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西夏過來的時候,莊潔正在路邊跟小孩抽陀螺。她看見王西夏,把鞭子還給鄰居小孩,引著她回瞭屋。
寥濤在廚房燒菜,莊研幫她打下手,看見王西夏喊瞭聲:“西夏姐。”王西夏應瞭聲,示意手裡的酒,“廖姨,晚會喝兩杯。”
“行,喝兩杯。”寥濤很高興。
莊潔往她身上噴著消毒液,她說:“拉走的倆人就是普通發燒,群裡也是瞎咋呼。”
“管他呢。”莊潔往自己身上噴。
王西夏脫瞭口罩,去衛生間洗手漱口,莊潔也隨瞭過去,王西夏看她,“心裡不痛快?”
“有點。”莊潔點頭。
“季同跟陳麥冬,哪個更讓……”
“不能比。”
“誰跟誰不能比?”
“我對季同是自以為的愛,對陳麥冬是實打實的愛。”莊潔摸出煙。
“別抽瞭,該吃飯瞭。”王西夏接過煙。
莊潔抱住她,“有點想他瞭。”
王西夏摸摸她臉,“沒事兒,想就打電話。””不打。”
“怎麼瞭?鬧脾氣瞭?”
“沒有。就是想他的感覺也很好,打通就破壞瞭這種……”
“千萬別矯情,矯情我看不起你。”王西夏雞皮疙瘩都出來瞭。
“去你的!”
“你摸摸,你摸摸。”王西夏捋袖子給她看。
“都是這破疫情,把人都整出神經病瞭。”莊潔甩鍋給疫情。
“我跟你打賭,等疫情過去,離婚率暴漲。”王西夏朝餐桌走道:“我們傢前邊吵完架,後頭就打架,兩口子對著罵。”“
怎麼不是。”寥濤接話,“以前兩口子都工作,有矛盾眼不見為凈。現在天天憋傢裡,不找事才怪。我們隔壁已經冷戰三天瞭,男人吃完翹著腿玩遊戲,一玩就是一天。女人洗衣做飯忙傢務,一樣活沒落。要我說,忙個屁,拖把頭塞他嘴裡。”
王西夏大笑,廖姨說得對!
寥濤給她盛瞭一碗魚湯,“莊研想吃黃魚,我特意去超市買的。”“
超市人多嗎?”
“不多,因為要挨個量體溫填表,去的人就少。”
何裊裊大眼一掃桌上的菜,不是莊研愛吃的,就是莊潔愛吃的,到嘴的肉忽然就不香瞭,用力哼瞭一聲,“心都偏到胳肢窩瞭。”
寥濤問她,“你作業寫完瞭?”
“作業不寫完就不配吃飯?”
“不寫作業,不幹傢務,就不配挑飯。”
何裊裊忍辱負重,把這口氣咽回去。
莊研給她夾瞭塊肉,“吃吧妹兒。”隨後看下莊潔,“姐,我聽媽說冬子哥去市裡瞭?”
莊潔看向寥濤,寥濤說:“群裡討論的,回頭你常去看看陳奶奶。我廚房裡熏瞭肉,明天你給拿去。”
“行。”
一桌人吃完,莊研把碗筷收拾瞭,寥濤燒瞭倆下酒菜過來,坐下陪她們一起喝。
王西夏問:“廖姨,你竟然都五十八瞭?看不出來。”
寥濤摸摸臉,“可不是,一臉的褶子,今兒莊潔還幫我拔白頭發。”
王西夏嘴甜道:“您看起來像四十。”
“虛偽瞭啊。”莊潔提醒她。
“人應該虛點,虛偽使人快樂。”寥濤喝瞭口酒說:“前幾天對門傢生小孩,眼睛還沒綠豆大,我昧著良心說好看,人傢爺爺奶奶可高興瞭。”
莊潔比大拇指,“看,我媽的金句,虛偽使人快樂!”
三人碰杯,寥濤問:“夏夏該辦事瞭吧?”
“看疫情吧。”
“疫情還不能讓人結婚?”
“疫情不能讓人領證,不能辦酒席。”莊潔說。
“對,這是正事。”寥濤又說:“感情好早一點晚一點都無所謂。”
“還行。”王西夏說。
“差不多行瞭,哪有一眼就看對眼的,日子都是跟自己過的。”寥濤抽著煙說:“我兩任都是盲嫁,沒想到都還不錯。莊潔他爸太理想化,整天想些不著邊際的事,但人不錯。裊裊他爸人不太講究,但有情有義,對我也掏心。倆人都有一個共同點,就是不會賺錢,全靠我……”
莊潔踢她,不讓她胡說八道,何裊裊還在沙發上坐。寥濤後悔,止瞭話。
王西夏說:“我這個對象傢庭普通,但人不錯。”
“人不錯就行,現在男人幾個不胡來?鎮上好幾個在網上賭博輸掉幾十萬的,也不知道賭得啥,反正都挺浪蕩的。”
莊潔沒接話,不懂,圈子裡沒有愛賭博的人。
“現在很多小孩都可憐,能力跟不上欲望,或者反正我也買不起房,過不上更好的生活,幹脆就破罐子破摔。”寥濤說:“周圍的幾個村裡男人剩下的大把,姑娘沒幾戶,長得再不好也能挑著嫁。”“
我聽二娘說瞭,鎮上統計適婚的男女比例是8:1。”王西夏接話。
“可不是,八個男人才一個姑娘。而且有能力的人都出去發展瞭,剩下都是些歪瓜裂棗,就這情況還相互挑。”寥濤說著舉杯,莊潔同她碰道:“少喝點吧。”
“沒辦法,年輕的時候就愛抿兩口。”“
在自己傢喝,怎麼痛快怎麼喝。咱倆也難得陪廖姨喝一回。”王西夏腳踢她,不讓她掃興。
“行行,怎麼痛快怎麼來。”莊潔倒酒。
王西夏頭一扭,看向沙發上的人,“裊裊,我們都是壞榜樣,吸煙喝酒傷身,不能學哈。”“
傷身你們還喝?我同學的爸說女人就不能抽煙喝酒……”
“他是在放……呸呸、他這麼說是不對的。男女都不應該抽煙喝酒,因為它傷身。”王西夏反省道:“我們沒素養,我們不應該在你面前抽煙。”
何裊裊想起一件往事,“媽,我姐曾經想弄死我。她上大學偷吸煙,吸完朝我臉上噴。”
“你幹過這事?”王西夏看她。
“幾百年前的事瞭。”莊潔都不知道有這事。
“你那時候幾歲?”
“我剛學會走路。”何裊裊想瞭會說:“應該二歲吧。”
“別扯淡瞭,你兩歲記個屁事。”莊潔說。
“文明文明,註意素質。”王西夏踢她。
“我就記事。你當時戴的還是那種假肢……”何裊裊絞盡腦汁地想詞匯,索性比劃道:“那種很老舊,像服裝店模特腿那樣的假肢。”
莊潔笑她,隨後道歉道:“行,對不起,不該朝你臉上噴煙。”
“上樓找你哥玩吧,明天媽給你煮好吃的。”寥濤打發她。
何裊裊上瞭樓,莊潔喝口酒說:“咱這傢庭氛圍就不行,其實就不應該在孩子面前又抽又喝。”“
村裡人哪那麼多講究。”寥濤說。
“這不關村裡城裡的事,就是不應該當著小孩面……”
“得瞭吧,就你抽得歡。我也想學知識傢庭,整天捧著書在孩子面前晃,但這裝不裝?”
“行。”莊潔無話可說。
“怎麼教育小孩都是結合傢庭自身情況,和父母的素養。咱們傢特殊,裊裊心裡啥事都懂,沒必要刻意學那誰、那誰傢媳婦從小教孩子普通話,我就弄不懂瞭,傢鄉話是嫌丟人還是咋瞭。”
“小孩在鎮裡上學,其他孩子都是傢鄉話,他一口一個土不土洋不洋的普通話。她還要求全傢在孩子面前必須普通話,她婆婆出來街上說,說就沒見過這麼教育小孩的。她還給孩子起瞭一個很生僻的名,鎮上人沒一個喊對,連莊研都不認識。就她鶴立雞群,就她脫俗。”
王西夏大笑,她知道寥濤說的是誰瞭。
“教育小孩就是順其自然的事,隨意點就行瞭。你們姊妹哪個差?你跟夏夏都是在村裡長大,可你們在北京上海不照樣一口流利的普通話,不照樣混得風生水起。”
“夏夏跟他哥一個爹媽生的吧,一個傢庭教育出來的吧?還是那句老話,性格決定命運。”
“行瞭行瞭,什麼風生水起。”莊潔也是服瞭。
寥濤摟起毛衣給她看腰上的一道疤,“你姥爺打的,他下手狠著呢。我也沒受他的影響往死裡打你們呀,我最多就是嚇唬你們。”“也很奇怪
,我跟你舅舅也沒怨過你姥爺。不像你們一肚子怨氣,什麼事都往傢庭出身上推。城裡人看不起農村就算瞭,你們自己倒也……”
莊潔托起一條圍巾,獻哈達似的給她系上,嘴裡唱著:我的草原我的馬,我想咋耍就咋耍,你懂個刁……
“咦。”莊潔發愣,“我這歌是從哪來的?我跟誰學的?”
寥濤摘下圍巾打她,“整天就你帶頭賣能,你妹妹全都是跟你學的。”
莊潔冤枉,“我也不知道這歌哪來的,怎麼突然從我嘴裡……”
“一邊去。”寥濤罵她。
莊潔大笑,緩瞭會,認真道:“我真不知道這歌從哪學的,怎麼會從我……”
王西夏不讓她扯淡,讓她坐下喝。
寥濤拍瞭下她腦袋,讓她有個女孩兒的安生樣。隨後又聊到鎮上誰傢孩子有出息,年薪能拿到百十萬。
“年薪百十萬在北上深算中等。我圈子裡好幾個都年薪幾百萬,上千萬的也有。”莊潔口氣很大。
“那你這中下等的水平,是怎麼混進他們圈子的?”寥濤損她。
“憑死皮賴臉。”王西夏接瞭句。
莊潔仰頭大笑,連打她瞭幾下,起身不跟她們喝瞭。
王西夏把她扯回來,“行行,憑你優秀的交際能力。”
“我就去過上海一回,不喜歡,聽不懂他們的話。”寥濤說。
“南方話是沒北方話親切。”王西夏說。
“南方話顯高級主要是聽不懂,你聽不懂就不敢跟人亂來。不像咱北方話,一張嘴就是土渣子味,這邊打完,那邊拍著人肩膀:大兄弟,走,咱去喝一杯。你打完要是拍南方人肩,弄不好又得打一架。”寥濤捋著袖子,一手夾煙說。
莊潔趴在桌子上,笑得肚子疼,扭頭跟王西夏一對視,倆人又笑癱。
寥濤喝完酒就話多,扯哪說哪。
莊潔把她攙回臥室的時候,都已經十一點瞭。三個人喝瞭一斤白酒。寥濤喝的最多,西夏其次,她就喝瞭兩小盅。
回來樓上給西夏找牙刷,隻見她癱在床上接電話。她過去踢踢她,把新牙刷仍她身上,西夏嫌她沒眼色,裹著被子繼續打。
莊潔嫌棄死瞭,怎麼不脫外套就裹被子,她用著牛勁掀被子,讓她坐地毯上打。
等收拾完床鋪,洗漱完,王西夏還沒掛。她獨自躺瞭會,踢她,“你不洗漱?”
王西夏用手打她,讓她一邊去。
她裹著睡袍出去小陽臺上,點瞭根煙想事兒。王西夏說的沒錯,她朋友圈裡那些年薪百十萬以上的,確實是她死皮賴臉加的,王西夏要不提,她都忘瞭。她都快忘瞭自己是怎麼從年薪七萬,一步步爬上來的。忘瞭初入職場那些遭白眼的日子,忘瞭那些吃泡面的日子,忘瞭她第一次去客戶傢拜訪,進門就被一隻發情期的泰迪抱著腿做不雅動作,而一屋子的人望著這一幕哄堂大笑。
王西夏掛完電話聽見陽臺的哼曲聲,過去也跟著哼瞭起來,曲哼完,倆人相視一笑,王西夏碰她,“想什麼呢?”“沒什麼。”莊潔笑瞭聲。
倆人回屋躺床上小聊,聊工作聊感情,扯哪聊呢。王西夏話題一轉,問她,“你現在願意?”
“願意什麼?”
“除瞭陳麥冬外,你願意在別人面前脫假肢?”
莊潔一愣,說實話,“沒想過這個問題。”
“你以前不是不願意脫,是你沒遇見陳麥冬。”王西夏點她,“你跟季同曖曖昧昧三四年,吻都沒接過吧?你跟陳麥冬才幾天?就幹柴烈火地勾搭成情人。”
莊潔不置可否。
“好好想吧,有你痛苦的時候。你自己都承認你愛他,你回頭還能屁股一拍,瀟灑地去上海?”“再說。”莊潔還是那句話,“上海是絕對要去的。”
“我當然知道你會去,到時候你就不痛苦……”
“再說吧。幾個月後的事。”莊潔翻身睡覺。
王西夏見她逃避,也就沒再提,擠著她一起睡。
莊潔煩死瞭,“你能不能睡自己被窩?”
“我睡這個,你去睡那個。”王西夏不挪。
“你想得美,我好不容易才暖熱。”
“你應該鋪個電熱毯。”王西夏抱著她說。
“不鋪,皮膚太幹。”
“幹點怎麼瞭。”王西夏手抓她胸。
“滾蛋去。”莊潔罵她,“你老吃我豆腐,我都懷疑你是不是蕾絲邊。”
“人傢愛你嘛。”
“我天,我要吐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