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去時,艷少已經睡著瞭。
這傢夥最近很嗜睡。我不敢驚醒他,悄悄出門到後院的竹林站定,隻見月掛梢頭,花影扶疏,夜色寧謐。
我揀起一顆小石子,朝林中投去,一隻不知名的鳥兒撲簌簌騰空驚起。我飛身探手抓在掌心,借著月光一看,是隻頗可愛的小鳥,可惜瞭。
我直奔書房,點亮燭火,鋪開宣紙,拿出藍子虛提供的名單,找到那些個看著不順眼的名字,忙活起來。
嘿嘿,朱瞻基同學,你不是要名單嘛,我現在就寫給你!反正誰也沒見過那份名單,誰也不曉得它長什麼樣子。
約摸一個時辰,我就制作出一份鮮血淋淋的名單,拿起來就著燈光一看,嗯,很像那麼回事,不枉我累得腰酸胳膊痛,幸虧我之前練過一點書法,否則這麼多種筆跡真是要瞭我的命。
我剛把名單收好,就聽見艷少叫我的名字,連忙開門出去。
他站在門口,笑意盈盈道:“原來你還這麼好學?”
我揮手滅瞭燭火,幹笑道:“嘿嘿,我可是飽覽群書。”
“是嗎?”他輕應一聲,攬著我往回走,“還以為你今晚不回來瞭呢!”
我壞笑道:“我怎麼舍得讓你獨守深閨,寂寞難耐呢。”
他笑,忽然咳嗽起來。
我逗他:“不用這麼激動吧。”
他止住咳嗽,抬眸瞪我一眼,蒼白的面上浮起一絲嫣紅,清澈的瞳中隱隱透出一股深紫色,在皎白的月光映照下,莫名妖艷。
我癡癡看著他,“你的眼睛……”
他面色微變,隨即調皮地眨瞭眨眼。“我的眼睛怎麼瞭?”
我雙手捧著他的臉,皺眉仔細去看,那抹深紫色又不見瞭,清亮眼眸黑白分明。
“奇怪……可能是我眼花瞭。”我笑道,“不過,你今天晚上可真是美麗啊,面帶桃花,眸光璀璨。”
“老天!”他閉上雙眼,無力地呻吟一聲,臉上頗有一種無奈的神情,“快回房吧,夜涼瞭。”
我挽著他的手,笑嘻嘻地回房休息。一夜無話。
第二天,我本想找機會叫藍子虛來拿名單,結果艷少要我陪他到街上去逛逛。說起來,我自從穿越到明朝,還真沒有好好玩過。
他領著我一路買瞭很多瑣碎的東西,還親手挑選瞭若幹上等的胭脂水粉,頭飾珠寶。這個人平日裡手不沾塵,今天不知道是搭錯瞭哪根經。我滿腹疑問,問他,他卻隻笑不答。
待到中午吃飯的時候,我終於忍不住瞭,“你到底在搞什麼鬼?”
他悠閑地喝著茶。
我敲敲桌子,佯怒道:“你再不說,我就不陪你逛瞭。”
他握住我的手,孩子氣地說:“這麼多的東西,你要我一個人拿啊?”
“你買的東西,當然是你拿。”
“可是,這都是買給你的啊。”
“少來,我可沒要這些玩意。”
“先吃飯吧。”他拿起筷子,“吃完飯,還有很多東西要買呢。”
“我——”
“你真的很煩啊!”他伸手按下我的頭,輕喝道,“快吃飯!”
我沾瞭一鼻子的米粒,氣得埋頭猛吃。片刻後,就把桌子上的菜一掃而光,順手把他的酒也搶過來,一飲而盡,然後睜圓兩眼直瞪著他。
“我吃飽瞭,走吧!”
“可是,我還沒吃啊。”
“嘴巴長在你身上,誰叫你不吃的。”
“悍婦!”他嘀咕一聲。
“你說什麼?”我兩手叉腰。
“我說你臉上沾瞭一粒米。”
我連忙擦掉,“別以為我沒聽見,晚上跟你算賬。”
他笑著下樓,我連忙拿起東西跟上去,一路穿街越巷,來到一傢門面很大的衣館。他挑瞭一匹艷紅佈料,吩咐老板裁剪兩件喜服。
我奇道:“這是幹什麼?”
他淡淡道:“拜堂用的!”
“誰要成親?”我驚呼,忽然靈光一閃,“難道……你要娶飛舞?”
他笑著擁我出門。“你怎麼會扯到她身上。是我們倆拜堂!”
我皺眉,“我們不已經是夫妻瞭嘛!”
他佯怒,“你還說——竟敢在新婚之夜跟人偷情。”
我立刻賠笑,“最後還不是栽在你手裡瞭嘛!你這麼厲害……”
“少拍馬屁!”他冷哼,“我問你,你現在把我當艷少,還是楚天遙?”
“這個有區別嗎?”
“當然!”
“兩個都是你啊!”
“回答問題!”他加重語氣。
“嗯。以前呢,我是喜歡艷少多一點,現在嘛……”我故意沉吟。
“快說!”
“根本就是一個人嘛!”
他停住腳步,怒目瞪著我。我無奈,萬分委屈地說:“無論你是艷少,還是楚天遙,我都喜歡行瞭吧。”
“這還差不多!”他重重哼瞭一聲,面露微笑。
暴君!我轉念一想,不對啊!這個傢夥可從來沒有對我表白過,不行,得問個明白。
我快走兩步追上他,問道:“那你呢?”
“什麼?”
我涎著臉,笑嘻嘻地問道:“你是從什麼時候喜歡我的?”
他反問:“我有說過我喜歡你嗎?”
“啊?”我叫起來,“你太過分瞭——”
他笑,“這樣就生氣瞭?”
我抓住他的胳膊,喝道:“快說!”
“嗯!這個嗎——”他學我的語氣,“好像是從你掉到我身上開始的那一刻,我在想——”
“想什麼?”
他一本正經道:“我在想,原來我楚天遙的魅力這麼大,居然能令一個女子如此奮不顧身的投懷送抱——”
“我的天!”我撫額慘叫,這個自大狂!
他微笑,“我貪圖你的美色,不是嗎?”
我白他一眼,“所以你打一開始,就在算計我?”
他樂不可支。
我長嘆,“天知道,我一直當你是個敗傢子,而且你那麼好騙——”
“哦——”他也故作恍然,“所以你從一開始,就在算計我!”
我嬉笑一聲,“這又有什麼關系,如今我嫁瞭你,你娶瞭我,這叫做雙贏。”
“雙贏?”他笑出聲,“你哪來這麼多稀奇古怪的詞語。”
“嘿嘿……天機不可泄露。”
洪熙元年四月十二,大明湖畔,楚宅。
整個院子張燈結彩,下人們都換瞭新衣,就連鳳鳴也換瞭一身鮮亮的珊瑚色,一派喜慶氣氛。除瞭新郎新娘是舊的,其他東西基本上都是全新的。
我與艷少將一套禮儀行畢,進房坐定。
他一直癡癡地看著我,我亦癡癡望著他,頗有一種盡在不言中的意味。
紅燭映照下,他艷紅的衣,銀白的發,漆黑的瞳,三種顏色均純粹到極致,有股妖異得近乎聖潔的感覺。
我竟恍惚有種不祥的感覺,但這個念頭立刻被我過濾瞭——這一刻,想這個實在是種罪過。
於是,我微笑道:“紅色很襯你,果然不負艷少之名!”
他兀自傻看著我,訥訥地喚我的名字,叫得我莫名心疼。
我握住他的手,柔聲道:“我在這裡。”
他微笑,語氣略帶感嘆:“奇怪,世間有你這樣一個人,我竟沒有早點認識。”
我笑,“現在也不遲!”
他不語,隻是定定地看著我。終於,我被他看得不好意思起來,低下頭去。
他忽然道:“疏狂,我其實一直有些害怕。”
“害怕?”我震驚抬頭。
他點點頭,輕嘆道:“我害怕你會突然恢復記憶,然後發現我並不是你最愛的人。”
我呆住。我從來不知道艷少也會缺乏自信。原來他是這樣的愛我,以至於不能夠承受失去。
我低頭親吻他的手:“傻瓜,你就是我最愛的人。”
他反握我的手,蒼白的面上泛起紅潮,忽然近乎自嘲地笑瞭笑。
我問,“傻笑什麼?”
他輕嘆:“我突然想起,你在蠡湖那一晚所說的話,如今看來,倒像是一道讖語。”
我一愣。
他溫柔地看著我,“我的前半生恃才傲物,放浪形骸,本以為把一切的紅塵情愛都看破瞭。沒有想到這次再出江湖,就迎頭遇上瞭你,像是命中註定。”
他笑瞭笑,“疏狂,你能理解這種心情嗎?
我感覺有淚盈睫,將落未落,用力一點頭,熱淚傾灑。
他抬手拭去我的淚珠。
我笑瞭笑,“你放心!我的記憶是永遠都不會恢復的。因為——”
我抬起頭,看定他的雙眼,輕輕道:“我根本就不是容疏狂!”
他微微挑眉,沒有過激的表情。
我小心翼翼地道:“我說出來,你不要被嚇到!”
他展眉一笑,眉間重新煥發出那種不可一世的飛揚神色,“活至今日,我尚未懼怕過何事!”
於是,我將事情始末細細告知於他。
他面無表情,眸光深邃而縹緲,捉摸不定。
室內靜默。
良久,他才輕輕呼出一口氣,笑道:“果然夠嚇人的!不過,終於瞭卻我一樁心事。”
“嗯?”我不明所以。
他微笑:“方怡不會愛上林少辭,不是嗎?”
我驚嘆:“老天!你隻關心這個?”
他反問:“那我應該關心什麼?”
“你難道不想知道些歷史大事?”
“眼下,我最關心的是你!”
“啊?”我喜形於色,脫口道,“那你不幫漢王瞭?”
他沉眉,頗苦惱的樣子:“暫時,我的興趣隻限於你!我要好好看一看,未來的女子到底有什麼不同?”
他說著,一把抱起我,閃入紅綃帳中,橫臥鴛鴦錦被之上。紅燭搖曳滿室春光,分外香艷。照老規矩,個中詳情,就不細說瞭。
第三天下午,我終於忍不住告訴他,整個大明王朝隻有276的歷史,漢王謀反必將失敗!朱瞻基將登基稱帝,年號宣德,史稱明宣宗。
他面上沒有任何表情,端坐亭中,白衣勝雪,宛然出世風采。
我搖他的肩膀:“你到底聽見沒有?”
他轉頭看我,眸光幽深不明,“你呢?”
“我?”我皺眉。
他微笑道:“你是禦馳山莊的莊主,我是漢王的謀士,他謀反勢在必行,我們是敵非友。我想知道,你是怎麼想的?”
我愣住。
他站起身,道:“疏狂,倘若我一定要扭轉乾坤,你會怎麼樣?”
我呆瞭一下:“我隻知道朱瞻基是一個好皇帝。”
他沉默一會,忽然道:“那我們各盡其力!”
我有些生氣:“明史已有定論,我就不信你能隻手翻天?”
他輕嘆一聲,低低道:“那要看天意,如果我避過此劫……”說著忽然住口。
我一愣:“什麼意思?”
“沒什麼,有些感慨罷瞭。”他笑,“我累瞭,要回去休息一下,三個時辰後,再叫醒我。”
“我陪你!”我伸手去挽他!
“不用!”他笑著拒絕,“你若覺得無聊,不妨叫鳳鳴陪你到四處走走。”
我突然想起那份名單的事,當即點頭道:“好吧!”
等他走後,我立刻發出訊號,通知藍子虛名單到手,命他今晚子夜來取。上帝保佑,這份名單能暫時蒙混過關,好叫朱瞻基不要緊迫盯人,為禦馳山莊爭取點時間——他若發現名單是假的,也隻能怪漢王太狡猾,可不能怪我不盡心。
我想瞭想,又把那名單拿出來看看,確定沒有什麼漏洞,越發覺得自己是個天才。可謂一切具備,隻欠東風瞭——得想個法子讓艷少一覺睡到天亮,不要誤瞭我的妙計才好!
眼看天色將晚,我晃悠到廚房,卻見鳳鳴正在灶上忙活。
我殷勤道:“我來幫你吧!”
“不用!”他的語氣冷硬,看都不看我一下,這小子最近對我的態度越來越奇怪瞭。
我幹笑道:“我以為你的手隻是用來拿劍的?”
“夫人請回避,廚房油污甚多。”
我討瞭個沒趣,隻好灰溜溜地走人瞭。唉,實在不行的話,今晚隻好竭盡所能地折騰他瞭。誰知事情比我想象得要順利,他從下午到深夜一直沒醒過,面色略顯蒼白,額上沁出一層細密的汗珠。
我不敢驚動他,悄悄下床,輕裝出門。
夜黑風急,我直奔約定地點,來人卻不是藍子虛,而是一名黑衣人,頭發花白,面蒙黑巾,看來年紀不小瞭。
“你是誰?”
“北鎮撫司指揮使左旺純。”他亮出一塊銀牌,一閃即收。
“名單直接交給我,無須藍子虛過手。”
哼!牛叉什麼啊!我不欲多留,也不想跟他廢話,當即將那份密封好的名單拋給他。
他正欲抬手去接,眼前忽然白光一閃,四周森寒勁風拂體,名單已被另一個人搶在手中。
來人翩然一個回身站定,冷冷道:“容疏狂,你好大的膽子!”
我看清來人,頓時大吃一驚。
月光下,鳳鳴臉若玄鐵,目光鋒利如刀,冷笑道:“容疏狂,你敢背叛主人?”
我暈,這小子不分青紅皂白,關鍵時刻壞我的好事。
我忙道:“這件事回去再說,你先把名單給他!”
“做夢!”
他從牙縫裡蹦出兩個字,忽然身動如電,朝左旺純刺出一劍,快若星離光滅,冷冽深寒之極。
左旺純也不是吃素的,兩人你來我往,招招致命,速度越來越快,四周叢林湧動,落葉紛紛。我萬般無奈,隻得先奪下鳳鳴手中的名單。
我一招出手,鳳鳴急退數丈,怒道:“容疏狂,你真當我不敢殺你?”
暈,有這麼嚴重嗎?
“鳳鳴,你聽我說——”
“說這麼多幹嗎!”左旺純冷哼一聲,“我們聯手先解決瞭這小子。”
這不是火上澆油嘛!
果然,鳳鳴怒極而笑,挺身出劍,鋒利寒芒直逼肌膚。
我既不能幫他對付鳳鳴,又不能直說這名單是假的,一時真不知如何是好,看左旺純一副拼命三郎的架勢,想必今晚交不瞭差,朱瞻基肯定也會要瞭他的小命。可他要對付鳳鳴談何容易?不過片刻工夫,他已相形見絀,漸漸不敵。
他一邊招架,一邊叫道:“容莊主,你為何袖手旁觀?你難道忘記——”
他話沒說完,忽然悶哼一聲,肩膀中瞭鳳鳴一劍。
不行!不能再這麼打下去瞭。我飛身截住鳳鳴的劍勢,使出流雲出岫指捏住他的劍鋒,對左旺純喝道:“快走!”
“那名單……”這傻鳥眼看性命不保,還想著名單。
“我自有辦法!”
他立刻飛身而起,離弦之箭般掠過湖面,渡水遁去。我靠!逃跑的武功倒是一等一的。
我回過頭,忽覺面上一涼——鳳鳴的劍尖直指眉心。
我驚叫道:“喂!你還來真的?”
他冷冷道:“主人為你身中奇毒,你竟恩將仇報——”
“身中奇毒?”我大驚,“這是怎麼回事?”
他冷笑。“若非主人替你療傷,你此刻早已命喪黃泉!”
“怎麼說?”
“你進過求真閣,還裝什麼蒜?”
我糊塗瞭。“這跟求真閣有什麼關系?”
他忽然收起劍,冷笑道:“你身中劇毒,主人為瞭救你,不得不將毒轉吸到自己身上。有關毒藥的來源、毒性、涉及人物等全都記載在風凈漓的檔案裡,你會不知道?”
我一呆。
原來風亭榭沒有騙我,隻是他不知道,這毒已經轉到瞭艷少身上。
“那麼,他的頭發……不是因為沈醉天的……?”我感覺自己的聲音在顫抖。
鳳鳴冷哼一聲:“沈醉天算什麼東西,他的玄冰寒玉掌對主人根本不值一提。真正厲害的是你身上的劇毒,為瞭控制此毒蔓延,主人一夜白頭。”
我又是一呆。
難怪他最近容易疲憊?難怪他越發縱容我?原來時日不多的人是他!我感覺身體控制不住的發抖,腳底有股冷氣直往上冒,擋也擋不住。
“這毒當真無解?”
他看著我不答,忽然說道:“現在你已經都知道瞭,立刻自刎吧!”
我一呆。
他轉身不看我,冷冷道:“你是主人心愛之人,我不想親手殺你,更不想他知道真相後難過,所以——請你自刎,向主人謝罪!”
“名單是假的,蠢蛋!”
我拋下一句話,飛身而回。
剛進院門,就見艷少一襲白衣坐在庭中,微笑著看定我,月光下的容顏,溫潤如玉。
這一瞬間,我忽然異常鎮定,我走向他,步伐穩定得連我自己都感到驚訝。
他淡淡道:“我醒來沒看見你。”
我輕聲道:“我出去辦點事。”
他抬手倒瞭一盞茶:“不累的話,陪我坐一會。”
我坐下,“你不問問我去瞭哪裡?辦什麼事?”
他微笑,“就你那點小伎倆,還想瞞我?”
我也笑,“我又忘記瞭,你是無所不知的。”
他不語,嘴角一直掛著淺淺的笑,心情很好的樣子。
院中桃花開得正盛,清香靡靡,偶然一陣夜風襲過,粉色花瓣紛墜似霰,有幾瓣殘紅翩躚落在他的發上,那一小抹淺嫩的紅襯著滿頭流瀑般的白,靜美得令人心驚。
他忽然吟道:“林花謝瞭春紅,太匆匆……”聲音低沉喑啞,似一把常年未校的胡琴瀉出的殘舊音色。
我像被人當胸灌瞭一壺烈酒,胸口灼熱至疼痛,呼吸維艱。
終於,我忍不住道:“那毒真的沒有解嗎?”
他面若冰封鏡湖,淡淡道:“尚有機會。”
我驚喜交加,“這是什麼毒?解藥在哪裡?我們立刻去找。”
他微笑道:“目前隻知道此毒來自白蓮教,具體是什麼毒,尚不清楚,我已命飛舞出關追查,想必很快會有消息。”
我震驚,道:“難道風凈漓的師傅是白蓮教的人?”
他微微蹙眉:“嗯,很可能就是昔日的白蓮教主——唐賽兒。”
我大吃一驚。據悉白蓮教主唐賽兒,在永樂年間起義造反,兵敗後遁入空門,不知所終,永樂帝拘系天下十萬女尼都沒有找到她。
他握住我的手,柔聲道:“別擔心!你不是說過禍害遺千年嗎?我沒這麼容易死。”
我囁嚅道:“風亭榭說……這毒無解。”
他不語,忽然道:“他膽敢夜探求真閣,想必也是對風凈漓的師傅起瞭懷疑。”頓瞭頓又道,“不過,風凈漓本人也不知道此毒的厲害。”
我一愣:“風亭榭親口告訴我,毒是她下的。”
他輕嘆:“毒確實是她下的,但毒臨時被人調包瞭。”
“什麼人這麼狠毒?要至容疏狂於死地?”
“她擋瞭別人的道,自然有人要她死!”
他沉默一會,笑道:“風凈漓不過是別人的一顆棋子,或許沈醉天與白蓮教有什麼瓜葛也說不定。”
我睜大眼:“難道你也不知道沈醉天的來歷?”
他輕嘆:“傻瓜,我或許天分比別人高些,但並不是神。”
他輕啜一口茶,繼續道:“七年前,鬼谷盟一夜之間崛起江湖,來勢洶洶,顯然是蓄謀已久。倘若真的是白蓮教改頭換面,卷土重來,那麼這個天下就更熱鬧瞭。”
聽他的語氣竟似乎充滿期待,這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傢夥,真是叫我又好氣又好笑。
“你自己命懸一線,還有心情看熱鬧?”
他微笑:“看來我應該早點告訴你。”
“嗯?”
“被你關心的感覺很好。”
我無奈,放柔聲音懇求他,“我們先去找解藥好不好?”
“不!疏狂,我現在隻想跟你在一起,哪裡也不去。”
我頓時語塞,有柔情在我心底冰裂紋一般延伸開去。
我看著他:“我真有這麼重要嗎?”
他回望著我:“比你想象的重要!”
我走過去,溫柔地俯身在他的腿上,四周寧謐,花落無言。
第二天,鳳鳴見到我極為尷尬,道瞭歉就要走人。
我連忙叫住他,道:“你去把黎秀然請來。”
他站著不動,“沒用。”
“什麼?”
“我已經找過他。”
我一愣,“什麼時候?”
他面不改色,“就在你和藍子虛商量妙計的時候。”
“原來那天的黑衣人是你。”我恍然,“那他怎麼說?”
“他聞所未聞!”
我一呆,假如此毒連黎秀然也束手無策,就絕非艷少說的這麼輕松瞭。
“艷少的身體到底怎麼樣?”
“不知道。”
“距離毒發還有多少日子?”
“不知道。”
我叫起來,“你天天在他身邊?怎麼什麼都不知道?”
他面無表情,“主人不想讓人知道的事,誰也不會知道。”
我沉默一下,“飛舞那邊有什麼消息?”
“不知道。”
我無奈。“那你究竟知道些什麼?”
他不答。
“難道就這樣幹等著?”
他不答。
“你倒是說句話啊?”
他忽然轉頭盯著我:“你有什麼想法?”
我拉他坐下,壓低聲音道:“我想親自出關,去找解藥。”
他面露驚訝:“你?”
我冷笑道:“我的武功不比你差吧?”
“不關武功。”他微微牽起嘴角,道,“主人不會同意。”
“所以得想個辦法騙過他,你去告訴他,禦馳山莊出事瞭,這樣,我才有理由離開——”
他站起身,冷冷地打斷我:“我絕不欺騙主人!”
我也站起來:“正因為如此,你的話,他才深信不疑。”
他沉默。
我進一步道:“你也不想他有事,對不對?”
他微微皺眉。
“哎呀,都什麼時候瞭,你還這麼死腦筋……”
他忽然道:“謊言很快就會揭穿。”
我揮揮手:“這你不用擔心,等謊言揭穿的時候,我已經在關外瞭。”
他靜默一下,抬腳就往外走。
我立刻叫道:“喂,事情還沒說完,你去哪裡?”
他頭也不回:“有事稟告主人。”
我輕舒一口氣,這小子的脾氣跟他的主人還真不是一般的像,做事都這麼神經兮兮的。
我到廚房忙活出一碗湯,估計時間差不多瞭,方才端起來往書房去,一進門,就見艷少坐在書桌前,鳳鳴面無表情地站在一邊。
我還沒開口,他便道:“疏狂,你來得正好,禦馳山莊有事。”
“啊?”我故作驚訝地放下碗,“出瞭什麼事?”
“他們發現瞭林千易的蹤跡。”
“是真的嗎?”
我瞥瞭鳳鳴一眼,真看不出來這小子還是個撒謊高手。這個謊言編得合情合理,容疏狂身為禦馳山莊的莊主,又深受林千易的養育之恩,絕不可能袖手旁觀。
他微笑不語。
我立刻道:“那我必須馬上回去,和他們商議一下。”
“好!”他點頭道,“鳳鳴,你陪疏狂走一趟。”
我和鳳鳴出瞭書房,走出院子。
我忍不住誇他:“想不到你撒謊還真有一套啊。”
他冷冷道:“我沒有說謊。”
我吃瞭一驚,停步問道:“什麼意思?”
“我到書房時,正好遇到禦馳山莊的人來傳口信。”
我怔住:“這麼說,這個消息是真的?”
他點頭:“是!”
我傻眼瞭。這真叫屋漏偏逢連夜雨!什麼事都趕到一起瞭。
“那我不回禦馳山莊瞭,現在回去,他們一定會要我去找林千易。”
“他們派人來傳口信,應該就是這個意思。”
“那我還怎麼去找解藥。”
他不語。
“現在怎麼辦?”我真的著急瞭,“哎呀,你別像個木頭,趕緊幫忙想辦法啊?”
“沒有辦法。”
看來指望不上他瞭。
我無奈道:“這樣吧,我不回禦馳山莊,直接出關,你就說,我去找林千易瞭。”
鳳鳴尚未答話,已有一個聲音道:“不行!”
艷少不知何時已站在身後,微笑道:“疏狂,你心裡想什麼,我都知道。”
我無奈嘆息:“你要是真知道,就應該立刻跟我出關。”
他微笑著搖頭:“現在不是我們出關的時候。你還是先回禦馳山莊一趟。”
我賭氣道:“林千易的生死,關我什麼事?我又不真是容——”
“不!”他飛快地打斷我,加重語氣道,“此刻,你是禦馳山莊的莊主。這是一個很顯耀的位置,江湖人的目光都在看著你。”
他忽然輕嘆一聲,“我當然不希望你離開,但是,我們既然身在這個江湖上,就有許多不得不去做的事情。”
我微微一愣,隨即明白過來。
是的,我是方怡,不是容疏狂,但是我占據著容疏狂的身體——我不能將我的靈魂從她的身體裡抽出來——這就決定,容疏狂所肩負的責任,我必須擔負起來。容疏狂是一個有身份,有江湖地位的人,她的形象聲譽,都將是我方怡的形象。無論我的靈魂選擇誰的身體,這都是不可避免的。
我苦笑:“長恨此身非我有!”
他微笑:“你很聰明。”
我走過去,握著他的手:“我舍不得離開你。”
他輕嘆:“我會派人協助你。”
“可是你的身體——”
“放心。”他低頭,溫柔道,“不見到你,我不敢死。”
我心頭一熱,落下淚來。
他轉身不看我:“速去速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