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缺啥補啥

成成來上海瞭。在高職混瞭二年,開始出來工作。他學的也是會計。傢歡給光明打電話,托他照顧幾天,等工作落實瞭,就住公司宿舍。成成在光明寢室擠擠。難得聚在一起,光明把洋洋也叫瞭來。弟兄三個在學校門口小飯店搓一頓。

“準備去哪?”洋洋問。他胖多瞭。在超市做,工作應酬多。

“還在等消息。”

“投瞭簡歷過來的?還是來瞭現找?”

“托瞭熟人。”成成說。

“你在上海還有熟人?”洋洋直接問。光明拍瞭他一下。成成倒不隱瞞,“是我媽的一個同學,就是劉媽的二兒子,秋林叔叔。”

光明一聽,心裡有數,他也聽傢文說過秋林和四姨傢歡的故事。再說下去,恐怕踩雷,他換瞭個話題道:“考註會瞭麼?”

成成說還沒考。“大表哥不也在上海?”他問。

“來瞭沒人見到過。”洋洋嘴快。

“是在上海,做什麼不知道,具體在哪裡不知道。”光明詳細解釋。洋洋感嘆,“慢慢爬吧。”

三個人又談起楓楓。成成知道的詳細點,說他在礦務局系統工作,現在經常上夜班。

“你見過他?”光明問。

“也好久沒見瞭。”成成道,“躲著不見人。”

“長疤瘌瞭?”

成成說:“聽我媽說,好像因為經常上夜班,頭發掉瞭不少。”

光明和洋洋對看一眼。無言。楓楓小時候可是要當明星的人。如今沒瞭頭發,那麼絕望痛苦,可想而知。

“他還說來上海看我。”光明補充。

“什麼時候來?”洋洋問。

“說來的時候一定要穿最時髦的一套衣服。”光明笑說,“因為覺得到上海必須很時髦。”三個人都笑瞭。

最後談到二表哥小冬。光明知道點情況,一個是事業發展,據說當瞭所裡的辦公室主任,再一個是生活進展,他準備結婚。隻不過,光明隻說瞭前半段,後半段他留著沒講。因為他去看大姨的時候,傢麗的意思是,小冬結婚,隻請傢文一傢,從簡。其餘的,不找麻煩。

在傢麗看來,大兒媳進門,她沒有把好關。事實證明,失敗瞭。這二兒媳,萬不能再不仔細。選瞭一大圈,托人介紹、相親,有的看不上他,有的他看不上,傢麗一直給兒子灌輸一個觀點:找老婆,不用太漂亮的,但得知書達理,能勤儉持傢。終於緣份到瞭,碰到一個。碩士研究生畢業,在理工大學教書,本地人,就是長相一般。人傢也選,搬到時候瞭,不等再等,圖小冬工作不錯,長相端正。傢麗見瞭人,立刻敲定。就她吧。婚姻就那麼回事,缺啥補啥,各取所需。

“我看王夢不錯。”傢麗對建國說。

“別你看不錯,得你兒子看不錯才行。”建國杠她一句。

“廢話!他要覺得不行,能往傢帶嗎?”傢麗越老脾氣越大。

“就是皮子黑瞭點。”建國說。

“又不跟你過,你還管皮黑皮白。”傢麗啐他。

“怕影響後代。”

“行瞭,就她吧。田傢庵找遍瞭,也沒幾個能對上眼的,”傢麗喟嘆,“美醜其次,隻要能安安泰泰過日子。”

既然定下來,結婚的房子是個問題。

建國和傢麗原本的意思是,跟兒子媳婦住一起,肯定有矛盾,所還是分開,小兩口單住。那就涉及到買房的問題。

一把掏。傢裡沒那多錢。建國和傢麗商量,打算把香港街的大房子賣瞭,用這個錢,再買兩套小點的。一套給小冬和王夢。一套老兩口養老住。一樓潮,對關節不好,建國也想往高層搬搬。

誰知小冬不幹。理由是,傢裡的錢都被小年霍霍掉瞭,香港街的房子,是他僅剩的可以繼承的“祖產”,再賣掉,太不劃算。死活不讓賣。建國和傢麗隻好就范,改變方案:香港街的房子不賣,還是老兩口住著,再買一套新房——貸款買,給小冬和王夢結婚用。房貸從建國月月工資裡扣。減輕小冬的負擔。

淮南房子多,很快看中一套現房,精裝修,拎包入住。一樁大事落地,開始準備婚禮。這日,傢麗叫傢文一起來看新房。

姊妹倆站在陽臺上,遠遠地,看得到淮河。灰綠色的長帶子。

傢麗說:“小冬結婚,娘傢這邊到時候就你受累,陪著去接新娘。”傢文問:“不請她們瞭。”

“沒下帖子。”傢麗說,“現在傢裡這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小冬結婚不讓她們破費,將來,也都別來找我。”

大姐主意已定。傢文不好再勸,又細問瞭問安排。談到美心。傢麗說:“她現在都糊塗瞭。”

傢文說:“一輩子就那樣人,什麼時候不糊塗。”

“前個遇到老門鄰,”傢麗手扶著欄桿,“說人傢問她,你現在跟誰住啊?她來一句,跟老奶奶。”

“老奶奶?”

“阿奶。”

“都走瞭多少年瞭。”

“可不,還說跟老奶奶住,我看她最後也是跟劉媽一樣,癡呆。”

“這老六也是,就甩手瞭。”

傢麗道:“搞不好,老媽子(媽,土語:第三聲)月月工資都是老六攥著,頂多分給她一點零花。”

傢文也是嘆氣。

談完這,姊妹倆一時無話。說什麼呢。傢弄成這個樣子。傢麗有領著傢文在屋裡轉轉。傢麗感嘆,“本來說是買兩個小套,小冬不幹。”

“這孩子。”

“現在月月他爸還得還貸款。”

“還多少年?”

傢麗說二十年。傢文在心裡算算日子,不由得一驚,二十年,姐夫都多大瞭?七老八十還在還貸。真叫蠟炬成灰淚始幹。

傢麗勸傢文,“你有機會,也弄套小的,老瞭打掃衛生方便,再一個,也得有個自己的窩。”傢文深表同意。

傢麗嘆息,“這一輩子,就這樣瞭。”

傢文想問問小年的情況,但剛問一句,傢麗就擋瞭回來。她便不再多問。

都準備好。小冬結婚結得快。果真是傢文送親。一鼓作氣弄下來,請個酒席,作罷。老五聽到不願意,非要何其慶來送禮,又要免費給貼墻紙。傢麗好說歹說,才拒絕掉。

傢喜肚子起來瞭,得到外甥結婚的消息,對宏宇說:“有錢結婚,說還買瞭房,我那五萬就是不肯還。”

宏宇隻能勸她,“別想瞭,就當買個教訓。”

“這教訓也太慘重瞭點。”傢喜扶著肚子,不自在,“那人又來問方子瞭,媽死活不肯吐出來。”

“你就別想那麼多瞭,對孩子不好。”宏宇顧全大局。

“孩子孩子,你就知道孩子,你不看看你老婆受瞭多少氣。”

宏宇嘀咕,“誰敢給你氣受。”

傢喜深吸一口氣,“不行,這事沒完,這錢得要。”

“吃點葉酸。”宏宇端水端藥。

“不吃,沒心情。”

“你得補,不能缺。”

“我缺錢!”傢喜大聲。小曼從屋裡走出來,“媽你能不能控制控制你自己,小心生的是妹妹。”

“你這丫頭!”傢喜氣得丟一隻靠枕過去。

傢喜搬走後,劉美心一個人住。女兒們不上門。偶爾隻有秋芳帶著不認人的劉媽來坐坐,或者就是麗俠來送點面包給她。在路上有人問她,現在跟誰住呀,她著就說,跟老奶奶住。誰都知道老太太死瞭有年頭。因此都說,美心估計也離老年癡呆不遠。

傢裡的電視一天開到晚。美心怕沒有聲音。太靜。她養瞭一隻貓。取名:雙喜。可她老打它,貓氣得離傢出走,再也沒回來。

美心還是一個人。

晚上最難熬。老年人睡眠短,睡得晚,醒得早,醒來屋子裡空蕩蕩的。美心好不適應。她隻好把常勝的遺像請到臥室,陪著她。稍微能好睡些。美心還學會念經。是麗俠給她的幾本經文,從大河北的鄉村土廟裡弄來的,也有上窯觀音洞舍的經。譬如《心經》《大悲咒》《地藏菩薩本願經》等。美心念著念著,大腦缺氧,昏昏欲睡,也便就勢躺下睡倒,一夜到亮。

這日,美心剛念瞭三遍《大悲咒》,感覺困倦,就要躺下,曬臺那屋當啷一聲響。玻璃碎瞭。美心連忙去看。三五個老幾站在前院墻外,吊兒郎當。美心披著衣服,喝問:“誰?!”

墻外的人也不示弱,“該交的東西交出來!大傢好過!”

美心罵,“交你到小東門!哪來的野狗!”

人轟一下散瞭。美心自去休息,到瞭半夜,又有人敲前門。美心嚇得滾下床來。“誰?!”她不敢開門。拉下燈繩,客廳亮堂堂的。門外窸窸窣窣。“是人是鬼?!”美心手裡抓著個搟面杖。

慢慢地,門縫裡伸進來個薄信封。

美心下意識地用搟面杖敲那信封。信封不動。過瞭好一會,她才慌亂地拾起信封,打開,裡頭一張紙。上書:八寶醬菜方子寫在紙上,放置於門口收信箱內,即不打擾。否則,後果自負。

美心猛然明白,可能是傢喜作祟。

美心癱坐在藤椅上。那是老太太的遺物。何傢喜對她,這是要敲骨吸髓,榨幹耗盡,美心想哭,卻沒有眼淚。怪誰呢。這朵毒蘑菇,也是自己親手培育。

不!不能讓他們如願!美心硬頂,方子沒有瞭就是沒有瞭。她也回憶不起來。不給!堅決不給!

誰知第二天晚間,美心念完十遍《心經》剛躺下,院子裡卻突然一陣鞭炮炸響。

《六姊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