我衣裳盡數扯下……”
“啊!”舉場皆驚,那中年俠士臉色露出瞭氣憤神色來,唾沫橫飛:“少俠,江湖最唾棄的就是采花賊,你是想給崆峒派抹黑嗎?”
一邊罵著,一邊心中憤憤不平,姐兒愛俏,那兩個美人見著這崆峒派的少俠就挪不開眼睛,怎麼到瞭緊要關頭倒潔身自好瞭?看來還算是個好姑娘,不是那些勾三搭四的主。他眼睛瞥著小袖,見她妙目中淚光閃閃,不由得大起同情之心:“姑娘,你不要怕,快些將後來發生的事情說出來,有這麼多人在,一定會給你主持公道的!”
“謝謝這位大叔。”小袖一雙手捂著眼睛,肩頭聳動:“他剛剛扯下我的衣裳,我姐姐就過來瞭,我們姐妹聯手才將他趕跑,他走的時候還威脅我們,說要我們不識抬舉,到時候一定會讓我們姐妹兩人好看……”
小香朝盧莊主與柳蓉行瞭一禮:“莊主大人,我們萬萬沒有想到,他竟然會污蔑我們姐妹兩人盜竊瞭飛雲莊的寶物,還請莊主還我們清白!”
盧莊主望瞭柳蓉一眼:“金花前輩,你如何看這事情?”
柳蓉嘆氣道:“若真是這兩位姑娘偸的,那這贓物在何處?真偸瞭盧莊主的寶物,哪裡還能這般鎮定的住在飛雲莊?再大膽的賊人也不會這般做,盧莊主是個聰明人,自然知道誰說的是真話誰撒瞭謊。”
一路驚喜夢中人,盧莊主幾乎要拍案而起:“這位少俠,天涯何處無芳草,你求歡不成,竟然想毀人傢姑娘的清白名聲,這樣可不對。”
許慕辰氣得臉上的疙瘩都亮瞭一片:“盧莊主,昨晚我真是親眼見著她們兩人抱瞭個盒子從聚賢堂出來!盧莊主如何能偏聽偏信?”
柳蓉伸出手來擺瞭擺,忽然想起自己今日匆忙起床,還沒將那手掌修飾一番,隻不過幸好昨晚勤奮挖坑,手掌手指間全是灰黑顏色,將那白色的底子給遮瞭過去,不仔細看,還真看不出什麼端倪來。她將手掌收瞭回來,臉上的神色漸漸嚴厲:“少俠,你說見到她們姐妹倆偸瞭東西出來,是什麼時候?你那陣子來聚賢堂又是所為何事?”
“這……”許慕辰語塞,他來聚賢堂作甚?因著懷疑小香小袖就是在京城犯案的女飛賊,他這才跟著兩人過來,看能不能抓到她們盜竊的證據,沒想到還真被他發現瞭。
“是啊是啊,少俠,你大半夜的在這聚賢堂做什麼呢?”有人懷疑的盯著許慕辰,滿臉不屑:“半夜三更還在外邊遊蕩,非奸即盜!”
小香與小袖兩人使勁的擦眼睛:“各位大俠,我們兩姐妹根本就沒有到這聚賢堂來過,與他跟沒有什麼瓜葛,還請各位莫要誤會!”
那中年俠士和顏悅色的走瞭過來,一雙手在身上擦瞭擦,似乎想去幫兩位美人抹眼淚,卻還是不敢造次,訕訕的將手放瞭下來,眼睛卻依舊貪饞的望著那粉白的兩抹酥胸。
柳蓉捂著胸口咳嗽瞭一聲:“少俠,這話可不能亂說,要說便要說個清楚明白,我們不能聽憑著你一面之詞便將這兩位姑娘定瞭罪,可不能冤枉好人哪!”
“婆婆真乃是江湖中德高望重的老前輩!”小香與小袖感激涕零,兩雙眼睛帶著微紅望向瞭柳蓉,跟昨晚那個角度如出一轍。
許慕辰喘瞭一口氣,這一屋子人怎麼就不相信他說的話呢?他真看到這兩個女人進去偸瞭東西,還有一個躲在樹上接應的人,對對對,還有第三個人!
“來偸東西的,還有第三個人,藏在樹上,好像還在吃雞腿。”許慕辰想到瞭那根獨門暗器,恨得牙癢癢,這可真是奇恥大辱,自己竟然咬住那根雞骨頭,也不知道上頭沾瞭那賊人多少口水。
今年可真是不順利,看起來是時候該去廟裡拜拜,驅除惡運瞭,許慕辰憤恨的盯著柳蓉與盧莊主,這些人怎麼就不相信自己呢?自己可是一片好心來揭發那兩個女賊,沒想到反被兩人倒打一耙,還有一個自以為是的老婆子幫腔,一群糊塗蟲就全都對那兩個女賊表現出一副同情的樣子。
“少俠,做人可不能不厚道!”有人再也看不下去,出言指責:“現在你又編出第三個人來瞭,那人呢?他又在哪裡?你總得要將那個人找出來才是,總不能由著你紅口白牙的亂說!哼,我看你是沒有得逞,反過來誣陷這位姑娘罷瞭!”
這……許慕辰氣急敗壞,臉上的疙瘩又紅又亮,他再也忍耐不住,索性將自己身份亮瞭出來:“我是刑部侍郎!是為捉拿這兩個女賊特地來的飛雲莊!”
“刑部侍郎?”那中年俠士哈哈大笑起來:“這侍郎可是正三品的官,沒有個三四十歲哪裡能爬到那個位置!你以為我們江湖中人就不明白這官場上的事情,任由你糊弄?年輕人,你也太自以為是瞭!”
許慕辰呆呆的站在那裡,竟然無言以對。
柳蓉瞅著他那吃癟的臉色,贊許的朝那中年俠士點著頭,心裡暗道,許慕辰啊許慕辰,你都被皇上免職瞭,還好意思腆著臉說自己是刑部侍郎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