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二(6)

夜撐起黑色的帷帳將地上的一切遮蓋起來,各傢亮起昏暗的燈火點綴著黑幕。此刻的洪喜娘正在收拾西間裡的床,準備給寄萍和子建睡,大福抽著煙袋蹲在門檻上。寄萍仍然把弟弟攬在懷裡,依在墻角裡看著。洪喜娘還沉浸在

書裡,一邊打掃著床一邊抹淚: 你說說,那皇上爺咋就這麼昏啊,不聽忠臣的,專信奸臣的。 那都是書,書裡的事兒你也信。 洪喜娘不理大福,接著說道 那說書的老魏也不是東西,一到要緊地方他就過來收錢,有心趕快走吧

,又惦記著後邊的。 大福嗤笑道: 要不怎麼說你傻呢。 洪喜娘一聽厲害起來: 你才傻,你才傻。你去聽戲,一出戲就要一兩毛錢,回來還替戲裡的人掉眼淚,你說說你不傻?

大福嘿嘿地笑起來。

洪喜扛瞭一床被子從外面進來: 來瞭,被子來瞭。 洪喜娘回頭看看: 這孩子,把新被子扛來瞭。你娘還不舍得蓋哩。 洪喜: 我知道該扛啥被子啊。 大福說道: 扛來瞭,就蓋吧,反正早晚是要蓋的。 洪喜娘不再

堅持,一邊收拾床,一邊心懷鬼胎地偷眼看著倆孩子。 寄萍,你是叫寄萍吧?你爹爹叫什麼你還記得嗎? 他叫夏希尊。 大福: 你看,我說瞭,八九歲的孩子,什麼都記得。 洪喜娘: 他是幹啥的? 寄萍: 爹爹原來在上

海教書,後來不教瞭,正準備上北京呢。 洪喜娘: 好好的上北京幹啥去?不是北京那邊打仗嗎? 寄萍: 我聽爹爹說,是段總理任命他當什麼官呢。 大福和洪喜娘都嚇瞭一跳。洪喜娘: 你說是段總理段祺瑞? 寄萍: 不知

道,反正是段總理,我聽爹爹這樣說的。爹爹正領瞭我和弟弟去北京呢,在濟南遇上什麼督辦來濟南,車不走瞭,爹爹帶我們下來玩,就走丟瞭。 子建天真地插上句: 是好多人把我們擠走的。好多好多的人。

大福想說什麼,洪喜娘阻止他,拿起寄萍放在床頭的衣服,抖開瞭,是寄萍的小白裙。洪喜驚訝地張大眼睛,傻傻地看著。洪喜娘: 這就是你來的時候穿的? 寄萍: 是。那是我弟弟的。 大福和洪喜娘交流一個眼色,洪

喜娘顯得很高興。洪喜娘小聲地: 還真是有錢人傢的孩子。 洪喜用近乎崇拜的目光看著寄萍。洪喜娘: 傢裡還有什麼人啊?你娘哩? 寄萍: 我娘已經死瞭。 洪喜娘: 嘖嘖嘖,可憐見的。 子建: 可是我爹爹又給我們找

瞭一個新的娘。 寄萍: 別提她!她才不是哩。

洪喜娘明白瞭,看看大福: 這要是親娘,孩子準丟不瞭。 大福問道: 寄萍,你爹在北京哪裡你知道嗎? 寄萍搖瞭搖頭: 不知道。我們還沒走到北京呢。 大福想瞭想,又問: 那蘇州的傢呢?蘇州的傢你還記得嗎?

當然記得瞭。我們傢在蘇州的書院街上,是一個大院子。爹爹在上海教書,我和弟弟就在那個大院子裡長大。 大福聽後嘴裡嘟囔著: 書院街,書院街。 對洪喜娘說: 你聽聽啊,一聽這名,人傢她爹就是有學問的。 洪喜娘

向寄萍問道: 書院街多少號你知道嗎? 7號。不過到瞭書院街,沒有不知道夏傢的。伯伯,你能幫我們找我爹嗎? 大福點瞭點頭道: 能,當然能。 說完就安撫著孩子們睡下。

同樣一張床。洪喜貼著墻根睡瞭,大福和洪喜娘打著通腿坐在床上,還在嘀嘀咕咕。洪喜娘顯得很高興,連看大福的目光都有點嫵媚: 真看不出,你老實得三棍子打不出個屁來,還能平地裡撿回大元寶來呢。 大福哼道:

我說什麼來著? 洪喜娘: 可上哪找她爹去呢?北京住什麼地方她又不知道。 咱去蘇州。丟瞭孩子,夏傢總不能不著急吧?他一定得給老傢打招呼。找到她蘇州的傢,還怕找不到她爹? 洪喜娘興奮地說: 你說,等找到她爹,

咱給他要多少錢呢?可是倆孩子啊。 大福瞥瞭一眼洪喜娘道: 你這個人,就是貪財。 可自己也忍不住算起來: 她傢要真是大戶人傢,二三十塊大洋又算什麼?咱可是把兩個孩子從人販子手裡救下來的。 洪喜娘說: 對。

《北方有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