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我從趙緙辦公室出來,直接下瞭樓。

胡同裡,拉著客人的三輪車師傅操著北京口音講四九城的興衰故事。我捏著手機,疾速穿過柳枝下垂的街巷,在一片僻靜的荷塘邊停住,不受控制地發抖,半天才播通一個電話。

撥出去那一剎那我就知道不會有人接的,那個人回瞭美國,就要換美國的手機卡瞭。我是難過得糊塗瞭——

可意料之外的,卻不是忙音。

鈴聲不過三響,對面就接起來,是清晰冷靜的聲音:“怎麼瞭?你這個時間不是上班?蔣翼接瞭電話,他竟然把國內的電話帶在身邊。

我再也忍不住,瞬間抱著手機嚎啕大哭。

“怎麼瞭黃瀛子?你說話!”蔣翼當下急瞭起來。

我一邊嚎哭一邊抽空喊瞭一句:“完蛋瞭蔣翼完蛋瞭!”

“什麼完蛋瞭你說什麼呢?!”他那邊一陣響動,似乎匆忙間碰翻瞭什麼東西,“怎麼回事?”“我被掛到網上罵瞭一天一宿瞭——”

蔣翼似乎一下子松弛瞭下來,長出一口氣,“我知道瞭。”

“你知道瞭?”我抽噎,“你怎麼知道的?“我不會上網麼?”蔣翼懟回來一句。

我繼續哭,“還,還有我可能害鄒航的戲泡湯瞭。”“這個我也知道瞭。”

“你又知道瞭?”“鄒航跟我說瞭。”

“怎麼辦,我好害怕啊?”

“過幾天其他熱點出來你這事就被忘瞭,別多想瞭。鄒航的事情跟你沒關系,而且還有他的經紀公司,你就不用管瞭。”

他說得倒是輕巧。“哪有那麼簡單?”

“不簡單你能做什麼?這種事都不是你能操心,行瞭別哭瞭,多大點的事?”“嗚嗚嗚。”

“都說瞭沒什麼事為什麼還哭?”蔣翼也有些抓狂瞭。

我狠狠吸瞭吸鼻子,終於說到瞭重點:“怎麼辦啊蔣翼,我可能要失業瞭!還沒畢業呢我可能就要失業瞭!”

蔣翼靜靜聽我說瞭一早上的所有遭遇,沒有打斷,直到我說起讓司琪“賭一把”的時候,他突然從那邊笑瞭一聲。

“你笑什麼笑?”我此刻特別敏感。

“沒什麼。”他帶著笑意說:“夠厲害的你。”“我哪厲害瞭?”

蔣翼嘆口氣:“你厲害的地方你自己都不知道。”這又是什麼話?

我哭過瞭之後又到瞭氣頭兒上:“為什麼這些人會這麼做呢?把內部的稿子流傳出去這是不守行規,打開我的抽屜這是偷東西瞭吧?”

“可是你離職不是正中他的下懷?”蔣翼問瞭一句。

我突然感覺到一陣子無力,坐在草地上看著有蜻蜓飛過荷蕊,“我不是因為司琪才想離職的。”“那是為什麼?

是因為趙緙。

我對這個人的尊敬,還有身為文化記者的信仰都在剛剛被粉碎掉瞭。

他不顧內容品質接廣告做封面也就算瞭,雖然這樣做內容我不能認同,可是媒體經營不容易我是明白的,這幾年媒體都在改制,他也有他難處。

司棋偷跑稿子和日子,黑白曲直他明明那麼清楚,卻隻是聽之任之。我也就想我不在他的職位上,也許這樣的處理是他覺得更好的,我不能過多要求。

這些我都想努力去忽略,去適應所謂的大人的規則,去體諒一個大人的難處。可是,我過不去的,這發生的一切是不是才是中瞭他的本意。

我寫石健的稿子寫出這個效果,是不是全部都是他的預料之中?甚至是他一手操縱。司琪把稿子傳出去,隻是推波助瀾引起這樣熱烈的討論。

我不敢細想。

來《京客》之前,我就聽說過他的名聲。

這個人參與瞭太多文化事件的推動,在圈子裡名聲在外,雖然毀譽參半,但是沒有人不贊嘆一句厲害。而且入職這麼久,他雖然態度很差很拽,卻一直果斷強悍地帶領大傢往前走,無形中像是導師和前輩那樣教給我很多東西。

可也就是這樣一個人,讓人想要尊敬追隨的,亦師亦友的前輩,是不是隻是一個玩戲法的人。而當我發現自己變成他的一個棋子的時候,感覺更加糟糕。

他甚至不如在叫我去訪問的時候就告訴我“這個稿子是要配合炒作的,稿子出來你會被人罵的,被罵得越厲害效果越好”。

他若是這樣坦白,我也可以少些失望。

蔣翼聽我一件件地說著這些事,沒有打斷。

直到我已經不知道說什麼瞭,他才問瞭一句:“如果司琪真的把封面讓出來,你真的會辭職麼?”我想瞭片刻,說:“我會的。”

蔣翼頓瞭一會兒說:“那就辭吧,工作再找就有瞭,錢不夠的話我叫郭靖先借給你,等我回國還他。”我的心一下子松瞭下來,卻更加委屈,眼淚愈發忍不住。

“怎麼還哭啊?”蔣翼算是徹底沒轍瞭。我抽噎:“我,我想你。”

電話那邊靜瞭靜。

“你呢?你想不想我!?”我問得兇狠。蔣翼笑起來:“想啊。”

這還差不多。

“半夜都不讓人睡覺的,想不想也沒轍啊。”討厭。

“不和你說瞭!”我抽噎著加瞭一句:“這事先別跟人說,尤其是你爸媽。”告訴他爸媽就等於告訴我爸媽瞭。

“知道瞭,快中午瞭吧,先去吃飯吧。”

我纏著他還想問你聖誕節是不是肯定能回來?

可是不想一天之中失望太多次,到底沒說出口,猶猶豫豫間到底還是掛斷瞭電話。

回到社裡洗瞭一把臉,到自己的工位上拿好錄音筆還有電腦,看瞭看時間,我跟楊峰說瞭一聲:“楊老師,我約好的災後重建的心理專傢的采訪,下午大概三點多回來。”

楊峰連連點頭,“那你去吧去吧,太晚瞭就不用折騰回來瞭。”我點點頭。

那一年夏天來的時候,五月的天災和八月的希望讓所有的人心震動,每個人都在尋找一個能安全生長的空間。

我即將畢業,本來要入職自己最喜歡的雜志社,做自己最喜歡的文化記者,可是就在剛剛這一上午,經歷瞭一場這樣的震動,我開始變得遲疑和迷惑。

生活開始在我面前露出她難以捉摸的本來面目,我一顆透明的心開始不得不為此學會武裝和遊戲,卻應接不暇。

隻是,不管之後是不是會離職,眼前的工作還是要做好。

年長的心理專傢說:“人面對創傷會有應激性地逃避,但有個道理說躲得瞭一時躲不瞭一世。可是如果讓他們直面,也是很殘酷的。我們都要給大傢時間,慢慢去恢復,去重建,要有信心。隻要還願意參加康健,總有復原的一天。”

我點點頭,不管發生什麼,都要抱著希望的。天無絕人之路。

這麼想著,就突然接到瞭明雨的電話,因為擔心有什麼事情,我當即決定對采訪對象說抱歉,中斷瞭一會兒,到外面接聽瞭電話。

“鄒航的戲約是不是徹底沒戲瞭?”我一股腦兒地說出自己的懼怕。

明雨似乎有點哭笑不得,“戲約還沒定,不過瀛子你是不是今天都沒上網?

《十七歲你喜歡誰(要久久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