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曾是驚鴻照影來(上)

黃昏時分,落日照在海面上,碎成粼粼的金浪,半天裡的雲霞,玫瑰紫漸漸單薄成拱璧藍,徐徐滲入胭脂紅……寶藍底的天幕上,這裡一抹,那裡一縷,流動的華光冷凝下來,像是潑濺的水彩,漸漸乾涸。晚風吹來,彷彿能吹起一層細粉,風裡夾著海的鹹腥,熱哄哄像小孩子的嘴,又潮又濕胡亂印在人身上。
    天氣這樣熱,天花板上的電扇雖然轉著,吹出來的風也並不叫人覺得涼爽,那嗡嗡的低沉聲音,反倒叫人覺得像蚊子一樣在耳畔滋擾,令人只是心浮氣燥。碎發膩在額前,衣服汗濕了,粘在身上格外難受。面前小小的一盞通訊燈又亮了,她重複著重複了無數遍的說辭:「你好,這裡是總機,請問你要哪裡?」
    對方只答:「楓港。」
    她反問:「請問要楓港哪裡?」見鬼——她總不能將線直接接到楓港總機那裡去吧,聽那漫不經心的腔調,就知道不懷好意。果然不出所料,對方反問她:「小姐,你是新來的?」
    這樣的搭訕,三天來她已經遇上十餘次了。唇角不知不覺牽出一個譏諷的笑容,千篇一律的開頭,接下來就要問她貴姓貴庚是否可以到海灘上散步等等等……這樣熱的天氣,實在沒心情應付這群無聊的登徒子。她重複了一遍問話:「請問要楓港哪裡?」
    「楓港官邸。」
    恬不知恥,三天來他們什麼招都用上了,最好笑的一次甚至有人要她接總部。這一個更絕,難為他們想得出來,楓港官邸?她用毫無感情的聲音回答他:「先生,你沒有權限要求接往楓港官邸。」
    他哧哧的笑起來,她就知道,他們不過是無所事事,才以騷擾新來的她為樂。這幫傢伙,用家宜的話說,見到新人就像蒼蠅見了臭雞蛋。呸!她又不是臭雞蛋。身清玉潔不露破綻,看他們如何下得手去。
    只聽他一本正經的問:「我是5579也不行嗎?」
    聽那口氣,簡直像是5579有什麼特權似的。條例規章她背得滾瓜爛熟,一張口就答他:「5字打頭的話線無權接往二級以上安全級別。5579先生,請您掛線。」不由分說伸手就將話線收掉,可惜他們臉皮都比城牆厚,碰釘子也不會自覺沒趣。
    第二天是她輪休,她出去買了東西回來,已經過了午飯時間了。偌大的飯堂裡只有她一個人,真是難得的清淨。可惜天公不作美,偏偏有只蒼蠅比她還要晚,端著飯菜從她身邊過去,又晃了回來。她雖然埋頭苦吃,但傻瓜也知道他要說什麼。果然,他一開口就問:「你就是新來的葉欽薇?」她聽出來他的聲音來,就是昨天那個5579,想不到不肯死心。拜託,能不能用新鮮點的橋段?雖然打聽出了她的名字,還是用這沒創意的陳詞濫調來糾纏不清?
    歎了口氣,她敢打賭,這幾日她葉欽薇三個字,是全基地上下的頭號熱門話題。這種禮遇,叫人「受寵若驚」到一觸即發。她閒閒的放低筷子,打量了面前的蒼蠅一眼。還算是一表人材,做登徒子真是浪費。她問:「接下來你是不是要問,你可不可以坐這裡?我現在就告訴你,不可以。」
    他笑起來,偏偏就大喇喇的坐下來:「你說不可以我就不能坐?這是飯堂又不是你家客廳。」
    她連翻白眼的氣力都省下了,恬不知恥,不用和他一般見識。反正不理他,看他能怎麼樣。誰知一餐飯吃完,他也沒再說一句話,倒叫人微微意外。她走到水池前洗碗,他也走過來洗碗。只見他將碗中接滿了水,左搖搖右晃晃,嘩一聲倒掉,然後就將碗放回架上。看得她終於忍不住一時嘴快:「你洗好了?」
    他說:「當然啦,不然還要怎麼洗?」
    真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這樣子洗碗,她敢打賭連碗裡的油花都還沒來得及涮掉。她還真沒見識過:「今天晚上看到它長霉的話,那你一定不要太奇怪。」
    他臉微微一紅,說:「對不起,我以前沒有洗過碗。」
    沒想到他還會臉紅,她問:「你是飛行的?怎麼到這邊來吃飯?」飛行駕駛員有專門的飯堂,他遲疑了一下,說:「不是,我也是地勤。」
    她問:「你為什麼到現在才來吃飯?」
    他老老實實的答:「其實我吃過了,但是看到你進來,所以也跑進來了,只好又叫了一份再吃——真是撐死我了。」
    她哧哧的笑起來,沒想到他說實話。看他那樣子,一臉可憐的無辜。想到那滿滿一大碗飯菜,老天,他不要撐出胃病來才好。
    只聽他問:「聽說你今天休息,可不可以請你到海邊去玩。」
    她想了一想,說:「行,下午三點鐘,你在沙灘上等我。」
    嘿!她一定會去——才怪!
    三點鐘的太陽,曬也曬死他!
    又是黃昏,從小小的窗口望去,海是墨黑的底,西天上只剩了最後一縷餘暉。大地吐納著一天的熱氣。窗外棕櫚樹的葉子,在夜風裡輕搖如扇,
    誰知一接班接到的第一通電話,就是憤怒的氣急敗壞:「葉欽薇,你放我鴿子!」
    哦哦!這聲音真有幾分耳熟,難得他沒有被曬死。她一面極力的忍笑,一面鎮定自若的反問:「我只叫你在沙灘上等我,我又沒有說我會去。」
    「葉欽薇!」咬牙切齒的怒火幾乎要沿著電話線燃過來:「你竟然耍我,讓我在烈日下像傻瓜一樣等你足足三個鐘頭?!」
    三個鐘頭?老天,他竟然沒有中暑昏倒?好笑之餘湧上的那一絲微微的歉疚,卻被身旁同事的目光打亂,她已經違反規定了。她連忙說:「請問你到底要哪裡?」
    「我哪裡都不要。」聽來他已經氣暈頭了,連腔調都變了。
    她扮個鬼臉,反正他也看不到:「對不起,那就只好請你收線。」盡忠職守的拔掉他的話線,但願他七竅不要生煙,嗚呼。
    通宵的夜班上完,人只剩了倦意。她在渴睡的深淵裡深一腳淺一腳往宿舍走去。剛剛走到岔路口,突然一個人斜剌裡出來:「葉欽薇!」
    大事不妙,瞧他那樣子,像是一夜沒睡卯足了勁來找她算帳的。他不會帶著刀吧?或者是槍?赤手空拳她也贏不了他啊。誰知他卻沒有走上前來,只是遠遠看著她。那眼裡竟然有一抹寂廖:「我是不是真的很讓你討厭?」
    她沒有答話,他長長歎了口氣,緩緩轉過身去。
    或許是睡眼惺忪,或許是他實在一表人材,或許是她哪根筋不對頭,反正她脫口叫他:「等一等。」見他轉過臉來,她偏偏又張口結舌。
    半晌,她才說:「我後天休假。」
    朝陽的萬丈光輝正映在他臉上。彷彿流光溢彩,他的眼裡閃動著奪目的光芒。他說:「我後天打電話給你。」那臉上熠熠生輝的欣喜,令得天為之藍,雲為之白,海風為之清涼。
    等到那一天,他果然打了電話給她。她換了衣服溜出宿舍,覺得像做壞事的小孩子。心虛的跟著他往外走,還好上帝成全,沒有遇上一個熟人。否則見著他們兩人,還不以為她剛來一個禮拜就跟人談戀愛。見鬼!那她以後還怎麼見人?
    街上更熱,短短的一條小街,走到一半她已是大汗淋漓。他買了汽水請她,她一口氣骨嘟嘟就喝掉了,放下瓶子,又垂涎的望著他手裡那瓶。他好笑的遞給她,她毫不客氣的接過去,一口氣沒換過來嗆到了,只咳得臉都憋紅了。他輕輕拍著她的背,倒弄得她不好意思。一轉念,更加覺得好笑,說:「真有趣,我到現在都沒有問——你叫什麼名字?」
    他怔了一下,才說:「我叫清渝。」
    她念了一遍:「清魚——水至清則無魚?還是輕於鴻毛那個輕於?」
    他微笑起來:「不是,是清水的清,三水那個渝。」
    她哎呀了一聲,說:「都是水,發大水了。」
    一條街走了兩個來回了,她自己都覺得有點傻氣,他買了木瓜給她吃,又買椰子來吃,最後又買芒果。她終於忍不住問:「你怎麼不停的買東西讓我吃?」他說:「因為你吃東西的樣子最好看。」
    這叫什麼話?她想起上次在飯堂裡的事,禁不住笑了。他也想起來,也只是笑:「那天我可真是撐到了——連晚飯都沒有吃。」她說:「活該。」可是聲調裡不由自主沒有了狠氣,反倒似有一絲甜膩。芒果又大又香,咬開來似蜜一樣。她連連的叫好吃,他於是又去買了幾斤,說:「給你帶回去。」提著那芒果跟在她身後,她笑,說:「你瞧,咱們像不像小販?」他說:「若是有人來買,我就五塊錢全賣掉。」她呸了一聲,說:「一塊錢買的,一轉手就賺四塊,你當旁人是傻子?」
    他望著她,輕輕的說:「旁人不是傻子,我才是傻子。」
    她直叫他看得心裡怦怦直跳,自己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麼。只是覺得他眼晴像是海,深沉的可以叫人溺死在裡頭。她竟然不敢再看,轉開臉去。
    忽然聽他低聲說:「對不起,我騙了你。」
    她一驚,看著他,問:「你騙了我什麼?」
    他遲疑了一下,還是說了:「上次我騙你說,我也是地勤。其實我怕你因為我是飛行,不理我。」
    她的心忽悠悠往下一落,她就知道,她與他有著距離,他的氣質,就像是天之驕子,那樣隨意的立於人前,也有一種隱隱的卓然不凡,原來他是飛行駕駛。他瞧著她,那目光裡流露出一絲悲哀來:「瞧,你已經打算不理我了。」
    她的確不願讓人說她高攀,可是他這樣看著她,叫她心裡一片混亂。自尊到底抵不過蠢蠢欲動的情緒,她哼了一聲,說:「算了,你既然坦白,我就原諒你了。」
    回到基地天色已晚,她又怕讓人家撞見。只得在岔路口便停下來。他說:「明天我給你打電話。」她連忙搖頭:「不好。」他賭氣說:「那麼我明天來找你。」她只得讓步:「好,你給我打電話。」他這才笑起來,走了很遠了,她回頭看,他還站在那裡望著她,那樣子彷彿是要一直望下去,她手裡拎著芒果,沉甸甸的,可是甜香醞人。
    她向宿舍走回去,路旁種著夜來香,花香濃冽,月色下一團團花影,沿階草長得綿軟如毯,草叢裡聽得到輕吟的蟲聲。她不知為何步子輕快,心也輕快的想要唱歌一樣。她想起兒時聽過的小調,最後一句是月亮照來水淌淌,那月色果然好得如水一樣,照得人心裡都溫存起來。
    推開宿舍的門,一面笑一面說:「瞧我帶什麼回來了。」高高的將芒果舉起,宿舍裡的人全都抬起頭來看著她,卻沒有一個人說話。她覺出異樣來,驚詫的問:「怎麼啦?以往看到吃的,你們都會撲上來的。」
    仍然沒有人說話,只有家宜慌忙的走上前來,問她:「你和5579約會去了?」
    她的臉驀然紅了,沒想到還是教人看到了。見鬼,她以後還怎麼做人?她說:「不是約會——我們只是去……買了水果。」眾人的目光終於令她納悶起來,她望著家宜,家宜歎了口氣:「5579沒有告訴你,他叫什麼名字?」
    她讓家宜弄糊塗了,遲疑著答:「他只說他叫清渝。」家宜轉開臉去,對室友說:「你們瞧,我就說欽薇不知道。」
    她徹底的糊塗了,追問:「他怎麼了?5579到底是什麼人?你們為什麼這樣看著我。」鄭書媛終於插了一句話:「欽薇剛來,確實不知道——」余安麗不緊不慢的望了她一眼,聲調倒有幾分微諷:「那也總該聽說過,基地裡面有這天字一號的人物。」
    天字一號?她想起初來第一天就聽到家宜的玩笑:「唔,咱們這裡有天字一號人物。」她壓根沒往心裡去,覺得他離她起碼有著十萬光年,雖然在一個基地裡頭,他應當是天上的鷹,而她只是地上平凡的蟻,做夢也不會有任何交集。她的臉色刷一下白了,家宜輕聲的說:「你才來不知道,5579是慕容清渝,我們背地裡只叫他5579。」
    她一下子像跌進冰冷的海水裡,四周都是呼嘯席捲的滔天巨浪。他只對她說了他的名字,卻刻意隱瞞了姓氏。慕容清渝,他竟然是慕容清渝。
    她想起第一次的情形來,他要她將話線接往楓港官邸,原來並不是拿她尋開心,他是真的打電話——打電話回家去。她緊緊咬著下唇,全基地都知道他是誰,獨獨她不知道。所以他騙她,將她的無知當成好玩的事情,天之驕子一時興起,逗她玩玩,將她耍得團團轉。想必他憋笑已經快要憋出內傷來了吧。
    她緊緊攥著手,從小到大她從來沒有這樣——這樣恨一個人,恨不得立刻將他揪到面前來質問。她被捉弄,被他這樣捉弄。她恨死他!
    睡到半夜時分,屋子裡靜靜的,大家都睡著了。除了她,窗口裡傾洩著一方好月,像銀色的緞子鋪在那裡,風吹來是海的涼腥。身下的蓆子讓體溫溫熱了,細細的一條條烙在臂上,烙出淺淺的印痕。怎麼這樣輕易,輕易就留下了烙印。可是,來得快,去得也快,等到明天醒來,這印痕也就沒有了。
    近午時分,正是一天中最熱的時候。屋子裡彷彿是蒸籠,蒸得人汗膩膩的,世間似乎沸熱如煉獄。信號燈急促明滅閃爍。她努力讓聲調平靜:「你好總機。」他語調輕鬆高興:「我剛剛下來,回到宿舍就給你打電話。你是上午班,那麼下午我們去外面吃魚丸。」
    天氣這樣熱,連心田亦焦渴龜裂。她平靜的反問:「慕容先生,請問要哪裡?」
    他在那頭一下子安靜下來,耳機裡只聽得到他的呼吸,漸漸急促,終於說:「我不是故意騙你。」
    她的聲音平靜如死水:「你不要接線,就請掛線。」
    他說:「我真的不是故意騙你。」
    她伸出手,迅速決絕的將話線拔下。
    下午的時候沒有風,悶得像是令人透不過氣來。她獨自一個人在洗衣房裡洗衣服,狠狠的揉著衣服,額上的汗一直往下滴著,她索性將床單也洗了,直洗出一身汗來,打了水又去擦蓆子。天氣太熱,連水都彷彿觸手是溫的,毛巾擰的鬆鬆的,一把一把仔細的擦著,彷彿那樣就可以擦去什麼似的。等到所有的事情做完,她扔開毛巾,坐在那裡只是發呆。
    黃昏時分她去水房打水,順著路一轉過彎就放緩了步子,他遠遠的立在一株鳳凰樹下,只是瞧著她。她突然醒悟過來似的,加快步子目不斜視就往前走。他果然追上來:「葉欽薇,你聽我說。」
    她只是緊緊閉著嘴,越走越快,可是他腿長步子快,幾步就追上了她:「葉欽薇,我在這裡等你一下午了,就是等你出來當面對你講,你不能這樣不公平。」
    她終於開了口,語氣尖誚:「公平?我怎麼不公平了?不公平的是誰?你將我當成什麼,騙得我團團轉,就這樣好玩?」
    他急切的說:「我道歉,我說對不起,我不是故意不說,我只是害怕,害怕你一聽說我是誰,就會掉頭就走。」她仍是不理不睬,他咬一咬牙:「你不能這樣,我不能選擇我的家庭,你不能這樣不公平,為著我的家庭,馬上將我歸入拒絕往來。」
    家庭?她停下步子,呵……他有著怎樣一個顯赫的來歷,他說的對,她一知道他是誰,就馬上將他歸入拒絕往來。他的一張臉上寫滿焦灼,看得人心裡微微一軟。她幽幽歎了口氣:「你說的對——因為我們根本是兩個世界的人,所以我不得不拒絕與你往來。」
    他的眼裡彷彿有光閃動:「你不能這樣殘忍,我的家庭是我的家庭,我是我。」
    她靜靜的說:「慕容先生,你可以這樣子說,可是我只是一個普通人,我不想踏入你的世界,也請你,不要踏入我的世界。」
    他說:「除開我的家庭,我也只是一個普通人。」他熱烈的盯著她的眼,清清楚楚的告訴她:「我喜歡你,所以,我才害怕你得知我的身份後離開我。」
    他這樣大膽而清晰的說出來,她只覺得耳中嗡一聲輕響。整個世界彷彿訇然改變,斜陽依舊如火灼人,他的眼睛卻比日光更加熱烈。彷彿有小小的火苗,在心裡飄搖的焚燒。那一種滋味,像是酸,像是痛,像是悲,像是驚,卻更像是微弱但不可忽視的喜。她有幾分慌亂,他站在那裡,神色那樣堅定,彷彿一塊礁石,任憑排山倒海的巨浪拍過來,仍是毫不動搖。他抓住她的臂膀:「葉欽薇,我喜歡你,我從見你第一眼就喜歡你。你也是不討厭我的,對不對?」
    她心裡有小小的聲音說,不要信他,不要信他,可是他的目光那樣專注,專注到令她不敢再與他對視,她的聲音輕輕的,卻是清楚的說:「我確實不討厭你,可是,我承受不了你的『喜歡』,因為我們的距離太遠了。你來歷非凡,而我,只是一個最尋常不過的普通人。」
    他抓著她:「你不能這樣不講理,你不能用莫須有的罪名,就判了我的死刑。」
    她搖了搖頭:「那不是莫須有,你明明知道,我們是不可能的。」
    他說:「為什麼不可能——你還是不相信我,我可以發誓,假若我不是當真喜歡你,就叫我從天上摔下來,摔得粉身碎骨。」
    她的臉色刷一下慘白:「我不要你發誓,你別說這樣的話。」他急切的望著她:「那麼,你肯信我了,是不是?你肯給我個機會,對不對?」
    她咬一咬下唇,說:「沒有機會——我們根本沒有機會。」他說:「你要我怎麼樣?你到底要我怎麼樣?只要你開口,我一定努力做到。」
    她望著他,說:「我只要你離開,別再來找我。」
    他輕輕吸了口氣,他說:「我沒有想到,你真的這樣殘忍。」他鬆開了手,退後了一步,那眼神裡的難過,令她不敢直視。他的聲音又苦又澀:「你既然一點機會也不肯給我,那麼,我尊重你的意思。我以後再也不來找你了,你走吧。」
    她拎著水瓶,急急的往前走,彷彿怕一旦慢下步子,就會忍不住回頭。西面半天都是金色的雲霞,漸漸幻成紫紅,太陽接近海平線,可是天氣仍是這樣熱,熱得叫人想要流淚。

《當時明月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