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小的時候就看過蔣翼畫的雷震子。
那是肋生雙翅的將星下凡,青面獠牙,風聲雷動,頂天立地,肉身成聖。
長在航天城的我們都喜歡飛,蔣翼更是從小喜歡畫能飛翔的意向,雷震子的翅膀在他的筆下有如鯤鵬之翼,遮天蔽日。
這個人在去年的時候悄悄放瞭一個自己做的一分鐘的雷震子的短片到網上,因為打鬥場面太過精彩,視效太過精美,當即在網絡上爆紅,也就吸引瞭很多人的目光。
莊遠的東傢這幾年是文旅投資的大鱷,收購的項目都賺得杯滿盆滿,很有投資眼光,所以短片一出來就已經開始接觸蔣翼他們。因為莊遠和蔣翼的關系,自然首當其沖成為談判代表。
不過因為工作室已經做瞭太久的下遊技術支撐,各方面條件也相對成熟瞭,蔣翼從一開始就打算自己獨立做這個電影。
他這次回國其實也是借著休假的名義躲著國外的相熟的幾位制片人和影視公司,不過倒是正好進瞭莊遠的口袋。
蔣翼和他們正式或者私下裡都接觸瞭幾次,不過都沒有給定論,借口是說“想法還不成熟”也就拖延瞭下去。
不過我身為同居人很知道,這個項目從人物小傳,框架結構,故事大綱甚至有些重要場景的制作都已經提上瞭日程。蔣翼和團隊在北京城的東西兩端,又橫跨瞭東西半球各自為這個項目沒日沒夜地精密運轉起來。
莊遠同樣也很有耐心,他們頻繁接觸,但是也不是次次都提項目的事情,反而因此參與瞭幾次我們的幾次聚會。
明雨見到莊遠的次數變多,倒是和小時候很不一樣。從前最害怕在人前講話的方明雨當瞭老師,再不會因為對面的是莊遠就張口結舌。
有一次明雨順路到東三環接在蔣翼工作室寫瞭一下午稿子的我回傢,跟我說上樓的時候正看到才下樓的莊遠,兩個人在大堂互相說瞭幾句話,分開的時候竟然握瞭握手。
明雨笑得不可思議:“特別官方,好像期末的時候跟系領導匯報工作,又仿佛開學會見大一新生的傢長。”
就是不像老同學。
我這時候突然想起來跟她八卦:“蔣翼這次回來的時候不是到鄒航的慶功宴上接我嘛,你猜怎麼著,我看到一個很漂亮的姑娘接莊遠,開瞭一輛特別豪華的跑車。”
“真的假的?”方明雨立刻很有興趣轉頭。我推轉她的臉,“大姐你開車呢!看路。”
“那姑娘什麼樣?多大年紀?什麼類型的?”方小王開始查戶口。
我一一回憶:“好像比咱們大一點,很漂亮,耳環很閃亮,禦姐范的吧,看得不太仔細,但是感覺很瘦。”
明雨不可思議:“莊遠是喜歡這個范兒的呀,那怪不得不喜歡我瞭。”“也不見得就是女朋友吧。”
“一男一女在一起百分八十都是男女朋友。”“不至於吧。”
明雨側目:“你以為誰都像你和蔣翼?”這個——
方小王恨鐵不成鋼,“所以你們倆到底怎麼回事?這也算住在一起三年瞭吧,怎麼就一點進展也沒有?有你這種心大又沒出息的閨密算是我三生有幸。”
我無語:“哪有三年,三年加在一起他在國內都沒呆夠三個月,每次都匆匆來匆匆走的——”“別人異地照樣能談戀愛,自己沒本事就不要找理由。”
這個人真是討厭!
為什麼就非要說實話呢?
自從跟方小王坦白喜歡蔣翼之後,沒有任何寬慰反而每每被嫌棄,有這樣的閨密也是我三生有幸。可是蔣大爺的想法也不是我能把握的。
“這麼患得患失可不像是你。”方明雨說。是不像我,可我有什麼辦法。
前幾年聚少離多還可以安撫這種鈍刀割肉的折磨,今年他在國內的時間多起來,我難免蠢蠢欲動,可是又不敢真的挑明。
我很怕他的陪伴不過是因為習慣,怕他習慣對我好,習慣到不會辯解愛和關照。最怕的是一旦不能走近,就隻能分離,沒有後路,退無可退。
我陰惻惻看著前方:“其實我想過就這麼一直跟他耗著也挺好。”“哪裡好?”明雨看怪物一樣看我。
“反正他不喜歡我也不敢去喜歡別人!”我惡狠狠握拳。
“不喜歡你還跟你耗這麼久?你可太高看蔣大爺的耐性瞭。你到底是不是真的瞭解他?”我混亂說瞭一句:“就是太瞭解瞭。”
這個人隨心所欲,但是也最講義氣,看他對我爸媽有多好多孝順多聽話就知道他的軟肋在哪。不過既然這樣,我就以德服人逼他跟我談戀愛也不是不行。
籌碼全無,黃大俠破罐子破摔想走捷徑,“一哭二鬧三上吊總能讓他就范你信不信?我做不到我爸媽也做得到。”
“信。”方明雨側目:“不過還要不要臉?”
我呻吟一聲:“就是要臉啊!我才不要他就范,我要他真喜歡我。”
可說不準這個人是因為沒有一點浪漫細胞,用理性思維解決這世間的一切,所以有如鐵板一塊密不透風,還是早已看穿一切所以避重就輕。
我的試探基本上都有去無回。
比如有一次我倆在一起看個韓劇,男二跟女主求婚,被拒絕。我哭得稀裡嘩啦,抹眼淚:“真感人,太可憐瞭,為什麼不愛他呢。”
蔣翼看著電視,“明知道她喜歡別人還求婚,是不是傻。”——
“就因為太愛她瞭啊!”
“瞎扯!愛她才不會說。這時候告白就是等著拒絕,正常人是這腦回路麼?”“你才不正常,你走,你起開!”我一個靠墊扔過去。
我一邊傷心一邊咬牙,跟這種鋼鐵直男看什麼偶像劇,我才傻好麼!
蔣翼沒收靠墊,不計前嫌,諄諄教導,盤腿佈道:“跟不喜歡自己的人告白等同於打草驚蛇,想在一起才不會這麼做。”
我眼淚還沒擦幹就氣出瞭鼻涕泡:“蔣老師可有見解啊!”還打草驚蛇?
三十六計他都用上瞭!
我看個偶像劇他還給我這排兵佈陣呢啊!理科直男有文化真是無敵到寂寞啊!
再跟他一起看劇算我傻!
可黃瀛子就是傻,擦擦鼻涕就忘瞭剛立的flag,問:“那想跟不喜歡自己的人在一起要怎麼做?”“能怎麼做?就在她身邊慢慢熬到——”蔣翼頓瞭頓,斜瞭我一眼,“跟你說得著麼?”
我氣得翻白眼,可我也用不著你跟我說。在他身邊慢慢熬著?熬著等到他慢慢喜歡自己?誰也不是沒做過——
可是要熬到什麼時候呢,我雖然是個心大又沒出息的人,可還是一心一意地等待著。如果蔣翼能喜歡我就好瞭。
他對我這麼好,如果是因為喜歡我就好瞭。
可是向來在他面前大大方方予取予求的黃瀛子在這件事上犯瞭慫,我甚至不敢問:蔣翼,你喜歡我麼?你能不能喜歡我?
這是我始終不敢問出口的問題。蔣翼是我不能失去的人。
他離開的那三年在我心口還未結痂,隻要想起就扯動血肉。
他不喜歡我,我還能自己捂捂傷口再笑嘻嘻跟在他身邊,可要是連留在他身邊都做不到,我就真的不知道怎麼辦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