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青色的山嵐連綿起伏,山頂上有一點點淡淡的白色,想來是初雪欲晴時候,最後一點積雪。山腳旁邊有一個很大的湖泊,湖面上已經結冰,亮汪汪的一片,站在湖泊旁邊往上頭看,一條羊腸小路蜿蜒而上,消失在茫茫的樹林之中。
許慕辰揚鞭打馬,意氣風發的奔上瞭那條小路。
心裡頭可卻還是略微有些緊張,好像是女婿第一次上門見嶽父嶽母的感覺,名滿京城的許侍郎,忽然有些害羞,摸瞭摸身上背著的禮物,一時間心中塞得滿滿,都不知道到時候改怎麼開口與玉羅剎說話。
走到半山腰,果然有一處竹林,許慕辰翻身下馬,牽著馬匹慢慢朝裡頭走瞭過去。
竹林中有一條小路,僅供一人通過,許慕辰側身拉著馬,走得十分辛苦,可是他絲毫不覺得累,一想到要見到柳蓉的師父,心裡頭激動得撲通撲通直跳。
經過最狹窄的地方,馬的身子卡在兩棵竹子之間,一動也不能動。許慕辰愁眉苦臉看瞭馬兒一眼,輕輕的拍著它的背,小聲道:“踏雪,你吸氣,把肚子弄小些!我叫你不要吃太多,你就是不相信,現在可好,被卡得不能動瞭吧?”
馬兒很哀怨的看瞭許慕辰一眼,還不是你喂的!槽子裡有那麼多豐美的糧食我不吃,我傻呀!
許慕辰彎下腰去,一隻手將竹子撥開,另外一隻手抬起馬的一隻前蹄:“快挪出來一步!”
馬兒很配合的往前邊挪瞭半步,許慕辰轉到另外一邊,將那隻前蹄也搬到瞭前邊,他的坐騎頓時以優雅無比的一字馬姿勢趴在瞭那裡,肚子被幾根竹子頂著,有些不大舒服,呼呼的打著響鼻。
許慕辰拍瞭拍它:“別著急,我來救你,以後記得少吃點。”
馬兒黑棗一般的大眼睛望著許慕辰,隻差裡頭有汪汪的淚水。
許慕辰手腳並用,將坐騎的後腿送瞭出去,馬兒終於站直瞭身子,歡快的朝前邊奔瞭一步,就聽“唰唰唰”的幾聲響,幾支白羽箭飛射而至,許慕辰縱身躍起,徒手將幾支箭撈住,身子穩穩的落在瞭馬背上。
竹林間一陣鈴響,許慕辰的馬受瞭驚嚇,前蹄立起,咴咴的叫瞭起來,差點將許慕辰拋到瞭地上,幸得他一隻手抱穩瞭馬脖子,由著坐騎怎麼撅蹄子都沒有被拋下來。
“好俊的功夫!”
前邊的屋子裡走出瞭一男一女,好奇的打量著許慕辰,那女子望著他手中那幾支白羽箭,蹙起瞭眉頭:“死人,你還說你的機關厲害,瞧瞧,不就被人輕易破瞭。”
空空道人臉瞬間就紅瞭:“我沒想到這小子有這般厲害,下回我多設幾個機關,裝上幾百支白羽箭,讓別人有來無回。”
聽著兩人的對話,許慕辰心中琢磨,這肯定就是柳蓉的師父師爹瞭。他心中一急,大聲喊道:“師爹,你可不能這樣做,柳姑娘回來踩到機關怎麼辦?”
“哪裡來的臭小子,竟然敢喊我師爹!”空空道人吃瞭一驚,盯著許慕辰不放:“師爹是你能叫的嗎?”
“哼,我們傢蓉兒哪裡像你這樣笨?五行之陣都看不出,她這十多年的功夫都白練瞭。”玉羅剎高高的昂起瞭頭,對許慕辰一屑不顧,忽然間她似乎想起瞭什麼,臉上顯出焦急神色來:“你把蓉兒怎麼瞭?”
“我沒把柳姑娘怎麼瞭啊……”許慕辰見著玉羅剎臉色有些不對,忽然想到自己這一句師爹喊得確實冒昧,可他真不知道面前的這對男女姓名,也隻能跟著柳蓉喊師父師爹瞭。
“那你怎麼喊我師爹?誰讓你這麼喊的?”空空道人也回過神來:“臭小子,竟然敢占蓉兒的便宜,看我饒不瞭你!”
許慕辰翻身下馬,朝前踏瞭一步,向玉羅剎與空空道人抱拳行禮:“晚輩姓許……”
話還沒說完,他感覺到天旋地轉,整個人被繩索捆住,倒著吊在瞭旁邊那棵歪脖子樹上,周圍的一切都顛倒瞭過來,他睜開眼睛隻能看到頭頂上一片灰蒙蒙的天空,一陣“叮當”作響,中衣裡貼身放著的那些東西都掉瞭出來。
“阿玉,我的機關厲害吧?”空空道人喜形於色,總算在玉羅剎面前露瞭臉。
自從玉羅剎被人暗算,空空道人在照顧她之餘,絞盡腦汁在小屋旁邊佈下瞭機關,以防再有賊人闖入,很不幸許慕辰成瞭第一個試驗品。
玉羅剎嘴角露出瞭一絲笑容來:“你設機關的本領自然是沒人比得上的。”
得瞭鼓勵,空空道人手舞足蹈,飛奔著到瞭那棵樹下,彎腰將地上的東西撿起:“阿玉,這不是蓉兒頭上的簪子?”
玉羅剎臉色大變,趕緊走瞭過來,伸手將那簪子接瞭過來,手都有些顫抖:“你這賊人,將我傢蓉兒怎麼瞭?”
許慕辰哭笑不得,自己敢將柳蓉怎麼樣嗎?隻要柳蓉不將自己怎麼樣就已經心滿意足瞭!他苦著一張臉,伸手從貼身的中衣口袋裡摸出瞭一張紙:“前輩,這是柳姑娘給我的,她說你們看瞭這張紙就明白瞭。”
玉羅剎一把將那紙奪瞭過來,仔細看瞭看上邊兩行字,朝空空道人點瞭點頭:“放他下來。”
空空道人湊過來看瞭看:“是不是蓉兒寫的?莫不是偽造的吧?”
“不會不會,蓉兒的字我認得,她的那一撇寫得格外斜,一看就知道。”玉羅剎歪著腦袋打量瞭許慕辰一眼:“這小子看著也不像個壞人。”
許慕辰欲哭無淚:我本來就不是壞人。
空空道人搬動瞭旁邊一根竹子,許慕辰就直接從那歪脖子樹上摔瞭下來,正好落到瞭地上,幸得他機警,在下落的時候盡力扭身,這才將頭先著地的姿勢給轉過來。
“前輩……”許慕辰坐在地上呻吟瞭一句,有這樣放人的嗎?要是他沒武功,不死也會摔得鼻青臉腫吧?
玉羅剎走到他面前,上上下下打量瞭他一番,微微笑著道:“少俠,我傢夫君略微粗糙,你千萬別介意。”
能拿瞭蓉兒的親筆信,還能拿到蓉兒的簪子,這年輕人肯定是蓉兒的心上人,玉羅剎越看許慕辰越覺得滿意,這人天庭飽滿,劍眉星目,一看就是人中龍鳳,不可多得的人才,蓉兒可真有眼光!
空空道人跟在玉羅剎身後,心中雖然對玉羅剎說他粗糙有些不滿意,可卻不敢頂撞玉羅剎,隻能哼哼哈哈的笑著:“少俠,你沒有摔著吧?”
“還好還好,沒有摔死。”許慕辰伸手將捆住自己雙腳的那個繩套解開,站瞭起來,朝玉羅剎深施一禮:“您就是柳姑娘的師父吧?”
“是是是。”玉羅剎滿臉帶笑的望著許慕辰:“快些到屋子裡邊去坐著說話,瞧你一聲的泥,得趕緊換件衣裳。”
片刻以後,京城翩翩佳公子,已經變成瞭頭戴皮帽,身披狼皮衣裳的淳樸獵戶。
屋子裡挖瞭一個地炕,裡頭橫七豎八扔著幾塊粗大的木炭,紅紅的一片上有淡藍色的火苗不住的搖擺著身體,送出一陣陣溫暖,讓圍著地炕取暖的人隻覺得身上熱乎乎的一片。
“蓉兒要你帶這張圖紙回來?”空空道人將那張圖紙舉到眼前看瞭好半天:“不就是個花瓶嗎?有什麼特別的?”
那羽扇綸巾的中年雅士形象轟然而塌,許慕辰不可置信的盯住瞭空空道人,不可能他什麼都看不出吧?柳蓉不是說過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前知五百年後知五百年,難道恰恰就不知道這花瓶的奧秘?
玉羅剎湊瞭過去,一臉怫然不悅:“哼,人傢能出這麼高的價錢找這隻花瓶,還為瞭這花瓶差點要瞭我的命,肯定是有什麼特殊之處,你若是看不出來,便是傻子,還說自己聰明呢,我看你是自作聰明。”
“阿玉,”空空道人討好的沖她笑瞭笑:“你的夫君怎麼會是個傻子?等我仔細看看。”
許慕辰有些不安,自己算不算在挑撥離間他們的感情?
玉羅剎轉過臉來,朝他和藹的笑瞭笑:“許公子,你不用管他,吃點東西,都是山裡的特產,京城裡可吃不著。”
不用管他、不用管他……許慕辰十分震驚,難怪柳蓉對自己也是這般可有可無的態度,看起來都是受她師父的影響。他偷偷看瞭一眼坐在桌子旁邊的空空道人,見他很賣力氣的拿著筆在寫寫畫畫,好像完全沒有受到影響。
許慕辰為自己默哀瞭一盞茶的功夫,或許將來的某一日,他也會跟落到師爹這地步罷?他忽然想到瞭令人驚悚的一幕,他手裡牽著兩個孩子,胸前還掛著一個孩子,柳蓉笑嘻嘻的朝他揮手:“好好帶著孩兒們,我趁著天黑到外邊逛逛!”
這樣的日子,怎一個酸爽瞭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