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烈焰(3)

  3、
  彷彿是做了一個火紅火紅的夢。
  耳邊充斥著痛苦的哭喊和憤怒的尖叫,還有震耳潰堤的轟鳴聲,山崩地裂,彷彿所有的一切都像是世界末日。
  那只溫暖的,白皙的手,眼看就要與自己的手指碰觸,卻在一瞬間相隔千里,咫尺天涯……
  「小七!不要死!」
  艾蜜兒痛苦地從夢中驚醒,冷汗淋淋地坐直了身體,在黑暗中驚恐地瞪大了眼睛,大口大口地呼吸著。
  呼呼呼呼——
  凜冽的狂風無止無盡地在她的身邊盤旋,吹起尖銳而又刻薄的口哨,每一次呼吸,肺都像是被刀片割過一樣疼痛不已。是一種侵入骨髓的寒冷。
  寒冷?
  艾蜜兒微微一愣。環顧四周才發現自己正在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整塊大地上覆蓋這一層陰冷潮濕的青苔,一排排稀疏潦倒的枯樹,淒涼地將脆裂的枝椏伸向一望無垠的天空。
  這是哪裡?
  她分明記得剛才自己還在熱烘烘的鳳凰巢穴之中,突然熔岩爆發,什麼都沒有了……
  「小心……小心……」
  有輕輕的呼喚聲從不遠處傳來,打斷了她的思緒。艾蜜兒循聲望去,卻發現在不遠處一片泥濘中倒著一個瘦弱的身影!
  「夢!」她一眼就認出了這個人是誰,大叫著朝他衝了過去!
  可是眼前的這個昏迷不醒的人哪裡是她記憶中的夢?
  他似乎全身都被火燒過一樣,原本得體的衣袖被大火吞噬了一半,裸露在外的胳膊上爬著蚯蚓般的燒痕,好幾處皮膚甚至已經變成了焦黑色,俊美的五官因為痛楚糾結在一起,嘴唇失去血色般蒼白。
  「夢,你怎麼了?!你醒醒!你醒醒!」艾蜜兒驚恐地伸出手拚命地拍打著夢的臉龐,可是夢卻緊閉著雙眼一動不動。夢怎麼會在這裡?而且只有他們兩個人!啊……那個時候那神秘的力量……
  艾蜜兒怔怔地凝視著被燒傷昏迷的夢,情不自禁地低喃著:「剛才那個救走我的人,是你嗎?!」
  「……小心……艾蜜兒!」夢突然歇斯底里地大叫了一聲,臉上的表情似乎更為痛楚了。
  「夢……夢……」艾蜜兒擔憂地一連迭叫了起來。
  這是一座孤島,放眼望去一片空蕩蕩的,沒有一絲生機勃勃的氣息。風胡亂地吹過,一陣緊似一陣。艾蜜兒只覺得全身的熱量在一點一點地消散。情不自禁地縮了縮肩膀,揉了揉因為麻木而有些通紅的鼻子。
  「不要……艾蜜兒……艾蜜兒……」
  「艾蜜兒……艾蜜兒……」
  艾蜜兒守護在夢的身邊,可是夢卻做惡夢般胡亂地呻吟著,讓她莫名有些心酸。突然,他彷彿遇到了什麼難以逾越的痛楚一般,全身不由自主地抽搐了起來!
  「夢!你怎麼了?你不要嚇我……」艾蜜兒望著全身散發著冰冷氣息的夢,突然毫不猶豫地伸出雙手,將他瘦弱的身體整個地抱在了自己的懷中。
  彷彿有暖流緩緩地從僵硬的指尖傳遞到了心臟。
  不知道過了多久,夢緩緩地張開眼睛。
  不是在做夢吧?自己居然像個孩子似的躺在艾蜜兒的懷中,輕輕地吸一口氣,能夠嗅到艾蜜兒身上散發出的淡淡清香!他難以置信地望著正努力地用自己的體溫溫暖自己的艾蜜兒,耳邊迴盪著她焦急的低呼,身體竟然幸福得有些發軟。
  「不要害怕……很快就會好起來的……夢,一定會好起來的……」
  他下意識地閉上眼睛,想要沉溺在這種安靜的溫柔之中,可是心中卻有一種莫名的衝動。
  「艾蜜兒,謝謝你……」他下意識地低訴著……
  「夢,你醒了?」聽見夢的聲音,艾蜜兒又驚又喜地鬆開了懷抱。
  風呼嘯著從兩個人之間的縫隙中穿過,夢只覺得胸口一涼,剛才的幸福感一瞬間消失了一半。
  「蜜兒……」他怔怔地抬起頭來,目光久久地凝視著艾蜜兒。
  他對她的感覺從什麼時候發生了變化,他自己也不明白。
  可是……
  是她從奴隸手中把自己救了出來……
  是她把自己當成真正的朋友……
  是她為了他的生死哭泣……
  而現在,留在她身邊的人是他!這也許是個唯一的機會!
  想到這裡,夢的目光有些迷濛,不顧一起地抱緊了艾蜜兒!
  「夢,你要做什麼?你放開我!」艾蜜兒大吃一驚,想要掙扎可是卻又害怕弄疼全身是傷的夢。
  彷彿是一個不可思議的夢境,他使出全身力氣抱緊了艾蜜兒,那總是自命不凡的聲音中充滿了矛盾的掙扎:「蜜兒……你願不願意永遠像現在這樣,只有你和我……只有我們兩個人的世界……」
  艾蜜兒一愣。
  她從來沒有想過,夢竟然會對自己說這些!
  他到底是個怎樣的人呢?每次她落難的時候,他總是會對她落井下石,對她動輒用鞭刑,騙她去城門差一點讓士兵調戲……
  可是當她的生命危在旦夕的時候,他卻總是挺身而出……
  與她一起蹲監獄,為她的抵死不從挨鞭子,甚至從高高在上的侍衛長淪為奴隸,也要用自己的身體為她抵擋甲蟲的踩踏,把她從烈火之中拯救出來……
  是因為……他希望永遠和自己在一起嗎……
  艾蜜兒默默地放棄了掙扎,可是表情卻漸漸地變得沉靜。
  「夢,知道嗎?」她低垂著眼簾輕輕地說道,「人的心其實很小,只有一個人的位置。」
  人的心其實很小……只有一個人的位置……
  彷彿是一個霹靂重重地擊打在夢的心坎上,讓他的血液一瞬間僵滯了,左邊的胸口有些莫名的發悶,隨後一陣陣撕心裂肺的疼痛順著神經蔓延到了全身。
  是這樣嗎……
  無論他怎麼做,都無法代替那個人的位置……
  夢愣愣地望著前方寂寥的枯樹,情不自禁地微微翹起嘴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淺笑。
  好累啊……
  他輕輕地閉上眼睛,繃緊的身體無力地跌回了艾蜜兒的懷抱中。
  就這樣睡著了……也許就什麼煩惱也沒有了吧……

《花之國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