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媽為兒子的婚事著急,“秋林,你跟媽說,你到底喜歡什麼樣的?我跟你說你隻要說出個大概來,媽肯定能給你找到,要什麼樣的都有,田傢庵本來就是人傑地靈。”
秋林為難,“媽,您沒事也搞點個人愛好,別把心思老放我身上。”
“不放你身上我放哪。”
“結婚這事,真不像你們想的那麼簡單。”
“有什麼不簡單的,你喜歡我,我喜歡你,願意共同生活,不就結婚瞭嗎?”
“關鍵我是二婚。”
“二婚的現在也多,你這樣的二婚,這條件,找黃花閨女都不成問題。”
“媽,我有喜歡的人瞭。”秋林沒守住。說完就後悔。
劉媽立即,“小林,麗莎是好,可跟你不合適,忘瞭她吧。”
秋林將錯就錯,“需要時間。”
“慢慢來。”劉媽心疼兒子。
何傢歡好一陣沒跟秋林碰面,跟方濤離婚後,她特別小心,跟秋林碰面,等於火上澆油,可能連復婚的機會都會失去。
方濤開始跑短途運輸。好兄弟運輸公司到底搭起來瞭,平日裡,他跟幾個哥兒們就在國慶路十字路口趴活。宏宇的車也在那趴著。最近長途的活難拉,宏宇也開始做短線。
他撂給方濤一支煙,過來聊天,“跟四姐最近怎麼樣?”
宏宇自認功臣。方濤不想聊這話題,“就那樣。”
“你可得加油。”宏宇說,“聽說四姐又升瞭,標標準準的領導。”
方濤揶揄,“是,我給領導丟人瞭。”
宏宇拍拍胸脯,“咱不長別人志氣滅自己威風,這些老娘們在外頭再兇,回來也得是咱老婆,也得洗衣服做飯帶孩子。”
方濤質問他,“傢喜聽你的麼?”
宏宇立即,“聽啊,敢不聽。”
“就聽你吹。”方濤說。
有人來問活兒。宏宇連忙回自己車上,那人問瞭一會價格,方濤有心把活讓給宏宇——他一個星期沒開張瞭,便故意報瞭個高價。宏宇給瞭低價,去光彩大市場拉建築材料,去蚌埠,第二天早上就要,要走夜路。“行不行?”方濤私下問宏宇。
“沒問題,咱們老司機。”
誰料到光彩市場,客戶的貨多,一輛車不夠,方濤加入,兩傢一起做。晚飯在外頭吃,長途汽車站門口喝完牛肉湯。宏宇往傢裡打個電話,跟傢喜打招呼。他問方濤要不要打。
方濤說:“不用,說過瞭。”
宏宇狐疑,才發生的事,什麼時候說的,估摸著兩口子鬧矛盾。他不再細問。晚上八點去裝貨,等瞭一個多小時,又要裝,十點多才把貨上好。兩輛車出淮濱路,拐入國慶路206國道,一路往東去。到六裡站十字路口,火車擋道,夜裡車少,剛好兩個人的貨車擋在路西頭。是拉煤的車穿城而過。淮南有三個火電廠,這車煤估計是從礦區直接拉到田傢庵電廠做燃料。車開得慢,車廂有幾百節,火車道的警示聲當啷當啷響。急人。
方濤和宏宇嫌駕駛室悶,下車站在路邊抽煙。幾個老鄉推著駕車,估計是長青社賣菜的。方濤覺得奇怪,“怎麼這個點瞭才收攤。”宏宇說:“也可能是供應國慶路那一片的小飯店的。”
等瞭四十分鐘,火車走完,起欄,兩人發動車子,又往前開。六裡站這一片在田傢庵算個死角,到晚上,黑燈瞎火,路南的橡膠二廠,白蘭集團下瞭班,空蕩蕩的。路北是長青社,是菜地,更沒人。宏宇的車開瞭沒幾百米。隻聽到砰得一聲,胎爆瞭。四個輪子作廢一隻,出師不利。閆宏宇猛踩剎車。車停住瞭,貨物也沒損害。“我尻他媽!”宏宇下車,蹲下來看,發現地面盡是玻璃渣子。不用說,是有人預謀的。多半是附近農民,或者是修車店。換吧。幸虧車屁股後頭有備用的。隻是黑燈瞎火,換輪胎有難度。宏宇站起來,一轉頭,一柄刀架在脖子上,“不要動。”
是個男人,聽聲音中年,他戴著頭套。
“別出聲。”宏宇舉起手,不敢動。
“搜。”劫匪對同伴說。另一個人上,迅速把宏宇身上搜瞭一遍。另一名同夥上車翻檢。
“宏宇——怎麼樣?”方濤靠近,晃晃悠悠。
劫匪被聲音吸引,分瞭神。宏宇一低身子,貓腰竄瞭出去。劫匪卻飛身一撲,抓住宏宇的腿。宏宇反抗,丟瞭一隻鞋。還是逃脫瞭。兩方對峙。閆宏宇藏在方濤身後。他雖人高馬大,但這種場面沒經歷過幾次,經驗不足,膽識也不足,方濤卻是跑運輸多年的老司機,經得多,危急情況沒少應付,加之身手不錯。所以自然“藝高人膽大”。
方濤赤手空拳,“單挑還是一起上?”
三個劫匪對看一眼,沒人出聲。其中大個子的站出來,要單挑。那人上前,揮瞭一拳。方濤輕松一閃,對手撲瞭個空。再回一腳,正中心口,大個子被踢出老遠。
方濤勝利得笑,“怎麼著,哥幾個,一起上還是繼續單挑。”
三個劫匪一起撲上來。都拿著刀。宏宇嚇得後躲。方濤一腳一個,將三人踢翻在地,抹一下嘴角,“宏宇,報警!”
閆宏宇噯瞭一聲,連忙回車上找電話。
轉頭間,他看見黑暗中又跳出一個人,舉著刀,直朝方濤身上刺來!“姐夫!”宏宇大喊,但已然來不及瞭。
刀正中胸口,方濤應聲倒地。
劫匪見出瞭事,慌忙四散。宏宇撲過來抱住方濤的頭,嘶喊,“姐夫你沒事吧,姐夫,姐夫!你醒醒,姐夫……”
醫院急救室門口。閆宏宇耷拉著頭,淚眼婆娑。傢喜和傢歡同時到。“怎麼回事?!”傢喜問丈夫。
宏宇哽咽,“姐夫是見義勇為……”
傢歡急得嗓子啞瞭,“你姐夫人呢?!”
人還在搶救。醫生出來問誰是病人傢屬。傢歡連忙說我是我是,我是他愛人。醫生說病人肺部存在嚴重損傷,需要馬上動手術。傢歡立刻去簽字。傢喜對宏宇,“哭什麼?!到底怎麼回事?!”宏宇努力控制住自己,“拉瞭一個活,在六裡站遇到劫匪瞭。”
傢歡痛心疾首,“我早都不讓他搞什麼運輸,幹出租哪有這麼多事!”傢喜勸,“姐,這些先別埋怨瞭,救人要緊。”
傢歡忽然失控,“傷的不是傢的!”
氣頭上,傢喜不好跟姐姐爭辯,隻好坐下,靜靜等待。
搶救瞭一夜。人是搶過來瞭,但醫生說,可能會有後遺癥。
光明最討厭的日子是星期三。
星期三是傢長送飯日。
光明端著飯缸子,搪瓷的、上面有牡丹花圖案的飯缸子,裡面放著光明剛從食堂打回來的飯和菜,星期三,光明總是給自己加餐,光明頗為豪壯地打瞭一塊炸得軟軟的扁平大排,還有西紅柿炒蛋,它們染紅瞭躺在更下層的米飯的身軀,還有豆芽呢,豆芽炒肉——光明早就下定決心,禮拜三必須打三個菜,不能顯得寒磣。可是,就當光明推開寢室門的一剎那,下鋪大胖子孫治媽的歡聲笑語和她帶來的白燒雞腿的香味,還是轟得一下,就把光明所有的自尊擊敗。
“回來啦!”孫治媽微笑著跟光明打招呼。
光明住孫治上鋪,這個大胖子有個笑面虎的媽,每個禮拜三,這個皮笑肉不笑的女人都會給她兒子送飯,光明寢室本來沒有傢長送飯,都怪孫治媽,是她帶起瞭這個風潮。看,現在,禮拜三成送飯日瞭,孫治媽,李曹媽,年睿媽都來,各自帶著幾個菜,喂給她們的兒子。
孫治媽最可惡,她永遠要送白燒的大雞腿,真不知道哪隻雞有那麼大的腿,或者說,一隻雞長那麼大的腿,多不容易,誰殺瞭它,吃瞭它,根本就是犯罪!
“阿姨,來啦。”保持微笑,光明必須做一個懂禮貌的好孩子。
孫治低著頭,呼哧呼哧吃著,簡直一頭豬。
光明放下飯盒,打開,光明的大排在孫治的雞腿面前,好像忽然縮小瞭好幾倍,不及放在食堂櫥窗裡誘人瞭。不由得,光明有些氣弱,無法像預想那麼樣狼吞虎咽地吃,而變成瞭小口小口。
好,很好,這個陰險的女人很準確地傷到瞭光明的心。
“她上班,我不讓她來的,都是初中生瞭,沒必要傢長整天圍著轉。”在內心,光明為自己的伶牙俐齒鼓掌。
“你媽還在制藥廠?”孫治媽問。
“嗯。”光明不想搭理她。
“可真辛苦呢,一個人拉扯孩子。”孫治媽的笑容無比可恥,但是她成功瞭,李曹媽和年睿媽都被她喚醒瞭,她們追著問,一個人拉扯孩子啊,嗶嗶嗶嗶,光明耳朵裡一陣轟鳴,聽不清,嘴巴裡的飯菜也沒有味道,光明像一隻受傷的豹子,咬著那塊大排,一下,一下。
“孫治,把雞腿分出一塊來。”孫治媽發號施令瞭。孫治無動於衷,他好吃,三個雞腿根本吃不夠。“分出一塊,”孫治媽說得很嚴重似的,孫治這才慢吞吞的,用筷子頭夾住雞的小腿長條骨,那雞腿搖搖晃晃的,好像個小棒槌,在空中移動一小段路程,要墜入光明的飯缸子中。光明像觸電般,立刻端起飯缸躲避,光明嚷嚷著,“不要不要,我不喜歡吃雞腿,你自己吃你自己吃……”孫治這個王八蛋好像故意給光明難堪似的,死活非要把那個該死的雞腿讓給光明,光明隻能動真格的,“你自己吃,我真不喜歡吃這種白雞腿,我真不吃……”光明一用力,那隻雞腿啪,落在地上,滾瞭一圈,全部沾上瞭灰。
光明幹笑笑,“說瞭我不吃。”
孫治媽對孫治嚷:“他說不吃就別給他吃,你這孩子怎麼這麼死性,沒見過這樣的孩子,不知好歹。”指桑罵槐。
孫治晃著他那大胖腦袋,“是你讓我給他的呀。”
光明端著飯缸子出去。
光明恨死孫治的雞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