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吃完早飯,汪永革出門忙自己的事瞭,汪新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和馬魁連著蹲瞭三宿,連個鬼影也沒逮著,他心裡有些著急。思來想去,便起床推著自行車準備去蹲守,他剛走到院子裡,就看到馬魁端著洗衣盆朝著公共水龍頭走去。

一見汪新,馬魁張口就問他幹嗎去,汪新如實地說瞭心裡話,被馬魁一頓嘲笑和數落。汪新沒理會馬魁的說教,推著自行車出瞭遠門,徑自奔小樹林而去。

正午的陽光有些強烈,汪新趴在小樹林裡,望著不遠處的鐵道線,不時地擦著臉上的汗水。

鐵道線旁,一個騎著自行車、戴著草帽遮著臉的身影出現瞭。汪新的心提到瞭嗓子眼,隻見那人下瞭自行車,走到鐵道線旁,背對著汪新蹲下身。

汪新盯著他,輕手輕腳地快步朝他走去,離那人影越走越近,他加快速度,猛地躥到那人的跟前,一把按住他的肩膀……被按住的人猛一回頭,汪新頓時傻瞭眼:是馬魁!

汪新被馬魁這麼一鬧,有些氣急敗壞地對馬魁一頓抱怨,馬魁煞有介事地把責任都推給瞭汪新。說汪新自作主張白天出來蹲守,他不得不也跟著。汪新無語,隻能作罷。

師徒二人回到傢裡,還沒來得及睡個囫圇覺,就被領導一通電話叫回瞭隊裡。

馬魁和汪新剛進辦公室,薑隊長陰沉著臉劈頭就問:“老馬,李傢村那段鐵道線,是你們小組負責蹲守的吧?今天下午兩點左右,就在那段鐵道線上,有村民看見,一個二十歲左右的小夥子,在鐵道邊上鬼鬼祟祟。後來,小夥子有所察覺,迅速地離開瞭。等那個村民上前查看,發現一個鐵道扣件,被卸瞭一半瞭!”

馬魁聽完薑隊長的話,猶如當頭棒喝,他突然覺得,自己是老瞭,不中用瞭。

薑隊長與馬魁、汪新討論後,重新讓馬魁做瞭部署。

回傢的路上,師徒倆沉默不語。快到傢的時候,汪新看著馬魁,問瞭句晚上蹲守的事,馬魁心裡憋著火,加上三宿的蹲守,身體處於嚴重疲憊狀態。他沒理會汪新,臉上露出痛苦的表情,突然,他捂住右腹,身體漸漸往下倒去。

汪新嚇得不輕,他一邊焦急地叫著,一邊背起馬魁朝醫院方向奔跑。

馬魁急火攻心,加之身體嚴重透支,免疫力下降,導致急性闌尾炎復發。馬魁輸著液,閉著眼睛躺在病床上,汪新坐在一旁關心地詢問著。

汪新給馬魁分析著案件,指出馬魁犯瞭經驗主義錯誤,固執的馬魁惱羞成怒,一不小心觸動瞭闌尾疼痛加劇。師徒倆針鋒相對,馬魁氣得對汪新大喊“滾”。就在這時沈大夫推門走瞭進來。沈大夫嚴肅地問馬魁,是叫她滾嗎?馬魁一見沈大夫立刻堆起笑臉說不敢。沈大夫囑咐馬魁,別覺得闌尾炎是小病,稍不註意就得成大病。馬魁嘴硬說是多年的老毛病,沈大夫說再瞎折騰就得動手術瞭,馬魁一聽消停瞭,急忙賠著笑臉說聽沈大夫的話。

沈大夫向馬魁交代,要心平氣和、好好靜養,又補充說傢裡的事她都安排好瞭,讓馬魁不要操心惦記。說完,她對汪新囑咐瞭一下註意事項,然後走瞭出去。

汪新見馬魁能被沈大夫治住,心裡不由得竊笑。身在曹營心在漢,住院的那幾天,馬魁都在想著案件。

剛一出院,馬魁就直奔小樹林,一如既往地蹲守。

汪新憂心忡忡地望著馬魁說:“師傅,您這病沒好利索呢!身體要緊,還是回去歇著吧!我自己能行。”汪新的好意卻被馬魁當成瞭驢肝肺,他惱怒地說汪新就像他父親汪永革當年一樣,喜歡吃獨食。

汪新一聽馬魁牽扯出他父親,立馬生氣地質問馬魁這話是什麼意思。馬魁甩給他一句:“隨根兒唄。”這句話徹底激怒瞭汪新,他抓住馬魁這句話要個明確說法,馬魁也後悔自己口不擇言,想方設法轉移話題。

師徒倆針尖對麥芒地相持不下,正在此時,鐵路線那邊突然傳來瞭摩托車的聲響,二十歲左右的陳小飛停下摩托車,警惕地朝周圍望瞭望,熄火下瞭車蹲下身來。陳小飛在偷鐵道扣件,馬魁壓著嗓門,對汪新說:“咱倆兩面包抄,盡量別驚動他。”汪新心領神會,與馬魁一起彎著腰,朝鐵道線走去。

馬魁和汪新越走越近,一隻被驚動的灰喜鵲撲棱棱地飛瞭起來。陳小飛發現瞭他們,起身上瞭摩托車。慌亂之下他怎麼都打不著火,眼看師徒二人就要靠近自己。猛地,他打著瞭火,騎著摩托車疾馳而去。

眼看到手的鴨子就要飛走,汪新失望至極。這時,馬魁推著自行車氣喘籲籲跑瞭過來,把自行車往汪新跟前一推:“快去追!”

汪新騎著自行車拼命追趕。爆胎聲傳來,陳小飛摔倒在地,他艱難地爬起身,一瘸一拐地朝前走。汪新追上陳小飛,跳下自行車,擒住陳小飛……

刑警大隊的審訊室內,馬魁和汪新坐在桌前,陳小飛坐在對面,汪新在做筆錄。面對馬魁、汪新的詢問,陳小飛誠實地作瞭回答。從詢問中得知,陳小飛與母親相依為命,傢庭條件有限,身體不好的他被逼無奈幹瞭偷竊的勾當。他承認所有的罪,要求馬魁和汪新不要告訴他母親。

當馬魁問他為什麼偷鐵道扣件不連著偷,要隔幾個偷時,陳小飛低著頭說,連著偷會造成鐵軌移動,導致翻車出人命,所以才隔幾個偷。陳小飛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請求馬魁和汪新,在他被判入獄之前帶他去見下他母親。馬魁覺得陳小飛雖然做瞭違法犯罪的事,但他的良心未泯。他答應瞭陳小飛的請求。

來到陳小飛傢門口時,馬魁和汪新站在不遠處。陳小飛在傢門口站瞭很久,實在是沒有勇氣邁進傢門。陳母從傢裡走出來,看到兒子在傢門口磨嘰,叫他趕緊回傢。陳小飛看著母親,不由得悲從中來。他強忍眼淚對母親說,他要跟朋友去南方掙大錢,可能得去個兩三年才能回來。

母親聽瞭有些不放心,陳小飛指著不遠處的馬魁和汪新對母親說,有大叔和大哥跟他一起去,讓母親放心。他安慰母親,等他掙瞭大錢回來,一準給她娶個媳婦生個大胖孫子。母親這才放下心來。

陳小飛向母親告完別,轉身向汪新和馬魁走去。看著陳小飛淚流滿面,悔不當初,汪新拍瞭拍他的肩膀,囑咐他進監獄後好好改造,爭取早點放出來。陳媽站在門口,看著三人走遠……

案件告破,刑警大隊會議室裡,總結和表彰會正在進行。

薑隊長首先發言,說瞭一通官話和表揚之詞,便叫馬魁講一下破案經過。馬魁直接說,人是汪新先抓到的,讓汪新講。

汪新直言不諱地先將自己誇獎瞭一番,隨即話鋒一轉,講瞭馬魁帶病蹲守,將自己的功勞全部讓給徒弟的大奉獻和大無畏精神,值得所有幹警學習。

汪新的一席話,讓所有人趕緊都拍手叫好。誰知馬魁卻高聲制止,大傢收住手。他嚴肅地作起瞭自我批評,結合自己在破案過程中出現的錯誤,大談經驗主義害人不淺。馬魁的一番話,讓以薑隊長為首的所有幹警警醒和深思。

掌聲經久不息……

秋風帶著陣陣涼意,讓夜歸的人想起瞭傢的溫暖。

忙碌瞭一天的馬魁,站在大院裡,望著沈大夫傢緊鎖的房門和漆黑的屋子,若有所思。

他在院裡站瞭很久,直到感覺腿有點麻,才往自己傢走去。他剛走幾步,聽見院門口有響動,接著屋裡透出微光,轉身看見沈大夫提著行李袋,從院門外走瞭進來。馬魁忙迎瞭上去說:“小沈,你這趟傢回的,日子可是不短呀!”

沈大夫沒說話,她臉色憔悴,勉強地沖馬魁笑瞭笑。馬魁接過沈大夫手裡的行李袋,疑惑地問:“父母都挺好的?”“挺好的。”沈大夫回答說。兩個人來到沈大夫傢門外,沈大夫開門,馬魁幫她放好行李袋,一聲不吭地回瞭傢。

馬魁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他尋思著沈大夫回老傢日子這麼久,回來時氣色還差,或許真是遇到什麼難事瞭。人傢本人不願提起,他也無能為力。

月光從窗簾的縫隙中透進來,馬魁瞇著眼,又是一個難眠之夜。

秋高氣爽的日子,鐵路工人大院裡張燈結彩。被紅紙包裹起來的四輛鳳凰牌自行車整整齊齊停放在院裡,引得左鄰右舍圍觀。

蔡小年穿著新衣裳從傢裡走瞭出來,馬燕第一個沖過去說:“小年哥,你今天可真精神!”蔡小年笑得合不攏嘴:“這時候不精神,那這輩子都精神不起來瞭。”

“我要穿上這身,也能挺精神。”牛大力不無羨慕地說。“你不是精神,是牛氣沖天呀!”汪新笑著調侃著他。“你們就是捆在一塊,也說不過小年這張嘴。”老陸走過來說。

“他也就是能跟我們耍耍嘴皮子,等碰上他媳婦,不,是他媳婦的媽,立馬就啞巴瞭。”馬燕沖著蔡小年,笑嘻嘻地說。“誰說的,等把媳婦接回傢,保準給她管得服服帖帖的。”蔡小年的話,惹來哄堂大笑。

這時,姚玉玲打扮得花枝招展,風情萬種地走瞭過來。

牛大力的眼直勾勾地望著姚玉玲說:“仙女下凡瞭。”“我的天呀!這到底是誰結婚呀?”馬燕看著比新娘子打扮得都光鮮的姚玉玲,禁不住喊道。汪新立馬制止馬燕,他可不想在蔡小年的好日子,讓她倆掐起來。

姚玉玲誰也沒有理會,她提醒蔡小年:“是不是該出發瞭?”

正當蔡小年整裝待發時,來參加婚禮的一位同學,慌慌張張地跑到他面前說:“小年,不好瞭!前方來報,你媳婦傢備瞭八輛鳳凰牌自行車,都嘎嘎新呢!”

那同學此話一出,議論聲此起彼伏:“小年,咱們隻有四輛鳳凰車,比你媳婦傢少,面兒上不好看啊!”

“這不明擺著讓咱們跌面嗎?”

“那又能怎麼樣,你管得瞭人傢嗎?”聽到議論,汪新說:“時間緊迫,八輛鳳凰牌自行車是湊不上瞭,幹脆拿別的牌子自行車頂替吧!”

“自行車倒是有,隻是新舊不一樣,騎出去太寒磣呀!”汪永革提醒兒子。“這事好辦,咱來個舊貌換新顏。”汪新的話剛落,牛大力立刻意會瞭:“我明白瞭,重新刷漆是吧?這事我幹過。”

言多必失,牛大力剛說完就看到姚玉玲怒視著他,尷尬地笑瞭笑:“可是,現在刷漆也不趕趟瞭呀?”“怎麼不趕趟?都聽我說!”汪新將自己的想法說瞭出來。眾人按照汪新出的主意忙碌起來,沒用多長時間,八輛外觀包著紅紙的自行車並排擺在院裡。

蔡小年由衷地感謝汪新,老蔡過來,睨瞭兒子一眼,教訓他說不要老耍嘴皮子,關鍵的時候要用腦子。

迎親的隊伍鬧哄哄地準備出發,等眾人上瞭自行車,姚玉玲朝著汪新走過去。誰知馬燕比她機靈,扯住汪新的腰,迅速地上瞭他的自行車後座,一臉得意。汪新望瞭馬燕一眼,微笑著沒說話。

姚玉玲望著馬燕,氣不打一處來,牛大力扯著嗓子喊她:“小姚,上車!”

姚玉玲萬般無奈地坐上牛大力的自行車,憋著一肚子氣。

“秋風吹,戰鼓擂,我蔡小年怕瞭誰!出發!”隨著蔡小年這一嗓子,迎親隊伍出發瞭。

一路上,馬燕抱著汪新的腰,笑鬧著。看著馬燕和汪新,姚玉玲像霜打瞭似的,一路無言。任憑牛大力如何哄她,她都提不起精神。直到牛大力加快瞭速度,她才勉強抱住瞭他的腰。牛大力腰間一陣酥麻,如通電般,他鉚足瞭勁向前騎去。

牛大力可勁朝前蹬去,超過瞭汪新和馬燕。馬燕一看急瞭,催著汪新趕超牛大力。汪新加快速度朝前趕去,兩輛自行車載著他們的心上人,你追我趕,超過瞭蔡小年的車。

蔡小年一看,這四人超過瞭他這個新郎,腳底鉚足瞭勁追瞭上去。

新娘傢外,八輛自行車依次排放,迎親隊伍等候著。

一個長者站在房門口,看瞭看手表,片刻,高聲道:“吉時已到,新郎接新娘!”

新娘在父母的陪伴下,走瞭出來,蔡小年的丈母娘,看著包著紅紙的自行車,好奇地問:“喲,咋還給裹上瞭?”“這不顯得紅火嗎?”蔡小年賠著笑說。丈母娘的臉一沉,伸手撕掉紅紙,露出車標,根本不是鳳凰。一旁的手足無措的蔡小年,驚出一身冷汗。

丈母娘厲聲訓斥蔡小年做事不地道,汪新見狀趕緊上前解圍,說是他做的。誰知丈母娘並不給汪新面子,情急之下,蔡小年改口叫丈母娘“媽”,但還是沒讓丈母娘解氣,直接告訴蔡小年這婚不結瞭。見丈母娘把話說到這份上,一旁的老丈人急忙來打圓場。

因為自己的主意出瞭岔子,汪新十分不好意思,他誠懇地給蔡小年丈母娘賠著不是,將事情的原委說給他老丈人聽。聽完汪新的解釋,在老丈人的極力勸說下,丈母娘松口瞭,蔡小年如釋重負。

丈母娘望著閨女,抹著眼淚,哽咽著對蔡小年說著囑咐的話。母女相擁而哭,依依不舍。新娘拜別父母,上瞭蔡小年的自行車,蔡小年得意地大喊一聲:“帶媳婦回傢嘍!”汪新一擺手,迎親隊伍喜氣洋洋地出發瞭。

蔡小年無意中回頭望去,隻見身後除瞭八輛鳳凰車外,還有很多輛自行車跟著,每輛自行車頭上都掛著大紅花。

新娘擔心蔡小年面子上掛不住,趕緊解釋說是親戚想要送他們一程。蔡小年笑著說,大喜的日子有人願意送,他還巴不得呢。

馬燕瞧著迎親時的一幕幕,這會兒又見新娘傢多出來這麼多自行車,默默替蔡小年鳴不平。汪新勸她說,人傢就想爭口氣,還說等他結婚的時候一定多個心眼。馬燕說得看他娶誰瞭,不是每個人都像蔡小年的丈母娘一樣。汪新話裡有話地說,某人的爹老狠瞭,一定得好好防著。馬燕追問汪新說的是誰,汪新不作答。馬燕掐住汪新的腰眼,汪新趕緊求饒。

望著汪新和馬燕一路上說笑吵鬧,姚玉玲心裡很不是滋味,她恨不得自己眼瞎耳聾。

蔡小年歸心似箭,拼命騎著自行車往傢趕。突然,他剎住車,自行車隊也都停住。隻見不遠處,馬魁一隻腳支著包著紅紙的自行車,忽然,他一揮手,身後數十輛自行車齊刷刷地冒瞭出來,每輛自行車都用紅紙包裹著。

汪新輕輕地撫瞭一下馬燕摟著他腰的手,對她說,師傅就是師傅,服瞭。

蔡小年立刻挺直腰板,臉上笑開瞭花。他高聲地喊道:“祖國江山一片紅,日子越過越興隆!”

自行車隊浩浩蕩蕩地朝前駛去。

大院內,大桌子一張張擺上,灶臺支起來瞭,爐火熊熊,大鍋裡面,油煙翻滾。

左鄰右舍忙碌著,切肉的,切菜的,收拾魚的……

牛大力抱著兩箱啤酒,從院門外走瞭進來,他的後面跟著一群抬啤酒的年輕人。

老蔡傢外屋裡,貼著大紅的“囍”字,馬魁、汪永革、老陸、老吳等眾人把洗臉盆、馬蹄表、玻璃魚、暖壺、痰盂、鏡子等物品放在桌上。

老蔡笑呵呵地看著這些物件大呼發財瞭。馬魁和汪永革都替老蔡高興,汪永革說不知道自己有沒有他這個福氣。老蔡笑著對兩個老哥倆說,早晚的事。汪永革招呼大傢把份子錢都交上來,老蔡不好意思起來。

馬魁趕緊說,老蔡不收份子錢,大傢就沒法喝喜酒瞭。眾人跟著附和,老蔡隻好收下大夥的份子錢,叫大傢一定要吃飽喝好,否則他老蔡就不高興瞭。

大傢聽完老蔡的話,都哈哈大笑起來。

夜幕降臨,一百度的大燈泡點瞭四個,照得院裡亮堂堂的。

酒菜上桌,男人上男人的桌,女人上女人的桌,年輕人上年輕人的桌,孩童幼崽桌桌亂竄。

蔡小年帶著媳婦,從父母開始,依次給大傢敬酒。院子裡歡聲笑語不絕於耳。

姚玉玲默默地喝著酒,牛大力悶頭吃著飯。馬燕擎起酒杯,望著汪新:“來,咱倆喝一杯。”

汪新勸馬燕先吃完桌上的飯菜再喝,還打趣說怕牛大力一會兒吃光瞭。姚玉玲見縫插針建議,他們四人一起喝一杯,牛大力一聽立即來瞭勁,端起酒杯就要跟姚玉玲碰。馬燕擋住汪新的酒杯說,先跟她喝完再說,汪新一邊調侃一邊跟馬燕幹瞭杯。馬燕放下酒杯,馬上招呼汪新吃菜。

見馬燕根本沒給她面子,姚玉玲臉上實在是掛不住瞭,牛大力趕緊解圍,他端起酒杯對姚玉玲說:“小姚,咱們喝。”姚玉玲沒有拒絕牛大力,她一飲而盡,牛大力望著她說:“也沒讓你幹瞭呀!喝多瞭占肚子,吃不瞭多少菜。”

自始至終,姚玉玲沒有拿正眼看牛大力,她又倒瞭一杯酒,喝瞭。牛大力不無心疼地說:“這還越說越來勁兒瞭。”

馬燕裝沒看見,不住地給汪新夾菜:“這個菜好吃。”“我夠得著。”汪新隨口說。“可我夠不著呀!”馬燕沖汪新撒著嬌。“喜歡吃哪個?我給你夾。”汪新語氣中帶著寵溺。馬燕指著最遠處的那個菜,汪新起身夾給她,馬燕臉上笑開瞭花。

姚玉玲看著倆人,一杯接一杯地喝著悶酒。

另一桌前,蔡小年給汪永革敬酒,說瞭許多感激的話,老蔡樂呵呵地看著,心裡很是滿意兒子今天的表現。

敬完汪永革,蔡小年開始敬馬魁,他說馬魁是及時雨宋江,關鍵時候總能解瞭他的燃眉之急。馬魁把蔡小年的話掰開來說,小年的意思是汪永革是晁蓋,他是宋江,意思是汪永革管著他?蔡小年腦子轉得快,趕緊補上一句,後來沒管著。

一提到汪永革,馬魁的眼神是冷的,臉色是陰沉的,話語都透著風。老蔡多少能看點勢頭不對。他接過話茬讓蔡小年給汪叔和馬叔兩個鐵路大院的頂梁柱敬酒,往後還要向汪叔和馬叔學習,跟其他年輕人一起把鐵路大院給頂起來。

蔡小年先幹為敬,馬魁囑咐他好好過日子。

男人桌上有些風雲激蕩,而沈大夫那桌,瞧著她一個人默默喝著,老吳媳婦和老陸媳婦有些擔心。老吳媳婦故意問沈大夫,是不是私底下偷著練喝酒瞭,沈大夫笑瞭笑說今天高興。

牛大力喝醉瞭,悶頭唱著《白毛女》:“人傢的閨女有花戴,你爹我錢少不能買,扯上瞭二尺紅頭繩,我給我喜兒紮起來,哎,紮起來……”

看著牛大力耍酒瘋,汪新白瞭他一眼說:“大力,今天是蔡小年大喜的日子,你唱的這是啥玩意呀?”“你還沒聽明白嗎?人傢的閨女有花戴,就是說小年哥娶瞭媳婦,大力哥眼氣小年哥瞭,也急著找媳婦瞭。”馬燕說著看向姚玉玲。

姚玉玲像是壓根沒聽見,一個人喝著酒。“就憑我牛大力,找媳婦算難事嗎?說找就能找!”牛大力東倒西歪,拍著胸脯說。

馬燕給牛大力加油打氣,讓他趕緊找一個。牛大力醉眼惺忪地指瞭指馬燕,又指瞭指汪新說,讓他倆接著蔡小年結婚的喜慶,幹脆結婚得瞭。馬燕和汪新警告牛大力不要胡說八道,牛大力呵呵笑著說,他早就看出來汪新和馬燕是蛤蟆瞅綠豆,早瞅對眼瞭。

馬燕畢竟是個大姑娘,被牛大力看穿心思她覺得臉上有點掛不住,小性子上來瞭,小嘴不停質問牛大力。汪新怕倆人杠上,趕緊招呼幾個年輕人將喝醉的牛大力架著送回瞭傢。

馬魁還在推杯換盞,馬健早就困瞭。他看到沈大夫,朝她走瞭過去。沈大夫有點醉瞭,馬健拽瞭拽她的衣角,叫瞭一聲:“沈姨。”沈大夫慈愛地望著他問:“咋瞭?”馬健沒精打采地說:“想睡覺。”“那沈姨帶你回屋睡覺去,好不好?”馬健點點頭,沈大夫抱起他往馬魁傢走去。馬魁將這一切看在眼裡,他猶豫瞭一會兒,起身向傢裡走去。

馬魁走到自己門口站住,他敲瞭敲門,見沒有動靜,便站在門口徘徊。這時馬燕走瞭過來,問馬魁站在門口幹嗎。馬魁說沈大夫跟馬健在裡頭呢。聽瞭父親的話,馬燕推門而入,她來到炕前,隻見沈大夫摟著馬健躺在炕上睡著瞭。馬燕告訴父親,沈大夫摟著馬健睡著瞭,馬魁讓閨女把沈大夫叫醒。

馬燕試著叫瞭幾聲,又用手推瞭推,見沈大夫沒有反應。馬燕對站在屋門口的父親說,她叫不醒,讓他自己去叫。馬魁小心翼翼地問閨女,沈大夫是否穿著衣服。馬燕一聽父親的話,翻著白眼問他,那人傢還脫瞭衣服睡呀,弄得馬魁臉紅脖子粗的。他從外屋走近炕前,輕輕推瞭推沈大夫,奈何沈大夫隻是翻瞭個身,又沉沉睡去。

馬魁無奈,剛想找閨女求助,卻發現閨女沒瞭影兒。馬魁隻好又推瞭推沈大夫,突然沈大夫一翻身,呢喃著說:“難受啊,好難受……可怎麼活呀……”看著這情形,馬魁愣瞭一會兒,轉身走瞭出來。

院子裡,婚禮答謝宴仍在繼續,汪新和一桌人幹杯喝酒。姚玉玲坐在桌前,拄著頭,眼神迷離地望著汪新。

汪新看著姚玉玲,問她是不是喝大瞭。姚玉玲沒接話,反問他馬燕幹嗎去瞭。汪新如實對她說,馬燕跟父親回傢哄馬健睡覺瞭。

姚玉玲有些踉蹌地站起來,說自己也困瞭,準備回屋睡覺。她走過汪新身邊的時候,站立不穩險些摔倒,手扶住瞭汪新的肩膀,讓汪新送她回去。汪新猶豫著,姚玉玲催著他,汪新隻好站起身攙著她走瞭。二人走到姚玉玲傢門外,姚玉玲遲遲不開門,汪新以為她迷糊瞭。誰知,姚玉玲一把握住他的手,說什麼也不肯松開。

汪新掰開她的手,誰知姚玉玲卻向他說出瞭心裡話,訴著相思苦。汪新有些忐忑地勸她開門趕緊進去,姚玉玲借著酒勁質問汪新,心裡是不是隻有馬燕,甚至張嘴罵起瞭馬燕。

姚玉玲的叫罵惹怒瞭站在房頂上的馬燕,她向姚玉玲頭上扔苞米。汪新見馬燕站在房頂,擔心她一不小心摔下來,卻被怒目而視的馬燕一頓譏諷,汪新尷尬地任憑馬燕數落。

姚玉玲見馬燕扔苞米打她,嘴上更來勁瞭。馬燕一怒之下從房頂跳下來,姚玉玲怕馬燕動手,趕緊往汪新懷裡鉆。馬燕一把抓住姚玉玲的衣襟,嘴不饒人地罵姚玉玲不要臉。汪新推開姚玉玲,連忙勸馬燕不要動手。

她們這麼一鬧,驚動瞭左鄰右舍,老蔡支使著蔡小年趕緊過去看看咋回事兒。

姚玉玲借著酒勁,也抓住馬燕的衣襟,兩個女人圍繞著汪新對峙著。牛大力聽到動靜醉醺醺地趕來,汪新一把拉住他說,就別添亂瞭。牛大力瞪著一雙佈滿血絲的眼叫馬燕放開姚玉玲,否則他牛大力會六親不認!牛大力說著,就去拽馬燕,馬燕一臉委屈地向汪新說,牛大力欺負她。

本來汪新看到牛大力去拽馬燕,他就有些不爽,又見馬燕委屈巴巴的小模樣,拉住牛大力腕子的手不自覺地多出幾分力氣,叫牛大力別瞎摻和。牛大力借著酒勁不吃汪新那套,對馬燕更加不客氣起來。

左鄰右舍圍攏過來,馬魁大喝:“都給我住手!”隨著長輩們的介入,一場鬧劇就此結束。

馬魁帶著馬燕回到傢裡,他坐在桌前沉默良久,問馬燕,他去叫沈大夫時,為啥她走瞭,馬燕說自己忙著上廁所瞭。隨後他又批評馬燕說,人傢蔡小年大喜的日子,你們在那兒胡鬧,也不嫌丟人現眼。馬燕將前因後果跟馬魁說瞭,強調說如果姚玉玲不張嘴罵她,她也不會搭理她。

馬魁不但不替閨女說話,反倒說馬燕肯定有姚玉玲罵她的理由。馬燕一聽急瞭,說她追求自己的幸福,有錯嗎?馬燕心裡委屈,扔下一句:“我還是你親生的嗎?”哭著向自己房間走去。徒留馬魁一人喃喃自語:“那你還能是誰生的?”

馬燕走進自己屋,摔上門,把馬魁關在瞭門外。想著真的傷瞭閨女的心瞭,馬魁低聲下氣地問閨女他上哪兒睡。馬燕賭氣地說,愛去哪兒睡去哪兒睡!

馬魁站在馬燕門口,感慨萬千。

汪新傢,正進行著一場嚴肅對話。汪永革眉頭緊皺,站在炕旁,對躺在炕上的汪新進行嚴厲的批評教育。他語重心長地對兒子說,不要卷入莫須有的戰爭裡。汪新用被子蒙住頭,說跟他沒關系。汪永革警告兒子,院裡的這倆姑娘,汪傢一個都不能要!

汪新嫌父親煩,敷衍著說他都不會要。說完蒙著被子,故意打起瞭鼾聲。汪永革望著兒子思緒萬千,都這些年瞭,往事如煙仍纏繞在心間。

秋夜,月涼如水。姚玉玲坐在桌前,提筆寫道:

親愛的汪新,你好,我寫這封信的時候,已經是凌晨兩點多瞭。但是,我一點都不困。因為,我有太多的話想對你說,汪新,我不能再等瞭,也等不及瞭,我必須說出來,否則我睡不著……

汪新,首先我要向你承認錯誤,當年是我離開瞭你,還是在你最艱難最痛苦的時候。這一切都是因為我當時太年輕,不懂事,一時糊塗造成的。其實這幾年來,我的心一直不好受,也一直掛念著你,盼著你能回來,盼著我們能再相聚。當你回來的那一天,你知道我有多麼高興嗎?那一夜我沒睡著,因為你終於回來瞭,我的期盼實現瞭……

馬燕雖然生父親的氣,但她心疼他常年做乘警的辛苦奔波。她坐在桌前,手裡織著圍脖,眼睛卻不時地望向窗外在院子裡打軍體拳的父親。

夜已經很深瞭,馬燕實在看不下去瞭,走到父親身邊,不由分說地拽著父親進瞭自己房間,讓他在自己屋裡睡。

大院裡靜悄悄的,姚玉玲從傢裡走瞭出來,她朝周圍望瞭望,見四下無人,悄悄地朝汪新傢走去。她走到汪新傢門外,把一封信塞進他傢的門縫裡,轉身離去。還真是冤傢路窄,這一幕不經意間正好被馬燕撞見。

馬燕心生狐疑,來到汪新傢門口,看到塞在門縫的信。她把圍脖、毛衣針扔到一邊,迫不及待地展開信紙,看著看著,眉頭擰成瞭疙瘩……

晨光微露,沈大夫睜開眼睛,朝周圍看瞭看,她猛地坐起。當她看到馬健睡在身旁時,心緒才稍微平和一點。

沈大夫隔著門縫望瞭一會兒,見院裡除瞭在打掃院子的馬魁沒有旁人,她打開門輕輕地咳嗽瞭一聲。馬魁一邊打掃,一邊示意她趕緊回傢。沈大夫低著頭,快步朝自己傢走去。

沈大夫從馬魁傢出來的情形被站在窗口的老陸媳婦看瞭個清清楚楚,她興奮地連捶帶打叫醒瞭老陸,把自己看到的繪聲繪色地說給老陸聽。老陸沒睡醒,他半信半疑的沒當回事兒,末瞭,他叮囑媳婦管住自己的嘴,沒憑沒據的別到處亂說。說完,倒頭又睡下瞭。

一夜宿醉,汪新起床時已近中午。他洗漱完畢,草草吃瞭口飯,便匆匆走出大院。在院門外,姚玉玲堵住他問,他去哪兒。汪新說去找同學,姚玉玲說跟他順道去趟街上。汪新默許,兩人並肩朝前走。

走著走著,汪新告訴姚玉玲,他看瞭信,有些感動。姚玉玲一聽,立即熱淚盈眶。她還告訴汪新,那都是她的心裡話。汪新告訴姚玉玲,過去的已經過去瞭,叫她不要有任何心理負擔,他現在一切都挺好,同時感謝她對馬燕和他的祝福。

姚玉玲越聽越不對勁,她寫給汪新的信裡,根本沒有什麼祝福。她詫異地問汪新是否酒還沒醒,她信裡的意思是想跟他重敘舊好。汪新告訴她,這事不可能瞭,祝她幸福。姚玉玲呆站在原地,眼淚湧瞭上來。

《南來北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