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立鳳進常委當瞭秘書長,感覺大不一樣。
上市委大樓門前臺階時,比過去更揚眉吐氣。進瞭大門在大廳裡與上下左右周旋,也覺出瞭自己地位升高。就像上臺階一樣,你上瞭一級臺階,看著別人就低瞭。她很有點興奮,恨不能回傢做上幾十斤川味臘腸,給書記常委們一人一份,嘗嘗她的手藝。
及至想到多此一舉,便隻送瞭一份到龍福海傢。
龍福海指點著她說:“就會這點小手藝。”萬漢山一事帶來的沖擊,好像叫龍福海雲山霧罩地消化瞭一多半,馬立鳳佩服龍福海手腕高明,跟著這個坐得穩做得大坐得可靠的人物,她多少有些心甘情願。她知道自己善於沖鋒陷陣四面斡旋,鉤心鬥角的主意眼不眨就往外拿,但逢大事,確實不得不佩服龍福海。他大手一揮就把整個局勢罩住瞭。你說他不是一棵大樹,還真是一棵大樹。大樹底下好乘涼。
但馬立鳳現在也不光好感覺,黑槍案件這塊心病越來越沉地壓著她。
兩個兄弟終日為此嘀咕。萬漢山被羅成除掉瞭,黑槍案件就更顯眼瞭。
大面上雖說龍福海好像穩住瞭,羅成的得理不讓人也確實防不勝防。
這天下班回傢,她正坐著小板凳給老母親捶腿,兄弟倆又來瞭。她說:“坐下說吧。”馬大海說:“別煩聒老人瞭。”老母親說:“要不我站起來給你們騰地兒。”兄弟倆連忙擺手說:“還是請大姐上我們那兒說,這兒不是說話的地方。”馬立鳳知道他們心思瞭,讓小保姆接著過來給母親捶腿,她站起來和他們往外走:“你們怕傢裡叫人裝瞭竊聽器?”兄弟倆說:“沒錯。”馬立鳳說:“閑雜人進不到咱們傢,怎麼裝?”兄弟倆說:“要想裝,手段有的是,保不住還收買瞭咱們傢小保姆。現在又有微波監聽,一掃描窗戶就知道你說什麼。還有微型竊聽器黃豆大一點,到咱傢串門丟在一個角落裡就都現成瞭。”馬立鳳坐上他們的車:“你們疑神疑鬼到這種程度,那車上不會給你們裝一個?”他們說:“我們成天檢查。今天找你說話,專門換瞭一輛車。”
一輛警車在後面跟著,馬大海開著車不斷瞄著反光鏡。馬小波說:“你放慢點速度,看他們超不超?”他們放慢瞭速度,那輛警車也放慢瞭速度。馬小波說:“一直是暗裡跟,今天是明著跟,是不是要下手瞭?”馬大海說:“那我快點,超前邊去。”說著提速接連超車。警車沒有跟上來,在路邊一傢飯店門口停下瞭。
馬小波抹瞭一把汗:“真把人嚇得不輕。”
馬立鳳說:“至於嗎?”馬小波掏出手絹擦著一頭汗水:“現在這形勢你不能不小心,你摸不透羅成、關雲山他們打的什麼算盤。”馬大海一邊開車一邊說:“小波這一陣緊張得夠嗆。”馬小波說:“日子真他媽難過。實在不行,去泰國馬來西亞算瞭。”
車在一個酒吧前停下,兄弟倆下瞭車,左右看瞭看。
沒見盯梢,兄弟倆擁著馬立鳳進瞭酒吧,找僻靜角落坐下。
馬小波掏出煙來點著,又給馬大海點著。馬立鳳看著兄弟倆說:“你們這樣也不是事兒呀。”馬大海將酒吧又掃瞭一遍,噴出濃煙來:“誰也沒想到,一步一步弄到自己這麼不自在。”馬小波往窗外門外張望瞭幾番說:“事到如今,也別說後悔話瞭。”又低聲對馬大海說:“現在進來的這幾個人,你看著面熟嗎?”酒吧裡又進來三四個男女,馬大海瞄瞭一下:“沒印象。”馬小波說:“我看有點不對勁。”馬大海說:“別草木皆兵,你沒看人傢打情罵俏還來不及呢。”馬小波又往那邊瞟瞭瞟:“你還信這個?”那幾個男女在櫃臺問瞭問,又在酒吧裡溜溜達達走瞭一圈,就說說笑笑出去瞭。馬小波盯瞭一會兒說:“我去看看。”馬小波說著出去瞭。
馬立鳳說:“小波這麼緊張?”
馬大海說:“他夜夜做噩夢都驚出一身冷汗。都說萬漢山要判死刑,昨天還座上賓,今天就階下囚,這挺觸目驚心的。”馬立鳳說:“那你們怎麼辦?真去泰國馬來西亞?”馬大海說:“那也不是事兒。可現在也想不出什麼辦法,除非羅成滾蛋瞭。”
馬立鳳說:“他待不長是肯定,可一時半會兒也走不瞭。”
馬大海說:“龍福海也太笨點,你不是說他挺能嗎?”馬立鳳說:“他能把局面穩成這樣就不容易瞭,碰著旁人,羅成這麼幹,早就扯開口子瞭。”馬大海嗤瞭一聲:“你就知道對他死心塌地。”又透過煙霧望瞭望酒吧門口:“小波膽小,真要出事不一定能死咬著不說,所以好多事我現在都不告訴他。你也和他少說點。咱們各是各,以後麻煩少。那倆死鬼給你打電話的事,無論如何不要讓小波知道。”馬立鳳信任大兄弟,心疼小兄弟:“凡事你多拿主意,也寬寬小波心。”馬大海說:“你不知道,這樣提心吊膽地過,有時真不如抓一下痛快。大不瞭裡外活動活動花點錢,也就大事化小瞭。”
馬小波左顧右盼地進來瞭,坐下說:“他們好像走瞭。”
馬立鳳看著馬小波:“你眼睛都腫瞭。”馬小波揉瞭一把面孔:“睡不穩覺。”馬立鳳說:“對那個姓羅的,還有那個姓葉的,以後別再搞小動作。恨他們的人有的是。公安那邊的情況,我給你們去摸。”
馬立鳳當起護崽的母狼,獨自開車到瞭關雲山傢。
關雲山正坐在門廳看報紙,見她進來,放下報紙人高馬大地站起來。關雲山妻子劉翠從屋裡滾胖光亮地迎出來,馬立鳳笑著說:“關局長下瞭班就在傢糗著,也不出去轉轉?”劉翠說:“他不賭不嫖的,出去轉什麼?最多去玩他的狼犬打他的槍,回來也得給我報銷時間。”關雲山在老婆面前沒脾氣:“你們又要說悄悄話?”
劉翠說:“你就安安穩穩坐這兒吧,我們去屋裡說。”
她拉著馬立鳳進瞭裡間屋,馬立鳳先賣好:“省委夏書記來天州,龍書記專門把老關叫過來介紹。夏書記還說瞭一句,有關雲長保駕,我們就高枕無憂瞭。”劉翠拉住馬立鳳的手連拍帶摸地說:“他自己沒說,倒聽別人說瞭。這傢夥回來不說班上話,看來龍書記還看得上他。”於是,她又嘮嘮叨叨說起關雲山隻會幹不會跑,當瞭多少年局長也沒往上提。馬立鳳說:“這慢慢看著就差不多瞭。關局長這個人公事公辦,他對別人說話難,別人找他說話也難。我有時想和他說兩句話,也是難。”劉翠說:“你有話告訴我,我去和他說。”馬立鳳說:“要說也沒有什麼話,就是兩三個月前打黑槍那件事,總有一些不三不四的說法,懷疑我那兄弟倆。我憤憤不平的,也不知道該和誰問問清楚。”劉翠一聽明白瞭:“我聽他們局裡來人向他匯報,打槍的事還算小,後來又毒死兩個人,事才鬧大瞭。不過,我看這一陣他們也沒多提這件事。”
馬立鳳佯裝不在意地落實這句話:“現在他們不提這事瞭?”
劉翠想瞭想:“說不提,也提過。”馬立鳳問:“老關什麼話?”劉翠湊近馬立鳳耳朵:“他說,這事你們別瞎吵吵瞭,到時就真相大白瞭。”馬立鳳一聽,心裡咯噔瞭一下。劉翠看著她問:“你那兄弟倆跟這事沒關系吧?”馬立鳳搖頭說:“肯定沒有。”劉翠很老實地看瞭她一會兒,說道:“真沒關系,就不怕。”
馬立鳳心中有事臉上一點不露出來,還是和劉翠有說有笑。
劉翠說:“告訴你一個悄悄事,孫大治老婆這兩天正跟他鬧離婚呢。”馬立鳳問:“怎麼回事?”劉翠說長說短地說道起,大概是孫大治和艾小麗的事叫她老婆發現瞭:“詳細的我和他老婆又不熟。你不是挺熟嗎,你去勸勸她。最後婚不離還得在一塊兒過,圖個啥?”馬立鳳知道天下很多事要從另一個角度突破,想護兄弟不能直奔目標,要做好多看來與此無關的事。她說:“要勸也不能當著孫大治面,男人的面子下不去。”
劉翠說:“孫大治這兩天不敢回傢,你去正好。”
馬立鳳開車到瞭孫大治傢。
摁瞭七八遍門鈴,林娟神色疲憊地出現在門口,勉強露一絲笑,說:“他不在傢。”馬立鳳一笑,把門關在身後,拉住對方手說:“聽說你有點委屈,專門來看看你。”林娟紅著眼圈看瞭馬立鳳一會兒,低下頭倚在馬立鳳肩上難過開瞭。
馬立鳳哄人是一絕。她先說:“孫大治和艾小麗不會有什麼事。”
林娟說她親眼撞見。
馬立鳳說:“孫大治在天州這麼多年,這方面也是口碑最好的。即使有事,也是一時失足。”林娟又說瞭一堆。馬立鳳說:“現在這個花花世界,哪個男人不花心?像大治這樣就相當可以瞭。”林娟說:“那是他偽裝得好。”馬立鳳說:“瞞得過你一雙眼,瞞不過大傢這麼多雙眼。我保證他沒有其他事,和艾小麗也是一時半會兒頭腦發熱。”林娟說:“你倒說得好,誰和他過?”馬立鳳抓住林娟的手拍瞭拍:“孫大治是個有能力的人,以後發展前途很大。”林娟說:“官當得再大,我也不稀罕。”馬立鳳說:“不是你稀罕他,是他稀罕你。你這麼一鬧,他為什麼怕?因為想和你在一塊兒過。俗話說,吃一塹長一智,男人犯一回錯誤,就對女人欠一份情。他欠你這份情,以後對你就更忠心耿耿瞭。這事本來沒人知道,真要鬧得滿城風雨,你把孫大治毀瞭,也把你一輩子的恩愛毀瞭。”
馬立鳳哄好林娟,開車離去。在車上掏出手機給孫大治打瞭電話,說:“我剛和林娟聊完,你還不趕快買束鮮花回傢看看她?”
反光鏡裡看見一輛警車跟在後面,她又想起惶惶不可終日的兄弟倆。
羅成不滾蛋,天州真是無寧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