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浩霆一聲咆哮,伸手就拔出瞭佩槍,“咔嗒”一聲開瞭保險,緊跟在他身邊的霍仲祺反應最快,向上一推他的手臂!“砰”的一聲槍響,龔揆則身後的一扇窗子應聲而碎,精致的雕花玻璃嘩啦啦撒在地上,窗外的冷風呼嘯著灌瞭進來,外頭的侍從一聽見槍聲,迅速趕瞭過來,見瞭這個狀況卻不知該如何行事,都愣在當場。
虞浩霆手肘向外一橫,就撞開瞭霍仲祺,郭茂蘭和謝致軒見他竟然還要開槍,連忙沖過來,死命抱住他的手臂,卻沒人敢去下他的槍。
虞夫人的面上一片灰白:“浩霆!你是不是瘋瞭?為瞭一個不相幹的人……”
虞浩霆眼裡的神色仿佛要噬人一般:“誰動她,誰就死!”
虞夫人一陣急痛攻心,撐著沙發靠背,吃力地道:“如果今天的事是我安排的,你就連母親都不認瞭嗎?”
虞浩霆的手仍是死死握住佩槍,抿緊瞭嘴唇一言不發,隻是盯著龔揆則。
“四哥!”霍仲祺顧不得胸口一片生疼,搶上來對虞浩霆道,“四哥,現在要緊的是婉凝,她人還在醫院裡……”
婉凝……
虞浩霆目光一顫,握槍的手緩瞭下來,郭茂蘭和謝致軒俱是心神一松,卻見他直視著虞夫人,眼中已漫起瞭一片傷慟:“她要是再出瞭什麼事,就得麻煩二位,另找個人來接總長的班瞭。”
他說罷,轉身便走,郭茂蘭跟謝致軒沖虞夫人和龔揆則行瞭禮,也急急跟瞭上去,虞夫人卻叫瞭一聲:“致軒,你等等。”
謝致軒回過身來,隻聽虞夫人輕聲問道:“不是說沒有撞到嗎?”
謝致軒看看她,又看看龔揆則,聲音幹澀:“顧小姐的孩子沒有瞭。”
郭茂蘭剛要搶前一步去替虞浩霆開車門,卻不料他已徑自走到駕駛位,扯下開車的侍從,自己坐瞭進去。“四少!”不等郭茂蘭發問,虞浩霆已“砰”的一聲撞上瞭車門,瞬間便飛駛出去。霍仲祺見狀,連忙上瞭後面的車,吩咐司機:“跟上!”
霍仲祺見虞浩霆車速極快,原以為他是要回醫院,卻沒想到他出瞭淳溪別墅並沒有往市區的方向走,反而往山林深處飛馳而去。黎明前的夜最是深濃,車燈的光束之外連樹影的輪廓都看不分明。霍仲祺不知道虞浩霆到底是要去哪兒,心裡又惦念顧婉凝,萬分焦灼間隻死死盯著前車的尾燈。經過瞭一處岔路,那開車的侍從忽然輕輕地“咦”瞭一聲,霍仲祺隨口問道:“怎麼瞭?”
那侍從道:“左邊這條路還沒有修好,前頭是斷的,四少應該知道。”
霍仲祺心頭一震,口中催促:“跟緊一點。”
果然,往前開瞭不遠,車燈便照見瞭被虞浩霆撞翻的路障,霍仲祺急道:“鳴笛!”那侍從也覺得事情不好,一連聲地按下喇叭,跟在後面的郭茂蘭也不住鳴笛,然而,虞浩霆卻置若罔聞,絲毫沒有減速的跡象。
又開瞭十多分鐘,開車的侍從突然減瞭速,霍仲祺疑道:“你幹什麼?”
那侍從解釋道:“霍參謀,前面的路已經快到頭瞭,四少隨時會停車,我們不能跟得太緊。”
霍仲祺聽瞭,又看看前頭已經有瞭一段距離的林肯,決然道:“超過去,截停他,快!”
那侍從聞言,點瞭點頭,一邊重新加速一邊急切鳴笛,然而終究被落在瞭後面。又往前開瞭幾分鐘,那侍從已慌瞭:“霍參謀,四少再不停車……”霍仲祺抬手砸在喇叭上,前頭一聲尖銳的剎車,虞浩霆終於停瞭下來。後面兩輛車也都是急剎,不等車子停穩,霍仲祺就推開車門,朝前車跑瞭過去。
虞浩霆的車頭離山路的斷面不過幾步之遙,車燈的光束已然打在瞭漆黑的空谷之中。霍仲祺顫巍巍地拉開他的車門,卻見虞浩霆靠在座位上,雙眼緊閉,幽暗的燈光下,他臉頰上竟赫然有兩道閃亮的淚痕。霍仲祺一驚之下,胸中一陣酸熱,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虞浩霆緩緩睜開眼,唇邊劃出一個淒然的笑容來:“你說,我這樣有什麼意思?”
霍仲祺幾乎是懇求著叫瞭一聲:“四哥!”
虞浩霆仍是看著前方無盡的黑夜,喃喃道:“她根本就不想跟我有孩子,是我逼著她……我卻讓她出瞭這樣的事,我連她都保不住,我連我自己的孩子都……你說,我這樣有什麼意思?怪不得她不想要我的孩子……是我不配……”
霍仲祺聽著他的話,慌亂地說:“四哥,你不能這麼想!婉凝她想要這個孩子,真的!出事的時候她隻跟我瞭一句話,就是‘孩子’。她真的想要這個孩子!是我沒有看好她,是我對不起你……”
虞浩霆開著車子一出瞭淳溪別墅,眼淚就滾瞭下來。
他以為他早就不會哭瞭。
然而,一顆接一顆的眼淚從兩頰滑落下來,幹瞭的淚痕繃緊瞭皮膚,濕熱的一痕又疊瞭上去,這樣陌生的感受叫他不敢停下,也不能停下。
“你父親和淳溪那邊都還不知道你這個想頭吧?你把她看好瞭。”
“你要真的有心娶婉凝,倒不該這樣招搖。”
“姑姑那裡是認定霍庭萱的,你要是有瞭別的意思,她恐怕不能答應。”
朗逸提醒過他,致軒也提醒過他,可他偏偏這樣自負,他以為,他這樣珍重她,他就不信誰還敢動她?
他根本就應該把她藏得好好的,等他們的孩子生下來,他光明正大地娶她,她和孩子,都會好好的……
孩子……
原來那一晚,她就有瞭他們的孩子。可是那天,她恨極他瞭,他那樣對她,她一定也恨這個孩子。她本來就不想要他的孩子,何況,他那樣對她。
他跟她說:“你生個孩子給我,我就由著你走。”
他總以為,隻要他們有瞭孩子,他和她就再也分不開瞭。就算她再怎麼惱他,也總有這樣一絲牽念把他們連在一起。他想瞭那麼久,等瞭那麼久,她真的有瞭孩子,可他還沒來得及為這個孩子快活哪怕一天,他們的孩子就沒有瞭。
因為他,沒有瞭。
他這二十餘年的人生,從來都是驕傲倜儻,睥睨萬物,從來都是金粉繁華,予取予求;然而,隻這一夜,就叫他知道,他自負自持的種種——不過是個笑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