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福海現在隻面對著龔青璉、許懷琴、紀簡明和馬立鳳四個人。
剛才滿是人氣的偌大會議室,現在隻剩一片空座。五個人面面相覷,頗有一種無話可說的尷尬。龍福海掏出煙點著,那四個人還是彼此冷清坐在那裡。紀簡明可能陷得淺解脫得快,率先打破沉寂:“這個魏二猛確實靠不大住,這次事全出在他身上。”幾個人半晌沒話。龍福海抽瞭幾口煙,長籲一口氣嘆道:“說來說去,還是我用錯瞭人。”
沉默一會兒,龔青璉說:“封瞭二百多人,會有那麼多嗎?”
龍福海擺瞭擺手:“現在還在乎多一個少一個?真要幾百人死在井底下,咱們天州就該輪上羅成重新組閣瞭。諸位前途如何不好說,我啊,就很可能回傢賣烤紅薯瞭。”
幾個人都有點發呆。
馬立鳳說:“羅成要能把這二百多人都救出來就好瞭。”
龍福海嘆瞭口氣:“是啊,現在倒希望他力挽狂瀾。”
龔青璉總顯得比別人活泛,眨著眼說:“羅成幹這些事手氣挺好的,說不定能轉危為安。”龍福海低眼彈著煙灰:“真要是人都救出來,就都好說瞭。怕的是救不出來。”馬立鳳看著龍福海:“咱們現在應該不應該緊急補做一個常委決議,重新肯定羅成在黑三角現場會的決定?”龍福海一攤雙手:“就這麼幾個人,半壁江山,做什麼決議?再說,實際上今天已經決議瞭。”馬立鳳現在最擔心的是龍福海:“你是不是也需要親自去現場?”龍福海說:“我去幹什麼?”馬立鳳說:“常委會要去領導抗災搶險啊。”
龍福海嘆瞭一聲:“現在在天州煤礦羅成就是常委會瞭。”
馬立鳳見龍福海這樣,卻顯出臨危不懼當機立斷:“無論這次人救得出來還是救不出來,都要堅決采取對策,絕不能退縮手軟。”龍福海問:“采取什麼對策?”馬立鳳說:“嚴厲處分魏二猛,撤銷他黨內外一切職務,雙開,通報全市,對黑三角大小煤井全面整頓。再大的事,也要大事化小,不能泄氣。”
龍福海看瞭看馬立鳳,又看瞭看其餘三人,很幹地一笑,拍瞭拍桌子:“今天立鳳倒是拿得穩坐得定。”他雙手支桌站瞭起來,在會議室踱瞭幾步,大手一揮,就把一片冷清的會議室佈滿氣勢:“該怎麼幹就怎麼幹。我就不信咱們諸位多少年紮紮實實工作,一個風吹草動就站不住瞭。”他又很當傢地坐下,指著許懷琴和紀簡明:“你們也立刻派人去黑三角調查事故前因後果,追究這裡的人事責任,市委組織部、市紀檢委立刻對如何處理事故的人事責任拿出方案來。無論救得出人救不出人,事故一結束,立刻召開常委會,做出最大力度的處分決定。”
紀簡明問:“要不要雙規魏二猛、龍在田?”
龍福海說:“雙規什麼?這次又不查他們經濟問題,就這欺上瞞下做假報告犯瀆職罪,把他們一擼到底開光就完瞭。處分要單純,要果斷,不牽扯亂七八糟的。”而後又說,“看來光處分一個魏二猛、龍在田,端掉開發區整個領導班子,還不足以平掉這件事,對分管工交財貿的副市長魏國也可以考慮降職或撤職處分。”
一夥人找到瞭替罪羊靈活過來。
龍福海對馬立鳳說:“再就黑三角事情起草一個通報全市的文件,還可以把羅成、洪平安深入基層的作風表彰一番。”敲鑼擂鼓壯瞭一番聲勢,龍福海覺得大致隻能如此瞭:“今天是周五,就此收攤吧。”馬立鳳問:“咱們市委要不要二十四小時負責人輪流值班?”龍福海一擺手:“指揮中心在羅成那裡,咱們在這兒輪流值班,白裝樣子。”紀簡明又問:“今晚是天州梆子會演最後一場,您……”龍福海擺瞭擺手:“這種情況我不出場瞭,你陪趙老他們看吧。”
五個人站起來,各自收拾面前的東西,退場。
馬立鳳和龍福海走在最後,馬立鳳指瞭指墻上趙彪的兩幅字:“把它下瞭吧。”
龍福海說:“下瞭吧,掛在這兒挺紮眼的。”
龍福海回到辦公室獨自抽悶煙。他知道這件事不得瞭,真要死傷一二百人,光拿掉魏國、魏二猛一幫人未必能交代。要是沒有羅成和他對著幹,這事還有希望丟卒保車、丟車保帥圓過來;有羅成對立著,自己難逃庇護魏二猛終釀成事故的責任。馬立鳳拿著收起的兩軸字進來瞭:“我安排人起草一封慰問信,慰問死難傢屬。”龍福海說:“人還沒死,你就慰問開瞭。”馬立鳳說:“幾種情況都做好準備。還起草瞭一封嘉獎電,嘉獎搶險救援成功的全體人員,都以市委的名義。”
龍福海瞄著馬立鳳,今天這個小娘們兒真讓他有點刮目相看。
馬立鳳坐下說:“我還讓他們起草瞭一個必要時你在電視上對全市市民的講話稿,另外還準備草擬一份給省裡的報告,針對幾種情況,最後是什麼結局,就選用哪一種。”龍福海盯瞭一會兒馬立鳳:“真是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啊。總算我這輩子看你這個人頭沒看錯。”馬立鳳說:“現在別說那麼多虛話瞭。這種時候千萬泄不得一點氣。你這氣一足一虛,關系大局。”
龍福海站瞭起來:“這我知道。”
他溜瞭兩步,指著窗外小雨霏霏的院子:“這龔青璉我說散攤,他不到點還真大放寬心走瞭。”馬立鳳也走到窗前,看見龔青璉張著一把黑傘踮著腳踏著水路幾步到瞭他的車旁,一收傘打開車門上瞭車,車畫瞭幾條很流利的弧線出瞭院子。龍福海說:“他到底還有點站幹岸的意思。”馬立鳳說:“站什麼幹岸?真要羅成在天州組閣,有他什麼好果子吃?”龍福海嘆瞭口氣:“你不知道,自古以來就有招降納叛一說,曹操還懂得給張遼親自松綁、賜酒壓驚。再說,真要羅成組閣,這些臉變得可快瞭。”
秘書通報,趙平原求見。
龍福海和馬立鳳交換瞭一下眼色,說讓進來。
趙平原進來瞭。龍福海坐下問什麼事,趙平原客氣地扯瞭幾句,而後說:“我老爺子那兩幅字寫得不理想,他的意思是收回去,以後再給你們重寫。”龍福海又和馬立鳳交換瞭一下眼色,對趙平原說:“那兩幅字就在這裡,願意留願意收都尊重趙老的意見。”趙平原打開確認瞭一下,卷起說:“還是收回吧,他對這兩幅字確實不滿意。”龍福海與人為善地點瞭點頭。趙平原臨走說:“羅成前一次拆我金銀城歌廳,確實欺人太甚。這次拆我水泥管廠,倒還算公道。”
龍福海說:“這個趙平原在講什麼呢?”
馬立鳳說:“趙平原有一座水泥管廠,靠馬路影響城市規劃要拆遷,羅成讓劃地皮給他,兩邊作價,虧他多少還補瞭他多少。”
龍福海背著手在屋裡踱著說:“黑三角一出事,把個趙老嚇得也縮瞭回去,真是世態炎涼啊。”停停又嘆道,“現在開始要走麥城瞭。”馬立鳳要張嘴,他一伸手:“你放心,我不過是說說,決不泄一分氣。扭轉乾坤的事,我不是沒幹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