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她現在壓根無法抵抗,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他伸手過來,扯開她裡衣的衣襟。
完瞭,一切都完瞭!池魚絕望地閉上眼。她的身上,有舊疤和燒傷,隻要落在沈棄淮的眼裡,那就再也沒有辯駁的餘地。
她是真的,會再死一次!
心裡悲恨難抑,池魚嗚咽出聲,她的復仇之路竟然就這樣斷在瞭這裡,叫人如何甘心!
衣襟滑下瞭肩頭,傷疤在這昏暗的床榻間也一定是清晰可見的。池魚顫抖著身子等待著死亡的再度降臨,等瞭一會兒,卻感覺身上猛地一沉,屋子裡不知為何就安靜瞭下來。
怎麼回事?池魚愣瞭愣,立馬睜開瞭眼。
沈棄淮倒在她身上,雙眼緊閉,好像是昏瞭過去,方才分明粗暴有力的一雙手,現在軟綿綿地垂在瞭床弦上。
桌上燃著的蠟燭跳瞭跳火星,發出“啪”地一聲,池魚猛然側頭,就見一人從外室緩緩而來。
“說你沒用,你還當真沒用給我看。”沈故淵面無表情地撩起隔斷處的紗簾,美目睨著她,充滿輕蔑:“這點把戲都能上當。”
不知為何,看見他,池魚覺得很委屈,扁著嘴跌下床來,可憐巴巴地喊瞭一聲:“師父。”
“吃虧瞭吧?”沈故淵居高臨下地看著她:“你真以為沈棄淮是那麼好對付的,憑你三言兩語就會完全信任你?”
“我……”池魚鼻子一酸:“我是沒有料到他會來這一招,先前分明對我,沒有任何欲望的……”
嗤笑一聲,沈故淵將床上的沈棄淮拎起來,往他嘴裡塞瞭一丸藥就扔回瞭床上,轉身朝地上的小可憐勾勾手:
“過來。”
池魚點頭,想站起來,但腿卻軟得厲害,剛起身就又跌瞭回去,眼淚忍不住就又湧上來瞭。
“嘖。”不耐煩地走過去,沈故淵脫瞭外袍將她整個人罩住,然後一把抱起來,撇嘴道:“就知道哭!”
“我……”池魚伸手捏著他的衣襟,哽咽道:“我有點難受。”
“下回長點腦子就好瞭,也沒什麼好難受的。”沈故淵白她一眼。
“不是……”抓緊瞭他,池魚舔瞭舔嘴唇,臉色嫣紅:“我是說……我身體有點難受。”
嗯?沈故淵茫然地看她一眼,又看瞭看那燃著的蠟燭,微微皺眉:“合歡香。”
“您聞著沒事嗎?”池魚神智都有些不清楚瞭,伸手抓著他的手就在自個兒臉上蹭:“好涼快啊。”
嘴角抽瞭抽,沈故淵抱起她就往外走。
“去……去哪兒?”
“你中的這東西,我沒辦法解。”沈故淵神色凝重:“那隻能找人交歡,不然天亮你就得死。”
池魚皺眉:“我不想……”
“死和活著,你選哪個?”
“自然是……活著。”
“那就閉嘴!”
好兇啊,池魚扁扁嘴,趁著神志不清,終於可以使勁聞聞他身上清冷的香味兒瞭。
“喂!”脖子上癢癢的,沈故淵渾身一個激靈,掐瞭她一把:“你清醒點!”
“嗯……”抱著他,池魚迷迷糊糊地道:“我覺得自己挺走運的,每次我出事,你都會來救我。”
沈故淵冷笑:“你偶爾也反省一下,為什麼總給我惹麻煩吧?”
“對……對不起。”池魚抱緊瞭他:“從來沒有人替我擋這些東西的,遇見你……真好。”
身子滾燙,燙得他心口都被熨熱瞭,沈故淵皺眉停下瞭步子,摸瞭摸她的額頭,低咒一聲,轉身換瞭個方向走。
永福街的客棧還亮著燈,小二打著呵欠站在門口等著夜宿的客人,正覺得困乏呢,冷不防的就感覺一陣清風拂面,吹來瞭個仙子一般的男人。
“還有空房嗎?”那人冷聲問。
呆呆地看瞭他兩眼,小二回過神,連忙跳起來躬身:“有有!客官樓上請,天字一號房還空著。”
那人頷首,跟著他上樓,找到房間就給瞭銀子,並且一把將他關在瞭門外。
雪白的頭發和錦紅的袍子沒瞭,小二恍惚瞭許久才拍瞭拍腦袋,小聲嘀咕道:“嘿,真好看。”
池魚渾身已經成瞭淡紅色,沈故淵頭疼地看著,想瞭許久,還是褪瞭衣裳,抱著她上瞭床。
這種毒,她隨便找個人交合就能解,實在用不著他耗費功力。可……罷瞭,他這個人心軟,就當積功德,幫她一把好瞭。
池魚迷迷糊糊的,以為自己晚上一定會做噩夢,然而意外的是,竟然一夜好眠,醒來的時候,鼻息間仿佛還聞見瞭清冷的梅花香。
嗯?等等,好像是真的聞見瞭!
“刷”地睜開眼,池魚看見的就是一張離她很近的臉,長長的睫毛幾乎都要掃到她額頭瞭。
猛地坐起來,池魚發現自己身上穿瞭件新的裡衣,手腕上勒出來的傷口已經上過藥,舌頭有些疼,但好像也沒流血瞭。
更恐怖的是,她旁邊躺著的沈故淵,上身竟然不著寸縷,完美的身體線條半掩在白發之下,一張臉熟睡的臉人畜無害,傾國傾城,看得她鼻下一熱。
“唔。”
被她的動靜吵醒,沈故淵半睜開眼,眉頭皺瞭起來:“大清早的,你扯我被子幹什麼?”
雙手捂著鼻子,池魚朝他笑瞭笑:“我不是故意的。”
眼梢微挑,沈故淵坐起身看著她,哼笑道:“別對我有非分之想。”
“誰……誰有非分之想瞭?”池魚瞪眼:“我隻是……”
“隻是看我太好看瞭,所以流鼻血瞭?”沈故淵輕嗤一聲,嘲弄地抹瞭抹她捂著鼻子的手,手指嫣紅。
血已經順著指縫流出去瞭?池魚尷尬地笑瞭笑,幹脆放開瞭手。
滿臉都是血,沈故淵搖頭,拿瞭帕子給她擦,道:“合歡香的毒解瞭,你這是內火太旺,吃兩天下火的東西就沒事瞭。”
哦,毒解瞭!池魚呆呆地點頭:“多謝師父。”
謝完覺得哪裡不太對勁,池魚歪著腦袋想瞭一會兒,臉色突然爆紅:“你幫我解的毒?!”
“不然呢?”打瞭個呵欠,沈故淵斜眼看她:“要不是我,你就死定瞭。”
說是這麼說吧,可是!池魚低頭看看自己,又看看他,心情很復雜。
沈故淵是她救命恩人,按理來說以身相許也沒什麼毛病,可她滿心仇恨,壓根沒想過其他的事情,驟然失身,怎麼都有點別扭。
但人傢也是為瞭救她性命,並且看起來對此事完全沒有在意,應該……可以當做沒發生吧?
糾結地抓瞭抓自己的頭發,池魚在心裡咆哮,怎麼可能當做沒發生啊!女兒傢的名節何其重要,就算是解毒,也不能就這麼沒瞭啊!
沈故淵冷眼旁觀,就看這人跟個瘋子似的抓耳撓腮。本想告訴她他隻是運功逼毒,但突然覺得,寧池魚這模樣挺好玩的。
那就不告訴她瞭,讓她自己折騰去。
心情很好地下床穿衣,沈故淵系著系帶,不咸不淡地道:“沈棄淮我幫你處理好瞭,他今日睡醒,隻會當自己已經與你圓房。”
嗯?一聽這話,池魚回過神來,瞪眼看他:“這是怎麼做到的?”
“用迷藥唄。”沈故淵別開眼:“隻許他下藥,不許我下藥不成?”
“什麼迷藥能這麼厲害啊?”池魚眨眼:“我從來都沒聽說過。”
“大千世界,無奇不有,你沒聽說過的東西多瞭去瞭。”瞥她一眼,沈故淵不耐煩地道:“吵醒瞭我,你還想繼續睡呢?趕緊起床收拾,回王府去。”
“哦!”立馬跳下床,池魚梳洗一番,換上旁邊屏風上掛著的新衣裳,然後先往王府走。
進門之前,池魚還有點忐忑,畢竟昨晚的經歷算是恐怖,她擔心沈棄淮都記得。
然而,進門之後,她發現自己多慮瞭。
“你去哪裡瞭?”沈棄淮站在前庭的大魚池邊回頭看她,眉目甚為溫柔:“一起身就不見你人,本王很是擔心呢。”
嘴角抽瞭抽,池魚覺得自己對著這張惡心的臉完全笑不出來,隻能低頭,聲音盡量平穩地道:“花園裡的菊花開瞭,我起身就想著去看看。”
“是害羞瞭吧?”沈棄淮輕笑,伸手想拉她,卻見她驚呼一聲躲開瞭他:“哇,這條魚好大啊。”
微微一頓,他收回手,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笑道:“是啊,這是府裡年齡最大的錦鯉瞭,是很多年前,有個人來府上的時候,鎮南王爺特地讓人高價買回來的。”
“哦?”池魚挑眉:“誰有這等榮幸啊?讓老王爺這般費心。”
“還能有誰。”沈棄淮笑瞭笑:“自然是故去的池魚郡主。相傳寧王妃生郡主之前,夢見瞭池塘裡的大魚。池魚,池魚之殃也。司命說是個不詳的兆頭,於是寧王爺給郡主取名池魚,希望以名克命,消災免厄。她要來王府之前,鎮南王怕她壞瞭府上風水,所以也特地弄瞭這麼一條大魚回來。”
身子僵瞭僵,池魚有點茫然。
十年前,沈棄淮不是這麼說的,他說她名“池魚”,為瞭讓她不孤單,老王爺弄瞭大魚回來陪她。所以她常常來看這大魚,也對老王爺感念於心。
結果……竟然是騙她的?
她到底是傻瞭多少年,才會覺得身邊的人都是對她抱有善意的?這些人……要麼背後提防她,要麼苦心算計她、利用她。在他們心裡,自己到底是個什麼?
“池魚。”沈棄淮好奇地看著她:“你怎麼瞭?”
“有些累瞭。”她回過神,沒有抬頭:“我可以再回去睡會兒嗎?”
“好。”沈棄淮很是好說話:“去休息吧,本王要進宮一趟。”
池魚頷首行禮,轉身就走。
雲煙從暗處出來,站在沈棄淮身後沉默。
“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嗎?”沈棄淮微笑:“她都已經是本王的人瞭。”
“還是要請王爺當心。”雲煙道:“她之前,畢竟也是三皇子的人。”
屋子裡那麼大的動靜,暗影每次都聽著呢。
突然有點不高興,沈棄淮回頭看他一眼,微微皺眉:“你是不是被幼微下瞭什麼迷藥瞭?”
雲煙一驚:“王爺何出此言?”
輕哼一聲,沈棄淮也沒多言,拂袖就走,留雲煙一人站在原地,冷汗涔涔。
三司府衙。
沈知白站在沈故淵面前,額角青筋繃著,卻還是一字字清晰地道:“淮南持節使是丞相傢的遠親,被我當眾拆穿貪污,面上過不去,已經進京。淮南一帶比往年多瞭十萬石的稅收,並未加苛於民,都是從官員私庫裡來的,另外……”
說不下去瞭,沈知白惱恨地看著沈故淵:“我能先揍您一頓嗎?”
“嗯?”沈故淵一臉“你有病吧”的表情:“揍我幹什麼?我又沒惹你。”
沈知白忍不住瞭,一巴掌拍在他的書桌上,怒道:“從我進來開始您就一直在笑,我越說您笑得越歡,有那麼好笑嗎!”
簡直太過分瞭啊!稅收這麼嚴肅的事情,他竟然能聽笑,是在嘲諷他哪裡做錯瞭嗎!
“我在笑?”沈故淵摸瞭摸自己的臉,很無辜地道:“沒有啊,有什麼好笑的?”
他隻是想起今早上寧池魚那慌亂糾結的表情,覺得好玩罷瞭。該再多嚇她一會兒的,她定然會瞪大眼,一臉驚慌失措地跟他說:“師父,怎麼辦?”
“噗嗤。”想起那樣子,他沒忍住,當真笑出瞭聲。
沈知白臉都黑瞭,不復以往的溫柔鎮定,撩起袖子就要踩上他的書桌。
“小侯爺!”旁邊的趙飲馬連忙將他制住,拽瞭出去。
“趙將軍。”沈知白很不高興:“他欠揍,你還護著他!”
趙飲馬心有餘悸地搖頭:“小侯爺,我是在護著你啊。”
“嗯?”沈知白皺眉:“我會武!”
“我也會啊。”趙飲馬幹笑:“可是昨日想跟殿下過招,兩招還沒到就……小侯爺保重。”
微微一驚,沈知白有點意外:“他武功那麼高?你可是朝中公認的第一武士。”
“慚愧。”趙飲馬抓瞭抓後腦勺:“多年前我就曾在五十招的時候敗給過悲憫王爺,本以為幾年勤奮能有所長進,沒想到在殿下這兒,兩招都過不瞭。”
看瞭看自己的拳頭,沈知白摸摸地揣回瞭袖子裡,但還是怒氣難平:“武功高就可以肆無忌憚?我好歹是來幫忙的,這麼盡心盡力,他也不知道態度好些!”
“息怒息怒。”趙飲馬哈哈笑著打圓場:“不過咱們最近也挺痛快的啊,今兒我還把一群想糊弄事欺壓百姓的狗官揍瞭一頓,那滋味兒,別提多爽瞭!”
這倒是的,先前沈棄淮掌管秋收之時,他們也曾經效過力,但遇見貪污腐敗,稟告上去,往往都是不瞭瞭之。追問一二,沈棄淮都敷衍說是最近太忙,等秋收結束之後再論。
秋收結束,該吃飽的蛀蟲都吃飽瞭,還論什麼論?沈知白先前就是這樣撂挑子不幹的。
然而現在,來瞭個天不怕的不怕的沈故淵,準他們先斬後奏,甚至給他們請瞭兩個皇令,讓他們做起事來腰桿都挺得很直。
本是看在池魚的面子上來幫忙的,但幫到現在,沈知白不得不佩服沈故淵兩分。
這樣想想,氣也就消瞭,他輕哼一聲,看瞭看手裡的賬本:“還差點,再加把勁吧。”
“嗯。”趙飲馬頷首:“我一定會盡全力的。”
隻是,按照如今賬目上的稅款來說,就算他們都盡全力,怕是也……有些困難啊。
夜幕降臨,沈棄淮還沒有從宮裡回來,池魚悄無聲息地從書房離開,將帶出來的東西塞進瞭瑤池閣。
“這就要走瞭?”沈故淵點燃瞭燈,睨瞭一眼那躡手躡腳的人。
身子一僵,池魚有點尷尬地道:“此地我不能久留。”
“怕什麼,暗影都已經睡著瞭,沒人能發現你。”沈故淵抽瞭雕花凳出來拍瞭拍:“坐下。”
池魚硬著頭皮轉身,也不敢看他,乖乖地坐下來,盯著桌上她放的那一疊東西。
“你想好瞭嗎?”沈故淵慢條斯理地問她:“這些東西隻要給瞭我,他到時候就會發現你是奸細,你就不能在他身邊待著瞭。”
“誰想在他身邊待著?”池魚磨牙:“我隻想讓他去黃泉路上待著!”
“那好。”沈故淵點頭:“交給我吧。”
“你知道這些怎麼用嗎?”池魚連忙拽住那疊東西,認真地挨個解釋:“這些東西除瞭他,隻有我能看懂,上頭有黑話有密語,我給你寫瞭個破解的冊子,你對照著看。另外,可以重新寫個名冊,到時候一目瞭然。”
一說起這些來,她就滔滔不絕瞭。沈故淵撐著下巴看著她,好笑地道:“不害羞瞭?”
池魚一愣,立馬又慫瞭,埋著頭道:“誰……誰害羞瞭?”
“你難道不是對昨晚的事情耿耿於懷,不敢正眼看我?”沈故淵挑眉。
池魚:“……”
這換做是誰都會耿耿於懷好嗎?她雖然不是什麼小氣的人,但是……現在看著他,心裡總覺得怪怪的。
見她這表情,沈故淵忍不住就又笑開瞭:“哈哈哈——”
惱羞成怒,池魚壯著膽子就踩瞭他一腳,踩完拔腿就跑!
“你站住!”背後傳來低喝,她裝作沒聽見,一溜煙地就跑回瞭悲憫閣客房。
關上門,心還呯呯直跳。
按瞭按心口,池魚沉默半晌,將自己捂進瞭被子裡。
不能亂想不能亂想,那是她師父,按照原本的身份來說,她也得叫一聲皇叔,就算發生瞭點什麼,那也是情急之下不得已的,斷不可牽動心緒。男人的虧,吃一次就夠瞭。
默念瞭幾遍金剛經,她冷靜下來,想上床,但看瞭看那床榻,心裡的惡心感又泛瞭上來,幹脆扭頭抱瞭新被子鋪去軟榻上。
秋收接近尾聲,各地納的糧都已經入庫,明細統呈上表。
三司府衙裡,沈知白皺眉看著眼前的男人,半晌才問瞭一句:“當真沒問題?”
“你該做的都做瞭,就沒什麼問題。”沈故淵隨手將折子一放,側眼看他:“擔心我?”
“不。”沈知白搖頭:“池魚讓我幫你,我隻是擔心你完不成承諾,她也會被殃及。”
倒是個情種啊?沈故淵眼珠子轉瞭轉,朝他勾手。
“做什麼?”沈知白戒備地看著他,但還是下意識地靠過去兩步。
“這回你幫瞭我大忙,甚至不惜得罪丞相傢,我欠你人情。”沈故淵一本正經地道:“為瞭還這個人情,我把池魚嫁給你,如何?”
微微一驚,沈知白瞪眼:“你……”
“別跟我拿虛架子。”沈故淵挑眉:“你本也就喜歡她。”
這些日子沈知白替他督察淮南淮北的收稅情況,每天早出晚歸,還好幾次在外頭迷路瞭回不瞭傢,得罪的人也不少。要不是喜歡,哪能為寧池魚一句話就這般赴湯蹈火。
十七八歲的少年,正是情竇初開的時候,喜歡上什麼人都不奇怪,但沈故淵覺得奇怪的是,這位心思縝密、頗有能力的小侯爺,怎麼就眼瞎看上池魚瞭?
姑且算寧池魚運氣好吧,既然運氣都上門瞭,他也得幫她一把才行。
“知白喜歡的人,自己會娶。”定定地看瞭他許久,沈知白退後半步:“不勞三皇叔操心瞭。”
這麼有脾氣?沈故淵挑眉:“可你若沒我相幫,想和她成姻緣,很難啊。”
給瞭他一個很有自信的眼神,沈知白揮袖就跨出瞭門。
旁邊的趙飲馬看著,一臉擔憂地道:“小侯爺這一出去,又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王府瞭,來個人去送送他吧。”
“不必。”沈故淵瞇瞭瞇眼:“這人性子倔,哪怕知道自己做不到,也一定會去做。”
認路是這樣,想和寧池魚在一起也是這樣。
趙飲馬嘆息,伸手把算出來的賬目遞給他:“王爺先看看這個吧。”
他們都已經盡力瞭,遇見的阻礙不小,而且不少,一時半會要全部解決根本不可能。秋收已近結尾,入庫的糧食離沈故淵承諾的,還少很多。
“卑職讓人算過瞭,至少還要五百萬石糧食。”趙飲馬道:“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瞭。”
“你急什麼?”沈故淵撐著下巴睨瞭那賬目一眼:“就差這麼點瞭。”
這還叫“這麼點”?趙飲馬擔憂地看他一眼,不知道該說什麼好瞭。
這段時間相處下來,他覺得沈故淵是個好人,雖然說話兇巴巴的,但做起事來一點也不含糊,武功也是極高,閑暇的時候,還會指點他兩招。要是就這麼被貶瞭,還真的是很可惜。
在外頭不分方向走著的沈知白也是這樣覺得的,朝中渾濁不堪,獨獨一個沈故淵與眾不同。雖然不喜歡他對池魚的態度,但這樣的王爺,是朝廷需要的,也是他想看見的。
然而後天之後,怕是……要永別瞭。
“他每天都吃一個糖葫蘆山。”
悲憫閣裡,沈棄淮撐著額角輕笑:“怕是要死得很快。”
池魚站在他身側,臉上毫無波瀾。
“四下的防守都已經準備妥當。”雲煙拱手道:“這兩日,任何人都不可能強沖守衛離開京城,晚上也一樣。”
“好。”沈棄淮眼眸亮瞭亮:“咱們且來看看這位皇叔,還有什麼退路可走!”
“明日就是秋日會瞭,沈故淵並沒有完成承諾,今晚一定會逃。”池魚認真地道:“王爺千萬小心。”
沈棄淮胸有成竹:“本王知道他武功很高,但京城全部的守衛都已經準備就緒,就連官宅裡的護衛都被本王調來不少。他武功再高,也不可能走得掉。”
“那池魚就提前祝王爺,得償所願。”池魚頷首。
“哈哈哈!”沈棄淮心情極好,伸手拉過她,目光深邃:“多虧有你,池魚。”
“王爺過獎。”池魚看著他微笑:“隻要能讓該死之人遭到應有的報應,要我做什麼都可以。”
沈棄淮一愣,覺得說這句話的時候,她眼裡好像有恨意。可再仔細看看,又好像是他眼花瞭。池魚看著他的眼神,分明是充滿愛慕的。
疑惑瞭一瞬,他也不去多想瞭。今晚,可是個關鍵的時候。
夜幕籠罩下的悲憫王府安靜得很,然而,子時剛到,一陣兵器碰撞之聲就從瑤池閣響起。
“果然不出王爺所料。”看著面前的沈故淵,雲煙冷笑:“三殿下這大半夜的,帶著這麼多東西,是要去哪兒啊?”
沈故淵一頭白發被夜風吹得翻飛,衣袍烈烈,背著包袱朝他嗤瞭一聲:“我出去走走,也輪得到你來管?”
“王爺吩咐,讓吾等誓死保護殿下周全。”雲煙拱手:“外頭險惡,王爺還是留在瑤池閣吧。”
“我想走,你以為你們留得住?”勾瞭勾唇,沈故淵飛身就越出瞭院墻。
“攔住他!”雲煙沉瞭臉色:“要活的!”
“是!”
悲憫王府瞬間就熱鬧瞭起來,沈棄淮披著外衣聽著,勾唇一笑,倒瞭杯熱茶自顧自地喝。
京城大亂,睡的迷迷糊糊的百姓壓根不知道發生瞭什麼,就隻感覺官兵來來往往,整個京城雞犬不寧。到天亮的時候,一切仿佛才終於平息。
天大亮之後,便是秋日會。
國庫重地,幼主坐玉階龍椅之上,沈棄淮立於他身側,四大親王都分坐兩邊,朝中重臣也來瞭不少。
本是不該有這麼大的陣仗的,但沈棄淮說,今日是剛回來的三皇子立的頭一功,自然越多人在場越好,便於他樹立威信。於是所有人都被請瞭來。四大親王稍微知道點情況的,都明白今日沈故淵在劫難逃,故而本也有不想來的。不料沈棄淮竟然挨個親自去接,叫他們想躲都不行。
孝親王滿眼擔憂,拽著身邊的官員就開始說:“今年雨水不算很好,收成怕是不太好啊。”
“親王此言差矣。”沈棄淮笑瞭笑:“今年風調雨順,收成定然能如三皇子所願。”
“朕的聖旨已經寫好瞭。”龍椅上的幼主奶聲奶氣地道:“棄淮皇兄也該改口瞭,他是王爺,封號仁善。”
“陛下的聖旨,還是等今日驗收結束再說吧。”看瞭一眼國庫大門的方向,沈棄淮嗤笑:“都已經快午時瞭,人還沒來呢。”
他這一說,四周的官員才都紛紛想起來:“對啊,這麼晚瞭,三殿下人呢?”
“不是一早就該到國庫瞭嗎?”
“莫不是知道沒達成承諾,所以畏縮瞭?”
“各位放心。”沈棄淮一副很相信他的樣子:“三殿下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大傢耐心等等便是。”
說是這麼說,他心裡卻清楚得很,沈故淵今日是不會來瞭。
昨夜一場激戰,沈故淵跑遍整個京城,惹得四處雞飛狗跳,他損兵過百也沒能把他抓住。雖然不悅,但也無妨,沈故淵中瞭五石散,再也不可能回來,他照樣是得償所願。等一切塵埃落定,秋收大權就會落回他手裡,並且那四個礙事的老頭子,也再無立場多言。
這筆買賣不虧。
沙漏又漏瞭一袋,半個時辰過去瞭,眾人私語的聲音也越來越大,夾雜著質疑和擔憂。沈棄淮嘴角上揚,正想扭頭跟幼主說什麼,倏地就聽見個聲音在前頭響起——
“人倒是來得挺多。”
清冷如霜的聲音,瞬間止住瞭這鋪天蓋地的嘈雜。眾人循聲看去,就見遠處一人衣袂烈烈而來。
一頭白發揚在身後,滿身紅袍花紋精細,沈故淵眉目俊朗如初,唇角也依舊帶著一抹似嘲非嘲的笑,人未至,聲先達:
“我正愁一件事怎麼才能讓朝中人都知道,眼下看來,不用我費心瞭。”
看見他出現,四大親王紛紛松瞭口氣,沈棄淮卻是臉色大變,驚疑不已地往前走瞭兩步:“你……”
沈故淵沒逃?而且,還活著?
這怎麼可能呢?他已經甩開瞭追捕,應該立馬離開京城才是,哪還有調頭回來送死的道理?
“王爺怎麼是這副表情?”迎面對上他,沈故淵勾唇一笑:“不是篤定我會來嗎?我來瞭,你怎麼倒是意外瞭?”
額上出瞭冷汗,沈棄淮強自鎮定下來,語氣不太友善地道:“本王意外的是殿下來得太晚瞭而已。”
“抱歉。”沈故淵勾唇:“昨晚就打算進宮,沒想到遇見瞭麻煩,若不是武功還過得去,今日怕是當真來不瞭瞭。”
孝親王一愣,連忙問:“怎麼回事?”
“也沒怎麼,就是遇見瞭暗殺,還都是王府裡的護衛。”沈故淵笑著看沈棄淮一眼:“人我活捉瞭三十個,都已經替王爺捆好扔在大牢瞭。府裡出瞭這麼多的奸細,要挑撥我與王爺的關系,一定要讓廷尉好生審查才是。”
一個護衛,可以說是別人派來的臥底,意圖誣陷沈棄淮。那要是三十個王府護衛都去刺殺三皇子,這就不是巧合瞭,隻能是沈棄淮主使。
眾人心下門兒清,忍不住都看向瞭沈棄淮。下頭的徐宗正略帶責備地道:“王爺,皇室血脈相融,您怎能……”
“與本王無關。”沈棄淮硬著頭皮道:“三殿下怕是沒完成軍令狀,心虛,才編這麼一出來污蔑本王。”
“哦?”沈故淵挑眉,站在玉階下頭,抬眼定定地看向他:“那我要是完成瞭軍令狀,就不是在污蔑你瞭?”
眾人都是一驚,紛紛交頭接耳起來。沈棄淮看他一眼,冷哼一聲負手而立:“據本王所知,三殿下怕是還差點。”
“這是賬目。”沈故淵伸手遞給大太監賬本:“請陛下過目。”
大太監恭敬地雙手接過,捧去瞭幼主面前。
然而,小皇帝還沒伸手,沈棄淮一把就搶瞭過去,翻到最後,冷笑一聲道:“三殿下莫要欺陛下年幼不懂賬目,這上頭,分明還差瞭五百萬石糧食!”
“敢問王爺。”沈故淵不急不慢地開口問:“一石糧食價值幾何?”
沈棄淮頓瞭頓,旁邊有文官幫著回答瞭一句:“按照京城糧價,一石糧食五十兩銀子。”
“那就對瞭。”沈故淵眼角一挑,伸手遞上另一卷東西:“這是三千萬兩銀子,等於六百萬石的糧食,請陛下過目。”
幾位親王都是一愣,孝親王連忙起身,先去接瞭那東西,四大親王圍成一團,一起看。
沈棄淮看著,冷笑連連:“這一卷紙,值三千萬兩銀子?是本王沒睡醒,還是三殿下在做夢?”
沈故淵笑而不語,秋風吹過,雪白的發絲拂過他的眉眼,看得旁邊的宮女一時失神。
“陛下!”四大親王看過那東西之後,齊齊跪瞭下來:“請陛下速回玉清殿,召集群臣,共議此事!”
幼主嚇瞭一跳,差點從龍椅上站起來:“怎麼回事?”
沈棄淮也沉瞭眼神,三步走下玉階,拿過孝親王手裡的長卷就展開。
竟然是貪污折子!
“最大的一筆,應該是在悲憫王府的庫房裡,足足有五百萬兩白銀。”沈故淵雲淡風輕地看著他道:“昨晚我去看過瞭,都封得好好的,還埋瞭土。土是新的,想必就是今年剛送上來的贓銀。”
“你胡說什麼!”一把將那長卷撕瞭,沈棄淮暴怒:“沈故淵,你督促秋收不利,就來污蔑本王和朝廷重臣?!”
那長卷上,寫滿瞭官員的名字和貪污的數目,甚至連藏匿贓銀的地方都有。不用細看,光看第一個名字,沈棄淮就知道,沈故淵是當真查到瞭。
然而,他不會認,也不可能認。
“是不是污蔑,不是一查就知嗎?”沈故淵嗤笑,抬眼睨著他:“還是說王爺心虛,壓根不敢讓人查?”
沈棄淮惱恨地看著他:“你!”
天色瞬間陰沉下來,龍椅上的幼主瑟瑟發抖,不安地抓住瞭大太監的袖子,百官也都屏息不敢出聲,畏懼地看著玉階上怒氣高漲的沈棄淮。
悲憫王一直是一張笑臉,好久不曾看他這樣生氣瞭。這張臉扭曲起來,當真是好可怕。
良久,徐宗正才站出來,小心翼翼地打瞭個圓場:“這些事情,當交由廷尉府立案審查,牽扯人過多,一時半會兒恐怕……”
“有道理有道理。”楊廷尉也跟著出來道:“先交由下官立案吧,今日本是要驗收三殿下督促秋收的成果的,這可扯遠瞭。”
“這怎麼就算扯遠瞭?”沈知白站瞭出來,一身正氣地道:“收糧是收,收繳貪污的銀子,就不是收瞭嗎?都是百姓耕作而來的東西,也都該歸國庫。難道不該算在一起?”
“是啊。”孝親王也點頭:“這的確是同一件事,隻是這卷宗關系重大,牽連甚廣,要核查起來,恐怕麻煩些。”
“即便如此,也該算三殿下完成瞭承諾。”靜親王幫著道:“這兩樣東西算在一起,的的確確是去年稅收的兩倍。”
“可這樣算的話,不就等於把這些官員貪污的事情坐實瞭嗎?”薛太傅皺眉:“畢竟這一張紙,沒個證據,實在單薄。”
尤其是悲憫王這五百萬兩,當真坐實,可就是件大事情瞭。
沈故淵看向沈棄淮,後者目光狠戾,如劍一般刺向他。
微微一笑,沈故淵拂瞭拂衣袍,開口道:“朝中大事,向來是四大親王商議,悲憫王爺做主,聖上再下旨傳意。今日這事也該如此,就請親王們和悲憫王爺辛苦些瞭。”
此話一出,眾人都有點意外。他告的人裡,可也是有悲憫王的啊,竟然還讓悲憫王來做主?
然而沈棄淮的臉色卻更難看瞭些,手裡捏著的碎紙都已經揉得不成模樣。
這麼多年瞭,沈氏皇族,頭一次出現一個讓他覺得頭疼的對手。
好,好得很!
“本王問心無愧,既然被人無端指責,總要給個交代。”扔瞭碎紙,沈棄淮冷笑:“三殿下此番秋收,功勞定然是有的,隻是承諾未達,算不得贏,也算不得輸。為瞭公正,就請三殿下督察廷尉府,將你所認為存在的贓款,全部收繳入國庫。一旦數目達成,便算三殿下贏瞭。”
“但,若這上頭寫的,有一筆是冤枉瞭別人,便算殿下輸瞭,如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