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春末的晚間,天府的氣候並不算太涼,反而潮濕而溫暖。如果不是這樣的情況來到此地,一定是很愜意的。

救援車隊比原定的時間稍微晚瞭十分鐘到達,因為路上又加瞭一隻醫療隊同步進災區,我們事先分好瞭隊伍,大概兩傢媒體跟一輛救援車。

我心裡有事,坐在自己的箱子上,不斷地刷新聞和莊遠的微信。正這個時候,亦菲的電話再次打進來。

我心跳不止,匆忙接起來,“亦菲?是不是莊遠有消息瞭?”

“沒、沒有。”亦菲似乎也發覺瞭這時候打電話不妥,連忙說:“不是的,瀛子,是我記得你昨晚說過是這個時間要進災區,有點不放心,想問問你怎麼樣”

她這一夜也是沒睡。

救援車到達酒店,我放好瞭行李上瞭車,邊坐下來邊安慰亦菲:“我都很好,你別擔心。”亦菲頓瞭好半天說,“我沒想到你立刻去瞭,現在有點害怕,你要註意安全。”

“我有記者證,比你過去更方便。”

“話是這麼說,可是——”亦菲的聲音裡有淡淡的無奈:“算瞭,現在說什麼都沒用瞭。不過莊遠如果知道你這麼關心他,會高興的。”

哎?亦菲這個意思是她知道莊遠跟我告白的事情麼——

車子已經啟動,亦菲的聲音從很遠的地方傳來,“蔣翼的電影發行,他說服北投合作費瞭很多精力和人情,可是我猜這事你們都不知道。”

什麼?!我的心被揪住。

這個人年後就很少露面,更別說提起電影發行的事,他一個字都沒有提過。年後兩邊開始正常合作,因為中間有世河緩沖,他也很少到場,蔣翼和他也幾乎沒怎麼見到過。

我們都還發愁過,怎麼來讓他們和好,可是——“他、他什麼都沒說過——”

“他就是這個樣子吧。”亦菲笑瞭笑,“他的心事從來不和人說的。”我的心酸澀得想哭。

他曾經告訴過我的。

可是我應該隻有讓他傷心。

可如今這個人消失瞭,失聯瞭,他到底現在在哪呢?我根本不敢想。我們最後一次見面,就是那麼匆匆地公事公辦,最後一次一起吃飯的時候,他那麼溫柔地跟我告白,我卻還讓他難過,跟他吵架亦菲在那邊吸瞭一口氣,“他不會有事吧?”

我眼前模糊,說不出話,隻在心裡一遍一遍地說:不會的,不會的——

“你也要小心,你也要小心、註意安全。”亦菲不放下電話,可是也翻來覆去就這樣一句話。

“這樣愛操心不像是你,有點像是祥林嫂附身時候的明雨。”我抹掉眼淚,想跟她玩個笑,“尤其是讓我洗手的時候。”

這樣一來,兩個人似乎都好瞭些。

亦菲笑起來,我們都在逼著自己放松一點。

她問:“明雨很好吧?我從新聞上看到她當媽媽瞭。”

“她很好,今年博士就要畢業留校瞭。小孩子剛剛一歲瞭,很可愛的小姑娘。”我心裡有事的時候,就又像小時候一樣化身話癆,“前幾天給小朋友打預防針的時候,明雨還說起小時候和你的事,說起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見到你。”

亦菲笑:“鄒航的電影我都有去影院看,都很棒。郭靖傢的生意做得很大,我年初回國之後,中午有時候還會吃他傢飯店的外賣,在這邊都很火爆。對瞭,他有沒有追到念慈?”

我不覺笑瞭,就仿佛關超婚禮上,我們都在八卦亦菲喜歡誰,剛剛重新聯系上的亦菲,也有她想知道的問題。

“那沒有,應該也沒有在追瞭,他們就當好朋友瞭。”

車子馳騁在如幕的夜裡,許久不見的我們隔著千山萬水,淡淡地說著這些年的過往。

“不過他和念慈一個是雲朵的幹爸,一個是雲朵的幹媽。對瞭,雲朵就是明雨的小孩。”亦菲笑:“好可愛的名字,怎麼你沒有做雲朵的幹媽?”

我皺皺鼻子:“剪刀石頭佈輸瞭呀,好失策呀!這麼大的事竟然猜拳決定,念慈會讀心術,我要出什麼一猜一個準。”

“所以郭靖也是猜拳贏瞭麼?”

“我們分組競選,我和念慈一局決勝負,我輸瞭就連累蔣翼也沒當上幹爸,好在他沒有什麼當爹的執念。”

一瞬間,也許是到瞭夜最深沉的的時候,亦菲那邊一時間沒有任何聲音。“亦菲?”我以為電話斷線瞭。

再次聽到聲音,是亦菲問:“蔣翼,他很好吧?”

“很好,他這幾年在國內時間很多,還有你也知道瞭,他的電影要上映瞭。”我說。“你們——你們在一起是麼?”

被這樣直白地詢問,我突然意識到瞭什麼。亦菲柔緩的聲音和小時候她的詢問重合瞭。亦菲,似乎總在詢問關於蔣翼的問題。

她想知道廠裡分房的時候蔣翼傢會住在哪;她想知道中考前他是不是會為瞭我去考九中的統招;高中的時候她會問蔣翼會不會參加籃球賽;最後一次見面的時候,她還關心去瞭美國的蔣翼看起來沒什麼變化—如今她問起,我是不是和蔣翼在一起——

我回答:“是,我們在一起,去年定下來的。”亦菲輕輕說瞭一句:“那挺好,真好。”

有一個我們一直想知道的謎題,我仿佛是突然知曉瞭答案。“亦菲”“什麼?”

你十七歲喜歡的那個人,是不是喜歡蔣翼?我沒有問出口。

我們都靜默瞭片刻,車已經駛出城區,山裡的夜色愈發靜謐。

好一會兒,亦菲坦然地呼出一口氣,輕輕笑瞭起來:“真的好多年都沒有見過瞭,我們高中畢業都多少年瞭?”

“好多年瞭。”

“不知道蔣翼還記不記得我當初跟他告白的樣子。”原來,是真的。

那些詢問不是我的敏感,是少女之間本能的緊繃。可笑的是,我之前隻是在被她詢問的時候心生緊張,卻根本弄不清是為什麼。

直到此刻。

我一瞬間,沒有說話。

亦菲輕嘆:“也許他早就忘記瞭吧,畢竟不是什麼愉快的回憶。”他記得的。

關超婚禮彩排的時候,我氣他嘲笑我們八卦的時候說:“你笑什麼笑?你也不知道你有什麼好笑的?”他的好勝心根本禁不住激,脫口而出:“誰說我不知道?”

可立刻就打住瞭,他什麼都沒說,我也一直以為他是在吹牛。蔣翼從來不說謊。

他是知道的。

他一直知道十七歲的時候亦菲喜歡誰,因為那個人是他自己。

我們每個人十七歲都有自己的謎題:在我和明雨每日猜測莊遠喜歡誰,亦菲喜歡誰的時候,藍亦菲也有自己的未解之謎。

她猜的是,黃瀛子會不會始終懵懂?蔣翼的心會不會一直堅定?他們如果就這麼別扭下去,就這麼僵持著,捅不破這層幼稚的曖昧,是否還有自己的機會。

“守雲開”這件傻事,原來不論多漂亮的姑娘都會做,可“見月明”卻隻有一兩個好運氣又願意堅持的傻孩子才能有幸得見。

我一時間百感交集。

亦菲釋然笑笑:“我大學畢業就去瞭德國,其實想過很多次和你們聯系的,可是想起蔣翼和關超,就遲疑瞭。他們一個讓我那麼喜歡,卻總是忽略我,一個讓我心疼,卻總要保護我。他們那麼要好,還都知道我的心思。我無法當他們的朋友,隻能遠離。也許要等到我真的覺得一切都過去瞭,真的可以如從前一樣做朋友的時候才行吧。”

十七歲的時候,到底有多少我們彼此都不曾知道的事。

可如今慢慢的,我們都一件一件知道瞭,也是在慢慢解開每個人自己的結。

“瀛子,你真的好幸運,蔣翼也是。祝你們開心幸福。”亦菲說:“好想能盡快輕輕松松地見到你們,希望那時候,我還能趕得上明雨生第二個小孩,我也想和你們一起猜拳。

我們也想。

剪刀石頭佈,我們總有不再想著輸贏,隻想著重新在一起玩個遊戲的時候。希望那時候,莊遠也回來瞭。

《十七歲你喜歡誰(要久久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