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相親記

薑梨二十六歲的時候,生下瞭姬濛。

小姬濛甫出生就集萬千寵愛於一身。薛昭千裡迢迢地趕回來,就為瞭看這個外甥女一眼,司徒九月走不開,讓薛昭帶瞭整整一箱漠蘭古城的寶石,作為和小外甥女的見面禮。

靜玄真人為小姬濛賜小字晚晚。聞人遙非要當晚晚幹爹,被姬蘅無情拒絕。就連一向略有些古板的薛懷遠,有瞭晚晚後也性情大變,薑梨第一次看見薛懷遠半趴在地上陪晚晚玩撥浪鼓的時候,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不過倒也不怪眾人待她好,實在是晚晚這孩子招人喜愛得緊。小時候生得玲瓏可愛,模樣與薑梨一個巴掌拍下來的,軟軟糯糯的可愛。姬蘅養她說是掌上明珠一點也不過分,幾乎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做祖父幹爹舅舅的都如此,更不用說是親爹瞭。晚晚五歲之前,眾人每日看見最多的,就是一身紅衣的姬蘅懷裡抱著個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出現在各個糕餅鋪、戲班子、雜耍臺、糖人店。旁人都說,姬蘅是改瞭性子瞭,有時候有人得罪瞭他,就要招呼人揍人時,隻要小晚晚拉一拉他的袖子,軟著嗓子叫一聲:“爹,能不能別動手?”

姬蘅就會摸摸小姑娘的腦袋,溫聲道:“都聽你的。”

是以,眾人就漸漸摸出瞭門道。國公府上,肅國公是個喜怒無常的,不必討他喜歡。真正要討好的主子,其實是國公夫人和大小姐,這世上,肅國公隻會對兩個人的話無法反駁,一個是國公夫人,一個就是大小姐。

國公夫人薑梨性情溫柔和婉,不過卻也講原則,雖平日大方,真遇到瞭什麼事,還是護著自傢丈夫。大小姐就不一樣瞭,年紀小,好哄。隻要尋些京城裡不常見到的珍奇玩意兒,便能逗得她開心。大小姐一開心,國公爺就會有賞。一時間,小晚晚每日都有人哄,比公主過得還開心。

當然,她也深知投桃報李的道理,隻要開心瞭,也會毫不吝嗇地在自傢爹面前說對方的好話。所以一旦國公府下人犯瞭錯惹惱瞭主子,第一個去求的不是肅國公,而是小晚晚。

聞人遙來過幾次,也就看出瞭門道,幸災樂禍地對姬蘅道:“我看你們這國公府,遲早都是小晚晚的,你說話不管用。”

“國公府本就是她的。”姬蘅輕撫折扇,“再說,與你何幹?”

聞人遙悻悻地走瞭。

不過,國公府眾人的好日子,在小晚晚十歲以後,就一去不復返瞭。

姬濛小時候生得像母親,清靈可愛,年歲漸長,十五歲及笄後,五官長開,竟十分肖似姬蘅。尤其是眼睛,眼波流轉間勾魂奪魄,就連眼角下一樣的位置,都和姬蘅一樣生著一粒紅痣。

這樣的容色,在男子身上已是十分惹眼,在女子身上,實在是絕色傾城。薑梨瞧著,偶爾也會憂心忡忡,隻覺得容色過盛,不知道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

“怕什麼?”姬蘅不以為然,“普天之下莫非還有人敢覬覦她不成?況且,”他輕笑一聲,“我的女兒,也沒人給得瞭她苦頭吃。”

這話說得不假。

倒也不知是不是小時候越乖的姑娘,長大瞭性情就越截然不同。姬濛在年歲漸長後,不止模樣,連性子都隨瞭爹。倒也不至於喜怒無常,但實在古靈精怪。府中上上下下的人都被她捉弄過。她還有一手好武藝,姬蘅令人給她打瞭一條鞭子,平日裡收於腰間,真要遇到瞭事,鞭子也不是好惹的。加之還有一個司徒九月送來毒藥暗器毫不吝嗇,在身手一事上,她足以保護得瞭自己。

但這樣的下場就是,整個京城的人都知道,肅國公府上的那位小姐,雖生得國色天香,沉魚落雁,但潑辣狡猾,驕縱跋扈,美人雖好,隻能看看。而且姬蘅護得緊,一時間,竟連覬覦之心也不敢生出。

於是這樣就造成瞭一種尷尬的局面,別的姑娘過瞭十五歲,來提親的人隻怕將門檻都踏破瞭。姬濛到瞭十五歲,國公府上的門檻,暫時還沒有人敢來踏。

薑梨坐在屋裡,托著腮犯愁,與姬蘅抱怨道:“我們傢晚晚這般好,怎的都沒人來提親?”

姬蘅一怔,“你很想晚晚嫁出去?”

“倒也不是。”薑梨答道:“晚晚年紀還小,隻是我這幾日出門,老是被人問有沒有覺得中意的人傢,我……”

夫人們在一起聚會,府中有姑娘的,私下裡都會偷偷地問一句。每到薑梨這裡,薑梨都開不瞭口,怎麼說,別說有中意的沒有瞭,連一個能選的都沒有?

“這與他們何幹?”

“我倒是不覺得有什麼,隻是怕晚晚心中有別的想法,”薑梨嘆瞭口氣,“這孩子大瞭,有心事也不與我說,我也不知她心裡是怎麼想的。”

連一個欣賞自己的少年人都沒有,姬濛心中會不會覺得沮喪?

“我姬蘅的女兒,尋常人怎麼能配得上?阿貍,”姬蘅問她:“你十四歲的時候,也為此事苦惱過?”

薑梨搖頭:“我十四歲的時候,來提親的人都是我爹一撥一撥趕出去的。”

姬蘅:“……很受歡迎嘛。”

都老夫老妻瞭,這人還有空吃醋,薑梨無言,推瞭推他:“下個月就是晚晚十五歲生辰,不行,你得去尋些少年人過來,給咱們晚晚撐場子。”

姬蘅嘴角抽瞭抽:“你說什麼?”

薑梨難得霸道瞭一回:“不管瞭,之後你再將他們拒絕瞭就是。總得叫京城的人知道,咱們晚晚多得是少年人喜歡,隻是都瞧不上罷瞭。”

“……”姬蘅問:“你說真的?”

薑梨很肯定:“真的。”


也不知姬蘅是如何用的手段,在薑梨十五歲生辰的那一日,果真京城中有許多人傢前來提親。

有中極殿大學士的獨子,有副都禦使的少爺,有通政使司的兄弟,有國子監的長孫。文的武的年輕的年長的,應有盡有。全都簇擁在國公府的大門口,管傢還特意未將他們一口氣放進去,讓他們在外面等瞭等,好教外頭的人看見。

來的眾人大抵也是心知肚明對方為何回來,彼此尷尬地相視一笑,內心不知如何腹誹的肅國公。見過趕鴨子上架,未曾見過趕人來提親。

這叫什麼事啊!

薑梨在屋裡聽聞此事,氣得推瞭姬蘅一把:“我讓你尋幾個特別拔萃的,做做樣子就行。你怎麼找瞭這麼多?又不是看戲,還得場子熱鬧!”

姬蘅卻很滿意,笑道:“既然要做,就要做聲勢浩大些,叫別人看看,晚晚有多招人喜愛。”

他向來招搖,薑梨卻很頭疼,但做瞭做瞭,也不能將人趕回去,隻得硬著頭皮將戲唱下去,道:“罷瞭罷瞭,真有這麼多青年才俊,說不準晚晚真能看中一個。”

聞言,姬蘅立刻翻臉:“那怎麼行?做戲就做戲,決不能當真。”

薑梨:“……”

姬蘅又如之前商量好的那般,將前來“提親”的人一一回絕回去,隻說如今姬濛年紀還小並不打算嫁人雲雲。

來的眾人都一頭霧水,之前明裡暗裡暗示不來提親就要倒黴的也是他,等大傢在傢裡安慰好流淚的子孫抱著壯士斷腕的決心來提親後,斷然拒絕的也是他。這是何意?肅國公這是在耍他們嗎?

真是豈有此理!

不論如何,姬濛十五歲的生辰,到底是因此“風光”瞭一把。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國公府的大小姐魅力驚人,青年才俊紛紛登門提親,可惜其父母愛女心切,全部都給回絕瞭。這樣一來,日後國公府的門檻無人踏時,也好有個理由。

但沒想到,又過瞭幾日,前些日子前來提親的那些人傢的兒子兄弟,夜裡在傢睡覺的時候,被蒙面人闖入屋中,揍瞭一頓後揚長而去。蒙面人來得快也去得快,府衙那頭也沒抓到賊人。

薑梨與姬蘅在屋裡喝茶。

薑梨扶額:“衙門那頭都打點好瞭吧?”

姬蘅:“好瞭。”

“這孩子實在太亂來瞭,”薑梨又氣又好笑,“怎能半夜潛入人府上打人?那些少年何其無辜?罰她禁足在傢抄書還是輕的,都怪你將她寵壞瞭!”

誰能想到姬濛居然趁夜跑去提親的人傢裡打人?這叫什麼事!

“怪我怪我。”見妻子生氣,姬蘅也隻好安撫,“不過,”他攬著薑梨的肩,哄道:“晚晚如此抗拒人的提親,看來也並沒有因此難過自卑,此事就過幾年再提,日後也不要做這種事瞭。”

他肅國公的女兒居然還要靠威脅人來找人提親,說出去都沒人信!姬蘅自己回頭一想都覺得憋屈,好在他女兒還是爭氣,將那些人揍瞭一通,這樣想想,便覺得胸中憋悶之感稍有釋解。

女兒沒白養,果真有乃父之風,他很滿意,過後還得好好嘉獎晚晚一番。

“隨她吧。”薑梨無力地擺瞭擺手,“我再也不管瞭。”

姬蘅暗暗松瞭口氣。

甚好。


【全文完】

《嫡嫁千金(墨雨雲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