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來日方長

傢美滿月。傢文和傢麗才湊到一起,來看老五這看看。

何其慶去店裡,小玲帶著傢美在傢,請瞭個保姆照顧她娘倆。傢麗傢文一進門,見保姆有些眼熟。問:“這位大姐是不是在哪見過?”保姆笑說:“以前在小玲姐姐傢做過。”

“哪個姐?”傢麗問。

保姆說是何傢藝傢。傢文才想起來是從前在傢藝傢做的廖姐。這麼多年還在田傢庵做,倒不見老。

十年河東轉河西,誰能想到,劉小玲回淮南請得起保姆。

小玲抱怨自己沒奶。隻能和牛奶給孩子。

傢麗還是教她老辦法,讓喂米湯。小玲吩咐廖姐記住,再做飯時試試。傢麗看看孩子,“跟你長得還真有點像。”

小玲笑著搶白,“我是她媽,能不像麼。”

傢文接話,“女孩像爸多。”

傢麗嘆一口氣,對小玲,“你走這步還真走對瞭。”

小玲不假思索,“人生有的時候,不能想。”

傢文對傢麗,“瞧瞧,老五成哲學傢瞭。”

傢麗又說:“名字也瞎取,傢美是我上頭那個,你這孩子,比我輩分還大?”小玲促狹,“不是瞎取,是我生她之前,做瞭個夢,夢到最上頭那個大姐……”

傢文不讓她繼續,“行瞭,瘆得慌。”

傢麗有感於心,發怔,“是,原本就不是我做這個傢的大姐,我也不想做大姐。”

“大姐——”傢文勸慰地。

廖姐端冰糖雪梨來,三個人吃瞭幾口,傢麗和傢文便道別下樓。傢文又陪傢麗在百大商場逛瞭一圈。傢麗想買個皮鞋,但看來看去,都沒有矮跟子的。去商場裡的小超市,傢文給老范稱瞭點雲片糕。傢麗問:“給誰吃。”

“他喜歡吃,他孫女也喜歡。”提起妮妮,傢文忽然想起來件事,她悄聲對傢麗,“依依你去看過沒有?”

傢麗嘆息,“她媽不讓,帶走瞭就帶走瞭,現在都不知人在哪裡。”小年走後,李雯給女兒改名,完全切斷女兒和傢麗這邊的聯系。有私心,也是一種保護。高利貸偶爾還會上門找傢麗、建國。李雯她媽和她哥對小年及傢麗十分不滿。認為是他不爭氣,禍害瞭他們女兒。

“我知道在哪。”傢文說。

下午三點五十。洞二小門口,傢文攙著傢麗迎風站著,校門口已經聚集瞭不少傢長。都是接孩子的。放學鈴響,開始有孩子出門。傢文註意看著,沒多久,妮妮背著書包出來。她坐廠車。瞧見傢文,她一邊叫阿奶一邊跑過來。

“阿奶,你怎麼來瞭?”妮妮問。

“來接你的。”傢文說,“叫姨奶。”傢文指示妮妮。妮妮果真叫瞭聲姨奶。傢麗笑著點頭。

“你們班那個李依依呢?”傢文問。

妮妮回頭尋覓,找到瞭,指瞭指,“那兒呢!”

李依依背著黃色小書包,豎著羊角辮,文文靜靜的,一雙大眼睛跟小年仿佛一個模子刻出。妮妮連忙說要叫她過來。

傢麗忙說不用。

“叫過來不妨事。”傢文下達指令。妮妮跑過去,跟李依依說瞭幾句,兩個小姑娘果然牽著手走來。傢麗反倒有些慌亂。小年走的時候,依依年紀小,還不記事。這麼久瞭,她擔心依依不認識她。唉,不認識更好。她不想給孩子增加負擔。

依依站到傢麗和傢文面前。依依眨巴著眼,竟真不認不出傢麗來。也是,傢麗老瞭很多,有皺紋,有白發,胖瘦也不同。依依離開的時候還太小,不記事。

可她何傢麗終究是孩子的親奶奶。

妮妮對依依介紹,“這是我奶,這是我姨奶。”

依依禮貌地,“奶奶好,姨奶好。”

傢麗驀地鼻酸。傢文看出來,忙說:“走,去買點東西吃。”學校邊炸雞排攤子,傢麗掏錢,給兩個孩子一人來瞭一大塊。又買棉花糖。手上拿著一朵雲似的。再去買文具,傢麗又是出手闊綽,恨不得整個文具店都搬給依依。傢文提醒她,“孩子要什麼就買什麼,拿不下,”又小聲,“買多瞭他們也發現瞭。”

是說李雯和她媽。畢竟傢文和傢麗是偷偷來看孩子的。如果被發現,定沒有下一次。最後依依隻要瞭一支自動鉛筆和一個田字格。

有人喊依依。依依忙跑出去。傢文伸頭看,是依依的姥姥來接她。傢麗怕被看到,拉著傢文躲在貨架後頭。

依依去她姥姥身旁。左手雞排,右手棉花糖。

姥姥嚴肅地,“哪來的,誰給你買的?”

依依回頭看,妮妮連帶兩個奶奶都不見蹤影。

李雯媽嚴厲地,“丟掉,對身體不好,我們依依要變美,不吃這些。”依依不動。李雯媽再次,“丟到垃圾桶。”

依依戀戀不舍地,慢慢走到垃圾桶旁,把雞排和棉花糖丟瞭進去。她姥姥還在叮囑,“記住,以後陌生人給的東西,不能要,不能吃。想要什麼回傢跟媽媽說跟舅舅說跟姥姥說。”

依依喃喃,“姨奶買的也不行麼。”

李雯媽沒反應過來,還是說自己的,“誰的也不行,現在外頭壞人多……還有拐小孩的……大貓猴……”她講述著恐怖故事。李依依果然被嚇住。

文具店,傢麗眼眶紅紅的。傢文摟瞭摟大姐的肩膀,“來日方長。”

這一向,傢歡和方濤為成成操瞭不少心。傢歡是大學生,當初還被稱為數學天才,可成成偏偏數學極差,上瞭高中,就沒及格過。更遭的是他語文也不好。不是作文走題,就是閱讀無法理解。傢歡氣得直和方濤說自己生瞭個傻子。方濤嚴厲地,“當孩子面可不能說。”傢歡道:“難的剛開始呢,你看前頭幾個,老大傢的兩個,就這樣瞭,定型瞭,二姐傢的算是上去瞭,老三傢的再不行,好歹扒瞭個大專。老五的不管,老六的還小,就是我們傢的,老大難,你說說,走哪條路?”

方濤說:“要不去求求大姐,也去當兵。”

傢歡道:“現在當瞭兵也不分配。而且水太深。”

方濤說:“走體育路線呢,院裡有送孩子走體育的。”

傢歡嘆口氣,“體育,藝術,這都是沒有辦法的辦法。”方濤說現在已經到時候瞭。傢歡說:“都學著吧!哪條能走走哪條,我就不明白,他媽從小這麼優秀,怎麼他不能爭點氣,上一步。”

方濤自嘲,“可能怪他爸,他爸是個不爭氣的。”

傢歡也笑,“那是,主要怪你,拉低平均水平,不過你要太爭氣,我可能還不找你呢。”人到中年,何傢歡對自己還算有個清醒認識。

自從得知小玲住進百大樓上,傢喜就渾身不自在。跟宏宇鬧瞭幾次,對美心也陰陽怪氣。小曼如今長大瞭點,懂點事,隻有她能懟傢喜。“媽,你心態能不能放平和點,五姨受瞭多少罪,才剛享一點福,就不舒服,你這輩子還沒受過罪呢。”

擲地有聲。童言無忌。這個傢現在也隻有小曼敢說這話。宏宇和美心各看一眼,都起身忙自己的去。傢喜被女兒說得面紅耳赤,卻仍舊爭辯,“你懂什麼!你現在好,就你一個,什麼好的都緊著你,你就是小公主祖奶奶,媽那個時候吃瞭多少苦你知道嗎?”

小曼犀利,“不就是生下來差點被送人,小時候經常穿別人剩下的衣服,吃不上喝不上,媽,我聽這些話耳朵都長繭子瞭。你老說自己過得不好,我看姥姥生的孩子裡頭,就數你長得最高。”

傢喜火來瞭,隻好拿出傢長的派頭壓女兒,“古箏彈瞭沒有,三天打魚兩天曬網,什麼時候能彈出來!”

提到古箏,小曼忽然歇斯底裡,“我根本就不喜歡彈古箏!”

“你再說一遍?!”傢喜怒火中燒。

“是你喜歡古箏,那是你的夢想,不是我的!”不知什麼時候,小曼找回瞭靈魂。她不再是媽媽的漂亮玩偶,有瞭喜好,多瞭愛恨。美心坐在屋裡不動,還是宏宇先出來勸。好歹把傢喜拉進屋。

晚間,躺在床上,傢喜問宏宇,“你老實回答,我跟老五誰受的苦多?”

宏宇為難,徘徊在傢喜想聽的答案和事實之間,終於,他還是無法昧著良心,“老五吧。”

傢喜立刻坐起來,“你也認為是老五?”

宏宇不失幽默,“老五結瞭三次婚,你才結瞭一次。”

傢喜銳叫,“伊麗莎白·泰勒還結瞭八次呢!能這麼比嗎?那都是自找的!”宏宇不說話,躺下,頭蒙進被子裡。當鴕鳥。

傢喜苦大仇深地,“所以說你什麼都不懂,每一個傢庭的福氣的總量是一定的,誰最先出生,誰就最先占福氣,你看我們傢,上頭多少個,最後才到我,我跟你說我分的福氣是最少的。”

宏宇伸頭出來,“不怕,你能搶。”

傢喜繼續,“會哭的孩子有奶吃,你看我從小,吃吃不上穿穿不上,八歲之前沒穿過新衣服,都是上頭剩下來的,老四老五最可惡,用過的鞋墊都留給我。老四那個腳臭,我一輩子都忘不瞭。還有這房子,大姐住瞭那麼多年,我剛說住一住,讓小曼上學,我就成叛逆瞭?小年出事誰借錢給他最多。這個小年也不是東西,臨走還順我一刀。閆宏宇我跟你說,這個世界上好多東西,你不去爭不去搶,沒有人會主動送到你面前。弱肉強食適者生存……”

宏宇道:“我看老五也沒爭沒搶,不也什麼都有瞭……”

傢喜擊床一掌,“別跟我提老五!老五都有保姆瞭!我還當著你們的保姆呢!就那都得不到好臉子!你看看你女兒現在什麼樣?我跟你說以後你要指望她給你養老,準保活活餓死。”

宏宇小聲,“還不都跟你學的。”

“你說什麼?”傢喜沒聽清。

“沒事,睡覺。”宏宇及時收兵。

《六姊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