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青喝醉瞭。”
龔文佩奇怪,田青喝酒很有節制,從來沒有醉過。他今天怎麼醉成這樣瞭呢?“快去叫豆花!”
“豆花!豆花!”王南瓜喊著。
直到半夜,田青也沒醒過酒,豆花守候著田青,這會兒她正將濕手巾敷在田青的頭上。田青醒瞭,他一把將手巾抓掉:“這不公平!不公平!天理難容啊!”田青長長地發出撕心裂肺的哭聲……
豆花也抱住他的頭哭瞭,“哥!”
龔文佩、王南瓜和傻大個子蹲在窗根底下,聽著屋裡的動靜。“不對。田青是個響當當的山西漢子,就是官府要殺他的頭瞭,他也沒這麼哭過。他一定是遇到瞭什麼讓他太傷心的大事瞭!傻大個子,你看見他的時候,他跟你說什麼沒有?”
傻大個子搖頭:“沒有。”
“那他是因為什麼事難過成這樣子呢?”王南瓜也想不明白。
“我哪知道!”傻大個子說。
“我沒問你。”王南瓜不耐煩地回瞭句。
“那你問誰?”
龔文佩阻止兩人:“行瞭,田青醉成這樣,一時半會兒誰也弄不清楚是怎麼回事。傻大個子,你明天不是還要拉駱駝嗎?早點回去歇著吧。走吧走吧!”
“那我走瞭。你們可得把田青看好瞭。他是個好人!好人!”傻大個子走瞭。
王南瓜奇怪地說:“哎,傻大個子還真知道心疼人!這傢夥到底傻不傻呀?”
龔文佩拍拍王南瓜,“傻,可他是傻實在!比有些聰明人強多瞭。”
夜深瞭,燈花不停地跳躍著……田青翻瞭個身,手裡攥著的那枚用紅線穿著的大錢掉在瞭炕上,豆花撿起來拿在手裡看著……
豆花的耳邊響起瞭田青曾跟她說過的話。
“……我捎信給我娘,讓她給秀秀也打一對耳環。我離開傢時,沒什麼可拿得出手的首飾送給秀秀做定情物,就送給瞭她一枚我小時候我娘用紅線給我穿的一枚大錢。”
正想著,就見田青翻瞭個身,嘴裡咕噥著:“秀秀……”
豆花扳過田青的頭著急地問道:“哥,秀秀怎麼瞭?”
田青睜開眼睛看著豆花,他眼前忽然幻化出瞭秀秀的形象,他坐起來一把抓住豆花。“秀秀!”
豆花一愣,“哥,我是豆花。”
田青自顧自地搖著豆花的肩膀,眼裡湧滿瞭淚水。“秀秀!你嫁人瞭!可我還在苦苦地等著你啊!……秀秀,我們是發過誓的。我非你不娶,你非我不嫁……”
“哥,你醒醒,我不是秀秀。”
田青自顧夢囈一樣喃喃地說著:“你知道嗎?我遇到瞭一個多好的女人,跟你同歲,跟你一樣漂亮善良。我到包頭被判瞭斬,她買瞭兩口棺材,一口是我的,一口是她自己的,她是要陪我一起死,給我殉情啊!她這是要跟我‘結發同枕席,黃泉共為友’啊!為瞭信守和你的誓言,我把這份大情大義偷偷藏在心裡,違心地把她當做是自己的妹妹,傷瞭她的心。”
豆花哭瞭,“哥!”
“秀秀,要不是這次裘老板為瞭把裘巧巧嫁給我,派賬房先生去祁縣找我娘,你被你爹娘逼著嫁給瞭一個五十多歲的老糟糠的事,我還不知道,我還在這裡傻等著你呢……”
豆花明白瞭發生的一切,禁不住為田青、為秀秀,更為自己流著眼淚,此刻她已經哭得如同淚人。
天色放亮時,田青枕著豆花的腿睡著瞭,豆花一隻手摸著田青的額頭,靠著被垛也睡著瞭。
不知過瞭多久,田青睜開瞭眼睛,迷茫地左右看看,一下子坐瞭起來,“我怎麼在這兒?”
豆花也醒瞭,“你昨天晚上喝醉瞭,是傻大個子把你送到這兒來的。”
田青抱住自己的頭,他這才想起來昨晚的事。
“哥,你昨天晚上,快把我嚇死瞭。”豆花眼圈一紅,又要掉淚。
田青嘆瞭口氣,告訴她秀秀已經嫁人瞭。
豆花擦瞭把眼淚,點瞭點頭:“我知道,嫁瞭個五十多歲的老糟糠。秀秀真可憐。”
“豆花,你怎麼知道的?”田青一愣。
豆花看著田青,破涕為笑,“酒後吐真言,你自己說的。”
田青緊張地問她自己還說什麼瞭。
豆花把頭轉向瞭一邊,眼淚流瞭出來,“把以前沒對我說的真心話都說瞭。”
豆花哭著跑瞭出去,進瞭莜面館的前屋,把門閂上瞭。田青追過來,使勁拍打著木門:“豆花,你開開門。”豆花背靠著閂上的門,淚如雨下。
龔文佩、王南瓜和龔嬸都走瞭出來,“田青,醒酒瞭?這一大早上,你又演的哪一出啊?”
田青一拍大腿:“嗐!我怕我說醉話又傷著豆花瞭。”
豆花打開門,擦瞭把眼淚,看著田青。“哥,你沒說傷我的話,你說的都是讓豆花為你死上一萬回都不後悔的話。”
田青的眼圈也紅瞭,“豆花,我要娶你!我已經錯過你兩年瞭,現在我一天也不能等瞭。以前,我們之間夾著個秀秀。其實,我早就喜歡你,就是為瞭信守和秀秀之間的誓言,讓你受瞭這麼多的委屈。豆花,嫁給我吧,我會一輩子對你好的!”
“哥!”豆花一下子撲在田青的懷裡哭瞭。
在場的人可都樂瞭。
田青一夜沒回,裘巧巧不安地在地上走來走去。裘老板煩躁地把水煙袋往桌子上蹾著。“哎呀,你別走來走去的好不好?”
“你倒是坐得住!田青這個時候瞭還不回來,會不會出什麼事呀?”
“他能出什麼事?他連法場都見識過瞭,一個沒有婚約的姑娘嫁給瞭別人,他還會去投河、上吊、撞墻、抹脖子?”裘老板沒好氣地說。
“那你說他哪兒去瞭?就這麼大個包頭城,你不會打發幾個夥計去找一找?”
“用不著!他一定是找哪個酒館借酒澆愁去瞭。巧巧!越是這種時候越不能找他!不能顯著我們心急。那樣,他唱花臉的——架子就端起來瞭。聽你爹的沒錯。消消停停地,就在岸邊坐等,到時候他自己就來咬鉤瞭。”
“我是怕這個時候他去找豆花瞭。”
“他會去找豆花?你想哪兒去瞭?豆花是劉一刀玩剩下的女人,田青心氣那麼高,他會看得上豆花?哎呀,你別在我這起膩瞭,回自己屋睡覺去!”
裘巧巧一甩袖子氣咻咻地走瞭。
經女兒這麼一說,裘老板心裡倒沒瞭底。他把拿起的水煙袋又放下瞭,自言自語地說:“這人能去哪兒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