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完元宵節鎮上更嚴瞭,附近村有一例確診。當事人一個禮拜前來過鎮裡,給一位親戚傢送瞭東西。
群裡人都在回憶自己有沒有接觸過這個親戚。
據這個親戚自己說,她菜店去過,衛生院也去過,還偷偷搓瞭麻將。目前她體溫沒任何異常。
曾接觸過她的人都量體溫,鎮上嚴格要求這些人不許出門,自行隔離十四天。衛生院五天前就已經關瞭,現在發燒必須去鎮中心醫院。菜店老板感冒拖拖拉拉一直就沒好,他去中心醫院檢查瞭,就是普通流感。
寥濤在傢慶幸,因為這個人說來拎兩箱核桃露,她正要給送去。平日莊潔也時時叮囑她,就算接觸人,也要保持三米距離。
鎮裡一下子清凈瞭很多,連路口電線桿旁都不圍人瞭。莊潔上天臺東張西望,寥寥幾個人在街上。
不過這種平靜僅維持瞭二天,第三天頭上故態復萌,又各站在自傢門前嘮嗑,你喊一句,我回一句,中間隔著好幾米。群裡也又熱鬧瞭起來,說一些奇聞逸事,扯一些閑話八卦。
群主@所有人,管好自傢屋裡事兒,不要閑扯淡!不要閑扯淡!
王西夏微信她八卦,說誰傢兒媳婦出軌瞭,昨晚上正跟人在車裡打野,被她路口執勤的公公抓住瞭!那男人是他們鄰居,直接就給她公公跪下瞭,然後她公公喊瞭他兒子來,讓他兒子當街打她媳婦臉。
最後因為娘傢封村,鎮裡也封路口,她既回不瞭娘傢,又不住婆傢。你猜咋整?她住到我堂哥民宿來瞭!我堂哥民宿已經不接待人瞭,她就大半夜坐門口,然後我堂哥就讓她住瞭。
最新消息是:他公公堅持要兒子離婚,兒子不想離,找來民宿讓她寫保證書,說以後跟那男人斷瞭!
莊潔問:然後呢?
王西夏回:倆人正談著呢,回頭給你信兒。
說著婦女主任找上門,跟寥濤說路口執勤的少個人,那人抓住自傢兒媳婦偷人,氣得不去執勤瞭,看莊研能不能替兩天班。
婦女主任之所以找上莊研,是覺得這孩子熱心,能凌晨為村裡買菜,就會去路口執勤。她已經在群裡喊瞭三遍,全裝孫子沒人應。
寥濤不情願,心裡嫌她撿軟柿子捏,說那片正是風口,冷得很。婦女主任說這事不會虧,為人民服務,回頭鎮裡給莊研記一功。莊研倒是願意,他說可以邊寫生邊執勤。
婦女主任把他領去,隨手就拍瞭照傳群裡,問群裡的老爺們兒臊不臊,讓一個半大小孩執勤。
群裡爺們兒打哈哈:吃過飯就去,吃過飯就去。
莊潔坐火爐旁同陳麥冬發微信,倆人閑扯淡,扯到瞭特殊職業“聞屁師”,莊潔大笑,說她曾經有一度隻要聞見屁,就能猜出對方吃瞭啥。
莊潔問他的理想職業是什麼。陳麥冬回:我想做一名海洋世界的馴養師,馴養白鯨,海豚,海豹等。
莊潔回:你應該去海洋館。
陳麥冬說:我少管所出來想去海洋館應聘飼養員,但我沒有畢業證,也怕水。
莊潔吃驚:你怕水?
陳麥冬回:我小時候差點溺水。
莊潔說:我想當世界大富豪,揮金如土的那種。
陳麥冬回她:庸俗的娘們兒。
莊潔罵:去你的,我就是俗。
陳麥冬回:俗我也愛。
莊潔回:神經病。
陳麥冬回:神經病我也愛。
莊潔沒再回,拿著火鉗子,把火爐裡的烤紅薯夾出來,隨手給他拍瞭照。
陳麥冬回:我想吃。
莊潔問:給你留著?
陳麥冬回:別留瞭,準備忙瞭。
何裊裊聞到甜味,從沙發上挪過來,挑瞭一塊最漂亮的。莊潔拍她手,讓她拿最瘦小的,“學學孔融。”
何裊裊噘噘嘴,拿瞭一塊最小的。
“我晚上檢查你作業。”莊潔警告她。
“我等會就寫。”何裊裊看著電視不為所動。
莊潔找瞭幾張舊報紙,把剩下的熱紅薯裹好,給鎮口執勤的莊研拿去。
南坪鎮是一個“米”子狀,大路口四個,小路口四個,每個路口有仨人執勤。大路口是交通要道,夜裡十點以後不管,小路口封死。
哪怕各村嚴防死守,隻要熟悉南坪鎮地形的,還是有小道能出去。可出去也沒用,就算出瞭南坪鎮,光往市裡的路上都設有一道道關卡。
莊潔給他們送瞭紅薯,順勢站那聊瞭會,問來往的人多不多。一個人說:“沒啥生人,偶爾會有倆愣頭青想串親,這時候串個啥,親戚傢都沒有好飯招待。“路口風
大,莊研裹著軍大衣,戴著帽子催她回去。莊潔問他無不無聊,旁邊倆執勤的搭話,“沒事我們就瞎嘮嘮,無聊啥。”莊潔
沒回傢,先折去瞭一趟殯儀館,把留給他的烤紅薯放前臺,出來門點瞭支煙,掉頭準備回傢。
陳麥冬出來,“怎麼不說一聲就回?”
“想著你忙。”
“忙完瞭。
“行,那你趁熱吃吧,快涼瞭。”
陳麥冬示意殯儀館,“要不要進去?”
“不進瞭,抽著煙呢。”
陳麥冬領她去一個避風口,脫瞭口罩,掏出外套裡的保溫杯漱漱口,然後開始吃紅薯。
莊潔抽瞭口煙問:“前臺怎麼沒人?”
陳麥冬說:“特殊時期,要啥人。”
莊潔點頭,“也是。”
陳麥冬吃著紅薯,“知不知道明天啥日子?”
“啥日子?”
“情人節。”
“天天都過混瞭。”莊潔心驚,竟然都情人節瞭,“你想咋過?”
“夾著尾巴過。”
莊潔大笑,“有道理。估計今年情人節不會有人曬。”
陳麥冬吃完紅薯漱瞭漱口,把保溫杯揣兜裡。莊潔碰他,“你回吧。”
“不急。”陳麥冬看她。
“你嘴皴皮瞭。”莊潔說。
“你嘴也皴瞭。”陳麥冬點瞭根煙。
莊潔摸瞭摸,“風嚎得瞭。”說著掏出他兜裡保溫杯,漱漱口,舔瞭下嘴皮。
陳麥冬覷著眼看她,“特地給我送紅薯?”
“你不是想吃。”莊潔看他。
陳麥冬點點頭,“行,你回吧。”
“平日騷話連篇,這會怎麼害羞瞭?”
“扯淡兒,老子沒害羞。”陳麥冬反駁。
莊潔摘下手套,摸摸他臉,沒說話。陳麥冬拉開羽絨服,把她裹懷裡,“冷不冷?”
“不冷。”
“我也不冷。”
“希望春天快點來。”莊潔說。
“快瞭。”陳麥冬應聲。
“想你瞭。晚上去新房?”
“行,好好睡一覺。”
莊潔笑出聲,“今年人口出生率會不會大幅提高?”
“會,閑著啥事呢。”陳麥冬附和。
“有道理。”莊潔仰頭看他。
“看你嘴幹的。”陳麥冬低頭舔舐。
莊潔手揣他羽絨服口袋裡,仰頭接吻。
陳麥冬松開她,“行瞭,各自回吧。”
“行。”
莊潔到傢,收到他微信:我害羞瞭。
莊潔回:真想天馬上黑。
陳麥冬回:操,做死你。
莊潔回:我也是。
陳麥冬問:你也是什麼?
莊潔回:被你做死。
陳麥冬再沒回。
莊潔發微信給王西夏,說瞭自己的悸動,和一些羞於啟齒的情感。
王西夏回她:很奇怪,有時候在親密關系裡,我也總是會被自己各種羞恥的情感和想法騷到,震驚到。
莊潔大笑,回她:我也是,自己都被自己說出的話嚇到。”
王西夏說:我倒不覺得這畸形或不正常。
莊潔回:我不覺得畸形,就是覺得奇妙。有些瞬間會吃驚,原來自己還有這一面。
王西夏回:所以人看透瞭自己是個啥貨色,就不會刻薄別人。有時候人與人相處,並不是學習對方身上的優點,而是從對方身上看見自己的缺點。
莊潔回:我有性格缺陷,愛擰巴。
王西夏回:誰不擰巴?但咱倆有自知之明懂得安分做人。我不找你事兒,你也別瞅我毛病,大傢都一路貨色,犯不著相互揭老底。“就那誰
、我堂嫂王寶甃,我是嫌她作,但她的作很有分寸,她隻在我堂哥面前作,在她傢人面前作。這種無傷大雅的作,完全不必苛責。咱們看不慣是咱們的問題,不是對方的原因。王寶甃以前在公司口碑和人緣都很好,我從未討厭過她,甚至我說她“作”的時候,是有一些羨慕情緒在的。”
莊潔回:你堂嫂好打交道,托她辦事,她能不能辦會直接說明,沒什麼花花心思。
王西夏回:對,她為人處事上不錯。你跟她很熟,她是一個樣兒,你跟她不熟,她又是一個樣兒。就我們傢這破事,她以前跟我堂哥鬧,我覺得完全沒毛病。我堂哥這人重情義,他絕不會為瞭娶王寶甃,就跟我們傢斷絕關系。他要斷,就不是我堂哥瞭。”“
我再惱我哥,再想拎刀砍死他,他也是我一母同胞的親哥。我絕不會在大傢都往他身上吐唾液的時候,我也過去啐一口。”
“人和人之所以不同,就是每個人的秉性脾氣不同,你不要讓對方按照你的價值觀來。能聊得來咱就處,聊不來啥也別說。”
莊潔問:你哥快出來瞭吧?
王西夏回:還得一年。
莊潔問:你嫂子帶倆孩子也艱難。
王西夏回:我才轉過去瞭兩萬。
莊潔回瞭句:都難。
王西夏回:哄著騙著,把日子過下去吧。人沒事多對比,比起新冠確診患者和傢屬,咱們簡直在天堂。比起真正在天堂裡的人,咱們又豬狗不如。
說起豬狗,莊潔想起瞭三鵝子,隨手拍瞭照給她發過去。王西夏回:操,太肥瞭。
莊潔也愁:十公斤,肥死瞭,抱著砸胳膊。
王西夏回:宰瞭也沒人吃,肉又肥又膩。
莊潔回:想得美,宰瞭莊研能跟你拼命。
王西夏回:肥是肥瞭,但蠢萌蠢萌的。
倆人閑扯著,王西夏讓她趕緊看群信息,她快笑死瞭。
群裡有爺們兒喊著借避孕套,下面人跟著亂起哄。管理員@他們,問是不是都閑出病瞭。接著就收到一條私信,陳麥冬微信她:床頭櫃裡屯瞭十幾盒避孕套。超市買五送一。
……
莊潔誇他:有先見之明。
王西夏又回她:出軌的那個女人她老公來瞭,倆人談瞭兩個鐘崩瞭。她老公要她回傢,說願意原諒她。?女人不回,堅決離婚。
莊潔回:要我也堅決離。原諒我也不回。
王西夏回:據研究調查,女性婚外情是真婚外情,抱著豁出去的心態,一旦事發,不打算再回頭瞭。男人不一樣,事發還能回來。
莊潔回:我不回來是嫌丟人,既然你抓住我就認瞭,回頭是絕不可能。而且你越是求我,我就越不回。
王西夏回:咱倆一路貨色。男人不能低三下四地求我。
莊潔回:對,你得有個男人樣!你越是低三下四地求我,我就越煩!
王西夏回:咱倆就是欠。
莊潔順手就回陳麥冬:欠欠,我如果出軌瞭你怎麼辦?
發完撤回,重新編輯:我移情別戀瞭你怎麼辦?
發完又撤回,實在沒必要問。
那邊半天回瞭句:我就娶你朋友,天天膈應你。
莊潔罵他:我就嫁你兄弟!
陳麥冬回:那我就睡我兄弟媳婦兒。
莊潔罵:不要臉。
陳麥冬回:沒你要臉。
莊潔回:老子晚上有事,不去新房。
陳麥冬也不示弱:你不來我去。
莊潔回:別跟我說話。
陳麥冬回:我去你傢。
莊潔回:再說話就是狗!
陳麥冬回:去你傢睡你屋。
莊潔回:狗東西!
陳麥冬回:睡你的床。
莊潔回:狗東西!
陳麥冬回:還要睡你。
莊潔回:睡你先人!
陳麥冬回:莊潔,你就給老子嘴硬吧。
莊潔惱:再回復我就是狗!東!西!
陳麥冬回:你狗東西。
莊潔回:狗!東!西!
陳麥冬回:你狗東西。
莊潔不說二話,上樓拎拐杖,拿著就出門。撞見迎面回來的寥濤,寥濤看她仗勢,“你去幹架?”
“我去教訓一隻狗!”
寥濤拽住她電車後座,“看你那厲害叉樣兒。鎮裡人在街上巡查,回頭抓瞭你隔離起來。”
莊潔停瞭車,掏出手機回陳麥冬,“兔孫,等著!”
寥濤回屋,脫著手套看何裊裊,“你作業寫完瞭?”
何裊裊看電視正上頭,有點煩道:“我歇一會就寫。”
“你今兒幹啥瞭?”寥濤問。
“冬天光喘氣就很累瞭。”何裊裊叉著腿坐沙發上,懷裡抱一個熱水袋。
莊潔過去掀她語數英寒假作業,然後震驚,大喊:“媽!何裊裊三本作業一共就寫瞭兩頁半!”“天吶!
我簡直要暈倒瞭!“
“整個寒假一喊她幹活,她就說寫作業,一本44頁,三本132頁,她一共就寫瞭兩頁半!”莊潔難以置信。
“我看你就是欠挨打!”寥濤拎起雞毛撣子就要打。
何裊裊穿著毛襪子圍著沙發跑,說她整個寒假都在看書,看老師佈置的《童年》《愛的教育》《小英雄雨來》這些書將來要考。
莊潔抓瞭把瓜子嗑,“《童年》的作者是誰?”
“高爾基!高爾基!”
“全名。”
“就叫高爾基!”
“媽,她沒讀,她連作者名都記不全。我就更不用問《愛的教育》的作者瞭。”莊潔又問:《小英雄雨來》裡的日本特務隊長是誰?”
何裊裊說不出來。
“媽,她沒讀,這些都是考點,考點一個沒記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