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2年春,日軍入侵緬甸。中國應英軍要求,派遠征軍入緬支援英軍作戰。日軍士兵因水土不服而發生各種奇怪的病,尤其以腹瀉最為嚴重,急需藥物治療。日軍本部對此非常關切,命駐上海的特務機關頭目高橋大佐負責研制治療腹瀉的藥物。
高橋大佐把這項任務交給瞭浦田壽山,他說:“我聽說中國的中醫很神奇,不妨在中藥上想辦法。我希望你們日中漢方研究所立刻研究並制出成藥,運往前線。”
浦田搖搖頭說:“僅靠我們日中漢方研究所,是研制不出這種藥的。”
高橋大佐冷冷地說:“我不管你用什麼手段,如何解決問題,我隻需要結果!”
浦田點點頭說:“我懂瞭。”
來瞭賣國求榮,投身到日中漢方研究所工作,並堂而皇之地用起本名江運來。浦田因為江運來是翁海泉的高足,就把這項重任交給瞭他來完成。江運來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他對浦田說:“所長,我雖然跟翁泉海學醫,但是此等大事憑我一人之力怕難以完成。我覺得應該召集上海有名望的中醫,讓他們一塊商量出個藥方來。隻是我位卑言輕,恐怕召集不起來。那些名中醫都在上海中醫學會,我可以陪您走一趟,讓中醫學會出人。”
於是,江運來就陪浦田來到上海中醫學會齊會長辦公室。浦田把研制藥物的事情對齊會長講瞭:“您要是有難處盡管說,我們會想辦法解決的。”
齊會長看著浦田說:“您也是大夫,知道診病得查病因,看病癥才能對癥下藥。我們沒見過您說的腹瀉病,就怕開具的藥方不好用。”
浦田說:“齊會長,腹瀉癥狀我已經說得很清楚瞭,你們中醫不是很神奇嗎?一定可以根據這些癥狀配制出良藥來。您是會長,隻要振臂一呼,全上海的中醫就都會來幫忙。你們隻管開具藥方,我負責制成藥,等治愈瞭我大日本皇軍的病,就是大功一件,你們會得到無上的光榮和豐厚的報酬。否則,後果您是知道的。我的要求是三日內開具藥方,超出一日,格殺勿論!”
齊會長為難地說:“浦田先生,我想先召集我們學會的中醫商議一下,您看如何?此事重大,又如此緊急,請您給我一點時間。”
浦田說:“為大日本皇軍盡忠,還需商議嗎?多此一舉。不過我還是答應您,明天我就要知道商議的結果!”
浦田想不到,齊會長竟然連夜逃走瞭。他氣得大發雷霆,江運來出餿主意說:“翁泉海是中醫學會的副會長,最有威望,要不您去找他?他要是敢不答應,那就把他一傢老小全抓起來。”
惦記翁泉海的不僅是日本人,就連國民黨軍統也想到瞭他。這天,翁泉海的診所來瞭兩個自稱是軍統的人,他們一個叫小趙,一個叫小錢。小趙向翁泉海展示瞭蓋有軍統官印的公函,然後燒掉,他說:“中國遠征軍在緬甸與日軍作戰,得瞭一種怪病,腹瀉不止,已經有很多士兵病死,沒死的也失去戰鬥力。已經試過很多種止瀉藥都不見效,希望翁大夫能配制一種藥解燃眉之急。”
翁泉海神情凝重地說:“國難當頭,我中華國民責無旁貸。可我隻聽你們說瞭病癥,卻沒見過患者,這藥方不好開啊。”
小錢說:“路途遙遠,並且到處都是日軍,我們實難把患者安全運來。翁大夫是大醫、名醫,經驗豐富,我們信得過您。您也知道,救人如救火,如今戰事正緊,晚一天就關系到多少條人命啊!所以請您務必抓緊。”
翁泉海說:“好吧,我會盡力,隻是此藥方著實需要好好研究。我馬上跟上海中醫學會的齊會長打聲招呼,立刻召集學會的人,集思廣益開具藥方。”
小趙說兩天後再來。翁泉海站起剛要送他們,老沙頭忽然從外跑進來說:“大哥,浦田、江運來他們來瞭!”
翁泉海忙說:“事不宜遲,你們趕緊從後門走吧。”小趙說:“日本人肯定也是為藥的事來的。我們正想知道日本人的打算,他們要是問起,您就說我是您的徒弟,小錢是患者。”
翁泉海擔心這樣風險太大瞭。
小趙問:“翁大夫,您害怕瞭?”翁泉海一笑說:“我要是這點膽子,還會接待你們嗎?”小趙說:“好,翁大夫,讓他們進來吧。”
江運來或許心裡有愧,沒敢進來。浦田一個人大搖大擺走進翁傢正房堂屋。
翁泉海說:“浦田先生,沒想到你對我傢是熟門熟路啊。”“隻要我想去的地方,都是熟門熟路。”浦田望著兩個軍統人員問,“他們是誰?”翁泉海說:“這位是我的徒弟,這位是患者。”
浦田慎重地說:“外人在這兒,說話不太方便吧?”
小錢站起身說:“翁大夫,那我先走瞭。”翁泉海囑咐說:“記得照方抓藥,按時服藥。”
浦田說:“翁先生,我有秘事要跟您相談,您這個徒弟……”翁泉海說:“這是我貼身的弟子,如同一傢人。”
浦田猶豫片刻道:“翁大夫,我大日本皇軍在緬甸作戰,腹瀉不止,急需止瀉的藥物,我想請您帶領上海中醫學會的眾中醫,開具藥方。”翁泉海說:“浦田先生,你高看我瞭,我哪有本事帶領中醫學會的中醫們呢。”
浦田說:“翁先生,我已經找過齊會長,可是他逃走瞭,對於我來說,他已經死瞭。您是上海中醫學會的副會長,這個擔子理應由您挑起來。”
翁泉海說:“不對,我前年就已經辭去中醫學會副會長的職務。浦田先生,你還有事嗎?”
浦田說:“翁先生,不管你是不是中醫學會副會長,隻要你是大夫,你就得聽我們的話,給我們出藥方!”翁泉海冷冷地反問:“如果我不答應呢?”
浦田說:“隻怕你全傢老小不會都不答應吧?翁先生,識時務者為俊傑,我想翁大夫你應該最清楚不過瞭。”翁泉海說:“我確實非常清楚,隻是事發突然,我需要時間考慮。你也是醫生,應該明白,藥方不能隨便開,萬一有誤,不但不能治好病,還會要瞭命,我謹慎考慮是應該的。”
浦田說:“你說得沒錯,這樣,請你跟我走吧。一個適合思考的地方。”翁泉海猶豫著,小趙微微點瞭點頭。翁泉海說:“前面帶路。”小趙忙說:“我跟師父去吧。”
浦田把翁泉海和小趙帶進上海中醫學會會議室,翁泉海驚奇地看到,江運來和兩個日本憲兵站在一旁,趙閔堂、高小樸、吳雪初、陸瘦竹、魏三味、霍春亭等十幾位中醫坐在桌前。桌子正中有一把空著的椅子,眾中醫坐在空椅子的對面。翁泉海找瞭一個座位,高小樸走到他身旁坐下,小趙站在翁泉海身旁不遠處。會議室的氣氛相當緊張,大傢心裡都忐忑不安。
浦田說:“各位大夫,本來我提前找瞭齊會長,想讓他把你們召集過來,可如今齊會長已經死瞭,所以我隻能親自派人把你們都請來。我大日本皇軍在緬甸戰場得瞭腹瀉不止的頑疾,我需要你們同心協力開具藥方,治好他們的病。”他走到那把空椅子旁,扶著椅背說,“這原先是齊會長的座位,可他已經死瞭,會長位置空缺,就需要副會長來主持工作,請問誰是副會長啊?”
眾中醫望向趙閔堂,趙閔堂低下頭。
浦田問:“趙閔堂趙大夫,你是副會長嗎?”趙閔堂說:“我……我是剛選上沒多久的副會長,椅子還沒坐熱呢。”
浦田說:“不管怎麼說,你是副會長,就請坐到這來吧。”趙閔堂說:“浦田先生,這會長可不是說當就能當上的,得換屆的時候靠選舉產生,這是規矩,不能不遵從,否則就亂瞭,也不足以服眾。”
浦田說:“你的意思是說現在得選出個會長出來?好吧,各位大夫,我今天必須在你們當中選個帶頭人出來,你們先自己決定,誰願意做會長,我立馬批準。”
眾人沉默不語。趙閔堂低著頭,抹瞭一把額頭的汗水。浦田說,“我想你們當中一定有很多人對會長這個位子期待已久瞭,這正是一個難得的好機會,會長位置不能空著,就是死人也得坐在這兒,你們明白我這句話的意思嗎?”
翁泉海等人還是不語,浦田朝日本憲兵使瞭個眼色。日本憲兵拽起一個中醫朝外走去。不久,屋外傳來狗叫聲和人的慘叫聲。翁泉海閉上瞭眼睛,趙閔堂低著頭,渾身哆嗦。浦田面帶微笑,一個個地掃視眾人。
良久,日本憲兵拖著中醫血肉模糊的屍體走進來,放在會長座位上。
浦田說:“各位大夫,你們想好瞭嗎?”
會議室裡一片死寂,眾人在恐懼中絕望地等待。
浦田走到吳雪初近前說:“看你的年紀不小瞭,要不你來當會長?”
吳雪初低著頭說:“我想跟翁泉海說幾句話。”
浦田點點頭說:“時間不要太久。”
翁泉海和吳雪初走到院內,日本憲兵跟在後面不遠處。吳雪初邊走邊說:“泉海,我一直想請你喝頓酒,可你總不給我面子,拖到今天,想喝都喝不成瞭。”翁泉海說:“雪初兄,等出去瞭咱倆好好喝一頓。”
吳雪初問:“泉海,你說我這輩子活得怎樣?”翁泉海說:“你的刺血療法獨樹一幟,治好那麼多人的病,功德無量。”
吳雪初站住說:“可我不甘心啊!我這一輩子確實治好很好病,但也貽誤過病情。這都是我頑固且自恃過高使然,其實也不光是這些,還有一個壓在頭頂上的‘名’字。為名生,為名忙,為名奔波一輩子,為名累瞭一輩子。”翁泉海說:“其實我也一樣,有時候也為名所累。”
吳雪初搖搖頭說:“你不一樣,你治病不是為瞭名,是為瞭人,為瞭病。從根上講,你的根是紮實的,不管暖風冷風,大風小風,都搖晃不動你;而我的根紮得淺,隨風飄擺,利欲所誘之時,也茍且。我這一輩子沒沉下來,這也是我不甘心之處。”翁泉海說:“誰都有不甘心的地方,咱們做大夫的隻要能把病治好,能讓患者解脫病痛,就算沒枉為醫一場。”
吳雪初說:“聽瞭你的話,我心裡寬松不少,要是早能跟你為友,我也就能活得輕快瞭。”翁泉海說:“我也不輕快,這大半輩子也惹瞭不少禍,隻是老天爺開眼,讓我活到今天。”
吳雪初說:“那是因為你惹的禍不是為瞭你自己,是因為你心誠,你有一口氣擎著。人活一世,得有氣擎著,得有筋骨支撐著才能走得幹凈,走得豪邁。”
翁泉海說:“雪初兄,筋骨和肉都是娘胎裡帶來的,氣是在浪裡滾出來的,是在火裡淬出來的,都是憋出來的。憋到時候,火氣,勇氣,膽氣,豪氣,殺氣,就都冒出來瞭。不光有氣,氣頭還足著呢。雪初兄,我們得把氣憋住瞭,一出氣,就得來個驚天動地的響亮,得把惡人們的耳朵震聾瞭,把他們的心震碎瞭,讓他們看到我們中國人的骨氣!”
吳雪初望著翁泉海笑瞭,說道:“可是我憋不住瞭。我想去方便。”翁泉海說:“雪初兄,會長我來當。”
翁泉海回到會議室,大傢在等吳雪初。江運來急匆匆從外走進來說:“所長,吳雪初在廁所上吊自殺瞭!”眾人大驚失色,面面相覷。
浦田搖頭說:“我沒想拿他去喂狗啊,怎麼自己把自己嚇死瞭?”翁泉海大聲說:“那是吳雪初吳大夫的骨氣!”
浦田說:“真沒想到,找個會長這麼難,可不管多難,今天也一定要有個能說話的會長坐在這把椅子上!”
一個日本憲兵走到陸瘦竹身後,抓住陸瘦竹的後衣領子。翁泉海望一眼小趙,小趙點瞭點頭。翁泉海站起高聲說:“我來當會長!”
浦田笑著說:“等的就是這句話,老朋友,你果然沒有讓我失望,給翁會長讓座!江運來,抬走屍體,把血擦幹凈!”“不必瞭,早晚一身血。”翁泉海穩穩當當地坐到會長椅子上。
浦田微笑著說:“現在已經有會長瞭,大傢都要聽會長指揮,立刻商議,三日內開出藥方。我相信,隻要你們盡心盡力,定能配制出一個絕妙的藥方來。翁會長,為瞭能給你們提供更好的服務,我打算請你們到另一個地方去,那裡可比這裡舒服多瞭。”
翁泉海、趙閔堂、高小樸、小趙等被日本憲兵押上一輛軍車,來到日中漢方研究所。浦田對翁泉海等眾人說:“各位大夫,這是我的日中漢方研究所,作為所長,我非常歡迎你們的到來,我已經為你們安排好瞭舒適且安靜的房間,一日三餐按時供應。如果你們有什麼額外需求盡管說出來,我會酌情考慮。希望你們能在這裡吃好睡好,盡早商議出藥方。”
翁泉海等人在日中漢方研究所的院子裡走著,趙閔堂低聲說:“給劊子手遞刀,給殺人魔王送子彈,大漢奸!”翁泉海說:“你大點聲。”
趙閔堂低聲地罵:“大漢奸,我就不聽你的話。”翁泉海說:“你滿腦門都是汗,趕緊擦擦吧。我不能看你們一個個去送死,不管怎麼說,我們先活著吧。”
高小樸走到翁泉海身旁低聲說:“爸,您用得著我的時候說一聲。”翁泉海低聲說:“一定要保住你的小命。”
翁泉海、趙閔堂、高小樸、小趙等坐在日中漢方研究所會議室桌前。
翁泉海說:“大傢都說說吧,是一人開個藥方,然後匯總起來統一研究,還是現場討論,直接出方呢?既來之則安之,都說說吧。”霍春亭說:“我們給日本小鬼子治病,這不是漢奸所為嗎?能對得起子子孫孫,對得起先人嗎?”
魯大夫說:“依我看,不能給小鬼子配藥,就算配瞭,也得少放一味,糊弄小鬼子,讓他們吃瞭不見效!”
翁泉海說:“可是這樣做我們一個都活不瞭。我們的命在自己的國傢裡是金貴的東西,可在日本人眼裡如草芥一般,分文不值。我們已經被關進籠子裡,外面是一群狼在盯著我們,如果大傢想活著出去,就得安心配制出一個好用的藥方來,否則這裡就是我們的墳地。”
陸瘦竹說:“翁大夫,我們沒看到患者,隻是聽說相關病癥,要想以此來配制出特效藥來,實屬不易。”翁泉海說:“我也知道此事甚難,可命就一條,刀架脖子上,再難也得試試。”
趙閔堂說:“翁大夫,這可不像你嘴裡冒出的話啊。”翁泉海說:“我吃五谷雜糧,什麼話都能冒得出來。”
傍晚,食堂的桌上擺著飯菜,翁泉海、趙閔堂、高小樸、小趙等眾人圍坐在桌前,魯大夫不見瞭!翁泉海讓高小樸去叫魯大夫。小趙突然站起身,快步走到窗前,朝外望去。窗外,魯大夫被吊在電線桿上。眾中醫驚恐萬分,面無人色。
翁泉海說:“隔墻有耳,大傢千萬不要亂說話,謹言慎行,少說多做,安心配藥。”
三天後,藥方出來瞭,翁泉海讓眾大夫一一過目後,把方子交給浦田去制藥。
在翁泉海房間內,小趙悄聲問:“翁大夫,那藥方出來瞭,能治好腹瀉病?”翁泉海說:“我們已經盡力瞭,至於那方子能不能行,隻有試過才知道。”
小趙說:“那就按我們之前說好的,等浦田制好成藥後,我出去報信,把藥奪走。至於如何出去,我還沒有想好,這是我的事,您無須多慮。萬一我身有不測,求您去找小錢,幫我完成這個任務。他在萬歲巷15號,您找到他後,他會想辦法把藥奪走。”
“我記住瞭。這不光是您的任務,也是我的任務,我來到這裡配制藥方,隻為瞭等到這一天。”翁泉海走到床前,掀開床板說,“這裡可以出去。”
為瞭穩妥,浦田請高橋大佐從緬甸前線空運來10個日軍傷兵,他們吃瞭翁泉海們處方配制的藥,沒有任何作用。浦田十分懷疑,就把眾中醫叫到會議室,他拿著藥方呵斥道:“各位大夫,請問這是你們開的藥方嗎?”說著把藥方放在翁泉海眼前,“翁會長,我想你該確認清楚。”
翁泉海望著藥方面無表情道:“看清楚瞭,是我們開的藥方。”浦田說:“我這有緬甸來的10個傷兵,他們吃瞭你們的藥沒有任何作用。翁會長,你能就此事做一個合理的解釋嗎?”
翁泉海說:“浦田先生,我們在配制此藥方之前,隻有你們口頭的病癥陳述,而沒有患者供我們實地診斷,所以藥方不見效也情有可原。既然你們有患者在場,實不該隱瞞,如果我們能提前看到患者,有據可循,那樣配制出的藥才會對癥。”
浦田吼道:“你這是在埋怨我嗎?翁會長,我倒是覺得這是因為我對你們太好瞭,好到你們敢做手腳,欺騙皇軍!”
翁泉海沉默不語,趙閔堂低著頭。浦田走到小趙身後站住,兩個日本憲兵走過來,分左右架起小趙。
翁泉海說:“浦田,你要幹什麼?他是我的徒弟,你放開他!”浦田冷笑道:“需要給你們加把勁兒。我可以放過他,隻是需要一個代替他的人,請你為我推薦一位吧。”
翁泉海問:“我可以嗎?”高小樸站起來說:“我替他!”翁泉海說:“你沒資格,坐下!”浦田拍著巴掌說:“有趣,太有趣瞭,把他帶走。”
晚上,翁泉海來到趙閔堂房間,他盯著趙閔堂:“閔堂,你瘦瞭。也是,吃飽瞭就動歪心思,瘦得有道理。”趙閔堂說:“什麼歪心思?你說誰呢?”
“還打算悶著葫蘆嗎?”翁泉海猛地抽瞭趙閔堂一個耳光,“偷改藥方,害死好人,你壞瞭大事!說,你為何改藥方?”
趙閔堂說:“就是我改的,怎麼瞭?我不讓日本小鬼子好,有錯嗎?再說誰知道他們手裡有患者啊?誰知道能試藥啊?他們把你徒弟……那也不怪我啊!”“趙閔堂啊趙閔堂,你就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禍根子!你等著,這筆賬咱倆得算清楚!”翁泉海說著朝屋門走去。
趙閔堂攔住他說:“你要幹什麼,去跟浦田告發我嗎?你就算告也是空口無憑!殘害同胞是漢奸所為,是我們國傢的罪人,天理不容!”
“那就試試吧。你殘害瞭同胞,你就是漢奸,你就是罪人,不除掉你,才天理不容!”翁泉海走到門口打開門。趙閔堂跑過來一把關上門說:“泉海,你聽我說。我這是一片忠義之心啊,你怎麼就不理解呢?”
翁泉海說:“你把好人害死瞭,讓我怎麼理解你?”“泉海,不管怎麼說,你打也打瞭,罵也罵瞭,就別去告發我瞭,自傢事,咱們自己解決。”趙閔堂拉著翁泉海,把他按坐在椅子上,“泉海,你怎麼知道是我改的?”
翁泉海說:“望而知之,浦田說藥方的時候,就你變毛變色,小臉煞白,神色不安,賊眉鼠眼!閔堂啊,你為何不提前跟我打聲招呼呢?不管幹什麼事都得有根有底,不能胡來。我們這麼多人進來幹什麼?我們為何要在日本小鬼子的槍口下卑躬屈膝,茍延殘喘?因為我們不光是為瞭活著走出去,更重要的是得配制出好用的止瀉藥來!”
趙閔堂說:“可配制出止瀉藥就是幫瞭小鬼子的忙啊,就成漢奸瞭,這帽子一扣上,就是一輩子啊!出去後還怎麼活?身敗名裂,房倒屋塌啊!”“即使是這樣,咱也得受著。早晚你會明白的。”翁泉海說著朝外走去。
翁泉海重新修改瞭藥方,浦田拿去制藥,經過試藥,這次配制的中藥療效很好。浦田在日中漢方研究所食堂擺上豐盛的酒菜,請眾中醫吃飯。
他倒瞭一杯酒說:“來,我敬大傢一杯。美酒佳肴還不足以表達我的謝意,江運來,讓他們進來吧。”10個日本士兵列隊走進來,他們滿面紅光,精力充沛。
浦田說:“各位大夫,這10個士兵來自緬甸戰場,本來他們已經隻剩下一口氣瞭,可服瞭你們的藥,轉眼就變得生龍活虎,是你們治好瞭他們的病,讓他們可以重新回到戰場上繼續戰鬥。來,你們逐個匯報一下光榮的戰鬥成果。”
日本士兵們一個接一個地說開瞭。
“我總共擊斃7名中國士兵!”
“我徒手殺死3名中國士兵!”
“我一炮炸塌中國防禦堡壘,據說裡面有5具屍體!”
“我是狙擊手,擊斃9名中國士兵!”
接著,10個日本士兵唱起瞭日本國歌。
翁泉海臉色鐵青地問:“浦田先生,我們可以回傢瞭嗎?”浦田笑著說:“翁會長,請你不要著急,等我們把成藥運到前線戰場後,你們就可以回傢和親人們相聚瞭。”
10個日本士兵唱完歌,浦田和江運來帶著眾士兵走出去,門關閉瞭。趙閔堂擎著酒杯走到翁泉海近前:“翁會長,我得敬你一杯酒啊,你的功勞太大瞭,用日本話說,叫功勞大大的。”他說著把酒喝瞭,又一口酒噴在翁泉海臉上,“不好意思,這酒頂得慌,沒咽下去。”
翁泉海一動不動,任憑著酒水從臉上滴落下來。
翌日,趙閔堂躺在床上緩緩睜開眼睛,又捂住頭琢磨事情。他使勁拍瞭拍腦袋說:“酒後誤事,言多必失啊!”
翁泉海走進來說:“昨天喝得挺痛快啊?”趙閔堂說:“確實喝多瞭,常言道,酒後無真話。泉海,你來得正好,我還想找機會謝謝你呢。”“謝我什麼?”“你給我留條命啊!”
翁泉海說:“打算怎麼謝我啊?幫我辦件事吧。”趙閔堂說:“泉海,還是把這人情換成錢,我還你錢吧。你的事肯定不好辦。”
翁泉海低聲說:“閔堂,你知道我為何要帶頭給小鬼子配制藥方嗎?我們中國遠征軍正在緬甸跟小鬼子作戰,小鬼子得瞭病,我們的戰士們也同樣得瞭病啊,他們也急需治病的藥物。隨我同行的那個人是軍統的人,他來的目的是潛伏在敵人內部,等我們把藥配制出來後,他出去報信,爭取把小鬼子要運往緬甸的藥截獲。本來這一切計劃都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就因為你擅自改瞭藥方,他才丟瞭性命。現在你明白我為何抽你瞭嗎?”
趙閔堂愣住瞭,說道:“你怎麼不早點跟我說?泉海,我是真想不到還有這個茬,要是知道,我肯定不能那樣做。”
翁泉海說:“這是秘密,多一個人知道就多一分風險。現在說什麼都沒用瞭,如今,那個人已經死瞭,這個任務就落在我身上。我本想出去報信,可無奈浦田盯我太緊,他總找我探討中醫藥的事,我著實難以脫身,所以打算讓你替我把這事辦瞭。你送完信後得趕緊回來,否則被小鬼子察覺到瞭,不但藥劫不成,我們也都得死在這兒。”
趙閔堂問:“這裡守衛森嚴,我怎麼出去啊?”翁泉海說:“這個老宅的主人我認識,我曾給他診過病。這裡有個下水道可以出去,我選的那個房間的床下,就是下水道的入口。”
趙閔堂琢磨片刻道:“這是一件英雄事、光榮事,你能把它交給我是對我的信任,我深感榮幸。隻是我年歲也不小瞭,就怕跑不快,再耽誤瞭大事啊!”翁泉海說:“慢點沒事,穩當就行。”“可我腦子也糊塗瞭,容易忘事。”“閔堂,在這個鬼地方,除瞭你,我沒人可信任瞭。”
趙閔堂說:“高小樸是你女婿,且年輕力壯,他腿快,辦這事最合適瞭。”翁泉海搖頭說:“事關重大,性命攸關,我信不過他。”
趙閔堂的腿抖動著,他按著腿說:“泉海,我這段日子也不知道怎麼瞭,腿不大好使,一緊張就抖,站都站不住,你看,又抖起來瞭。”
翁泉海搖搖頭走瞭。
深夜,翁泉海把高小樸叫到他的房間裡,悄悄說:“我想讓你幫我辦件事,你去萬歲巷15號找個叫小錢的人,通知他藥已經配制成功,這幾天就會運走。事情重大,辦完你就不要回來瞭,一定要帶著曉嶸、曉傑和我外孫遠走他鄉。”
高小樸說:“即使要走,大傢也得一塊走啊!”翁泉海說:“人多動靜大,萬一驚動瞭小鬼子,一個都走不瞭。”
高小樸從床底下露出頭說:“爸,我走瞭,要不您跟我一塊走吧。”翁泉海擺手道:“時間緊迫,你趕緊走!”
高小樸剛走不久,趙閔堂一瘸一拐地進來說:“泉海,我決定替你辦那件事!”
翁泉海說:“小樸已經去辦瞭。你說得對,他比你年輕,跑得快。閔堂,在我翁泉海有難處的時候,你能挺身而出,我很感動。”
趙閔堂埋怨道:“你這不是向著自傢人,偏心眼兒嗎?”翁泉海說:“閔堂,你留下來陪我聊聊天,我的心能安穩一點。”
“想英雄一把都英雄不成,唉,老天不公,難盡人意啊。”趙閔堂說著,一瘸一拐地走瞭。
夜深人靜,翁泉海坐在桌前毫無睡意,他擔心高小樸能否及時找到小錢,完成任務。天快亮的時候,高小樸竟然回來瞭。翁泉海問:“你怎麼又回來瞭?”
高小樸說:“我已經找到小錢告知消息,我怕您擔心,心想還是得回來報告。再說,恩師如父,我又是您的女婿,不能拋下您不管,要活一塊兒活,要死咱們一塊兒死。”
翁泉海深情地拍瞭拍女婿的肩膀,熱淚竟然奔湧而出。
次日,一輛軍車停在日中漢方研究所院內,浦田站在軍車前對眾中醫說:“各位大夫,你們辛苦瞭,我代表大日本皇軍感謝你們的無私幫助。你們可以回傢瞭。”
翁泉海說:“不用謝瞭,這是我們應該做的。”浦田笑道:“我想天皇陛下要是聽到這句話,會非常高興的。請上車吧。我送你們回去。”
“不必瞭,我們想出去走走。”
翁泉海、趙閔堂、高小樸等眾中醫從研究所大門走出來。
翁泉海回到自傢院門外,看到老沙頭靠著院門睡著瞭。小鈴鐺趴在老沙頭腳前,它看到翁泉海,猛地站起跑過去。狗繩的另一端拴在老沙頭褲腰上,把老沙頭拽醒瞭。老沙頭站起身說:“大哥,你回來瞭。”翁泉海輕輕抱起小鈴鐺問:“怎麼不回屋睡啊?”
老沙頭說:“自打你走後,小鈴鐺吃得少喝得少,還不消停,總往門外拱,一出來它就老實多瞭。”翁泉海說:“你把它拴在門口不就行瞭?”二人說笑著走進院門。
這天,浦田被高橋叫到辦公室,他一進門就看到高橋大佐臉上佈滿陰雲,於是,小心翼翼地問:“大佐,我……我做錯事瞭嗎?”高橋大佐問:“浦田君,中國軍方是怎麼知道我們制好藥並運往前線的事呢?”
浦田說:“他們怎麼會知道呢?這不可能啊!那些配制藥方的中醫一直被我關在研究所裡嚴加看管,等我們的藥運走後,我才把他們放走。還有,那藥方在我的保險櫃裡沒人知道。另外,混進研究所的國民黨軍統早就被我除掉瞭,所以說中國軍方不可能知道我們的事啊!”
大佐說:“可結果是我們的藥在半路被調包瞭!不可否認的是,一定有人提前透漏瞭消息!”浦田說:“大佐,藥方在我們手裡,我們還可以再制造成藥。”
大佐怒氣沖天道:“混賬,中國遠征軍服瞭我們的藥病好瞭,已經把我們的聯隊消滅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