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然而劉楠今非昔比,他在外頭磨礪幾年,見識大有長進,也不是輕易可以駁倒的。

「項羽之敗,非是敗在他有三軍不敵之勇,而是敗在他識人不明,任人唯親,若是他稍有遠見,也不至於落到當日的結局。」

如果這番話不是劉楠,而是由旁人口中說出來,那劉楨簡直要為他擊節叫好了。

但是劉楠說出這番話,就讓劉楨覺得又好氣又好笑了。

所謂「沒有遠見」的錯誤,她這位兄長不也正在犯嗎?

如果劉楠本身就是野心勃勃一心想要當太子的人,劉楨即使再不想讓老爹不高興,肯定也要幫著兄長登上太子之位,但問題是,現在劉楠自己都覺得無所謂,他最遠大的目標是親身上陣去對戰匈奴,而非當一個繼往開來的明君。當然,抗擊匈奴不是不對,簡直正確極了,但對於一個嫡長子出身的皇子來說,要將其作為一個畢生目標來奮鬥,就顯得令人啼笑皆非了。

面對這種情況,要如何培養劉楠樹立起角逐太子之位的觀念,劉楨覺得很頭疼。

眼下趙廉微微一笑,也沒有反駁劉楠的這句話:「若他稍有遠見,西楚霸王就不是西楚霸王了。」

劉楠點點頭:「說得不錯,你是上唐鄉侯家的長公子嗎?」

趙廉拱手:「正是,趙廉見過許王,長公主。」

以劉楠和劉楨的身份,多的是人到他們面前來自薦,希望他們能注意到自己,久而久之,二人也都習慣了。

不過趙廉看起來並不像這樣的人,他也沒有必要走劉楠和劉楨的門路,身為上唐鄉侯的長子,他如今已經是中散大夫,秩俸和郭質一樣,都是六百石,這同樣也是個閒職,不過如無意外的話,他明年將會調入廷尉手下充任實職,將來也會繼承父親的爵位,可謂前程錦繡,清貴無比。

就目前來看,劉遠沒有任何立太子的傾向,趙廉也並沒有任何需要求到劉楠和劉楨的地方,根本不必巴結他們。

劉楠跟趙廉聊了幾句就有點興趣缺缺了,他不大喜歡這種文縐縐暗藏機鋒的對話,他的身份也使得他沒有必要委屈自己,寒暄了幾句之後,正巧許績找過來跟劉楠說了什麼,兩人就興致勃勃地走了。

許績是許眾芳的長子,同樣也是駙馬的熱門人選之一,不過劉楨和劉婉自小與許績一起長大,大家熟得不能再熟,根本不會有什麼玩伴之外的感情了,所以不管是劉楨也好,劉婉也罷,都不會選擇他。

劉楠一走,趙廉道:「此處景致不錯,我來過幾回,公主若有興致,我可代為指引。」

劉楨挑了挑眉,對方的舉動很容易讓人誤會,但她在趙廉眼中又看不到任何迷戀或企圖。

「那就請趙郎君帶路罷。」

舉行仲夏宴的地方是在丞相府的別莊,此處附近的土地,都被劉遠賞賜給了宋諧,包括附近一個小竹林,宋諧特地讓人在竹林旁邊引了一條水道,與山間溪流相通,又做了個涼亭,三不五時就在這裡垂釣品酒,頗得雅趣。

二人行至此處的時候,這裡已經少有人聲,一切喧囂熱鬧彷彿被隔絕在竹林之外,隱隱可聞,連那些少女們引吭高歌的歌聲也變得模糊起來。

劉楨知道趙廉有話要說,也不急著開口,他們初次見面,交情不深,她實在想不出對方要跟自己說些什麼。

但是千料萬料,趙廉一出口,還是讓劉楨大吃一驚。

「公主可想讓許王當上太子?」

「……」

這是試探?但有這麼直接而愚蠢的試探嗎?

劉楨簡直滿頭黑線,她冷冷道:「趙郎君,你逾距了。」

趙廉先施一禮,然後道:「公主不要誤會,我非試探,而是真心求問。」

劉楨覺得這人簡直就是莫名其妙,看在他老爹的身份,好容易壓下拂袖就走的慾望,問:「想又如何,不想又如何?」

趙廉道:「想是理所應當,不想則大禍臨頭。」

劉楨沉下臉色:「若是趙郎君想要說的就是這些,我就不奉陪了!」

「公主且慢!」趙廉終於道出實情,「實不相瞞,先前陛下曾私下召我父詢問立太子之事,聽陛下之意,似乎有意他人。」

劉楨的臉色終於變了:「誰人給你的膽子,竟敢危言聳聽,妄議朝政!上唐鄉侯忠君愛國,行事謹慎,怎會讓你來傳這樣的話!」

被她呵斥一通,趙廉卻並不惱,心中反倒暗暗激賞。

眼前的少女褪去溫柔無害的外表,露出鋒利張揚的面目,彷彿這才是隱藏在她溫和外表下的本性。

他忽然想起朝野內外的傳言,關於當今皇帝曾經多次惋惜長公主沒有生為男兒的話來。

如果劉楨現在輕易相信他的話,而不是藉著訓斥來試探的話,那趙廉才是真正要失望了。

「公主恕罪,此事非我父授意,乃是我自作主張。許王乃先皇后長子,於情於理都應該成為太子,此事天下人心自有衡量。」

趙廉頓了頓,「方纔我主動反駁許王殿下的話,也是為了想看看許王是否有當太子之心,但眼下只怕連公主都比許王來得清醒。陛下還未立太子,此事尚有轉圜的餘地,但如果等太子之位落入旁人手中,恕我直言,許王既是嫡又是長,手中還握有兵權,它日新君即位,縱然許王無爭勝之心,只怕亦難逃厄運!」

劉楨暗自苦笑,趙廉這番話可謂說到她心坎去了,她又何嘗不知,連一個旁人都看得如此清楚,劉楠卻偏偏當局者迷。

但她現在更關心的是趙廉的態度:「你為何要與我說這些?你就不怕你父親知道之後要問你的罪?」

趙廉拱手道:「阿父總不可能一直維持中立,最終還是要選一邊站的,我只是提前替他做了選擇。」

劉楨問:「你阿父當日是如何回答陛下的?」

趙廉:「阿父道,自西周以來,王位立嫡以長不以賢,立子以貴不以長,以此沿襲,方為王朝百年根基。」

劉楨沉吟不語,如果趙廉提供的這個訊息是真的,那就意味著她父親在立太子上確實有了不同的想法,但是這種想法目前還只是在醞釀和猶豫,並為此詢問了親近大臣,以趙翹的身份,會被問到也是理所當然的,而趙翹的回答,似乎也很符合他一貫以來的謹慎風格。

但並不是所有人都像趙翹這樣持中立立場,兩邊都不得罪的,肯定會有人希望揣摩皇帝的心意進行政治投機。

萬一有人的答案不是劉楠,那就等於為皇帝以後的作為提供了依據和信心。

「我知道了,多謝你,這份人情我記下了。」劉楨對他頷首,「不過上唐鄉侯只怕不樂於看到你和我說這些。」

趙廉道:「竊以為如今許王年長,遠超其他皇子。國有長君,乃社稷之福,此其一。其二,許王資質雖不算出色,可也並不差,立儲之事乃天下大事,非皇家私事,天下人人皆可議之。其三,有公主從旁輔佐,想來許王必能成為一代明君。」

劉楨沉默片刻:「既然你支持的是許王,此話你為何不直接與他說?」

趙廉歎道:「許王只怕以為我在說瘋話罷,恕我直言,許王如今只怕尚無當仁不讓之心,公主殿下還須多多勸導才好。天下久分方合,從陛下算起,開國不過一代,根基不穩,外患頻頻,若屆時非長君在位,恐主少國疑,非天下之福。」

劉楨微微一笑:「你習儒家?」

趙廉至此終於露出一點赧然:「正是。」

劉楨道:「我與許王如今都居於宮中,出入不便,你若有事,可遣至宮門處托人尋桂香,她是我的婢女,自會有所安排。」

這就等於在兩人之間開了一條聯繫的通道了。

趙廉面上殊無得意之色,只鄭重道:「謹諾。」

等到二人從竹林歸來時,大家看他們的神情立時就變了,面對劉楨的時候尚且不敢那麼大膽,但是對趙廉就肆無忌憚了,各種別有深意的眼神紛紛往他身上飄。

劉楨見狀笑瞇瞇道:「這下可麻煩了,若我不娶你,上唐鄉侯長子會否因此而嫁不出去?」

趙廉連連苦笑:「公主就不要打趣我了,我還得想著回家如何向父親交代呢!」

劉楨還沒自大到覺得全天下的男人都會喜歡自己,趙廉也不曾誤會劉楨對自己有意。

兩人交淺言深,彼此之間達成某種同盟,但是對於劉楨來說,這種同盟是不太牢固的,她還需要時間來觀察趙廉是否言行如一。

郭質似乎到處在找劉楨,臉上有幾分焦急,直到看見劉楨出現,這才暗暗鬆了口氣。

他看了看站在劉楨旁邊的趙廉,拱手打招呼:「高行也在這裡?」

趙廉也回禮:「子璋安好。」

二人不說話了,微笑相對,並不熱絡,又隱隱有點對峙的意思。

劉楨看得抽了抽嘴角:「高行,若是無事,你先自便罷。」

趙廉一笑,拱手告退,直接晃著袖子走了。

郭質這才露出一點委屈的神色:「公主是否嫌我老了,不如少年時美貌了?」

劉楨白了他一眼:「你現在確實有些老了,奇怪,在光祿勳又不需要拋頭露面,怎麼連抬頭紋都有了?」

郭質大驚失色,還真伸手去摸,等到聽見劉楨壓抑不住的笑聲,這才反應過來。

劉楨本是因為趙廉和她說的事情,心情有些不好,此時被郭質一逗,煩惱頓時就消散不少。

跟郭質在一起,有一個好處,就是永遠不必擔心會不開心。

郭質哀怨道:「仲夏宴上滿是才俊,不知公主可將夫婿人選定下來了?」

劉楨:「定下又如何,不定又如何?」

郭質喜滋滋道:「若是公主還未定,子璋不才,願自薦枕席,當公主裙下之臣。」

他們左右沒有旁人,郭質這番話又是壓低了聲音,是以不虞有人聽見。

饒是如此,以劉楨臉皮之厚,也不由微微一熱。

「郭子璋,你真是越來越大膽了!」

郭質笑瞇瞇道:「公主就如同那驢子,打著不走,牽著倒退,若是不加緊表露心跡,要是到時候被人搶先,我就後悔得沒地方哭去了……哎喲!」

他小小地慘叫一聲。

劉楨笑吟吟地捏著他的耳朵:「我是驢子,嗯?」

郭質:「你是驢子,也是最好看的驢子……不不不,你不是驢子,我才是,我才是!」

他的耳朵被劉楨絞弄成各種形狀,郭質疼得淚眼汪汪,又不敢反抗,那樣子甭提多可憐了。

原本有事折返回來的趙廉正好撞上這幅情景。

擰人的笑靨如花,被擰的可憐兮兮。

他見狀不由得打了個寒噤,想也不想轉身就走。

怎麼長公主方才看著還和藹可親,轉眼之間就變得如此可怕?簡直和家中老母有得一比!

公主果然不是誰都能娶得起的,還好他沒動過這心思。

還好還好!

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近則不遜遠則怨,古人誠不欺我啊!

看來他以後還是要跟長公主保持適當距離才好。

那頭劉楨終於大發慈悲鬆開手,郭質抱著「都已經這麼慘了,怎麼也要把話說完」的悲壯心情道:「阿楨,嫁給我好不好,我會待你好的。」

劉楨斜睨他一眼:「怎麼個好法?」

郭質掰著手指開始數:「你看,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你對我瞭解得很,我也對你瞭解得很,不必擔心性情不合;然後我也陪你共患難過,似那等長得好看,卻空有張嘴,行事不切實際的人,是萬萬不可取的!」

他表揚自己的同時,還不忘黑趙廉一把,劉楨聽得好笑,又拚命忍住了。

「還有,我會很聽你的話,你讓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讓我往東絕不往西,讓我打狗我也絕不攆雞。」

郭質絞盡腦汁地想著還有什麼可以打動人心的,然後發現自己實在是想不出來了。

劉楨:「我不希望我的良人將來有侍婢姬妾在側。」

郭質忙道:「有你一人便夠了,那些庸脂俗粉,我哪裡看得上眼,就是她們跪在我腳邊求我看一眼,我還得考慮考慮呢!」

劉楨終於忍不住噗嗤笑出聲,隨即又斂了笑容,故作考慮了半晌,這才慢吞吞道:「……那我便勉為其難考慮考慮罷。」

還沒等郭質高興過來,又聽得劉楨道:「阿質,你可想好了?若是與我一起,雖說這身份表面風光,可誰也說不清將來的事情,往後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就容不得你有後悔的時候了!」

郭質連猶豫也未猶豫半分:「我有生之年,絕不後悔!」

若是要問他愛劉楨什麼,他也說不清楚,旁人看到的也許是她公主的身份,是她秀麗的外表,但郭質自還在穎川時便與劉楨開始相處,少年為伴,最能看清一個人的本性。

劉楨的性格就像水,看上去溫和平靜,丟顆石子也掀不起浪花,但郭質卻明白,在她溫和的性情下面,卻藏著一顆堅韌的心,當年在項羽的威懾之下,所有人都巴不得離開咸陽這個是非之地,惟獨劉楨自請留下,但是郭質還記得父親對劉楨的評價,說豫王長女性情堅忍,若為男兒,將來必有一番造化,可惜身為女兒家,就顯得有些固執了。

可在郭質看來,這份固執卻恰恰顯得可愛。

而且劉楨只是在大事上強勢,在小事往往卻顯得迷糊。

兩人下棋的時候,她連郭質有時候惡作劇地偷換了棋子的位置都不知道,輸了之後還真以為自己次次都運道不佳,後來每次下棋前都要等郭質坐好位置之後再要求調換位置,美其名曰沾郭質的喜氣。

每每想起這些事情,郭質心中就差點要笑翻,對劉楨在細微處表現出來的可愛,心也柔軟成了一團。

他不準備將這些事情與任何人分享,郭質覺得自己能夠發現劉楨的美好,並且珍惜這些美好,這就夠了。

在旁人眼裡,劉楨一直都是那個少年老成,高高在上,又永遠冷靜自持,似乎很少動怒的公主。

但對於郭質而言,她永遠是自己心目中需要照顧,否則連在咸陽宮裡都會迷路的阿楨。

如果郭家郎君晚生個兩千來年,那他一定會發現自己情人眼裡出西施,而「西施」的可愛之處可以概括成三個字:反差萌。

劉楨定定地看著他,半晌之後,眉眼彎彎。「好。」

好什麼,無需多言,郭質已經明白了。

他欣喜若狂,迫切需要宣洩自己心中的喜悅,左右看看四下無人,當即將劉楨抱起來轉圈。

饒是劉楨再鎮定,也禁不住啊了一聲,下意識伸手緊緊摟住郭質的脖頸。

藍天,白雲,清風徐徐。

陽光照射下來,耀目溫暖得她也禁不住瞇起眼睛。

姬辭的事情讓她不敢再輕易投入感情,而且她的靈魂畢竟比身體更加成熟,這注定她不可能像劉婉劉妝那樣可以轟轟烈烈毫無保留地愛上誰,能夠與她在一起的人,必然是要不畏懼她的身份,又能彼此包容,互相愛護的。

「阿楨,等我回去讓阿父求陛下賜婚可好?」

「好。」

如無意外,此人應該就是她牽手一生的良人了吧?

劉楨不由得也笑了起來,映出兩個深深的酒窩,陽光下的笑臉可愛明麗之極。

郭質忍了又忍,終是忍不住,朝她臉上偷了個香。

仲夏宴結束沒多久,張氏就迫不及待地將劉婉召過來。

「如何?在宴上可有瞧中哪家郎君?」她笑著問女兒。

劉婉也不扭捏害羞,直接就道:「是有一個。」

劉家子女之中,反倒是最年長的劉楠劉楨劉婉,脾氣最似劉遠,有什麼事情都落落大方,從不故作遲疑猶豫,劉婉雖然個性張揚任性,但在這一點上也不像有點怯弱的妹妹劉妝,而是與劉楨相似。

張氏一聽笑容就更深了:「是哪家郎君?若是合意,阿母就替你向你阿父要求賜婚去!」

話說仲夏宴之上皆是適婚才俊,依張氏對女兒的疼愛,她也早就為劉婉物色好人選了。

首選便是上唐鄉侯長子趙廉,不過仲夏宴結束沒多久就傳出趙廉深得長公主青睞,同邀逛竹林的消息,張氏不免擔心這個趙廉是輕浮孟浪之輩,又暗自埋怨劉楨明明有郭家子可選,卻依然吃著碗裡瞧著鍋裡的,只好忍痛將趙廉從名單上剔除。

周允次子周魯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因為周允雖然現在才只是九卿之中最不起眼的太僕,但聽說不久之後就要拔擢為光祿卿了,因為如今的光祿卿是丞相宋諧兼任,但宋諧精力有限,又上了年紀,不可能再身兼多職,遲早都得讓賢,周允便是被劉遠看好的人選。

再有就是許眾芳之子許績。這許家與劉家乃是通家之好,許眾芳追隨劉遠於寒微,又立下赫赫戰功,雖然如今未能位列九卿,卻是以侯爵身兼大將軍之職領兵在外,位高權重,若能與之結親,不管是對劉婉自己還是對劉槿來說,同樣都是一樁好事。

劉婉:「是上唐鄉侯家的兒子。」

張氏一愣:「可是長子趙廉?先前不還傳出他得你阿姊青睞的傳言嗎,此人……」

「是次子趙儉!」劉婉直接就打斷母親的話。

……趙儉?

張氏的腦袋一下子還沒轉過彎來。

還是侍婢阿蘆在旁邊小聲提醒:「就是那位出了名愛惹事的趙家二郎!」

張氏震驚了,她千算萬算,也算不到女兒會看中這麼一個人!

「不行!」張氏沉下臉色,「趙家二郎不務正業,成日游手好閒,比他兄長都差遠了,你是堂堂公主,金枝玉葉,怎能與此人為伍!」

「為何不行!」劉婉也很不高興。「阿姊能夠自己擇婿,為何我就不能!」

張氏氣道:「你以為你阿姊那樣很好嗎!你知不知道你阿姊說要十八歲成婚,差點就誤了你的婚事!天底下那麼多人,你為什麼就偏偏得選趙儉!他的名聲連我都有耳聞,公卿世家的女兒都不願與他議親,你一個公主竟然往上湊!」

劉婉反駁道:「趙儉怎麼了?他除了愛玩一些,也沒傳出什麼壞名聲,以他現在的年紀,難道愛玩一些不好嗎,等成婚自然就會定性了!再說阿母你讓我嫁的那些人,難道就沒有私心嗎!」

張氏一呆,隨即氣得手腳顫抖:「我能有什麼私心!我是你親生母親!」

劉婉騰地站了起來,面色冷淡:「阿母何必瞞著我?那日你與韓傅姆的話,我在外頭都聽到了。」

張氏滿腔的話頓時被噎在喉嚨裡,不上不下。

劉婉冷冷道:「在阿母眼裡,阿槿比我和阿妝都重要罷?這也難怪,誰讓我們沒有生為男兒呢!阿母想要讓我的婚事對阿槿有助益,趙儉不就是一個上好的人選嗎?他是上唐鄉侯的次子,趙家又深受阿父信重,將來再讓趙儉入朝為官,謀取一個官職,我看不出有什麼不妥。」

張氏已經完全說不出話來了,她只能看著劉婉在說。

只聽劉婉又道:「阿母看好的那些人選,在我看來都不適合。許三叔如今握有兵權,連大兄都被阿父安排娶了一個小官的女兒,阿父未必願意見到我們和許家結親。」

張氏怔怔地看著她,恍然發現女兒其實也並不是什麼都不懂,一味任性的。

「所以,趙儉我非嫁不可,阿母就去幫我和阿父說罷!」

劉婉說完,轉身就告退了,根本不多停留一下。

公主轉身離去,毫不戀棧,阿蘆見皇后半晌沒有反應,不由有些擔心地上前詢問:「殿下,真的要讓公主嫁給趙家次子嗎?」

「當然不!」張氏終於回過神,「你去查,查公主怎麼會突然看上趙儉的,一定要查個明明白白!」

這其實也不難查,仲夏宴上跟在劉婉身邊的婢女就能說出個七七八八。

一問之下,張氏才知道,先前劉婉出宮,就已經見過趙儉一回,當日在仲夏宴上,劉婉本是起意要教訓趙儉的,結果兩人一追一趕,趙儉就爬到樹上去,劉婉則在樹下叫罵,兩人對峙了大半個時辰,最後還是趙儉先經受不住下了樹,對劉婉連連告饒,又說了好多趣事逗她開心,到後來兩人竟也聊得還不錯,興許就是在那個時候,安陽公主就動了心。

但張氏不知道的是,女兒想要嫁給趙儉,究竟是存著賭氣的心思更多一些,還是真覺得趙儉不錯?

以趙儉平日裡放蕩不羈的行徑來看,只怕還是前者更多一些。

張氏雖然希望女兒的婚事能夠對兒子有幫助,可也不準備將劉婉嫁給這樣一個聲名狼藉的世家子弟啊。

接連與劉婉說了幾次,都未能說服女兒改變主意,劉婉反倒越發堅定了主意,表明自己就是要嫁給趙儉。

等到那頭劉遠那頭與她說,郭家已經為兒子求親,而劉楨那邊也答應了之後,張氏就有點急了。

原本她確實希望讓劉楨能夠早點成親,這樣才不會耽誤妹妹們的婚事。

可現在劉婉挑的那個人選她根本就不滿意,如果劉楨成親了,那接下來就該輪到劉婉了,萬一劉婉把此事鬧到皇帝跟前,到時候不嫁也得嫁了。

想必劉遠也不會有那個心思幫二女兒仔細挑選夫婿。

張氏思來想去,只好找來劉楨,先問她:「聽說你已經答應郭家的求親了?」

劉楨抿唇一笑:「上回阿母說長幼有序,我仔細想了想,確實是我考慮不周,耽誤了後頭妹妹們的婚事,所以既然定下來了,也就不想再拖了。」

在張氏看來,劉楨對郭質的感情明顯比對從前的姬辭來得深,雖然她這個笑容看上去與往日無甚區別,可作為過來人,張氏自然能瞧得出其中的甜蜜之意。

若換了一日前,她必然是要額手稱慶,為劉楨高興的同時也高興劉婉的婚期不必被耽誤了。

但是現在,她卻有些難堪了。

張氏強笑道:「我今日喚你來,卻正是為了此事與你商量,阿楨,你能否依照原先說好的,先將親事訂下,等十七歲再行大婚?」

如果劉楨的婚期延後,張氏這邊也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將劉婉的婚事延後,然後想辦法扭轉她的看法,就算劉婉一個想不開鬧到劉遠那裡,她有足夠的時間可以採取一些措施,譬如說讓趙儉那邊先成親之類的,堂堂公主,總不好去和別人搶夫婿了罷?

《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