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誰人背後

寶藝酒店,前臺。方濤站著,傢藝和傢歡坐在沙發上。傢藝和方濤抽著煙。傢歡對方濤,“你去忙你的。”方濤他們車隊近來生意不錯,添瞭一輛車,司機也加瞭幾個。接洛河經濟開發區那些廠子運輸的活。

方濤笑對傢藝,“三姐,那就交給你瞭。”方濤怕傢歡情緒不穩定。這次來找三姐,說討論幫傢歡找活幹的事。

傢藝擺擺手打發他,“行啦,大活人兩個人,又都是中年婦女,能怎麼著,去吧。”方濤轉身離開。

傢藝把煙頭摁在煙灰缸裡,吐盡最後一口煙氣,“怎麼樣?真打算出來幹瞭?”傢歡道:“不出來又怎麼辦,唾沫星子都能把人淹死。”

傢藝說:“行得端坐得正,怕什麼唾沫星子,誰人背後不說人,誰人背後不被人說,你是幹過領導的,這點心裡承受力都沒有?”

傢歡神色為難,“也幹夠瞭,出來透透氣。”

傢藝幫著分析,“像你這一直在體制裡待著的,真要想好才邁這一步。別看外面廣闊天地,自由自在,不是一般人能擔得起的。對有的人來說,自由是禮物,對另外一些人,自由是災難。就看你有沒有本事。”

傢歡提氣精神,“行啦,少跟我擺譜,知道,你現在很成功。”這說話的態度,又像以前的老四瞭。

傢藝笑道:“我們店的賬,你做,回頭這一溜其他店子,我去幫你推薦。”

傢歡的看傢本領是做賬。傢歡拍拍傢藝,“少不瞭你的好處。”

傢藝說笑:“那我有動力瞭。”爾後,何傢藝又問瞭問傢歡從裡頭出來前後的情況,兩個人都感嘆宏宇幫瞭不少忙。傢藝又說:“老六樓上的房子,賣我瞭。”傢歡說房子倒是一般房子,主要地皮值錢。傢藝說你不愧是銀行出身。

一個人沖進來。兩姊妹嚇一跳。定睛一看,卻是小玲。傢歡才知道小玲回來。傢藝問:“你不在傢待著到我這幹嗎?我這沒有工作給你幹。”傢藝早都怕小玲貼上來。

小玲聲淚俱下,“你們還不知道,老六把老傢房子給占瞭,先趕走大姐,現在趕我,我實在沒地方去!老六讓我找三姐……”

傢藝和傢歡都皺眉。傢喜做得太絕。再怎麼,也不能把大姐趕出去。可兩傢到底都剛受瞭傢喜的好處,不好太說她壞處。傢歡見情勢太亂,問瞭問情況,告辭。

傢藝對小玲說:“你先住我這,回來就該找個工作,你不是有房麼,怎麼搞的還跟落湯雞似的。”小玲囁嚅著解釋,說房子租出去好歹能賺個飯錢。傢藝問:“你那房位置不錯,租出去一個月能有幾錢?”小玲說租給做生意的,也就五六百。

傢藝忽然轉身,“我不收你貴,一個月兩百房錢,要住你就住。”

小玲啞然。三姐真是生意人。當初三姐搬傢,老五還借過房子給她住。這一轉眼就不認人瞭?小玲道:“上次你借住我的房子,是不是也得交房錢。”問得傢藝一愣一愣。這才想起老五對她的好,但轉而惱羞成怒!“你那才幾天!好瞭好瞭算給你,便宜你五十塊,一個月一百五吧。”小玲隻好認栽。她知道,在錢的問題上,三姐和三姐夫向來認真。

傢藝還嫌說得不過癮,跟著道:“劉小玲,跟我提那些事,嘖嘖,你過去斷頓,誰打錢給你的?做人不能忘瞭本。”

小玲不想扯下去,求饒地,“行啦三姐,我按月交。”傢藝這才作罷。

何傢的“傢變”無疑是龍湖菜市這一片開年以來最大的新聞。對於老大被趕,老六“回宮”,並且砸瞭廚房,不同人會給出不同的解釋。隻不過,自從老大被“請”走,老大、老二沒再上過門。老三、老四偶爾出現一次。老五來瞭,又被趕走。這裡成瞭老六何傢喜的傢。美心還在賣醬菜,但來買的人少瞭。那個來問她醬菜方子情況的中年紳士,遲遲沒再出現。美心有些著急,但也急在心裡,連傢喜問,她都說快瞭。就快瞭。對外人,美心自然會說傢麗不好,兩口子摳門,過不到一塊,對人苛刻,她還說傢麗老想給她找對象,把她趕出去,好霸占房子。說得次數多瞭,美心自己都有點覺得找對象的事是真的瞭。不過更多人則認為美心這麼做是糊塗,是標準的“倒行逆施”,畢竟傢麗兩口子這些年為傢庭做的貢獻,三街四鄰都有目共睹。

沒到夏天,朱德啟終於還是犯心臟病死瞭。留朱德啟老婆一個人,她反復強調,房子一碗水端平,不能學劉美心,把傢搗散瞭。還有持中間態度的,以劉媽為代表。她內心深處並不贊同美心的所作所為,但這麼多年的交情,加之畢竟是別人傢的私事,她不好說太多。她能做的,隻能是減少跟美心的接觸。何傢小院內,少瞭她的身影。

夏天,光明參加高考,考得還不錯,但志願沒太報好,幾撞幾不撞,落到第三志願,被江蘇的一所新合並的一本高校錄取。光明自然不滿意。但傢裡的情況他知道,復讀不切實際。一來他不想給媽媽填麻煩,二來他也想早點離開傢。城市小點就小點,學校差點就差點。

好歹能遠走高飛。

考上大學是喜事。老范也高興。雖然光明是繼子,老范廠子裡的工會還是擺瞭一桌——工會主席是老范曾經的徒弟。老范盡做繼父的責任,也享這份榮光。傢裡好歹有人考上大學。傢文也忙前忙後,為兒子高興。少不瞭在傢擺一桌。自從“傢變”過後,傢文堅決站在大姐一邊。跟三四五六都鮮少來往,光明的慶功宴,也隻請瞭傢麗一傢來。

小年忙,說逢著征兵,沒到場。建國、傢麗和小冬拎著兩箱牛奶上門。酒桌上,建國多敬瞭老范幾杯,他們年紀相仿,比較能談得來。但老范向來愛面子,喜歡跟建國較勁,建國退下來是副縣級,他頂多是副科級,但現在老兒子考上大學,也算扳回一城。滿桌哈哈大笑。

當著老范的面,傢文和傢麗都沒提老六占房子的事。畢竟是傢醜。待吃完飯,光明和小冬去樓下玩。建國和老范坐著喝茶,傢文和傢麗才進屋說話。

傢文先開口,“老六還占著。”

“隨她去,那房子能值幾個錢。”傢麗忽然有大氣魄。

“不走就不走。”傢文說,“我也去瞭,做事,太差勁。”傢文隻五月端午送瞭點錢給老娘。但在傢麗面前,她隻說沒去,以示立場,表明支持大姐。

“人傢都笑,”傢麗說,“劉媽都不跟她走瞭。”指美心。

“這件事媽要負很大責任。”

“馬上八月十五瞭。一點動靜沒有。”傢麗道,“她們壓根就沒認為自己有錯。”

“老三她們怎麼說?”傢文說,“這一期我也沒跟她們聯系。”

“都裝悶鱉!”傢麗氣得哼哼,“除瞭老五,都跟老六穿一條褲子的,老三剛買瞭老六的房子,老四估計也跟她達成共識瞭。老五,就不用說瞭,混得連個窩都沒有,天天靠吃租子,當初要不是我和阿奶多留點心,她租子都吃不上。”

傢文問:“老五那兒子呢,真不認老五瞭?”

傢麗嘆息,“認不認在哪來?人都跑到上海去瞭。白生。”

傢文勸,“大姐,你也別氣,這事不能這麼算瞭,哪天我找她們,姊妹幾個開個會,總得有個說法。”

傢麗道:“別,你說開會,她們認為你我要搶房子,實際可真是那樣呢?我何傢麗混到沒有房子住?你大姐夫剛下瞭定,下個禮拜就搬傢,香港街三室兩廳,帶院子。”

傢文驚,“那得多少錢?”

傢麗道:“十五萬。”

不小的數目。傢文暗自思忖,這些年,大姐兩口子左省右省,真是餘下不少錢。

底子還是厚。深藏不露。

過瞭一周,傢麗果然搬傢,從淮濱路借助處直接入住香港街,也是一樓,三室兩廳帶院子,基本裝修都有,建國找瞭人,還算稍微便宜點,不過十五萬一把交。

傢麗那口氣出來,“我缺房嗎?!”她人生第一回住得那麼寬敞。

小冬打趣,“媽,您當然不缺,老六幾年道行,您幾年道行,能比嗎?”

建國道:“搬進來,就好好住吧。”

建國也動瞭氣,所以才下定決心,買個大套。一半是自己住,一半也是住給別人看。

這日,傢麗去龍湖菜市買菜,遠遠地,看到美心在低頭買黃心烏白菜。美心一抬頭,瞧見傢麗,立即避著走。傢麗覺得好笑,依舊走直線,偏住朱德啟傢的遇上瞭,站著問:“阿麗,真跟你媽杠上啦?”

傢麗明白說:“不是杠,是趕我走的。”

朱德啟傢的挑事,“老六哪能跟你比!”朱德啟去世不久,她並不沉浸於悲傷。

傢麗一笑,“媽覺得好就是好吧,隻有老六是女兒,我們都是外頭撿的。”

朱德啟傢的也笑,又問:“現在住哪?”

“香港街。”傢麗答得鏗鏘。

“新買的?”朱德啟傢的表情是不可置信。

“去看看?也不遠。”傢麗主動邀約。朱德啟傢的本就好事,當然樂得上門。到傢,傢麗仔仔細細介紹瞭一番。燈當然是全打開的。富麗堂皇。還有兒子送的空調,二兒子給煤氣灶,兒媳婦送的掛畫,還有前院裡剛種下的葡萄藤、臘梅花。朱德啟傢的嘖嘖稱嘆好生羨慕。一回去,就傳開瞭。

少不瞭傳到傢喜耳朵裡。傢喜對宏宇,“看到瞭吧,大姐買房瞭,還買那麼大,還是有錢,就那當初還非要占這房子,多貪!”

宏宇隻能勸,“她多大你多大,差十八歲呢,等你到她那歲數,你也能買大房子。”這日,傢喜和美心站在新廚房裡說話。美心依舊在做醬菜。傢喜問:“媽,您那醬菜方子註冊瞭沒有?”

“就是你姥姥傳的,註冊什麼。”

“你說的那個人,真要買你這方子?”

“那可不。”

“真值上百萬?”

“值。”

“媽,”傢喜湊到跟前,“那方子給我看看。”

“那不行。”美心不得不留一手。

“媽,大姐又買房子瞭。三室兩廳。”傢喜說,“她不是沒錢,就是不舍得在您身上花錢,哪像我,好吃好喝好伺候。”

美心道:“知道你孝順。”

“今時不同往日,小曼的補習費,月月的開銷,我和宏宇的工資根本不夠用。”傢喜抱怨。美心拖著老腔,“知道,明白,我好歹有點退休工資,補貼你們一點。”傢喜如願,笑瞇瞇地,上前抱住媽。

《六姊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