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思奇臨下班時看到舉報羅成的匿名信,嚇瞭一跳。他對已替他拆封的秘書囑咐說千萬別外傳,就將信裝到公文夾裡帶回傢瞭。一回到傢,就把信又拿出來看瞭兩遍,渾身冒瞭汗。

妻子卜愛英比文思奇還大三歲,兩個人是在“女大三,抱金磚”的戲謔中成的婚。卜愛英拉著一張顯老的瓜子臉,一邊張羅晚飯一邊說文思奇:“你回傢眼裡沒活兒呀。”文思奇放下信摸瞭摸額頭,兩眼發直地說:“有人舉報羅成十大罪狀,讓我都嚇出一身汗來。”卜愛英說:“你那兔子膽還用嚇,人傢羅成不在乎就完瞭。”

文思奇把信遞給她:“你看看就知道瞭,這可不是打水漂玩一下就過去的事。”

卜愛英在天州醫學院當黨委書記,拿過信從頭到尾看瞭一遍,說:“這是你們大樓裡知根知底的人寫的。”文思奇說:“可不是,保不住有人會懷疑我還參與瞭呢。你沒看作風霸道那一條,說羅成頭一次市長辦公會,就把一個遲到幾分鐘的市長大罵一頓,那就是指我。”卜愛英說:“這裡都是事實嗎?”

文思奇說:“你怎麼問得這樣幼稚,沒三分事實,不成誣告信瞭?有三分事實,再虛虛假假捏點進去,上綱上線,不就把羅成罩住瞭?秉公而論,羅成幹得真不容易。”

來客人瞭,是副市長阮為民。

阮為民一坐下,嚴肅地說:“我今天收到一封匿名舉報信,舉報羅成的。”文思奇剛從妻子手裡拿過信半折疊收起,就又打開說:“是不是這一封?”阮為民一看:“就是這封,看來他們是打印瞭到處寄。”

兩人還沒多說,門鈴又響瞭,張宣德同王慶一同來瞭。文思奇、阮為民、張宣德是同一個縣老鄉,在黨校學習時又是同班同學,遇事喜歡一起坐。張宣德劍眉大眼神情嚴重,他說:“有個重要情況,來通告一下。”阮為民將信往張宣德面前一展:“是不是這封信?”張宣德一看:“就是。”王慶在一旁說:“報社幾位總編、社長也收到瞭。”

卜愛英看看他們四位:“這是什麼人寫的?”

文思奇看看阮為民,阮為民看看張宣德,都搖瞭頭。

王慶說:“這不是一個人能幹的。第一,深知市委市政府內部情況,是大院裡的人。第二,深知政治要害,其中肯定有老謀深算的人。第三,留E-mail信箱做地址,裡面肯定有年輕人。第四,舉報信不長,概括的面很廣,他們做瞭長時間準備。”文思奇手支著下巴疑惑重重地說:“你說瞭半天,還是沒有明確方向。”王慶做瞭個手勢:“不是一個人,最起碼三四個。而且有人就在天州上層圈裡。”

阮為民說:“這種搞法太過分瞭。”

張宣德皺著眉想瞭又想:“我考慮,市委常委內不一定有人直接參與這件事。”

王慶說:“那要看你對參與做什麼定義。”

阮為民掰著指頭將常委十個人數瞭一遍:“龍福海肯定不會直接參與,許懷琴不做這樣的事,孫大治不會,賈尚文,”他說到這裡停頓瞭一下,眾人說也不會,阮為民接著數,“紀簡明好像也不會,龔青璉,”他又停頓瞭一下,幾個人相互看瞭看,慢慢搖瞭頭,“好像也不會,范人達、蔣政和肯定不會,還剩個馬立鳳,”大傢在這個名字上停瞭一會兒,阮為民說,“她幹不瞭這事。”

張宣德搖瞭頭:“這是誰幹的還真不容易判斷。”

王慶說:“幹脆查一下不就完瞭。”

文思奇說:“你又不能把這封信當作誣告信。這封信陰就陰在整個是冠冕堂皇的舉報,不露一點惡人誣告的嘴臉,每句話都打磨得像那麼回事。”阮為民嘆口氣:“這封信即使上邊不來查,也把羅成在上邊的形象糟蹋瞭。在天州傳來傳去,也肯定搞得羅成站不穩腳。你又不能公開辟謠,聽任一傳十十傳百,那還不把一個人搞臭瞭。”

張宣德嚴肅地說:“也可能上邊會派人來查。”

文思奇說:“隻要一查,不管查什麼,都對羅成不利。你說羅成專權不專權?好像專,好像也不專。你說羅成突出不突出自己?好像不突出,好像又很突出。你說羅成霸道不霸道?好像不霸道,又好像很霸道。還有什麼美女陪伴辦公,這就更說不清瞭。你說羅成是不是搞五八年大煉鋼鐵?這麼一上綱,羅成的優點全就成缺點瞭。”

王慶很政治地打著手勢:“這真是一個難得的文本。”

卜愛英很主婦地說瞭年輕人一句:“你這個王政治,就是新詞太多。”

王慶說:“這個文本把當今政治上如何整人、如何踩著別人往上爬的全部手段集之大成瞭。我給你們解剖一下。第一,一定要捕風捉影。無風空說不行,有瞭風不捉影叫沒有發揮。第二,貌似公正嚴肅堂而皇之,從大理上去說人。第三,要善於挑撥離間。”張宣德擺瞭擺手,打斷王慶:“你先別評述瞭。”他看著眾人說:“現在羅成知道瞭沒有?”阮為民說:“知道還不氣壞瞭?”王慶又壓抑不住發表見解:“別小看這封匿名信,它有可能改變整個天州政治格局。”

張宣德沉吟道:“羅成有些細節也確實不夠嚴謹。”

王慶立刻反對:“他再註意也不行,樹欲靜而風不止,除非他窩在那兒不動。”

阮為民感嘆道:“這封舉報信太可怕瞭。”

《龍年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