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阿貍

薑梨並不曉得自己在吉祥樓前的動作全都被旁人盡收眼底,等到桐兒從當鋪那頭回來,對著她搖瞭搖頭,道:“奴婢之前的那塊玉已經被人贖走瞭,不過在當鋪裡發現瞭一塊很漂亮的玉佩,就買瞭回來。”說著攤開掌心。

桐兒掌心裡的玉佩成色一般,在薑府這樣的地方,香巧見慣瞭好東西,這塊玉相比之下實在沒什麼出彩之處,若說有什麼特別的,就是玉上雕著一隻胖貍貓,惟妙惟肖,栩栩如生。

香巧隻看瞭一眼就移開瞭目光,倒是薑梨,看得目不轉睛,接過來愛不釋手,對桐兒道:“確實很漂亮。”

“奴婢知道姑娘一定會喜歡,姑娘喜歡就拿著。”

薑梨沒有推辭就收下瞭,香巧看著在心中嘲笑,到底薑梨是在山上呆瞭八年的土包子,就這麼一個破玩意兒還喜歡。

待回到薑府芳菲苑,天色已經很晚瞭,香巧不知道什麼時候一溜煙不見瞭,薑梨也心知肚明,必然是回淑秀園給季淑然回話去瞭。

桐兒見屋裡終於沒人,掩上門,給薑梨倒瞭一杯熱茶,輕聲詢問:“姑娘為何突然要奴婢贖回這塊玉佩呢,這塊玉佩又是誰的,有什麼特別的?”

和薑梨在青城山相依為命瞭八年,桐兒和薑梨是主仆又勝似主仆,薑梨的所有事情桐兒都一清二楚,可不知什麼時候起,桐兒也不明白薑梨做的一些事的意義是什麼。

譬如眼下這件,今日還未出門之前薑梨就告訴她,務必要幫自己贖回一枚玉佩,在吉祥樓前的一番話都是薑梨之前就教桐兒說的,什麼過世的娘,都是瞎編的。

薑梨朝她笑瞭笑:“你做得很好。”摩挲著手中的玉佩,道:“這塊玉佩是一位故人的,那位故人已經不在瞭。”

手中的這塊玉佩,是當初她出生的時候,薛懷遠親自一刀刀刻的。薛芳菲的娘親生薛芳菲的前一天晚上,薛懷遠做夢夢見一隻花貍貓來自傢門前像模像樣地作揖。出生後,請陰陽先生給薛芳菲看命,先生說薛芳菲一生飄零,紅顏薄命,氣得一向穩重端方的薛懷遠提著棍子差點打死陰陽先生。他嘴上說著不信,心中終究還是介意的,聽遠近的鄉鄰說命薄的人最好取一個低賤的乳名,閻王小鬼聽瞭也懶得收賤命。

於是薛懷遠就沒給薛芳菲取小字,而是直接添瞭乳名阿貍。

這塊玉佩也是薛懷遠攢瞭半年的俸祿,才從一個遠遊的商人手中買來的,並不昂貴,薛懷遠求瞭高僧開光,親自鑿刻,希望保佑薛芳菲一生平安順遂。

後來這塊玉佩陪著薛芳菲一起到瞭燕京城,沈玉容中狀元被點中書舍郎後,上下都需要打點應酬,沈傢傢底太薄,薛芳菲將自己的嫁妝全部拿出來,最窘迫的時候連這塊玉都當瞭。

本想著等過些日子傢裡好轉些就把玉佩贖回來,誰知道沒過多久就出瞭壽宴一事,她名聲盡毀,無顏出門,到死也沒能贖回這塊玉。

桐兒見薑梨不知想到什麼,眼神竟十分蒼涼,忍不住開口:“姑娘……”

薑梨回過神,笑道:“無事。雖然故人不在瞭,我還在。”

雖然薛芳菲不在瞭,薑梨還在。薛芳菲沒能贖回這塊玉,薑梨卻贖回來瞭。

薛芳菲乳名阿貍,薑梨單名一個“梨”字,或許冥冥之中的這點緣分,就讓她代替瞭這位可憐的姑娘,重新回到瞭燕京城。

薑梨,將離,名字的寓意並不好,可原先的薛芳菲,一輩子到底也沒有繁盛芳菲,可見命運終究還是在人自己的手裡。

桐兒眨瞭眨眼睛,見薑梨笑瞭,也跟著舒瞭口氣。又想到瞭什麼,道:“淑秀園的兩個丫鬟平日裡什麼活都不幹,今日來的外院幾個掃撒的也慣會偷懶,姑娘不能一直由著他們下去,季氏不管這事,老爺不好插手後院,老夫人總得管管吧!”

“老夫人對我並不親近,我要是提出此事,管得瞭一時,管不瞭一世,此事還是我自己來解決。”薑梨搖頭。薑老夫人強勢能幹,安穩聽話未必會得她歡心,況且薑梨從前就寒過薑老夫人的心,真要計較起來,還真不知道會偏向誰。

“姑娘打算做什麼?”一聽此話,桐兒立刻摩拳擦掌躍躍欲試。自從在青城山上薑梨用一隻猴子算計瞭回京,桐兒就對薑梨的決定便深信不疑。

“這幾日,你就多在蕓雙面前嘀咕嘀咕我給瞭香巧多少好處。”薑梨道:“我那一匣子季氏送的首飾,大半也都在她那兒瞭。”

“姑娘是想離間她們?”桐兒也機靈,立刻問道。

“她們之間本就不算親密,談不上離間。”薑梨笑笑,“這,隻是給她們一點小小的考驗罷瞭。”

隻是考驗,贏瞭自然相安無事,輸瞭,就滿盤皆輸。


淑秀園裡,香巧站在屋中。桌前,薑幼瑤正在練字,隻是眼神卻是心不在焉。

季淑然問:“紅寶石頭面?”

“是的,吉祥樓裡出的紅寶石頭面,四百兩銀子,奴婢親眼看到的。”香巧道。

“四百兩銀子的頭面算什麼,果真寒酸。”薑幼瑤不屑。

“雖說不算多少,卻也不會掉臉面。”季淑然沉吟,“大約和二房你兩個堂兄送的差不離,按理來說,也挑不出錯處。”

香巧聞言,心中計較,季淑然這話的意思,分明就是要在薑幼瑤的及笄禮上做文章。

“娘,那怎麼能讓她好過?”薑幼瑤放下筆,急忙看向季淑然。

“這些日子她剛回京,柳元豐這頭看著,你爹也對她心有愧疚,不過,要得到人的厭惡,也很簡單。”季淑然道。

“怎麼做?”薑幼瑤眼睛一亮。

“別忘瞭,她還有一個惡女的名聲,殺母弒弟的過去哪有那麼輕易被抹殺。眼下是時間過得太久,人們都快忘瞭,一旦人們記起來,她就沒有活路瞭。”季淑然笑得賢淑,“燕京的貴人們,最沾不得污泥。”

香巧心中一跳,眼睜睜瞧著季淑然朝她看過來。

《嫡嫁千金(墨雨雲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