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順睡得很香。
但由於自小便開始孤獨生活,也很警醒。
睡夢中他似乎聽到瞭輕微的腳步聲越來越近,瞬間清醒瞭過來。
一團柔和的燈光慢慢逼近,大順趕忙閉緊瞭雙眼,裝出熟睡的樣子來,就聽著有兩個人在輕聲說話:“大人,這就是那個新送來的孩子。”
一雙手伸瞭過來,輕輕將被他踢到下邊去的被子拉起來蓋好,又聽著一個年輕男人的聲音:“他這麼瘦,要多給他吃些好東西,將身子養結實些。”
“是。”那是管事老爺的聲音,大順終於聽瞭出來,他又感動又好奇,那個給他蓋上被子的人又會是誰?
許慕辰打量著睡在床上的大順,這是那柳姑娘的弟弟?他忽然有一種莫名的親近感,好像他就是自己的親弟弟一樣。他的目光炯炯,落在大順的臉上,見他的眼睛雖然閉著,可睫毛卻有些微微的顫動,許慕辰一呆,仔細辨認瞭下,那紊亂的呼吸說明這孩子其實已經醒瞭過來。
真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跟他那幹姐姐一樣狡猾!許慕辰心情輕松,笑著看瞭大順一眼:“我們走罷,別打擾瞭他休息。”
跟著許慕辰從屋子裡走出來,管事半彎著腰低聲問:“大人就不問問他的來歷瞭?”
“既然他已經睡熟瞭,何必去打擾?明日你幫我仔細盤問下他,看他是何方人士,他姐姐究竟去瞭哪裡,若是他姐姐過來接他,你無論如何要即刻派人送信給我,不得有誤!”許慕辰腳步輕快,看見瞭大順,他就有把握捉住那個冒充的假娘子瞭。
“是是是。”管事趕緊答應下來,見著許慕辰幾縱幾躍,人影消失在茫茫夜色裡,長長的舒瞭一口氣:“大人總算是走瞭。”
抓住衣前襟的手放瞭下來,露出瞭裡邊厚實的中衣,管事伸手摸瞭額頭一把,汗涔涔的一片。
他方才擔心得要命,生怕大人忽然會做出那讓他為難的事情來,還好大人高抬貴手放過瞭他,真是老天保佑!他仔細回想瞭下許慕辰的神色,忽然想起他滿臉的疙瘩來,大人準是這事情做多瞭,肝火鬱積,這才會長疙瘩的。
嗯,肯定是這樣,管事用力的點點頭,以後大人過來,自己拼著老命也要向他進言,千萬不可再這般荒唐瞭——聽說蘇國公府的大小姐都被他給扔瞭,這般門當戶對又賢惠有加的小姐,打著燈籠都沒處尋,可大人卻為著那些男人將她給打發回蘇國公府去瞭,這樣可真是要不得!
做人要有良心!大人心地善良得很,可為何就在這男女之事上解不透呢?管事一昂頭,自己一定要好好勸說大人改過自新!
夜風呼嘯,道路兩旁的大樹不斷搖曳著,樹葉從上邊紛紛飄零,這個時候,路上已經罕有人跡,可卻有嘚嘚作響的馬蹄聲,在這寂靜的夜裡格外響亮。
一匹駿馬奔馳在寂靜的山路上,馬上端坐著一個姑娘,頭發簡單的梳成一條大辮,背上背著一個大包袱,看上去是個大盒子,她一隻手抓住韁繩,一隻手甩動鞭子,催著坐騎飛快前行。
看著遠處憧憧山影,柳蓉的嘴角露出瞭一絲笑容,出去好幾個月,總算是回來瞭。
到傢的時候,已經是醜時,柳蓉從馬上翻滾下來,將自己的房門一推,便直接撲到瞭炕上。不用點燈,不用梳洗,不用換衣裳,她呼呼的睡瞭起來——日以繼夜的趕路,實在太疲憊瞭。
玉羅剎睡夢裡聽到響動,趕緊起身來看,走到院子裡一看,自傢徒弟的門口倒著一匹馬,似乎是太疲倦瞭閉著眼睛在休息,鼻子還發出呼呼的響聲。輕輕推開徒弟的房門一看,炕上趴著一個人影,黑壓壓的一大團。
掌著燈走瞭過去,玉羅剎看清楚瞭床上躺著的那個人。
“蓉兒回來瞭。”玉羅剎心疼的看瞭一眼,將手中的燈放下,把柳蓉背上的包袱解瞭下來,柳蓉感受到瞭她的動靜,一個翻身睡瞭過來,一隻手攥著包袱角兒,眼睛卻是閉得緊緊。
玉羅剎笑瞭笑,將包袱放到柳蓉身邊,把被子從一旁拖瞭過來,輕輕給柳蓉蓋上:“這孩子,怎麼就這樣睡瞭,也不怕著涼。”
床上的柳蓉咕噥瞭一聲,似乎想要睜開眼睛,可或許是太疲倦瞭,她隻是歪瞭歪腦袋,嘴巴裡含含糊糊說瞭聲:“師父……我回來瞭。”
玉羅剎臉上露出瞭慈母般的笑容,伸手撫摸瞭下柳蓉的頭發,輕聲道:“蓉兒,你好些睡,明日早上起來再與師父說說這一路見聞。”
柳蓉打瞭個呵欠,腦袋歪到一邊,睡瞭。
玉羅剎坐在床邊,怔怔的看著那一張光潔的臉蛋,雖然一路風塵仆仆,可在燈光的照射下,她的肌膚依舊溫潤如玉,十分耐看。
“像他?還是像她?”玉羅剎喃喃自語,眼前仿佛出現瞭一對年輕男女,正微微帶笑的看著她。
不管像誰,都不會像她。
玉羅剎站起身來,長長的嘆瞭一口氣,提著燈籠慢慢的走瞭出去,影子被燈光拉得長長,惆悵而淒涼,哀怨而彷徨。
清晨的陽光從窗外照瞭進來,床上的柳蓉動瞭動,挪瞭挪身子,揉瞭揉眼睛:“呀,就這麼亮的天色瞭!”
一骨碌爬瞭起來,柳蓉看到瞭自己身邊的那個包袱,緊緊將它抱住,跳下床來,歡快的奔瞭出去:“師父,師父!”
旁邊的屋子上盤旋著白色的炊煙,柳蓉歡歡喜喜的跑瞭過去,靠在門邊,嘻嘻一笑:“師父,我回來瞭!這些日子你有沒有想我?”
“誰想你瞭,真是自作多情!”玉羅剎站在灶臺邊上,頭也不回,一隻手拿瞭鍋鏟在不停的翻轉著,鍋子裡頭有一鍋湯,上邊漂著幾片菜葉,還有一些黑乎乎的不明物品,正在隨著熱湯上上下下的沉下浮起。
“師父,我知道你沒時間想我,你肯定是在想對面山上那個空空道長,是不是?”柳蓉促狹的朝玉羅剎擠瞭擠眼睛:“師父,我看你們兩人門當戶對的,不如成親算瞭,我也能多個師爹,多好!”
玉羅剎的鍋鏟舉瞭起來:“又貧嘴,打不死你!”
“我知道師父舍不得打死我。”柳蓉無賴得很,抱著盒子走瞭過去,伸手去搶鍋鏟:“師父,我來煮菜,你看看,這盒子裡的東西,是不是那買傢要的東西?”
打開盒子,看到花瓶,玉羅剎很滿意:“蓉兒不錯,確實就是這花瓶。”
柳蓉手腳麻利的將湯盛瞭出來:“難怪師父今日用這個做湯,原來是獎勵蓉兒的。”
湯裡那些黑色的東西,乃是玉羅剎在終南山裡采到的異寶,據對面山坡上那空空道長說,這東西實在難得,終南山有一種雲棕樹,長在山頂極陰之處,一甲子以後才能開花結果,而且花果稀少,采到成熟的果實,擠出來的漿液是雪膚凝脂膏重要的原料之一,果實曬幹,切成片,泡水煮湯,能強身健體,提高功力,益氣延年。
“哼,得意成什麼樣子。”玉羅剎看著柳蓉,心裡頭滿意,嘴裡卻還在抱怨:“讓你去偷個花瓶,弄瞭幾個月都不回來,師父都擔心死瞭。”
“哎呀呀,師父,我這幾個月做瞭許多事情!比方說在京城裡懲罰瞭惡人,比方說代著那蘇國公府的大小姐出嫁……”柳蓉板著手指頭說得眉飛色舞,自己可沒有虛度光陰,這出去一回,收獲多多!
玉羅剎的臉色有些發白:“你代著蘇國公府的大小姐出閣?”
“是啊,她被迫嫁一個自己不喜歡的人,哭哭啼啼的要上吊,我瞧著她可憐,就去替嫁瞭。”柳蓉興致勃勃的將荷包翻瞭個底朝天:“師父,你別擔心,徒弟我可沒做虧本買賣,你看看,這些銀票都是我在鎮國將軍府賺到的!”
短短幾個月,柳蓉就攢瞭兩萬五千兩銀子,她自己滿意的贊嘆瞭自己一句,真是掙錢小能手,棒棒噠!
玉羅剎卻根本沒看她獻寶一樣拿出來的那疊銀票,隻是一把抓住瞭她的手,聲音裡有說不出的擔憂:“蓉兒,你……竟然跟人成親瞭?”
“是啊,成親瞭。”柳蓉點瞭點頭,見著玉羅剎眉頭緊鎖,笑著抱住瞭她:“師父,你別著急什麼,我又沒有讓那廝占到便宜,我們都是分房而睡的!”
眼前頃刻間閃過許慕辰的一張俊臉,這傢夥其實還算好啊,竟然沒有霸王硬上弓,說實在話,要是比武功,不用巧法,自己與許慕辰可能會是鬥個平手,兩人的水平半斤八兩,差不多。柳蓉心中忽忽的一動,一絲愧疚鉆瞭出來,這些日子裡頭自己一直在捉弄他,可他卻一直蒙在鼓裡,特別是自己毀瞭他那張引以為傲的臉……
“蓉兒,你在想什麼?”玉羅剎感覺到瞭柳蓉的心不在焉,有些緊張:“莫非你真被他占瞭便宜?”
“哪能呢,師父,你把你徒弟想得太無能瞭吧?”柳蓉哈哈大笑起來:“我是在想我甩瞭一張和離書給我那夫君,不知道他現在氣成什麼樣子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