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錦隻覺得渾身一輕,竟被他掐著玉頸提起,狠狠地扔到瞭禦案之上。
與雲時的小心翼翼不同,他緊緊鉗制著她的手腕,劇痛從腕間傳來——怕是已經青腫一片瞭,寶錦自嘲地想。
頭頂的陰影壓下,仿佛將所有的光亮都遮擋住瞭,滿殿的昏暗在這一瞬染入她的眼中。
冰冷的唇印上她的,近乎兇狠地咬噬,冷戾近乎懲罰。
寶錦……不要怕……她在心中默念著,強迫自己不要閉眼。
隻聽刺啦一聲輕響,她的衣衫被扯裂,冰雪般的肌膚裸露在空氣中,一陣涼意從心中生出。
無法挽回瞭嗎……
寶錦的重瞳中一片茫然,極度的狂亂,反映在眼中,卻是無邊的黑寂寧靜。
唇邊一陣濕熱,她的眼緩緩清明,卻見他停止瞭侵略,以指蘸瞭她咬破嘴唇流出的鮮血。
“說話這般兇狠,到頭來隻能咬自己……你難道想咬舌自盡嗎?”
冰冷的聲調,不帶任何情緒,在她聽來,卻似涼薄的調侃。
他的黑眸望定瞭她,奇異地,居然漾起微妙的笑意。
“看著你的重瞳,就好似……”後半句,他再也沒有說下去。
皇帝緩緩地放手,任由她從書案上滑下,隨即驚躍而起,掩瞭衣衫,沖出殿外。
季馨正在房中收拾,卻見脫漆的門扉被猛地撞開,寶錦一身狼狽,踉蹌著跑瞭進來。
她單手掩瞭衣襟,領口一抹白皙瑩然在外,撕裂的痕跡清晰可見。
“殿下?”季馨一時情急,竟將那禁忌的稱呼低喊而出。
寶錦抬頭,陰鬱的目光看瞭她一眼,季馨知道失言,於是顫聲問道:“小姐,這是怎麼瞭?”
“沒什麼,一點小事。”
寶錦放下殘破的衣衫,隨手端起熱茶一飲而盡,面上慢慢恢復瞭幾分血色。
“你先出去,晚上睡得沉一點,聽到什麼動靜也不要過來。”她輕聲吩咐道。
季馨雖然覺得詫異,仍是應下。
寶錦獨坐在房中,拔下鬢間的金釵,在桌上劃來劃去,隨即,托腮沉思瞭半晌。
晚飯她也在房中吃瞭,一切皆無異狀,直到中夜時分,窗欞邊才有微微的叩響聲。
她應聲而開,卻見沈浩一身黑衣勁裝,從窗外躍入。
沈浩也未及多寒暄,直截瞭當地說道:“宮中始終太過兇險,臣等建議殿下及早離開。”
他望著寶錦,有些躊躇地道:“今日之事……”
寶錦面色從容,絲毫不見羞赧,端坐著道:“我們在宮中的耳目還真是厲害,這麼快就傳訊出去,不枉我寄予的厚望。”
“殿下,宮中步步殺機,兇險詭譎,今日……您與偽帝一路行來,有好些宮人目睹,此事已被四散傳開。”沈浩說得很含蓄。
寶錦卻仍是輕輕搖頭,“我知道,此事容易受人嫉恨,有人瞧著眼熱,隻怕更要生事——可是,縱然兇險萬分,隻要能身在帝側,我就占瞭先機!”
她眸中光芒閃爍,看向窗外無盡的黑暗,“就如同對弈時,第一手先落天元,看似無用,卻能在中央腹地上化腐朽為神奇。”
“我以玉染的身份進入京城,不是為瞭取徐績的性命,也不光是為瞭將宋麟這些人收歸麾下,而是要將偽帝一朝盡數掀翻!”
陋室中一燈如豆,少女的聲音雖然輕微,卻如萬鈞一般有力。沈浩望著她灼然生輝的重瞳,心中一凜,竟隱隱有膜拜景仰之意。
不期然地,他想起一年前,那被斬落海中的蛟首,那一道沖天劍光。
“殿下志存高遠……”他由衷地感嘆道,“可您是萬金之軀,若再有個萬一,皇傢便再無人可以主持大局。”
“人在國在。”寶錦斷然道。
“若上天真要讓元氏絕嗣,以新朝代之,那就讓我落敗身死好瞭!”她毫不在乎地說著不祥之語。
“宮中雖然兇險,有一件事,卻非要在這兒弄個清楚!”
“是什麼?”
“我朝覆滅,姐姐殉難的真相!”
寶錦望定瞭沈浩,低聲問道:“我與姐姐相比,誰更優秀?”
沈浩不語。
“你不說,我也知道答案,姐姐驚才絕艷,智謀勝我多矣,卻落得亡國身死的結局,這不是很蹊蹺嗎?”
寶錦聲音低顫,淒然又問:“你是她身邊的侍衛統領,可知道這其中的奧秘?”
沈浩苦笑道:“我當時被遠調出京,等任務完成時,京中已是天翻地覆——事後問遍京中幸存的同僚,也沒有人能說清!”
“沒有人能說清——可是偽帝一定知道些什麼,所以,我要留在宮中,留在他的身邊!”寶錦決然道。
“不弄清這件事,什麼復國大業都是鏡花水月,笑話一樁——姐姐落得這等結局,我不認為我會比她幸運!”她聲音雖低,卻帶著不容辯駁的神采,沈浩無言以對,也是深以為然。
“可是……”他面上有些發熱,一咬牙,還是說瞭出來,“這樣一來,殿下的名節不免受損……”
“名節?”
寶錦低低地笑瞭,聲音有如冰雪落地般清脆,在這暗夜中擴散出無邊漣漪。
“自從李莘毀婚,我還有什麼名節可言嗎?”她的話語雖然平靜,卻含著無盡的沉鬱和慘痛。
第二日清晨,北五所的管事便匆匆前來,指揮著內務府的雜役將門窗更換一新。
季馨在一旁看著,忍不住輕聲道:“我們入住那日,我就去跟管事說瞭,這門窗都有破損,晚上凍得人睡不著覺,他隻是陰陽怪氣地搪塞——如今卻是趕著來換瞭!”
“趨炎附勢的事,你還看得少嗎?”寶錦輕聲回道。
卻見管事很是熱絡地上前道:“這些猴崽子們懶散得很,讓兩位姑娘受凍瞭!”
“哪裡,倒是勞煩管事瞭……”季馨張口就要譏諷,寶錦輕扯她的衣袖,得體地回瞭一句。
管事又讓人送上錦衾,連同室中的銅鏡胭脂都換成瞭上品,寶錦一一笑納,他這才滿意而歸。
“宮中的規矩,收下這份示好,這才算一筆勾銷,目前局勢未明,還是不要樹敵的好。”
寶錦說完,隨即更衣梳妝,去瞭梨尚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