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情死/我從來都不想和你在一起(2)

顧婉凝有些奇怪地看瞭他一眼,“這裡除瞭衛朔,一個棲霞的人都沒有,反而是你日日在這裡,誰見瞭都會覺得奇怪的。”

霍仲祺沉默瞭一會兒,忽然問道:“你不問問是誰嗎?”

顧婉凝抽出一枝花來用剪刀去剪那花枝,頭也不抬地說道:“是虞夫人嗎?”

霍仲祺望著她,眼中的神色格外復雜,“是龔次長。”

顧婉凝手中不停,重又把剪短瞭的花枝插回瓶裡,輕輕“哦”瞭一聲。

霍仲祺見狀忍不住喚瞭她一聲:“婉凝?”

顧婉凝轉臉看著他,微薄的陽光灑在她身上,照出半身明明暗暗帶著涼意的光斑,“你知不知道是為什麼?”

小霍不敢提霍庭萱的事,躊躇瞭幾次,才開口:“大概是……龔次長覺得四哥太在意你瞭。”他說著,忽然覺得心裡堵得厲害,“你要是難過,就罵我好瞭,都是我不好,沒有照顧好你。”

他語氣裡有氣惱又有懇求,顧婉凝卻垂下眼睛,低低說:“孩子,不會回來瞭……他們應該早一點動手的,不應該等我有瞭孩子。”

霍仲祺聽瞭她這一句,臉色一變,“你怎麼這麼想?”

顧婉凝斜斜倚靠在枕頭上,輕聲道:“我不想回棲霞瞭。”

霍仲祺目光一顫,“好。”

虞浩霆到淞港的第二天,前晚的事才有瞭確切的來龍去脈,卻是兩艘外國兵艦的艦長在酒會上喝多瞭酒,打起賭來,賭即便是闖瞭淞港基地,中國駐軍也絕不敢為難他們的艦隻,結果惹出瞭這一場大事。虞浩霆繃著臉坐在沙發上,皺著眉頭低低咒罵瞭一句:“渾蛋!”就因為這麼兩個酒後犯渾的玩意兒,把他耽擱在這裡。然而追根究底,卻仍是國傢積弱,山河破碎,難禦外侮,實是軍人之恥,為政者之恥。

郭茂蘭知道他現在心情壞到極點,隻能想辦法繞著圈子來淡一淡他的怒氣,“四少,後天在德懋飯店的晚宴,您要不要去應酬一下?”

虞浩霆聞言橫瞭他一眼,“不去!”

“四少,後天的事是華亭方面特意為您還有龐副院長接風的……”

虞浩霆目光冰寒,冷冷一笑,“他們叫我不痛快,那就誰都別想好過。”

邵朗逸料理完北地的軍務回到江寧,已經是一個禮拜之後瞭。

顧婉凝從慈濟醫院出來,被霍仲祺安排到瞭霍傢在江寧近郊的悅廬別墅。邵朗逸一來,便有丫頭上去通報,他卻沒有急著上去,在大廳裡站瞭一會兒,等身上的寒意散盡瞭,才慢慢上樓。

他進來的時候,顧婉凝正站在唱機邊上,一張一張翻著唱片,房間裡暖意很足,但她的臉色仍然是一片寒白,消瘦的面龐上一雙翦水明眸愈發深澈,黑發如瀑,弱不勝衣。邵朗逸進來她也並未抬頭,仍是翻著手裡的唱片。

“你幾時回來的?我怎麼沒聽說。”霍仲祺一見邵朗逸便微微一笑。

邵朗逸無所謂地應瞭一聲:“剛到。”

霍仲祺笑道:“你是怕一回傢,新娘子就不讓你出門瞭嗎?”

邵朗逸也不答話,將手裡一個紮著金藍緞帶的銀白色盒子擱在顧婉凝手邊,自己轉身坐到瞭霍仲祺身旁的沙發上。

顧婉凝看瞭一眼那盒子,眼中忽然閃過一絲光亮,雖然也不過短短一瞬,已叫霍仲祺有些驚訝,這些天他總是陪在顧婉凝身邊,她整日一味沉靜,少言寡語,怎麼今日還不知道邵朗逸拿來的是什麼東西,神色就先是一亮?他剛要問邵朗逸,卻見顧婉凝已經動手拆瞭那禮盒的包裝,原來是盒極精巧的巧克力。

顧婉凝打開來吃瞭一顆,便拿過盒子遞到霍仲祺和邵朗逸面前,“小時候父親不許我多吃這個,隻有我生病瞭,父親才帶我去debauvegallais的商店,任我選一盒。有一陣子,我就總盼著生病。”說著,對邵朗逸道,“謝謝你。”

邵朗逸也從盒子裡撿瞭一顆出來,笑容和煦,“不客氣。”

霍仲祺聽瞭粲然一笑,“那你小時候一定沒少裝病。”

顧婉凝抿瞭抿唇,“我可沒有那麼無賴。”

“你現在想要什麼,都不用盼著生病瞭,隻要你開口。”邵朗逸笑道,“你好好想想,寫個單子給我?”

顧婉凝雙手抱著巧克力盒子倚在沙發裡,“我怎麼好麻煩邵公子?”

“我給浩霆就是瞭,這樣的麻煩他求之不得。”邵朗逸望著顧婉凝,眼裡微微含瞭笑意,“你不知道他為瞭你的事,發作瞭多少人。龔煦初和江夙生不說,連鐘慶林、晁光那些求情的也都吃瞭他的瓜落兒。他這樣不管不顧,倒真是頭一遭。”

顧婉凝靜靜聽著,正剝巧克力的手卻停瞭,“要真是這樣,你送來的東西我也不敢吃瞭。恐怕邵公子頭一個就容不得我。”邵朗逸一愣,卻見顧婉凝有些好笑又有些不屑地看著他,“這些事難道不是你們商量好的嗎?”

她此言一出,邵朗逸臉上的笑容就有些發苦,“浩霆告訴你瞭?”

霍仲祺聽得一頭霧水,詫異道:“什麼事?”

顧婉凝搖搖頭,“他不用告訴我。他做事情從來都是這樣的。”

邵朗逸神色復雜地望著她,“他這麼處置確實也是為你好。”

“我知道。”

她聲音雖輕,面上卻終於浮出瞭一層淒然的神色,“我隻是佩服他。壞到這個地步的一件事,也能讓虞四少派上用場。”

霍仲祺隱隱有些明白過來,連忙道:“婉凝,你不知道四哥有多在意你。那天他一聽說……”

然而,他剛一開口便被顧婉凝截斷瞭:“我累瞭。”她說著,也不再和邵朗逸打招呼,便起身進瞭臥室,“咔嗒”一聲鎖上瞭門。

邵朗逸默然許久,有些無奈地對霍仲祺說:“是我自作聰明瞭。她倒真是浩霆的知己。”

霍仲祺卻搖瞭搖頭,喃喃道:“不是的,四哥的心意,你們都不知道。”邵朗逸有些詫異地看瞭他一眼,霍仲祺已換瞭笑容,“對瞭,你怎麼知道她喜歡這個牌子的巧克力?”

邵朗逸聳瞭聳肩,“我不知道。我隻是想著女孩子看見禮物總是開心的,她小時候在法國住過,大約會喜歡。”他說罷,朝著臥室的方向示意瞭一下,“她總這樣鬧脾氣嗎?”

霍仲祺苦笑道:“我倒是想叫她發發脾氣,從出事到現在,她一次都沒哭過。”

邵朗逸思忖瞭一下,道:“婉凝有沒有什麼要好的女朋友?她一個女孩子,有些事未必願意跟你說。”

晚上虞浩霆打電話過來,聽霍仲祺一五一十說瞭白天的事,默然許久,才道:“你問問她,願不願意聽我的電話?”過瞭一會兒,霍仲祺回來,躊躇著說:“四哥,婉凝她睡著瞭……我沒有叫她。”

虞浩霆一聽便知道是顧婉凝不肯聽他的電話,“好,讓她睡吧。”

她是恨他嗎?

她是該恨他,那天晚上,他知道瞭事情的原委,連他自己都恨不得殺瞭自己。這個時候,他無論如何應該守在她身邊的,可是他卻在這裡。

她是該恨他,壞到這個地步的一件事,也能叫他派上用場。

她問過他:“你是為瞭哪個緣故多一點?”他當時不知道怎麼答,如今還是不知道怎麼答,這樣的事他做起來幾乎隻是本能,可若是這件事會傷到她一分一毫,他都不會去做,她那樣的心如琉璃,怎麼會不明白呢?

他肩上的齒痕已經淡瞭,他心裡竟掠過一絲惋惜,真應該叫她多用點力氣的。

第二天下午,歐陽怡就被請到瞭悅廬,她一走進來,先瞧見瞭緊繃著身子坐在客廳裡的衛朔。衛朔見她進來,便利落地站瞭起來,歐陽怡心頭一跳,面上卻仍是溫柔婉約的神情,一邊往樓梯處走,一邊落落大方地對衛朔淺淺一笑,“你好。”

衛朔並不答話,隻是沖她點瞭下頭,歐陽怡想瞭一想,問道:“四少也在嗎?”衛朔不防歐陽怡竟然又跟他說話,連忙搖瞭搖頭。

歐陽怡看瞭看他,低著頭咬唇一笑,快步上樓去瞭。

歐陽怡一見顧婉凝便嚇瞭一跳,之前霍仲祺在電話裡隻是說她病瞭,卻沒想到竟憔悴到這個地步,“婉凝,你怎麼瞭?”

顧婉凝蓋著一條薄毯倚在床上,看見她進來,綻出一個疲倦的笑容,“你來瞭。”

霍仲祺起身讓瞭讓歐陽怡,“你們聊,我去叫他們準備些茶點。歐陽小姐要喝點什麼?”歐陽怡哪裡還顧得上茶點,搶過去握住顧婉凝的手,“你怎麼病成這個樣子?”霍仲祺心裡一嘆,帶上門走瞭出去。

顧婉凝的下巴輕輕抵在歐陽怡肩上,喃喃道:“歐陽,我的孩子沒有瞭。”

“你?”

歐陽怡的身子一震,抱住瞭她的肩膀,一時說不出話來,卻聽顧婉凝繼續喃喃說著:“他們真是沒用,為什麼要等我有瞭孩子才動手呢?”

歐陽怡又是難過又是驚駭,一張溫潤的面孔變得雪白,“婉凝你說什麼?他們是誰?”

“虞浩霆的人。”

歐陽怡驚道:“為什麼?”

顧婉凝漠然一笑,“他們不想讓我和他在一起,打算造個車禍,卻沒有撞到我。”

歐陽怡胸口劇烈地起伏起來,“你是說,他們想……想殺瞭你?”

“這樣最一瞭百瞭。”顧婉凝靜靜地說,“其實我本來也不想和他有孩子,我發覺自己有瞭孩子的時候,就總在想,是不是應該不要他?”

歐陽怡輕輕撫著她的背,默然聽著她的話。“可是等他真的沒有瞭,我才覺得其實我是想要他的。你說,是不是因為他知道我不想要他,所以也不願意到這個世界上來?歐陽,他在我身體裡面的時候,我沒有好好對他,總想著是不是應該想什麼法子不要他……結果,他就真的沒有瞭。

我不應該和他在一起的,我明明知道我不能和他在一起……

“不是他們殺瞭我的孩子,是我自己殺瞭這個孩子……”

歐陽怡肩頭的衣裳已經濕瞭,她聽著婉凝的話,隻覺得眼前這個世界忽然虛幻起來。

《一身孤註擲溫柔(追風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