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甘灑熱血獻中華

翁泉海和老沙頭出診回來,小鈴鐺汪汪汪沖廚房狂叫。“小鈴鐺,你叫什麼呢?”翁泉海說著走到廚房門外看,廚房內蒸汽騰騰,一個背影叮叮當當地切著菜。翁泉海遲愣片刻喊:“是人是鬼啊?”背影像是沒聽見,默然不語。

翁泉海破口大罵:“沒心沒肺的東西,天上掉下來的還是土裡冒出來的?想嚇死我嗎?我是牛膽子,嚇不住!眨眼兒工夫,跑沒影瞭,跑瞭我也不找,愛去哪兒去哪兒!白眼狼,沒良心……”罵夠瞭,翁泉海在嘈雜的炒菜聲中走進堂屋。

翁泉海坐在書房看書,其實他根本看不進去。葆秀在窗外喊:“吃飯瞭。”翁泉海賭氣道:“吃什麼飯,我還沒罵夠呢。”“什麼時候能罵夠?”“再罵個三天三夜也罵不夠!”

葆秀說:“吃飽有力氣瞭再罵吧。”翁泉海忍不住問道:“你這些年去哪兒瞭?”

“想去哪兒就去哪兒,滿眼好風光。”“你還回來幹什麼?我是房主,你到我這一畝三分地得跟我打聲招呼,得看我的臉色。”

翁曉傑走過來說:“爸,我媽剛回來,您能不能別為難她?都是好幾年前的事瞭,現在嚼著不放,還有味兒嗎?”“曉傑,咱們去那邊。”葆秀拉著翁曉傑走到院內說,“曉傑,這是我跟你爸的事,你別管。”翁曉傑說:“媽,我可是替您打抱不平呢。”

翁泉海起身拉上窗簾,站在窗前抹瞭一把老淚。

秋夜,月明星稀,葆秀在縫補衣裳。翁泉海從書房走出來說:“別點燈熬油瞭。”葆秀說:“你去睡吧,我不困。”

翁泉海走到葆秀近前說:“你看你縫的,跟狗啃的一樣,別縫瞭。”葆秀一笑:“幾年沒見,眼皮兒抬得挺高啊。”

翁泉海說:“沒辦法,碰上能人瞭唄。有個大姑娘,她那針線活可是一絕。那大姑娘人樣子好,嘴也甜,傢務活幹得特利索。她還說喜歡我呢,要嫁給我。可我都這把年紀瞭,哪還有心思。但她不依不饒啊,哭著喊著往我懷裡奔,我是使勁往外推啊,到底給推出去瞭。就為這事,那大姑娘死活不嫁瞭,還等著我呢。行瞭,歇著去吧。”

小鈴鐺跑過來,葆秀問:“這不是嶽小婉的狗嗎?怎麼?她出遠門瞭?”翁泉海說:“去美國瞭。你何時走啊?”

葆秀說:“你要是不嫌棄,我就在這住一陣子,給你打打下手。”翁泉海說:“診所確實人手不夠,要不你先幫著忙一陣吧。”

“縫好瞭,我回屋。”葆秀起身說。翁泉海說:“哪兒縫好瞭?再多縫一會兒,急什麼!”葆秀頭也沒有回出去睡覺瞭。

次日上午,幾個患者坐在翁泉海診所前廳長條椅上候診。葆秀拿著抹佈擦著窗戶說:“都排好隊,不要急。”

這時,一個高個患者抄著兜從外走進來,他坐在長條椅上,手從兜裡無意間拿出來,一個小紙團掉在椅子下。“人太多瞭,我一會兒再來。”他說著走瞭。葆秀若無其事地悄悄撿起紙團。她急忙走進內屋關上門,掏出紙團展開看,又提筆在紙上寫著。

第二天上午,一個小個子患者走進來。葆秀趕緊擦抹椅子說:“先生,您請坐。”說著把一個紙團放在椅子上。小個子患者點點頭,很自然地把紙團坐在身下。

傍晚,翁泉海從診室裡走出來。葆秀說:“累壞瞭吧,正好趁著沒人,今天就到這,早點回去吧。”翁泉海捶著腰說:“確實老瞭,精神頭頂不住瞭。診所有規矩,哪能說走就走,既然來瞭,就得待夠時間,不能讓患者白跑一趟。”

一個6歲左右的孩子從診所門外探進頭來,他看著葆秀剛要張嘴,被門外的人拉走瞭。葆秀看到這些,就說:“不早瞭,我得回去做飯。”這時,一個青年男人背著精瘦的患者走進來說:“大夫,腿摔傷瞭,請您看看。”葆秀眼睛一亮忙說:“趕緊裡屋請。”

精瘦患者躺在裡屋床上,青年男人站在一旁。翁泉海讓青年男人把患者的褲腿挽起來,那腿上沾滿血跡。青年男人問:“大夫,他的腿能保住嗎?”

“能保住,隻是傷得很重,日後走路會有些不便。”翁泉海說著掃瞭葆秀一眼。“我得回去做飯瞭。”葆秀說完急忙走瞭。

第二天傍晚,翁泉海和老沙頭出診走在街上,老沙頭說:“大哥,葆秀回來,看樣子是不打算走瞭。誤會都過去這麼多年瞭,要不你倆……”翁泉海嘆氣說:“老沙,我還有幾年活頭,哪還敢想那些事。”

老沙頭說:“誰說不能想,就看你想不想。”翁泉海說:“一個巴掌拍不響。”“要不我撮合撮合那個巴掌?”“好意心領瞭,可這兩個巴掌的事,誰也弄不瞭,算瞭吧。”

二人回到院外,翁泉海看到那個6歲的孩子正站在院門外,透過門縫朝院裡望著。一個中年女人站在一旁,那女人看見翁泉海,趕緊上前拉著孩子走瞭。

晚飯時翁曉傑問:“爸,您這幾天怎麼回來得這麼晚啊?您都這麼大年歲瞭,累瞭就歇,別硬撐著。”翁泉海瞄一眼葆秀說:“我倒是想歇著,可有病人不讓。”

翁曉傑說:“全上海的大夫多瞭,您讓他們找旁人去,不能讓您一個人累。”

翁泉海說:“累我是信得過我,要是信不過,請人傢都請不來,葆秀,你說是不?”

葆秀一笑說:“你名聲在外,是越老越金貴,不來找你找誰?趕緊吃飯吧。”翁泉海說:“名是靠人捧的,我得感謝捧我的那個人。”

葆秀在廚房內洗碗筷。聽到孩子的哭聲,葆秀的眼淚湧出來,她發現翁泉海站在一旁,趕緊擦抹眼淚,佯裝笑道:“這眼睛怎麼癢上瞭。”

翁泉海拿起碗欲洗。葆秀說:“就這點碗筷,你就別沾手瞭。”翁泉海說:“自從你把我拋棄後,碗筷我天天洗,習慣瞭,一頓不洗覺都睡不踏實。”

“正好我還不愛洗呢,那你洗吧。我最喜歡成人之美瞭。”葆秀朝外走。翁泉海忙說:“你這人倒是讓一讓啊!把孩子接過來,一塊過吧。”

葆秀驚奇道:“你是吃飽撐糊塗瞭嗎?滿嘴胡話!”翁泉海一笑:“我是老中醫,有望而知之的本事,人在我眼前晃個影,我就能看個八九不離十。非得讓我親自把他接來不可嗎?”

葆秀望著翁泉海老實承認說:“他是我的孩子,叫傳寶。”翁泉海真誠地說:“孩子那麼小,哪能跟媽分開過,多遭罪,趕緊接過來!這就是他的傢!”葆秀的眼淚又湧出來。翁泉海說,“你不是說這傢裡除瞭滿屋的中藥味兒,沒有別的味兒嗎?咱這回再來點奶味兒。”

葆秀哽咽著說:“泉海,謝謝你。”翁泉海擺手:“當年我說這個‘謝’字你不愛聽,今天我也不愛聽瞭,往後少跟我提這個字!”葆秀破涕為笑。

傳寶被帶來,但是他看到翁泉海有些害怕,躲在葆秀身後,怯生生地露出頭。

翁泉海笑著說:“躲什麼啊,我又不是大老虎。”葆秀拉過孩子說:“傳寶,快叫大伯。”

翁泉海搖搖頭說:“我看還是叫爺爺吧。”葆秀不好意思地說:“管你叫爺爺,那我……這差輩瞭啊。”

翁泉海認真道:“這孩子才幾歲啊,管我叫大伯我聽著不舒服,出門碰上熟人,人傢都得聽笑瞭。江湖大亂道,我倆論我倆的,你倆論你倆的,咱倆論咱倆的,就這麼定瞭。叫爺爺可掩人耳目。”葆秀這才笑著說:“對,傳寶,叫爺爺。”

自從葆秀回來,翁泉海診所的患者明顯多起來,而且不少是“紅傷”。翁泉海心知肚明,從不多問,總是悉心治療。還有人通過葆秀暗暗傳遞消息,翁泉海看在眼裡,他總是盡量提供方便。

這天,診所又來一個外傷患者,翁泉海急忙把患者接進裡屋,小心翼翼地從患者後背取出一顆子彈,放進盤子裡。老沙頭托著盤子轉身欲走,患者的朋友拿起子彈揣進兜裡。

翁泉海說:“我先給他用外敷藥,然後再給他開個內服的方子,半月後可愈。”

一個雨天的上午,一個戴著破帽子面容憔悴的患者走到診所門外,抬頭望瞭一眼牌匾,然後走進診所。

葆秀看到他,急忙示意道:“先生,請坐。大夫去方便瞭,請稍等。”患者坐在長條椅上點瞭點頭,熱切地望著葆秀。

翁泉海走過來,葆秀對破帽患者說:“大夫回來瞭,先生,裡面請。”

翁泉海坐下打量著患者提筆問:“貴姓啊?”患者回答:“楊志堅。45歲。”

翁泉海先給他把把脈,然後看舌苔說:“你的病我會盡力。世無難治之病,有不善治之醫,隻要藥對癥瞭,就能治好。”

傍晚,翁泉海從診所回來,葆秀忙迎上去說:“回來瞭?我正要洗衣服,把外衣脫瞭吧。”翁泉海說:“今早剛換的幹凈衣裳,不用洗。”

葆秀說:“診所裡都是病,沾上不好,還是洗瞭吧。”“我大半輩子都是這麼過來的,哪回沾上瞭?無妨。”翁泉海說著堂屋走。

“我說洗就洗,趕緊脫下來!”葆秀快步追上翁泉海,扒翁泉海的衣服。翁泉海躲閃著說:“你這是幹什麼,男女授受不親……別扯破瞭……”葆秀還是提著翁泉海的外衣去洗瞭。

秋夜,皓月當空。翁泉海站在書架前翻書。葆秀提水壺從外走進來,給翁泉海倒水,問道:“碰上難治的病瞭?”翁泉海嘆瞭口氣說:“肺癆。就是今天戴破帽的那個人。”葆秀忙問:“那人的病能治好嗎?他還能活多久啊?”翁泉海看一眼葆秀說:“我不是神仙啊,盡力吧。”

翁泉海在藥房內稱藥配藥,葆秀站在一旁拿著藥方問:“這個方子能見效?”

翁泉海說:“一病一方,試試吧。”“你不是說那人的肺癆病治不好嗎?”“治不好難道就不治瞭嗎?”

葆秀眼一亮問:“你是說還有治愈的希望?”翁泉海反問:“你為何對此病如此上心啊?”“看你正治這病,就隨便問問唄。”葆秀放下藥方說。

翁泉海說:“病難治,藥難吃,命難活,即使難上加難,我也得竭盡全力啊,誰讓……我是大夫呢!”葆秀說:“這肺癆病傳染啊,你得小心點。”翁泉海說:“有你在,我還用小心嗎?天天追著我換衣裳,我這衣裳都快被你洗爛瞭。”

葆秀回到自己屋裡,坐在床上拍著傳寶的後背哄他睡覺。她看孩子睡著瞭,就悄悄從東廂房出來,輕輕關上門朝院外走。她來到一個弄堂的破房子外,朝周圍望瞭望,然後敲門,沒人答言。她推開門走進去,月光中,屋裡破亂不堪。她走進裡屋,床上空無一人。她摸著被褥,又環視著屋子,然後走瞭。

葆秀回到翁傢院子,吃驚地看到翁泉海正站在院中,就忙掩飾道:“我晚上吃多瞭,撐得睡不著,出去走走。”翁泉海笑瞭笑:“我晚上喝多瞭,憋得睡不著,出來方便方便。”葆秀微微一笑,正要朝東廂房走,翁泉海說:“我把他接來診所裡住下瞭。”

葆秀急忙來到楊志堅住的屋子,楊志堅說:“翁大夫讓我上他傢裡住,我本不想來,可他說要想治好病,就得過來住。我實在推辭不過,可我這病傳染,又不好住他傢裡,就到診所來瞭。”

葆秀說:“他是大夫,聽他的錯不瞭。他能讓你過來住,就是心裡有底。”楊志堅說:“這樣給他添的麻煩就太多瞭。”“沒事,欠的債我來還。在他傢做仆人,伺候唄。”“秀,我讓你受苦瞭。”

葆秀說:“這不是一傢人該說的話,再說我這點苦算什麼,你比我苦多瞭。”楊志堅的眼睛濕潤瞭,說道:“秀,翁大夫肯定看明白我們之間的關系瞭,所以他才把我接過來。”

“看明白就看明白瞭吧。”葆秀拿起一個破枕頭摸著,良久,她的手停住,“這破枕頭你也帶過來?枕頭裡藏什麼瞭?”楊志堅說:“留著防身的。”“小心點,別讓頭發纏上瞭,再拉瞭弦兒。”葆秀說著走瞭。

楊志堅靠在診所一間屋的床上喝藥。葆秀站在一旁,手裡拿著毛巾。

楊志堅問:“咱兒子幹什麼呢?”葆秀說:“除瞭吃就是玩唄。我把他帶來你看看?”“別帶來,光看摸不著,更想得慌。”“那你就趕緊喝藥,爭取早點把病治好。”

楊志堅說:“他長這麼大,也沒見過我幾回,能認得我嗎?”葆秀寬慰道:“你的骨肉,血脈連著呢,能不認得你嘛!”

楊志堅突然劇烈咳嗽,藥噴瞭出來。葆秀拿毛巾要擦,楊志堅捂著嘴不讓她擦,他自己擦幹凈嘴上和手掌上的血和穢物。

這時,翁泉海進來給楊志堅切脈,沉吟著說:“楊先生,你無須擔心,我再給你開個方子。”

楊志堅說:“翁大夫,我知道我這病難治,請您不要為難。”

翁泉海說:“誰說你這病難治?輕看我嗎?不必說瞭,安心養病。”

早晨,楊志堅不見瞭,翁泉海讓葆秀趕緊去找。但是,葆秀把能想到的地方都找遍瞭,都沒有找到,回來隻好對翁泉海說:“腿長在他身上,他想去哪裡就去哪裡吧。”“這是什麼話!算瞭,我去找。”翁泉海說著欲走。

葆秀喊:“你給我站住!這是我的事,不用你管。你找不到他的!”“他是病人,病是我的事,也不用你管!”翁泉海走瞭出去。葆秀心裡一陣感動,眼淚不爭氣地湧出來。

天黑瞭,為瞭尋找楊志堅,老沙頭攙著翁泉海走在鄉間路上。翁泉海拄著一根棍子,累得氣喘籲籲。二人來到鄉間空地上,翁泉海指著不遠處的一個窩棚說:“那不是人傢嗎?走,問問去。”

倆人走到窩棚外,見窩棚口用破門板擋著。翁泉海喊:“有人嗎?”沒人答言。翁泉海敲瞭敲破門板,還是沒人說話。他俯身望地上的泥裡有腳印,就伸手衡量著地上的腳印,然後直起身說:“楊先生,我知道你在裡面,把門打開,我們大遠跑來找你,總得給口水喝吧,這是待客之道啊。”

破門板挪開瞭,楊志堅從窩棚裡鉆出來問:“翁大夫,您怎麼知道我在這兒?您又怎麼知道我在這窩棚裡?”翁泉海說:“楊先生,你這事做得可不講究啊!”

楊志堅歉疚道:“翁大夫,我知道不辭而別非君子所為,但是我要是跟您說瞭,您會讓我走嗎?多謝你們過來找我,可是我既然決定走,就是想好瞭。”翁泉海說:“等把病治好瞭,你想去哪兒就去哪兒,我肯定不留!隻要你的病沒好,我就不能放過你。”

楊志堅說:“我的病治不好,您就別為難自己瞭。”翁泉海說:“我在上海中醫界也有一號,到你眼前怎麼就不中用瞭呢?你太小看我瞭。隻要你還有一口氣在,這病就沒治完,沒治完怎能說我治不好呢?”

楊志堅執拗道:“翁大夫,您誤解我瞭,不管您怎麼說,我就是不能跟您回去。”翁泉海堅持道:“這可由不得你,我今天就是背也得把你背回去!跟我回傢吧,都等著你呢。”

楊志堅拗不過翁海泉,沒辦法隻得跟他回來。翁泉海換瞭個方子,親自煎藥端來讓楊志堅服用。

楊志堅說:“翁大夫,您要是不跟我說清楚為何知道我在那個窩棚裡,我決不喝藥。”翁泉海俯身拿起楊志堅的鞋說:“尺碼我清楚,鞋跟外側磨得不輕,我也清楚。你這雙鞋太舊瞭,我給你買瞭一雙新的,誰想你倒先跑瞭。”楊志堅接過藥碗說:“您不該做大夫。該去做偵察員。”

翁泉海說:“你是英雄,為國為民出生入死,不惜凜凜一軀,我隻是英雄腳下的幾縷塵土而已,可塵土也有骨氣啊,也希望能粘在英雄身上借點光亮。我知道你怕給我帶來晦氣,你想錯瞭,就算真到瞭那一天,你的英雄氣也得留在我這裡,這是求都求不來的啊!我翁泉海活瞭大半輩子,能在入土前有你這英雄氣擎著,也不枉活一回。所以說是你成全瞭我,我得感謝你。楊先生,我沒摸過槍,可摸過抬過槍的手,那手可是不一樣啊!外寇入侵,舉國動蕩,你們一傢人在為國傢和民族抗爭,顛沛流離,不能相聚,我看在眼裡,疼在心裡。我隻是一個大夫,不能騎馬扛槍血戰沙場,能做的隻是盡一己之力療你們的傷,治你們的病,為你們分一點憂。”

聽完翁泉海發自肺腑的話語,楊志堅激動地說:“翁大夫,我想叫您一聲大哥。”翁泉海笑道:“你叫我大哥,傳寶叫我爺爺,不是差輩瞭?”

楊志堅說:“咱倆論咱倆的,你爺倆論你爺倆的。”翁泉海說:“好,我認你這個老弟。你要有信心好好活著,留著命看到日本鬼子被趕出中國那一天。”

楊志堅說:“我會盡力活到那一天,就算提前死瞭,也一定會有個響動,絕不會寂靜無聲!”

白天,楊志堅戴著破帽子和口罩坐在院內小板凳上削一把木劍,傳寶站在東廂房門口望著他。他把木劍遞給傳寶,傳寶沒動。翁泉海走過來拉著傳寶走到楊志堅近前讓傳寶拿著。傳寶迅速拿過木劍躲在翁泉海身後。

葆秀在廚房內炒菜,翁泉海走進來說:“你忙完瞭去書房,我跟你說點事。”葆秀繼續炒菜,叮叮當當聲更大瞭。翁泉海一把按住鏟子。葆秀的眼淚湧出來問:“他還能活多久?”翁泉海低聲道:“該做準備瞭。”

葆秀把飯菜端進楊志堅住的屋子,讓他起來吃,楊志堅緩緩從床上坐起身說:“放這就行,你陪傳寶吃去。”葆秀欲攙扶楊志堅起來,吃力地走到桌前坐下。楊志堅說:“不用攙,我也不是動不瞭。秀,我覺得這幾天我的病好多瞭。”他端碗提筷子,大口吃瞭起來。

“這是大好事啊,見亮瞭。”葆秀坐在桌前說,“慢點吃,喝口湯。”楊志堅說:“病好瞭胃口就好,慢不下來。咱兒子沒找我?”

葆秀說:“跟他爺爺玩瘋瞭,連我都不找。自打他懂事起,你爺倆就沒怎麼見過面,也不怪你,要怪就怪日本小鬼子,他們要是不來……”楊志堅說:“他們要是不來,我上哪兒認識你去?秀,我對不起你。”

葆秀說:“這不是爺們話,你要是有本事就把病養好,對得起我。病好一切就都好瞭。楊志堅同志,這是組織交給你的任務,你必須完成任務。”楊志堅站起敬禮:“是!我一定會把病養好的。”

翁泉海和傳寶各拿一把木劍在院內打鬥。老沙頭站在一旁笑。翁泉海佯裝不敵,傳寶拿木劍砍翁泉海的大腿。翁泉海喊:“哎喲,我受傷瞭,傳寶,你背爺爺回屋吧。”傳寶背對翁泉海,翁泉海假意趴在傳寶後背上。傳寶“背”著翁泉海朝堂屋走。

楊志堅戴著破帽子和口罩緩緩走過來望著二人的背影。翁泉海扭頭看見楊志堅,傳寶也看見楊志堅,嚇得連忙躲在翁泉海身後。老沙頭拉著傳寶走瞭。

翁泉海讓楊志堅到屋裡坐,楊志堅說:“大哥,你的藥真好用,我感覺我的病好多瞭。謝謝您。”翁泉海說:“這有什麼可謝的,我是大夫,不就得治病嗎!咱得趁熱打鐵,抓緊治。”

楊志堅說:“我欠您太多,不知該如何報答。”翁泉海說:“我要是指望你報答,那不是賺患者的人情嗎?志堅,你隻管安心養病,什麼都不要想,等你病好瞭,我們好好喝上一杯。”

楊志堅笑著說:“行,到時候咱們不醉不休。”翁泉海呵呵笑道:“三十年的老黃酒還沒開封。趕緊把病養好就能喝到嘴裡瞭。”

翁泉海和楊志堅從屋裡出來,傳寶揮舞著掃帚掃著院子,他見翁泉海,喊著爺爺,扔瞭掃帚撲進翁泉海懷裡。

翁泉海笑著說:“迎面來個秤砣,誰能招架得住啊!看這小老虎爪子,多厚實,志堅,你摸摸。”

楊志堅猶豫著,伸手欲摸傳寶。傳寶一臉不情願地縮回手。楊志堅見狀,心裡一陣苦澀,緩緩朝自己屋裡走去……

早晨,葆秀來給楊志堅送藥,見屋裡沒人,床上有一封信。葆秀急忙看完信,又摸著破枕頭,枕芯裡的那東西不見瞭。葆秀趕緊把信交給翁泉海,翁泉海打開信看:

翁大哥,請恕我再次不辭而別。上一次,我是不想給您添晦氣,而這一次,我是要完成自己的心願……翁大哥,就算您不說,我也知道我活不成瞭,我等不到勝利的那一天瞭。其實我看得出,您和葆秀曾是一傢人……可您明知道我和葆秀在一塊瞭,卻還對我照顧有加,甚至把我接到您傢裡來,讓我在最後的日子裡能和傢人們相聚在一起。翁大哥,您的大恩大德讓我如何報答啊!寫到這兒,我想對葆秀說,秀啊,翁泉海是個敞亮人,是個硬氣人,是個厚實人,是個值得信任且值得依靠的人,這樣的人太難得瞭,值得珍惜。翁大哥,請您不要去找我瞭,就讓我在走之前,做我該做的事,完成我的心願吧……

楊志堅戴著破帽子,喘著氣在街上走著。下雨瞭,行人奔跑著躲雨,街上隻剩下楊志堅一個人,他抱著膀子埋著頭,任風雨擊打。太陽出來瞭,楊志堅坐在街邊抱著膀子埋著頭,渾身濕透瞭。忽然,一縷強光刺到他的眼角上,他緩緩睜開眼睛抬頭望去,槍反射著陽光,兩個日本憲兵背著槍走來。楊志堅的眼睛閃亮瞭。兩個日本憲兵從楊志堅身邊走過,他們斜眼望著楊志堅。楊志堅緩緩站起身,他抄著袖子搖搖晃晃地走到日本憲兵近前,袖子裡冒煙瞭。日本憲兵面露驚恐,隨之一聲巨響,日本憲兵頓時斃命。楊志堅的破帽子飛上天空……

翁泉海看著擺在桌上的一頂破帽子,心裡既難過,又欽佩,這個楊志堅才是鐵骨錚錚的中華男兒。傳寶從外面跑進來問:“爺爺,這是誰的帽子?”翁泉海對傳寶也對自己說:“這是英雄的帽子。英雄是一種人,他隻要有一口氣,也會與敵人同歸於盡。英雄不留名,更不留屍骨,這是英雄的最高境界。”

傳寶拿過破帽子戴在自己頭上,嘎嘎笑瞭。

葆秀告訴翁泉海,她得走瞭。翁泉海說:“去吧,你們身上背負的是中國之希望,歷史之重托,人民之心願,去哪兒都是一團火,一個雷,一個響晴的天。自打你回來後,診所裡就熱鬧開瞭,別的不說,來的人大都受的是槍傷,沒有人擔保,他們怎會來找我診治?而那個擔保人,應該是最瞭解我、最信任我的人,此人非你莫屬。”

葆秀點點頭說:“是的。泉海,我加入瞭蘇北抗日遊擊隊,此番離開是去執行任務。我想把傳寶留在你這兒,可以嗎?”翁泉海說:“一傢人,何出此言?有難處瞭,沒地兒去瞭你也回來,這裡永遠是你的傢。診所那我盯著,該來的盡管來,也盡管走,除瞭病,我什麼都看不見,也聽不見,但保證會盡平生所能,把他們的傷治好。”

江運來把禪寧寺藏寶的傳聞告訴浦田。浦田十分高興,立刻讓江運來趕緊去禪寧寺打探,並告誡他千萬要小心謹慎,切不可打草驚蛇。可是,江運來去瞭一趟禪寧寺什麼也沒有打探出來。他告訴浦田,禪寧寺的老住持已經病故,新住持和僧人們都說不清楚那寶貝的下落,有人說那寶貝早已失傳多年瞭。浦田認為無風不起浪,隻要有人聽說過,就一定有此事。他讓江運來一定要想盡辦法繼續查,實在不行,可以動用軍隊去搜查禪寧寺,甚至把那座山頭翻個遍。

轉眼就是冬天瞭。浦田問江運來,禪寧寺寶貝的事打探得如何。江運來告訴他,聽說皇軍攻打上海的時候,禪寧寺住持曾去過靈霞觀,後來經常有禪寧寺的馬車趕往靈霞觀。浦田讓江運來還得繼續打探,不能忽略任何一個可能性。

浦田向日本憲兵隊伊藤大佐匯報瞭禪寧寺藏寶的事,伊藤大佐說:“把那些僧人和道姑都抓來嚴刑拷問,不信他們不說實話!”浦田說:“大佐,如果大動幹戈,我們尋找寶物的消息會透漏出去,對我們今後的行動極為不利。所以還是小心謹慎,探聽虛實,一點一點摸出蹤跡來。”

伊藤說:“好吧,你盡管放手去做,需要我幫忙隻管說。”浦田說:“多謝大佐,我一定要找到那寶貝運回國內,健壯我大和民族的體魄。”

葆秀再次來到靈霞觀,靜慧住持很痛快地接納瞭她。靜慧住持知道自己患瞭絕癥,將不久於人世,就告訴葆秀,她要把靈霞觀托付給葆秀。

葆秀說:“師父,我是新來的,怎麼能擔此重任呢?”靜慧住持說:“我知道你是做什麼的,也知道你來靈霞觀的目的,更知道你是值得托付之人,望你能接受我臨終的請求。”葆秀點瞭點頭說:“我接受,一定不負師父重托。”

靜慧住持說:“其他的事我都可以放心,隻是禪寧寺留在我們這的寶貝還去留未卜。”葆秀說:“師父,我會盡全力保住那些寶貝,即使搭上我這條命也在所不惜。”靜慧點頭:“這樣我就放心瞭。”

靜慧住持召集靈霞觀全體道姑,正式宣佈葆秀為靈霞觀住持,然後香湯沐浴,更衣禁食,閉門不出,三天後羽化升天。

靈霞觀大殿內香煙繚繞,幾個香客在上香。一身道姑打扮的葆秀和妙清站在一旁。一個中年香客突然倒地。葆秀給他切脈後安慰他,病不重,一服藥可愈。

香客說他是遠道來的窮苦人,如今病瞭走不瞭,希望在觀內住幾天。

葆秀告訴他,靈霞觀內住的全是女性,男性不能在觀內居住。那香客悻悻地走瞭。葆秀告訴妙清,此人絕非香客,一定另有企圖,今後要多加小心。

轉眼半年瞭,靈霞觀那邊還沒有消息,浦田認為江運來用人不利,沒有辦事的能力。江運來告訴浦田,他用的是心腹之人,信得過,多給點時間,一定會摸出個究竟來。

這天,一條狗順著山路走來,它走著聞著跑到靈霞觀院內。一個道姑喂狗吃饅頭。葆秀和妙清走過來,妙清看到狗腿上凝著血跡,怪可憐的。葆秀覺得這狗無傢可歸,就決定在靈霞觀養著。可是這狗一點也不安生,總是到處跑著,聞聞這兒,聞聞那兒。葆秀起瞭疑心,就讓妙清弄二十盞香油,擺在靈霞觀內外。狗走到一盞香油前聞著,走到另一盞香油前聞著。葆秀看見,那中年香客正躲在不遠處望著狗。

妙清告訴葆秀,自從擺瞭香油,那狗再也沒來過,影兒都沒瞭。

葆秀點點頭說:“那應該是日本小鬼子的狗。禪寧寺那邊有人打探寶貝的事,而後靈霞觀又來瞭一些賊眉鼠眼的香客,隨後狗來瞭。村裡的狗可以自認傢門,怎麼會到我們這裡來!”妙清說:“如果那些香客是小鬼子的眼線,我們應該立刻把他們趕走。”

葆秀搖頭說:“那樣豈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嗎?他們來瞭,我們不加理會,他們沒有所獲,也就走瞭。你們都準備好瞭嗎?”妙清說:“自從靜慧師父把寶貝接進靈霞觀的那一天,我們就已經準備好瞭。”葆秀雙手合十說:“靜慧師父,我們都準備好瞭,您在天之靈可以安心瞭。”

傍晚老沙頭坐在翁傢廚房灶臺前,握著風匣垂著頭。翁泉海走進來拍瞭拍老沙頭的肩膀說:“火都快拉滅瞭,你要是沒精神頭就去睡吧,等飯好瞭我叫你。”老沙頭猛地抬起頭說:“誰說我沒精神頭,也就是一時犯困。”

翁泉海要給老沙頭把脈,老沙頭說:“沒病把什麼脈啊,我自己有沒有病還不清楚嗎?不服氣咱倆出去比劃比劃,看誰的精神頭足。”“我還真不服氣,走,出去比劃比劃!”翁泉海一隻手抓住老沙頭的胳膊,另一隻手握住老沙頭的手腕,他的三指落在老沙頭的脈上,知道老沙頭已經患瞭不治之癥。

老沙頭裝作不高興地說:“你別拽我啊,松開吧,火要滅瞭。”翁泉海松開老沙頭的手。老沙頭拉起風匣,“大哥,我明天買二斤五花肉,再弄點粉條,給你好好燉上一鍋。你好久沒讓我做這道菜瞭,是不是吃夠瞭?”

翁泉海笑瞭笑:“一輩子都吃不夠,你每天跟我跑來跑去的太累瞭。老沙,明晚我給你燉肉,你嘗嘗我的手藝。你給我燉瞭這麼多年的肉,我也得給你燉一回。”老沙頭說:“這事急什麼,你再練個三年五載,到時候我嘗嘗。”

翁泉海走出廚房,抹著眼淚朝堂屋走去。

第二天上午,老沙頭提著二斤肉回來對翁泉海說:“肉買好瞭,我去燉上。”

翁泉海把老沙頭拽進堂屋,一碗五花肉燉粉條擺在桌上,還有一壇酒,兩隻酒碗,兩個菜碟,兩雙筷子。

老沙頭一笑:“大哥,你都做好瞭?”翁泉海說:“來,嘗嘗我的手藝。你們東北人不是大碗喝酒嗎?今天我隨你,大碗喝酒。”說著抱起酒壇欲倒酒。

老沙頭說:“大哥,我來倒。”翁泉海說:“這些年都是你給我倒酒瞭,我也得給你倒回酒。來,咱哥倆先幹瞭這碗。”翁泉海端起酒碗,“幹!”夾起一塊紅燒,放進老沙頭的菜碟裡,“嘗嘗味道怎麼樣?”

老沙頭吃著紅燒肉,咂巴咂巴嘴。翁泉海又倒瞭兩碗酒:“我知道你怕我喝多瞭,可你放心,我今天陪你到底,咱哥倆得喝個痛快。”老沙頭說:“大哥,日子長著呢,不急。”翁泉海的眼淚湧出來,他端起酒碗猛喝。

老沙頭望著翁泉海說:“大哥,我的病你是怎麼知道的?大哥就是大哥,當弟弟的一輩子都舞弄不過。”翁泉海放下酒碗,有些醉瞭,說道:“別叫我大哥!這麼大的事都瞞著我,你還拿我當大哥嗎?”

老沙頭囁嚅道:“大哥,我不想給你添心思。”翁泉海說:“就憑你這話,我得抽你!口口聲聲說我們比親兄弟還親,可你得瞭要命的病,居然說怕給我添心思,老沙啊,兄弟啊,你在紮我的心啊,你不能這樣啊!”

老沙頭眼含熱淚說:“大哥,我錯瞭。”翁泉海真情地說:“老沙,你還有何心思,盡管說出來,大哥我全給你辦瞭!”

老沙頭說:“沒啥心思,一片落葉,隨風去吧。”翁泉海說:“這十幾年來,你難道就沒有一件事能求到我嗎?我想給你辦件事就這麼難嗎?”

老沙頭說:“我真沒事啊!對瞭,誰說你沒給我辦過事?你給我買過新衣裳,買過新鞋、新襪子,我這一身上下都是你的;你供我吃,供我喝,我這一身肉也都是你的。你還給我燉瞭一鍋菜,拿出瞭你珍藏多年的好酒,更送瞭我一臉的眼淚!大哥,你為我做的這些事,都是親人才能做的啊!大哥,我能有幸結識你,能有這十幾年光陰跟在你身邊,我知足瞭,這輩子活得值,活得痛快,活得有滋味兒!大哥,我敬你!”

第二天早晨,翁泉海不見老沙頭來吃飯,他走進老沙頭住的屋,見屋裡收拾得很幹凈,被褥疊得整整齊齊,衣櫃裡的衣服一件都沒留。

翁泉海俯身掀起床單,見床下放著一個信封。他拿著信來到書房,把信放在桌上大聲宣泄著說:“老東西,你把信藏床底下,就知道我會拿去看。你想錯瞭,我就不上你的套!你一定會說不看就不看唄,看瞭我也找不到你。老東西,我根本就不想找你,因為我恨你!這十幾年來,你吃我的喝我的,臨走連聲招呼都不打,這就叫狼心狗肺!你一定會說,打瞭招呼會給我添心思,你還是得死。老東西,我翁泉海也治瞭大半輩子病,醫字前也帶個‘名’字,你居然壓瞭半截眼皮看我,就憑這一點我也恨你!別讓我看見你,否則我非把你的臉抽成豬頭不可!你該說你不懂醫,我說的你聽不懂。老沙頭,你別糊弄我瞭,不懂醫你怎麼知道你的病治不好呢?你明明什麼都知道,就是裝傻充愣!你為何裝傻充愣呢?怕我擔心你?惦記你?老東西,你想錯瞭,我恨不得你早點死!老沙頭,你不是給我留封信嗎?這信裡寫瞭什麼?一定全是女人話,囉裡囉唆,軟裡軟氣。怎麼,你不信?那我就看看我說得準不準!”

翁泉海罵完,將情緒平靜下來,抽出信紙展開看:“大哥,你別罵我瞭,罵得我耳朵都燙手瞭。你把話全攢好瞭,等咱兄弟倆見面的那一天吧。”翁泉海的嘴顫抖著。

過瞭兩個多月,老沙頭的侄子來上海找到翁泉海。翁泉海熱情招待說:“到這就是到傢瞭,不必拘謹,喝茶。”老沙頭侄子說:“翁大伯,我叔回瞭東北老傢,他說躺在老傢的土裡踏實。”

翁泉海說:“故土難離,落葉歸根。你傢裡還有什麼人啊?”老沙頭侄子說:“都走得差不多瞭,沒什麼人瞭。”

翁泉海說:“活在亂世不容易,好好過日子吧。傢裡要是有難處盡管跟我說,不要客氣。”老沙頭侄子點瞭點頭說:“多謝翁大伯,黑土地餓不死人,我傢裡還過得去。翁大伯,我叔臨走前讓我給您捎句話,我叔不姓沙,他叫駱北風。”

翁泉海吃驚瞭:“駱北風,那是東北名醫之後啊!我當然聽說過,我還跟你叔打聽過他。我聽說駱北風早年成名,為人高傲,不可一世,後來被同行嫉妒並被暗地下瞭毒手,治死一個患者。按照駱傢醫規,他永不能再行醫。”

老沙頭侄子說:“從那之後,我叔十分痛苦,曾想自殺,但他還有個心願沒瞭,就是他仰慕您的醫德醫術,想見過您之後再自行瞭斷。可當他遇見您之後,知道如果暴露瞭真名真姓,您是不會收留他的,所以他改姓沙。他留在您身邊,是想看看您的為人,看看您是不是如醫界傳言的那樣。就這樣,他跟瞭您十幾年,經歷瞭那麼多大事,看清楚瞭您。就因為這些,他不想死瞭,他隻想跟在您身邊,成為您的朋友,您的兄弟,您的傢人。除瞭這些,最重要的是他一直想把駱傢祖上幾代人和他的藥方及研究留給一個值得信賴的人,而翁大伯您就是他最滿意的人選。”

老沙頭侄子從包裹裡拿出幾本陳舊泛黃的手抄書放在翁泉海面前。翁泉海急忙拿起手抄書翻看。

老沙頭侄子說:“我叔說中醫中藥不是一人一姓的,是我們國傢的,隻有把自己的東西拿出來,讓有能耐的人去發揚光大,才是正路。翁大伯,我叔還說,他現在睡得很踏實。”

翁泉海輕聲自語:“老沙兄弟,你的話我聽得清清楚楚,一個字都沒漏……”

一滴滴熱淚落在手抄書上,洇濕瞭一片……

《老中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