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化解

麗正堂門口,薑梨從容地站著。

“薑元輔的嫡出女兒”這句話一出來,人群霎時間沉寂下來。

襄陽到底不是燕京城,遠在襄陽的人,聽到有人在燕京城做官已經很是仰望,更不要說是文人之首的元輔。這時候人們才想起,當初葉傢的小女兒葉珍珍,可不就是嫁給瞭如今在做首輔的薑元柏?隻是後來葉珍珍死瞭,葉傢和薑傢十幾年來也不見得往來,襄陽的人漸漸也就把這件事拋之腦後。

眼下薑梨主動提起自己的身份,又想到葉嘉兒之前喚薑梨的那聲“表妹”,再看薑梨穿著打扮氣度談吐也不像是小門小戶的姑娘,來鬧事的百姓們就信瞭七成。

“你是薑傢小姐,也不能仗勢欺人哪!”人群中有個瘦長臉的男子道,說完這句話他就躲在前面一個壯漢的背後,似乎想要藏起自己的臉。

“對啊,怎麼能仗勢欺人呢!”

“薑傢這是要護著姻親葉傢,官商勾結,沆瀣一氣!”

瘦長臉的一句話頓時又把人群點著瞭,葉嘉兒擔憂地看向薑梨。葉傢出事就罷瞭,人們把葉傢和薑傢聯系在一起,給薑傢也潑上臟水,薑元柏可是在燕京城做大官兒,要是招來麻煩,這可如何是好?

葉如風也緊皺眉頭。

薑梨動也不動,隻是含笑地站在原地,既不氣急敗壞地馬上反駁,也不驚慌失措地當做默認。她的笑容如水般平淡,目光溫柔,但仿佛有看不見的威嚴,讓人對上她的雙眼,便不自覺地安靜下來。

人群漸漸安靜下來。

薑梨這才開口,她道:“我們薑傢,對自傢女兒都不客氣,我父親最是公正清明,何來包庇一說?”

眾人這才想起來,這位千金小姐多年前可不是因為殺母弒弟被送往庵堂?這麼說,薑元柏的確不是一個會包庇親人的人。

不過,她就這麼提醒別人想到自己的惡事,真的好麼?

葉嘉兒和葉如風對視一眼,彼此都有些疑惑。

薑梨才不介意別人如何看待自己,她隻是問:“敢問大傢,古香緞有問題一事,是從何處得知的呢?”

“成衣鋪都在說!”最前面一個婦人回答道:“眼下襄陽都知道瞭,佟知府都帶葉傢老爺回衙門審案去瞭!”

審案?

薑梨心中冷笑,原來打的是這個主意。心中越是清明,她面上的笑容也越是真摯,道:“我倒不知道,織造的事情什麼時候輪到衙門管瞭。”

這話沒頭沒腦的,有人問:“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薑梨含笑開口:“襄陽城裡最大的官兒大概就是佟知陽這位知府大人瞭吧?我看,佟知陽官兒當得太大,連什麼該管什麼不該管都忘瞭。”

她對佟知陽直呼其名,周圍的百姓都驚瞭一驚,沒想到女孩子竟然如此膽大狂妄。可轉念一想,她便是當著佟知陽的面叫其名字,也沒什麼不敢的,畢竟背後有個元輔老爹撐腰。

“死瞭人該佟知陽管,這不假,可我從沒聽過織造出瞭問題,還該他這個知府管。若是全都在襄陽便也罷瞭,葉傢的古香緞並不隻是賣給襄陽人,燕京也多是達官貴人在穿。如你們所說,古香緞穿死瞭人,又不是偶然的事,我想,除瞭襄陽的古香緞有問題,別的地方的古香緞也應該有問題。”

“那燕京城的太太小姐們若是也被古香緞所害,掀起的波浪也就大瞭,這麼大的一件事,關乎整個北燕百姓的生死,就掌握在一個小小的佟知陽手裡?我看他好大的膽子!”

最後一句話,話音加重,十分嚴厲,倒叫人心中不由得一凜。

阿順一聽,簡直要為這位表小姐拍案叫絕瞭。本是葉傢的麻煩,被薑二小姐三言兩語說道,好像成瞭一件好事。而薑梨更絕的是倒打佟知陽一耙,這會兒罵佟知陽罵得跟狗似的,讓他心裡爽快極瞭。

阿順和葉明煜都像江湖人,看不慣佟知陽那副官僚拿腔作調的樣子,偏偏葉傢還不能得罪佟知陽,誰讓人傢是襄陽最大的官兒呢?可薑梨就敢說,敢罵,敢壓!

就是不知道這些話傳到佟知陽耳中時,佟知陽是什麼感受。

薑梨這一番話出來,果然震住瞭不少人。一人小心翼翼地問道:“薑二小姐,這事不該佟知府管,應該誰管呢?”

“當然是燕京城的織室令管瞭。全國的織造問題,全都歸織室令管。如你們所說,葉傢的古香緞有問題,就該寫明問題,由知府送往燕京織室令,織室令會下派官員來襄陽徹查此事。”薑梨道:“佟知陽倒好,直接把人抓起來審案瞭,卻一點兒不提上報給織室令的問題,他這是想幹嘛啊?我看,他才是想包庇葉傢吧!”

對面的陸璣看得嘆為觀止,隻道:“這位薑二小姐,顛倒黑白的本事可真是教人驚訝!”

“豈止顛倒黑白,你看她仗勢欺人的手法,用得也很熟練。”姬蘅道。

薑梨說完此話,人群中有些茫然,有些恍然。他們都是百姓,便是有做官兒的,也就是個芝麻綠豆官,哪知道燕京城的這些官職管什麼,織造這一塊兒更是不明白,薑梨說得一板一眼,看起來不像是假的。

有人問:“薑二小姐,織室令真的能管這些事?”

“你腳下的土地是北燕的土地,這些百姓都是天子的子民,官員就是為民辦事,織室令的存在,本就是為瞭解決織造這一塊兒出現的問題,當然會做事。隻是現在佟知陽很奇怪,非但不將此事上報,還想自己解決,這麼大的事兒,他解決得瞭嗎?”薑梨語氣裡恰到好處地帶瞭一絲不屑。

“佟知府為什麼不上報此事啊?”

“那就不清楚瞭。”薑梨意有所指,“也許佟知府在襄陽做官久瞭,連基本的官令職申都不清楚,心懷天下,什麼都想親力親為呢。”薑梨笑得真誠,“這樣的好官,等我回燕京,務必得告訴父親,讓他知道還有這麼個人,放在襄陽做個知府,實在是大材小用瞭。”

人群一下子哄笑起來。

薑梨話裡的諷刺誰都能聽得出來,傻子都知道,這位佟知府隻怕要倒黴瞭。薑二小姐看起來可不是個好惹的人,她要是把此事告訴薑元柏,薑元柏當然能明白佟知陽越權的事。

“佟知府憂國憂民,想要自己審案,我們卻不能讓他累著。”薑梨打趣,“我已經將此事寫信回襄陽,我父親接到信後,會親自找織室令說明,想來不久後,織室令的人就會過來襄陽。”

“真的啊?”

“我以薑傢小姐的身份,向你們發誓。”薑梨笑笑。

她眉眼彎彎,這麼一笑,仿佛春暖花開,讓方才劍拔弩張的氣氛不知不覺地柔和瞭起來。

“我想,諸位此番並不是為瞭砸滅麗正堂而來,而是為瞭此事有個解決之道。凡事按規矩辦事,倘若是葉傢的過錯,葉傢當然得認。但織室令沒來之前,葉傢也不想為莫須有的罪名承擔責任。今日前來的各位,眼下天色不早,也多辛苦,我們能做的,會努力做到。桐兒,”她吩咐丫鬟,“拿些銀票出來。”

薑梨道:“還請諸位幫我一個忙,為瞭留存證據,你們買的古香緞,希望能收回。當然瞭,收回的時候也會賠償你們銀兩,除瞭原本古香緞的買價以外,也有一些賠償。此事我們都盡力求得一個圓滿的結局,不過還請各位多給葉傢一些時間。請相信葉傢,畢竟過去幾十年,葉傢從沒出過問題。”她道:“以過去的情誼,請求眼下這個時候的信任,不算過分吧?”

她說得很認真。

認真的女孩子很美麗,而她提出解決的辦法也很美麗,銀子更美麗。說到底,今日這些人來,目的也無非是求財。真有問題,葉傢不是大夫,也不能管他們身上的紅疹好轉,最多也就是得瞭銀子找個大夫治好。

薑梨軟硬兼施,這些人也不能得瞭便宜還賣乖。最重要的是面對首輔的女兒,他們也不能怎麼樣。

而且薑梨還把原因推到佟知陽身上去瞭——如果佟知陽早些上報給織室令,葉傢的問題早就解決,哪還能拖到現在?

有人就道:“那就這樣吧。薑二小姐,可一定要讓織室令的人早些來襄陽啊。”

“是啊,可拖不得。”

薑梨道:“放心吧。各位,將你們穿過的古香緞交給我們吧,這些也要交給織室令,我怕不交給織室令,佟知府又要親力親為瞭。”

百姓們大笑起來,這會子再也沒有之前的敵對,紛紛爽快地去找用過的古香緞給薑梨瞭。


薑梨給葉嘉兒使瞭個眼色,葉嘉兒馬上吩咐下人們去準備銀兩和人手,心中也舒瞭口氣。能用銀子解決的事都不是事,權當是破財免災瞭。要不是今日又薑梨將局面控制住,還不知會出多大的亂子。葉明輝臨走時特意交代瞭麗正堂交給她們姐弟,要是葉明輝和葉明軒回到薑傢,看到的是一個狼藉一片的麗正堂,她和葉如風才沒臉見人。

想到這裡,葉嘉兒心中充滿瞭對薑梨的感激。

葉如風神情復雜地看著薑梨,打從小知道瞭薑梨對葉傢的惡言,又知道瞭她“殺母弒弟”的斑斑劣跡,葉如風就對薑梨厭惡有加,不願與之為伍。沒想到今日卻是薑梨替葉傢解瞭圍。雖然她搬出瞭薑元柏的名號,也算仗勢欺人,但她的淡定和從容卻是自己所沒有的。

這人……真是讓人無法喜歡,也恨不起來。葉如風心裡糾結著。


對面的茶樓上,姬蘅看著窗外,問:“這出戲如何?”

陸璣“啪啪啪”的鼓起掌來,道:“我今日才知道,一個十五歲的小姑娘能有這麼大能耐,若非親眼所見,我隻會以為是別人杜撰的傳說。”

“是啊。”姬蘅輕輕吐出一口氣,“十五歲,就能單挑大梁唱大戲瞭。”

“她這番應對得好,卻不怕京城裡的薑首輔得知此事怪責於她。”陸璣道:“薑元柏可是隻老狐貍,滑頭得很,這樣的麻煩躲避還不及,不想她的女兒倒是樂意用權。”

“你沒發現?”姬蘅用扇子點著窗戶,“她就是故意抬出薑元柏。”

“嗯?因為薑元柏是首輔,佟知陽會有所忌憚?佟知陽背後可是李傢……”

“這就對瞭。”姬蘅玩味地一笑,“薑二小姐就是要薑傢和李傢對上,矛盾激化,無法調和。”

陸璣一怔:“為什麼?”

“那就看她圖的是什麼瞭。”

正說著,陸璣突然“啊呀”一聲。

不遠處的街道,女孩子站在屋簷下,目光精準無誤地穿過人群,落在這件茶坊的窗口。

“被發現瞭。”姬蘅笑著搖瞭搖扇子,“糟糕。”


薑梨正帶著桐兒往外走。

好容易暫且解決瞭麗正堂的麻煩,薑梨想吩咐侍衛去打聽一下葉明煜那頭的消息。這個佟知陽看起來有恃無恐,她好歹是薑元柏的女兒,就算看在薑元柏的粉上,佟知陽也會客氣幾分。

誰知道才剛剛走出麗正堂,薑梨便感覺到有目光在註視著自己,隨著直覺往上看,卻看到瞭一襲熟悉的紅袍,和那隻輕輕搖著的金絲折扇。

姬蘅?

他怎麼在這兒?!

薑梨心中一驚,下意識地就想姬蘅不會是跟著自己到襄陽?但應該不會,且不說自己這次回襄陽的名義是為瞭探望葉老夫人,便是自己行為有什麼疑點,堂堂的肅國公也不至於日日都盯著自己。這位肅國公深不可測,是個做大事的人,不會這麼無聊。

不過……薑梨瞧瞭一眼那茶樓的小窗,從窗前看去,麗正堂的一切都盡收眼底。這位肅國公最愛看戲,想必這出戲的從頭到尾都沒錯過,更或者說,在薑梨到來之前就已經先到瞭,他早就知道麗正堂有被砸這麼一出,特意來看熱鬧的。

真是討厭。

薑梨深深吸瞭口氣,無論這位肅國公目的是什麼,她都必須上去與對方見一見,探探底,到底對方是來做什麼。若是互不相交,他自然可以看戲,不插手就行瞭。若是有所沖突……她會權衡,看著辦的。


薑梨囑咐瞭桐兒和白雪幾句,獨自往茶樓走去。

“來瞭。”陸璣扶瞭扶胡子,“大人,不瞞您說,我現在還有點兒怕這位薑二小姐。”

“怕什麼?”姬蘅把玩著折扇,“小姑娘而已。”

“薑二小姐不是普通的小姑娘,”陸璣也笑,“恩威並施,官場的那一套她做得順手無比,把薑元柏的作風學瞭個十成十。隻是我不明白,她不是在庵堂裡呆瞭八年,八年時間沒在薑元柏身邊,怎麼也如此精通官場規矩,倒像是薑元柏手把手教過她似的,難道隻要是親生骨肉,自然就會繼承這一點?”

姬蘅瞥瞭他一眼:“那也不是尋常人能繼承得瞭的。”

在外人看來,薑梨的手腕看上去實在不可思議。不過雖然她沒有跟在薑元柏身邊八年,卻真真切切地跟在薛懷遠身邊數十載。薛懷遠是清官、好官,可桐鄉也不是沒有阿諛諂媚、溜須拍馬的壞官,薛芳菲和薛昭看過的官場之術比平常人更多,而且因為官職不大,感觸更深。


兩人正說著,就見引路的小童在外敲門,薑梨進來瞭。

薑梨一進門,就見到瞭姬蘅和上次在金滿堂堂會上看到的青衫文士。

“真巧,”姬蘅裝模作樣地開口,“在這裡遇到薑二小姐。”

這人這時候偏做出一副很意外的模樣,薑梨心中不置可否。以姬蘅在皇宮各處都安插眼線的做派來說,隻怕來襄陽的第一天就已經摸清瞭襄陽的動靜,自己的一舉一動都在這位蛇蠍美人的眼皮子底下吧。

不過對方要做戲,她也隻得佯裝不知地跟著做下去。笑道:“我也很意外,會在這裡遇到國公爺。”她疑惑地問,“不知國公爺來襄陽,所為何事呢?”

姬蘅笑盈盈地看著她,半晌後吐出兩個字:“公事。”

什麼都沒說,但也等於什麼都說瞭,至少不是為瞭她而來。姬蘅這人有個特點,他不說真話,他說的話就像他那雙迷人的眼睛,沒幾分真心,但他也不說假話,至多不說就是瞭。

薑梨的一顆心放瞭下來,她並不希望這位國公爺把註意力放在她身上,她要做的事不能被外人知道,也不希望被外人知道,尤其是這位國公爺可能與成王有不少的關系,成王兄妹是她的仇人,她絕不與仇人為伍。

隻能耐心周旋瞭。

“葉傢好像有麻煩。”姬蘅看向窗外不遠處的麗正堂,“如果不是因為你,麗正堂就化為廢墟瞭。”

他說歸說,偏語氣裡還帶瞭一點遺憾的態度,薑梨一個沒忍住,脫口而出,“怎麼國公爺好似很希望麗正堂變成廢墟似的?”

“沒辦法,”姬蘅很傷腦筋地回答,“我愛看戲。”

這話真是讓人沒辦法不生氣,薑梨皮笑肉不笑地回答,“國公爺真是好興致,什麼都能當出戲。”

“但是像二小姐這樣精彩的就鳳毛麟角瞭。”姬蘅回答得一本正經。

“我與國公爺一樣,”薑梨笑得切齒,“不做戲子。”

“那真可惜。”姬蘅惋惜,“我還想著,這次在襄陽遇見你,又有好戲可看。”

“什麼?”薑梨看向他。

他漂亮的眸子裡光華流動,仿佛漩渦一般誘得人跌倒沉迷,似笑非笑道:“有一種預感,薑二小姐在襄陽,會唱不少好戲。”

“國公爺來這裡不是所為公事的嗎?”薑梨笑對,“怎能玩物喪志?”

“戲太精彩,舍不得錯過。”他盯著薑梨,眼睛眨也不眨地道,唇齒之間都有挑逗的味道。

薑梨心中大罵姬蘅不要臉,姬蘅如今二十來歲,可薑二小姐隻是個青澀的小姑娘,他居然也能毫不在意地以美色誘人。當初薛芳菲出事,燕京人人罵薛芳菲恃美放蕩,可怎麼就無一人斥責姬蘅恃美行兇!

薑梨盯瞭姬蘅一會兒,突然道:“國公爺聽到瞭吧,我剛剛在麗正堂門口罵瞭佟知陽。”

“聽到。”姬蘅點頭。

“國公爺以為,我罵得可對?”薑梨想要套出姬蘅的態度。眼下薑梨猜測佟知陽是受瞭李傢的指使,姬蘅可認識李傢的小少爺李濂,薑梨想知道,姬蘅是不是知道此事和李傢有關,他過來襄陽,會不會插手此事。如果姬蘅插手,事情就難辦多瞭。

“薑二小姐叫我觀戲不語,”姬蘅含笑道:“我不知道。”

這人,軟硬不吃,滴水不漏,真叫人泄氣。

薑梨道:“國公爺如果一直能觀戲不語就好瞭。”

姬蘅但笑不語。

薑梨便自顧自地說開:“佟知陽有個鐘官令的妹夫,鐘官令是右相小兒子李濂的人,說起來,這位佟知陽還是右相的人,還真是不敢小瞧呢。”

姬蘅握著扇子的手微微一頓,看向薑梨的目光裡帶瞭幾分深思。

陸璣卻嚇瞭一跳,薑梨連這個都知道?這點彎彎繞繞的事情,就算是薑梨的父親薑元柏都未必記得,薑梨不可能提前得知這些事,也不可能去查薑元柏才有的官員簿,那她是怎麼知道的?

姬蘅:“看來二小姐對這些瞭如指掌。”

“因為我爹是首輔啊。”薑梨輕聲道:“咱們薑傢,樹敵不少,一個不小心就著瞭別人的道。右相李傢和我爹可是死對頭,死對頭的兵馬有什麼人,可得記好瞭,否則不明不白被小卒算計,可算兜頭禍事。”

姬蘅笑瞭:“有薑二小姐在,我看薑傢不會被算計,還會綿延百年。”

“國公爺說笑瞭。”薑梨道:“右相背後的勢力可不小,我們哪敢雞蛋碰石頭?”

她的眉目間帶瞭些靈動的狡黠,語氣雖然溫和有禮,步步都是試探,和姬蘅打機鋒,一點下風不落。陸璣有些吃驚,倘若此刻坐在這裡的是個中年人,或是青年人,他都不會如此驚訝,但偏偏是個十來歲的小姑娘,還是個閨閣千金。

她很聰明,有手腕,說話義正言辭,卻有官海的滑頭,講義氣,狡詐,也不怕姬蘅。

真是個特別的小姑娘,和薑元柏一點兒也不像。

“哦?”姬蘅挑眉,“剛才你在門口斥責佟知陽的時候,一點不害怕?”

薑梨嫣然一笑:“那是為瞭百姓啊,為瞭百姓,別說是佟知陽,就算是右相李仲南來瞭,我也不怕。”

陸璣差點拍案叫絕!

論起說官話,他自認見識不少,可這小姑娘一套一套,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臉不紅心不跳,坦蕩磊落的樣子,竟讓人無言以對。

姬蘅也無言以對。

不知過瞭多久,他“嗤”的一笑,不知是譏嘲還是真覺得薑梨的話好笑,他道:“二小姐令人佩服。”

“不過此番多少都會被右相遷怒瞭。”薑梨嘆息一聲,“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右相不會遷怒你的。”姬蘅笑瞭,“為瞭百姓。”

薑梨道:“那最好瞭。”

她站起身,拍瞭拍袖子上方才沒來得及拂去的塵土——在麗正堂裡因來鬧事的百姓而蹭上的,對姬蘅道:“方才看到國公爺在此,才特意上來打聲招呼,現在招呼已經打完瞭,表姐表哥還在忙,我得去幫忙,就不陪國公爺閑話。”

她客客氣氣地沖姬蘅福瞭一福,“告辭。”

姬蘅沒有送她的意思,淡笑回答:“薑二小姐走好。”

薑梨微微一笑,從容地從茶室裡出去瞭。

幾次三番面對姬蘅,雖然仍然警惕,卻能看得出來,她應對姬蘅已經一次比一次從容。

這個小姑娘成長得很快。


薑梨出瞭茶室,往樓下走,心跳得很快。

方才她說“此番多少都會被右相遷怒瞭”是試探,而試探的結果是,佟知陽針對葉傢的事果然和右相有關,因為姬蘅說“右相不會遷怒你的”,卻是默認瞭李仲南的存在。

薑梨垂眸,李仲南摻和進來瞭?難怪佟知陽膽子如此之大。不過那又如何?正好借著這個機會將事情鬧大。扯著薑傢的大旗,徹底隔絕右相和薑傢微妙的平衡,也絕瞭成王想要拉攏薑元柏的可能。

就讓成王與薑傢成為勢不兩立的敵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這樣一來,薑元柏才能破釜沉舟,才能毫不猶豫地,正大光明地,理直氣壯地對成王發起進攻。

這就是她的目的。


屋裡,陸璣望著樓下薑梨漸行漸遠的背影,深深地嘆瞭口氣,道:“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後生可畏,後生可畏啊。”

薑梨給他大大地上瞭一課,才十五歲就有這份心機謀略,再過幾年,不知又將成長到何種令人仰望的地步。

“上當瞭。”姬蘅突然開口。

“什麼?”陸璣一愣。

“原來她剛剛是在套我的話!”姬蘅想到瞭什麼,突然笑起來,“佟知陽不是她對手。”

他道:“小姑娘挺精明的。”

《嫡嫁千金(墨雨雲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