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四年,竟生出如此大的變化來,這位寶錦殿下,究竟是……”
寶錦停在巷角,隻覺胸中氣血翻騰,眼前一陣暈眩,就如那天在海中斬殺蛟龍。
她知道是內力透支過甚,隻得扶墻而立,運轉一周,這才感覺略微好些,但渾身已被冷汗浸透。
“果然還是太弱……”她微微苦笑道。
為瞭壓服宋麟,她迫不得已用上所有內力,雖然隻能短暫維持,卻也讓他覺得高深莫測。
“要是姐姐在這兒,隻須一個眼風,便有千萬人景仰相隨瞭吧……”她低喃道。
夜風吹來陣陣涼意,她此時內力用盡,身體不禁有些瑟縮。
“這樣狼狽的樣子,要是被姐姐看到,笑也要笑死瞭!”她慘笑著。
想起四年前,她辭京離闕時候的情景,那時,她才十五歲……
那時,她即將嫁於高麗王李莘,最後於殿上拜別時,姐妹之間卻幾乎鬧得失和。
“世上佳婿千萬,你卻獨獨挑上瞭高麗王!”
姐姐錦淵玄衣帢裳,乃是最隆盛的朝服,袞服上繡著十二章紋,上衣繡有日、月、星辰、山、龍、華蟲六章,下裳為宗彝、藻、火、粉米、黼、黻,十二道玉珠為旒,越發映得她面龐姣美高華。
她高居帝闕之上,談及妹妹未來的夫婿,竟是一派慵懶輕蔑。
“難道讓我學你,以男子裝束喬裝一輩子?”寶錦被她譏諷瞭這些時日,終於忍耐不住,反唇相譏道。
她望著錦淵這一身帝王裝束,繼續道:“姐姐,也許你為君日久,居高臨下慣瞭,是以覺得高麗不過彈丸之地,我的眼光更是狹隘庸俗……”
“但今日便是我辭闕出閣之日,你難道不能給我起碼的祝福嗎?”寶錦一身禮服,痛心地低喊。
“高麗本就是個彈丸之地,李氏小兒貌謙恭而實虛偽,天朝強盛,他們俯首帖耳,若是我們有所衰弱,第一個不安分的,就是他們!”錦淵冷笑著說道。
她由高處瞥瞭一眼妹妹,道:“你認定是他,我也沒什麼辦法,隻是有一樁要聲明在先,你若是受瞭什麼委屈,可不要奔回中土,到我跟前哭訴。”
她的聲音裡仍舊帶著譏諷,好似料定瞭妹妹的姻緣不過是笑話一樁。
“你放心!我一旦遠嫁,就絕不回頭,這中原萬裡,京師皇城,我這輩子都不會涉足!”寶錦當時畢竟年輕,受這一激,竟將話說絕瞭。
於是錦淵宛然微笑道:“好,如你所願!”
錦淵斂容正色道:“爾往高麗,當勉之敬之,夙夜恪勤。”
寶錦帝姬垂首再拜,面容卻是異樣的冷肅。禮畢,她起身退到殿門口,外間的命婦正要攙扶,卻聽高闕之上,錦淵低低喚道:“寶寶……”
她喚著妹妹的乳名,聲音低沉,仿佛呢喃一般,“你走……走得遠遠的……再也不要回到京城來……”
……
那低喃仿佛仍在耳邊回響,寶錦不禁打瞭個冷戰,抬眼望天,卻見一輪明月被雲遮掩,小巷中一片黑暗。
她想起那最後的一句叮嚀,不禁蹙眉。
經過瞭這許多世事,她再也不是那懵懂無知的少女,如今想來,那一句,或許不是詛咒,而是——
“難道,她已經預料到什麼可怕的事,所以才故意激我?”
夜風吹拂著她的秀發,那驚疑不定的低喃也消逝其中,瞭無痕跡。
寶錦一路疾奔,回到教司坊時,天已拂曉,望瞭一眼窗前懸掛的紅絲帶,心下不禁一沉——這是供人挑選,接客侍夜的標志!
終於來瞭!
她唇邊露出一絲冷笑,將季馨輕輕推醒。
“有一件事交給你去做!”
她凝望著季馨,黑眸中深不見底。
“你現在就去北邊側墻,有人在那裡接應你,時間緊迫,我的計劃是……”
季馨匆匆離去後,寶錦將榻上被褥打亂,又換過一身衣裙,將發髻打散瞭,一頭青絲直直地垂落身畔。
她坐於妝臺前,對鏡緩緩地梳著,仔細想瞭一會兒,又在唇上點瞭嫣紅,蒼白面龐上平添瞭一道魅惑。
她暗自算著時間,不多久,便聽門扉砰的一聲被撞開,一個輕佻的聲音大笑道:“聽說到瞭新貨色……這便是姑墨國的公主瞭嗎?”
終於來瞭……
錦衣青年長相不差,眼下的青黑腫脹,卻顯示瞭酒色過度的頹靡。他徑直走瞭進來,雙眼上下打量瞭寶錦幾眼,撇嘴道:“姿色不過爾爾……”
“你是誰?”
寶錦受驚似的瑟縮在墻角,那清秀容顏分外妖魅,那一道嫣紅唇色,幾乎讓人色授魂予。那人越發神魂顛倒瞭。
他饑渴地舔瞭舔唇,上前一把將少女從角落拽出,撫摩著她腕間的白嫩肌膚,得意地笑道:“你不過是亡國的俘虜,落在這教司坊裡,天生就是賣身的,裝什麼清高!”
寶錦奮力掙紮著,卻無奈勢單力薄,被那人納入懷中。
“原本跟人打賭,才來看個究竟,沒想到真找到塊寶!”那人因手間肌膚的細膩而嘖嘖稱贊。
他把手伸到寶錦胸前,就要扯下。
“住手!”
一聲低喝在門前響起,那人回頭看時,寶錦奮力廝打著,從他手中掙脫,仿佛受瞭驚的小獸,朝著門外便跑。
鐵一般的臂膀將她攏住,溫暖的大掌輕輕拍著她的背,那熟悉的聲音,仍如初見時那般清朗醇厚,“別怕,是我!”
她抬頭看去,不禁珠淚盈盈。
“雲時!!”她輕輕顫抖著,害怕而依戀地喊出瞭他的名字。
雲時感受著懷中人的瑟縮和恐懼,仔細地替她攏瞭攏凌亂的衣衫,“別怕……我來瞭,什麼也不用怕!”
他轉過身,冷冷地掃瞭一眼那紈絝子弟,“你是王尚書的兒子吧!”
“你是……靖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