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闖入,惡魔的宮殿

  (Thedevil'spalace)
  1,奇怪的"噗哧"聲
  在雕刻著金龍的大門打開的瞬間,夏水希百萬分地後悔出現在這裡——
  裝飾典雅輝煌的中庭,以金色調為主。擺設全都是鍍金的,連燈光都照射著金燦燦的光。
  這是一個真正金碧輝煌的世界。
  在中庭中央的豪華大餐桌上,圍滿了各界商貴精英,都是經常在報紙或電視裡拋頭露臉的人物。首席位上坐著英俊倜儻的"維拉斯加"國王,身側是貌美天仙的王后——這是一場為迎接國王回國的接風宴席。
  而夏水希和風夜炫不但姍姍來遲,還穿著沾滿柿子汁的衣服。當門被接待員打開時,所有人都將目光齊刷刷地射向了他們。
  這之間,夏水希一眼就對上了皇太子成淡星的!他坐在太子妃夏藍啦身邊,一身帥氣的休閒西裝,衣邊鑲著藍色的碎寶石,華貴又倨傲。一頭微卷的金色中碎,頂部微微蓬鬆,凌亂的層次效果讓他更顯俊美迷人。
  此時他望過來的訝異眼神,就像一團晃動的火焰,當場將夏水希燒成了黑炭!
  她幾乎是奪路而逃。
  穿過長長的走廊,一口氣跑下一樓,再穿過空曠的大廳,就在她即將推開旋轉玻璃門跑出去的時候,被身後追來的風夜炫拽住了胳膊!
  "藍茜茜……"他喘著氣,"你不會想臨陣退縮……不會是連吃一餐飯都不敢的膽小鬼吧!"
  夏水希臉色蒼白,扶著門沿大口喘氣:"你……你沒有告訴我這個宴會如此重要。"
  "重要?誰告訴你這個宴會很重要?!"風夜炫彎起嘴角,嗤笑一聲,"國王在場就重要嗎?對,這的確是為了歡迎他回國的接風宴席,可那又怎樣?!我就是要破壞它,就是要帶最醜最差勁的女孩子參加,而且……"忽然他喉頭哽住,因為此時夏水希正憤怒地瞪著他。
  難怪他會找上她,難怪衣服髒了,他堅持不肯換乾淨的。原來,他是帶她來示威的。
  夏水希的眼底劃過一絲受傷的疼痛:"放開我!"
  "茜茜……"
  她奮力掙扎:"你放開我!"
  "藍茜茜!"
  "這樣的宴會,我才不要參加。"夏水希目光堅定,熠熠閃光,聲音大而響亮,讓餐廳裡的侍應生都看了過來,"你這樣做,很沒有教養知不知道?!不管你們有什麼恩怨,名義上都是父子關係。你是他的孩子,這是無法改變的事,與其做這種無謂的掙扎,不如好好尊重他,讓他看到你的努力喜歡你……"
  "你真的決定好了嗎——"
  風夜炫忽然放開她的手,冷冷地笑:"我帶你來可不是聽你說教的。到底要不要吃這頓飯,你考慮清楚了。"他雙手插兜朝電梯那邊走去,"在電梯門關上之前,你沒有進來,那就是你的選擇了。"說著,他停頓了一下腳步,側臉過來,露出美如櫻花的笑容,"當然,我也會做出我的選擇!"
  夏水希一驚,在瞬間腦海中浮現李阿姨哭泣的那張臉……
  長長的桌子上擺滿了山珍海味、美酒佳餚,賓客們談笑風聲。
  雖然大家都努力想要營造出一種溫馨愉快的氣氛,但自從夏水希和風夜炫入座後,國王和王后臉色黑沉,空氣緊張得令人窒息。
  夏水希坐在風夜炫和成淡星之間。
  從始至終她挺直背脊,慢慢地在喝入座時侍應生給她盛的一碗湯。她不敢有別的動作,小時候學過的禮儀派上了用場,她在吃飯時特別大家閨秀,並沒有如風夜炫期望的那樣發生點什麼糗事。
  誰也看不出動作優雅的她其實內心多麼慌張。她全身的肌肉繃緊,神經高度緊張——成淡星坐在她身邊!那麼近距離地坐在她身邊!她連拿勺子的手都因為興奮輕微地顫抖,眼睛盯著湯碗,一下都沒敢抬起過。
  飯局到一半的時候,突然有奇怪的"噗哧"聲響起。
  聲音有時長,有時短,有時悶沉,有時上揚。有時會間隔一下,有時"噗哧噗哧"一連串。
  大家停止談笑,都聽出來這是放屁的聲音。雖然沒有聞到臭味,但是女士們都無法忍受地用手巾遮住了鼻子。
  所有人將視線齊刷刷地射向了風夜炫和夏水希。
  聲音是從這邊傳來的,可是風夜炫彷彿完全沒有聽到。他拿刀叉的動作優雅又漂亮,就連吃食物都樣子,都充滿了貴族風範。
  國王敲敲桌子,聲音低沉地咳嗽兩聲。王后看著眼前尷尬的局面,臉色通紅地壓低了聲音:"夜炫!"
  風夜炫沒有理會,一個人吃得無比歡暢。
  還好,幾分鐘後,那種奇怪的聲音終於消失了。就在大家尷尬地準備遺忘掉它時,聲音又不屈不撓地響起!
  空前絕後的僵局……
  所有人定格般一動不動,彷彿空氣裡充斥著刺人的冰凌,只要稍微晃動一下身子,就會被那些冰凌刺中肌膚。
  國王終於忍不住地一拍桌子站了起來!
  "對不起……"
  就在這時,一個微弱的聲音將所有的視線都吸引過去。夏水希尷尬地從座位上站起身:"對不起,最近腸胃不好,醫生開了幾幅藥,可能是吃了藥後的效果吧……為大家造成困擾了,真對不起……"
  所有人作恍然大悟狀,下一秒,紛紛對她投射出鄙夷的神情。
  夏水希低著頭,扯了扯風夜炫的衣袖:"我想去透透氣,你陪我出去一下……"——
  風夜炫,這回我幫了你,我就再也不欠你什麼了。
  風夜炫坐著沒動。懶懶地撩起眼瞼,懶懶地掃射了四週一圈,他嘴角揚起一抹嘲弄的弧度!放下筷子從褲兜裡掏出手機,看著屏幕上跳躍著"溫月妮"三個字,按下接聽鍵,那種尷尬的聲音瞬間消失:"吃飯的時候不要給我打電話。"他合上手機,將手機扔在餐桌上,然後回頭,一臉陽光燦爛地朝國王和王后笑著。
  表面上不動聲色,實際上眼角眉梢都在暗示:我贏了。
  所有人啞然,國王和王后氣黑了臉,場面陷入恐怖的僵局,賓客們連大氣都不敢出一聲。夏水希更是哭笑不得——把放屁聲當作手機鈴聲的怪人,她還是第一見到呢。
  倒是坐在一旁靜靜看著這一切的成淡星,嘴角慢慢揚起弧度。然後弧度越來越大,露出前面四顆牙齒,再是一排牙齒,如雪般燦白的牙齒,在金色燈光的渲染下耀眼奪目。
  他終於受不了地笑出聲。兩邊的肩膀輕輕抽動,鎖骨間的雙生花鏈子一閃一閃的,燦若星辰的眸子也一閃一閃。
  就像初冬的陽光,雖然冷冷的沒有溫度,卻飛快地融化了淤積的冰雪。
  現場變得歡悅起來,所有人在他的感染下爆笑出聲。國王剛開始臉還很臭,被王后連連扯了好幾下胳膊,才終於勉強笑了,到最後,居然只有他笑得最大聲。
  如此具有魔力的微笑,彷彿只要他彎起嘴角,連花骨朵也會綻開它美麗的花瓣。
  夏水希手腳冰涼,怔怔地站在那裡,怔怔地望著成淡星,眼神停留在他鎖骨間晃動的雙生花墜子上——
  "送給你的!買那本書時的附贈品,雖然不是很貴,也雖然不是獨一無二的,但它是幸福!書上這麼告訴我,雙生花代表幸福。"
  "幸福?為什麼女生都喜歡看那些書,都是騙人的。喂,你給我的鏈子是壞的,墜子的雙生花只有一半。"
  "不是壞的!因為另一半把養分和精華都供給了這一半,所以它凋謝了。淡星哥,如果有一天我比你先死去,你一定要加倍幸福地活下去哦……"
  "笨蛋,你不會死。少看一些那種莫名其妙的書,我保證,你能活得很久很久。我們都會活的很久很久。"
  "嗯!"
  夏水希的眼睛裡漸漸迷濛出一層霧氣。
  淡星哥,原來這根鏈子你一直留著。你沒有忘記我嗎?請你,不要忘記夏水希好嗎?!
  突然一隻手拽住了她的手腕,將她拽得坐下來:"色女,色迷迷地只會盯著男人的胸部看!"風夜炫口不擇言地說道,"如果有這樣的奇怪嗜好,我們找個單獨的地方,我不介意給你看個夠。"
  夏水希的臉倏地一紅,狠瞪了他一眼,然後著急地去看成淡星的反應,他卻根本沒有看她,在和夏藍啦低聲討論著什麼。
  夏水希的心頹然跌落,一直沉到看不見的黑暗之地。
  2,幸福的雙生花
  飯局後是舞會。
  賓客雙雙對對地旋轉在星光舞池中,暈紅的燈光灑滿室內,營造出一種溫馨浪漫的氛圍。
  "對不起,最近腸胃不好,醫生開了幾幅藥,可能是吃了藥後的效果吧……為大家造成困擾了,真對不起……"風夜炫雙手展開,慵懶地坐在靠角落的羊皮沙發上,學夏水希的口氣說話,"喂,說得真流暢!看不出來,你還是個說謊高手。"
  夏水希收回流連在舞池裡的目光,剛剛她一直在搜尋成淡星的身影,可是並沒有找到。
  "我說謊到底是因為誰?!"她側過頭,"想道謝的話就直接一點,這樣的道謝方式,我不能接受!"她看著他,眼睛閃耀著細小的碎鑽,像是她輕輕眨眼,那些鑽石就會紛揚散落。
  風夜炫愣了一下。
  下一秒,他笑起來,抬起夏水希的下頜:"我好像,有點喜歡你了。"他的表情忽然變得嚴肅,嘴角的笑容斂了去,"一直以為自己是被萬人討厭的。可是你幫助了我,我那樣欺負你,你還幫助我。"
  夏水希睜大眼睛。
  他輕盈地抬起她的下頜,眼神裡有柔光在閃動:"你讓我忽然覺得,仇恨是可以被感動化解的。也許我應該像你說的那樣,與其做這種無謂的掙扎,不如好好尊重他,讓他看到我的努力喜歡我……對不對?"
  他的表情那麼受傷。好像在那一刻,掩蓋他痛苦的微笑面具被卸下,他變的如此脆弱。
  夏水希喉頭哽住,眼神愧疚地望著他,就在她要開口說對不起的時候,他臉上的脆弱表情消失得一乾二淨,反而是更為明亮的笑容。
  "想道歉的話就直接一點,這種干魚片的表情,我接受不了!"角落裡燈光淡淡的,光線暈黃,風夜炫俊朗的臉完全籠罩在陰暗處。他的眼睛狹長,下巴尖削,笑起來的時候,彷彿有星光自眼底溢出,沿著俊美的下頜晶瑩墜落,"藍茜茜,你可以說謊,我也可以。並且說得比你更好。"
  夏水希驚愕地瞪大了眼睛:"你——"
  "對啊,剛剛那些話,都是騙你的!"他站起來,掏出"噗哧噗哧"響動的手機,朝前走了兩步,"別忘了,是你教我說謊的。你讓我學會了說謊,你對不起我,又欠我一次!"他朝她眨了下眼睛,接起手機朝洗手間的方向走去。
  夏水希瞪著風夜炫離去的背影,握緊手指,心裡一陣憋氣。那個混蛋——
  大廳左角有座通往天台的旋轉樓梯。
  樓梯下舞池笙歌鼎沸,而樓梯半中央,靜靜坐著一個金髮少年。他微低著頭,一小撮金色碎發垂下去,被陷在斜長陰影中的眼睛,輪廓深邃,眼底流轉著仲夏的星芒。
  成淡星手裡把玩著一根銀鏈。獨特的設計,繁複的雕花,鏈子在指尖裡旋轉著銀白色的光芒,心忽然隱隱地疼痛起來。
  身邊一暗,有人在他身邊的階梯坐下。
  "鏈子裡的吊墜,是雙生花嗎?!"那人忽然說道,聲音清澈如水流,"雙生花代表的是幸福,可為什麼你看到幸福,卻不是開心的呢。"
  成淡星震驚,輕輕地,他轉過頭去——
  女孩坐在他身邊,正看著樓下燈影晃動的舞池微笑。她戴著大大的黑框眼鏡,臉上長滿了雀斑,鼻子也是軟軟塌塌的酒糟鼻。她的嘴卻很漂亮,粉粉的,笑起來的時候彎成好看的弧度。
  在看見這張臉的瞬間,成淡星的腦子像被雷重重劈過!
  她真的很像夏水希,雖然外貌相差很多,可那種氣質、神態、說話的語調,都和小時候的夏水希極為相似。而且她也知道雙生花代表的是幸福!她到底是誰?!
  彷彿感受到了成淡星的震驚和疑惑,夏水希輕側過頭來,朝他微笑:"我叫藍茜茜。"她的眼睛明亮清澈,眼底閃著月亮的光澤。
  從舞池那邊打過來一束光,光芒飛濺在她的面孔上,碎了,她的眼睛也如同被敲碎的水晶,蕩漾著明晃晃的亮光。
  成淡星更為震驚!
  他以為他再也看不到這雙眼睛——如碎水晶發出澄澈透亮光芒的眼睛,在夏水希死去的那一刻,他以為他再也見不到!
  為什麼這個女孩,有雙一模一樣的眼睛?!
  不自覺地收緊手指,項鏈緊緊攥在手心裡,他盯緊了她的眼睛:"雙生花代表幸福?為什麼……你會這樣覺得?"
  夏水希咬住下唇,心底湧起一股濃重的失落感。他忘記了嗎?她告訴過他雙生花為什麼代表幸福的呀。
  垂下眼瞼,她輕聲說道:"因為這種花一株二艷,競相綻放。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其中一朵就會不斷地吸取另一朵的養分和精華,直至另一朵的枯萎。它將幸福和快樂都給了另一朵。所以我覺得,隕落的花瓣就是幸福。"她站起來,看著舞池裡正在四處找她的風夜炫,慢慢步下樓梯,"當你在看著'幸福'的時候,應該要幸福地微笑。為什麼要悲傷呢。"
  她加快腳步下了樓,單薄瘦小的身影湧進舞池的人流裡。
  樓梯半中央,成淡星的表情由驚愕轉變為迷茫,再轉變為驚喜。瞇起眼,他看著被風夜炫帶離舞池的夏水希,陰鬱的心情豁然開朗。
  "藍茜茜。"
  他輕念她的名字。
  逆光中,他揚起嘴角緩慢地笑了。就像在黑暗中綻放的野玫瑰,美得強烈,美得馨香,彷彿不小心看到這種美的人,都會中毒倒下。
  "在從我視線消失以前,要通知我,最起碼,要留下讓我找到你的線索!"
  出了電梯,風夜炫拽著夏水希的手穿過大廳:"我討厭找人,討厭有人一聲不吭地不見,你聽清楚了沒有!"
  夏水希沒有說話,她被他強制性地拽著離開了酒店。她試過掙扎,可這只會讓他越握越緊,她纖細的手腕都紅了。
  她磕磕絆絆地走著,感覺自己真的很委屈。
  風夜炫忽然停下。回過頭來,瞪著她,深藍的眼睛湧動著炙人的怒火:"你沒有聽到我的話嗎?回答!"
  "不想要聽到你說話,也不想要回答你。"夏水希睜著清澈明亮的眼睛,不服輸地回瞪他,"因為你是個莫名其妙的人,喜歡干涉別人的自由。腿長在我的身上,我想逛逛的話它當然是聽我的。今天晚上我幫助了你,雖然,這算作我盜你車輪的補罪,可是我已經幫過你了!"
  她奮力甩開他的手:"所以,我要回家了!"
  "喂,你這是什麼態度——"
  "藍茜茜——"
  夏水希邁著大大的步子,氣憤地朝前走著。她才不要理他,那種惡劣的人,她為什麼要理他。
  此時已經夜晚十點多了,除了酒店和迪廳燈火閃亮,這條街的店面大部分已經關了門。亮白的路燈延伸在馬路盡頭,偶爾有車輛飛速駛過。
  夏水希在街口找到那輛沾滿柿子汁的自行車,她坐了上去,用力蹬了蹬踏板,卻發現自行車停在原地沒動。
  她回過頭去,看見路燈下身形修長高大的風夜炫,正用手抵著車後座。他的臉彆扭地撇向一邊,因為逆光,俊帥的面孔被光線勾出絕美的輪廓:"就算……我欠你一次。"
  風輕輕將他的聲音吹進她的耳朵裡:"剛剛以為你被人帶走,很擔心……"他忽然一改愧疚的口氣,轉過頭來,表情很凶地瞪她,"藍茜茜!你到底有沒有生為女孩子的意識!在那種場所,全是陌生的人群,要是發生什麼的話……"
  "你擔心我?"
  夏水希從自行車上跳下來,眼睛明亮地看著他:"謝謝你的擔心,謝謝你對才認識沒多久的我擔心,我很開心。"
  她揚起嘴角,眼睛笑成兩輪彎彎月牙。在昏黃路燈下的街角邊,在一臉怒氣的風夜炫面前,她微笑著,聲音溫柔地說"我很開心"。因為有他的擔心,她很開心?!
  風夜炫詫異地瞪大眼睛,愣住。
  風將他耀眼的碎發吹亂,額前的劉海凌亂地遮住了眉毛,看不清他眼底的表情。
  夏水希跨上自行車:"已經很晚了,我要回家了呢。再見。"一踩踏板,自行車駛進馬路,朝夜色間駛去。
  幾分鐘後,身後響起風夜炫噴火的聲音:"喂,你站住!"
  夏水希左腳抵著地,疑惑回頭。風夜炫渾身煞氣地追上來,跑到她面前:"是因為我把你帶到這裡,才有義務安全送你回去……"他的額角淌滿了汗水,因為跑得太急太快,聲音粗重,"擔心?是誰教你這種噁心的字句……以後少用在我身上!"
  夏水希愣了愣,然後笑了。她笑得很燦爛,笑聲咯咯地在寂靜地街道響起。直到風夜炫的臉垮下去,她才終於克制住笑意:"你追上來就是因為要說這個?"
  "嗯。"
  "那麼,現在說完了,我可以走了嗎?"
  "嗯。"他想了想,又說道,"等等。"
  "怎樣?"
  "我送你回家吧,我說過,既然是我將你帶來這裡,就要負責安全送你回家。"
  "你的意思是你載我嗎?"
  "我……不會騎自行車……不過,我不介意坐車後座。"
  "……"
  3,燃出火花的仇恨視線
  將主人藍櫻的家庭作業做完,幫她提前整理好第二天課堂裡的預習資料,夏水希看看窗外,天色已經暗沉下來了。
  幾乎每天放學後,她都是留在學院裡最晚的一個呢。
  傍晚的皇族學院格外安靜,只有操場上還有幾個留下來打球的男生,籃球撞擊地面發出沉悶的聲音。天空被餘輝染成金黃再凝結成血紅,雲朵毫不隱匿地一團團淤積。學校的建築物都開始灰暗,綠樹被勾出青蔥的輪廓。
  在經過一片竹林時,夏水希隱約聽到哭泣爭執的聲音。她本是不喜歡看熱鬧的人,拉了拉肩頭的書包帶正準備往前走,卻被爭執聲吸引住了——
  "是因為那本日記本嗎?裡面我寫了什麼不對的東西嗎?"女孩子撕心裂肺哭喊的聲音,"為什麼那之後你就不再搭理我了?嗯?"
  男孩的聲音很乾淨,很好聽:"在電話裡已經說得很清楚,同樣的話我不喜歡重複第二遍。"
  "炫——"尖銳的聲音,狠狠劃破了傍晚的紅霞,"是因為那件事嗎?因為我知道了那件事,所以你才……"後面的話突然被硬生生地中斷。
  夜風吹起,竹子沙沙作響。從林裡驚飛幾隻鳥,扇動著翅膀,驚慌失措地逃竄。
  密密的竹林裡,女孩被按在一棵竹子上。她的面孔高仰著,纖細的脖子被一隻大手扼住。
  她說不出話來。
  傍晚最後一絲亮光從竹葉縫裡篩落,女孩的眼睛驚恐地睜大,臉龐上全是淚痕。少年站在她面前,身體僵硬筆直,大手毫不留情地扼住了她的脖子。
  一頭耀眼的銀藍色碎發,高挑頎長的身段,以及俊美如斯的容顏。少年站在鋪滿竹葉的地方,風吹過時,胸前的領帶肆意飛舞,白色襯衫也膨脹成一張鼓鼓的帆。
  此時他面孔冷凝,瞪著女孩,一字一句地說道:"如果你把那件事洩露了出去,我、會、殺、了、你!"他聲音低沉而冷冽,"聽見沒有,我會殺了你!"
  他鬆手,女孩身體抵著竹竿虛弱地滑到在地,竹林裡響起她劇烈嗆咳的聲音。
  夏水希站在竹林一角,渾身冰冷僵硬。她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進來這裡,她只知道她看見了她不該看見的、聽到她不該聽到的東西。
  她想要離開,可彷彿有一個巨大的磁場在吸著她,她無法邁動腳步。
  "我們分手吧。"
  靜了一會兒,風夜炫忽然說道。天越來越黑,夏水希看不清他的面部表情,只模糊地看見他在說完這句話後,很快地轉身朝前走去。
  腳步踩在竹葉上,發出"沙沙"的響聲。
  溫月妮飛快地爬起來追上去,從身後抱住了他:"不要,不要……"她哭喊著,聲音嘶啞而破碎,"把那本日記本撕掉,當作我什麼也不知道。炫,我什麼也不知道,你不要離開我……嗚嗚……我不奢望你喜歡我,請讓我待在你身邊……"
  風夜炫身體僵硬了一下,然後扳開了她的手,繼續朝前走去。
  溫月妮再度追上前,再度抱住了他。
  她哭得那麼絕望。眼淚不停地從紅腫的眼眶裡溢出,不停地淌下,她哭得發不出聲。像瀕臨絕死的小動物,呼喊風夜炫名字的時候,只有微弱的"絲絲"聲卡在喉嚨。
  她的悲傷彷彿感染了四周,夜徹底黑了下來。
  竹葉輕輕地響動著。
  彷彿過了一個世界那般漫長,風夜炫冰冷低沉的聲音響起:"這種會引起我喜歡的人誤解的動作,請適可而止吧。"他扳開了她的手。
  昏暗的竹林裡,竹葉隨風飄落,他大步朝前走去,套在T恤外的襯衣飛揚起來,領帶在胸前肆意飛揚。他走到夏水希身邊:"我們走。"彷彿他一直知道她站在這裡,彷彿故意要讓溫月妮猜測他們的關係,他牽起她的手朝前走去。
  夏水希驚呆!她還來不及說點什麼,就被他強制性地牽著離開了竹林,朝學院門口的方向走去。
  她從沒有見過這樣的風夜炫!眼神、表情、動作,都陌生得讓她感到害怕——雖然她與他認識的時間實在短暫,算不上瞭解他。但在她印象中,他應該是輕浮、玩世不恭,對什麼事都不放在心上的花花公子。
  可為什麼越是接近他,就越發現她想錯了。
  走了一段距離,忽然一個憤怒的聲音響在身後:"其實真正的原因是她吧?說什麼因為我知道了'那件事'所以才分手,其實是借口吧?!我,不會諒解你們的!"溫月妮一陣風地衝上前,肩膀狠狠地撞上夏水希的。
  夏水希被撞得向前倒去,風夜炫及時扶住了她的身體。在她抬頭的那一刻,從她身邊跑過去的溫月妮正好回過頭來,兩人視線相對。
  空氣中,傳來她仇恨得要燃出火花的視線!
  夏水希愣住,溫月妮回頭飛也似的跑進了夜色間。
  夜晚,大地與星空呼應,家家戶戶在茫茫的黑夜裡亮起了燈光,遠看下去宛如一顆顆閃耀的鑽石。一輛寶石藍的精緻跑車駛進"榆林"住房小區,在一幢平民住房樓前停下。
  風夜炫跳下車,走到另一邊幫夏水希打開車門,然後將自行車從後備箱裡抬了出來。
  夏水希接過車,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推著自行車走到樓梯口,正打算抬著車上樓,忽然聽見他叫她的聲音:"喂!"
  她回過頭去。
  風夜炫修長的身子倚靠在車身上,一隻腳有一下沒一下地蹭著地面。他猶豫了一下,抬起頭來,目光閃爍地望著她:"剛剛的事,忘掉它吧。"
  他的眼睛在夜色中閃亮如星辰。
  夏水希點點頭:"嗯,再見。"
  她回頭正準備上樓,又聽見他焦急地叫道:"喂!"
  夏水希再度回頭,眼睛睜得大大的,一臉的疑惑:"怎樣?"
  風夜炫走過來,走到她身邊:"我渴了!"他忽然將自行車扛在肩上,步伐輕盈地上了樓。
  夏水希愣住,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風夜炫的身影早已不見!
  她趕緊跑上樓:"風夜炫,你等一下,喂,等等——"她越是叫,他跑得越急,整幢樓都傳來他"蹬蹬蹬"快步上樓的聲音。
  夏水希站在二樓大聲叫他,嗓音都嘶啞了,可是他卻越跑越快。最後,她近乎無奈地叫道:"你這笨蛋,我住在二樓,你到底要跑哪裡去啊——"
  頂層九樓,立即傳來"蹬蹬蹬"下樓的腳步聲。二分鐘後,風夜炫滿頭大汗,氣喘吁吁,臉色蒼白地站在她面前。他將自行車放在地上,蹲下身大口大口喘氣,一雙深藍的眼睛,幽怨地瞪著她。
  夏水希拚命克制湧到唇角的笑意,一邊開門一邊說道:"抱歉,我新搬來這裡,東西都沒有齊全,沒有茶壺,沒有能喝的水。"
  她回頭看他,發現他瞪她的眼神更幽怨了!
  緊接著他霍地起身,一腳將自行車踹倒在地,轉身氣沖沖地下了樓,氣沖沖地朝停在院子裡的跑車走去。
  夏水希扶起自行車推進室內。然後飛奔著穿過客廳,跑上陽台,看見風夜炫拉開門坐進跑車,大力地將門甩上。車頭燈亮了起來,將院子前的地板照亮一大塊。風夜炫坐在駕駛座上,一張滿是怒氣的臉,帥氣可愛,像賭氣的孩子。
  引擎發動的時候,夏水希終於不忍心地喊道:"笨蛋風夜炫,我剛剛的話還沒說完呢。雖然能喝的開水沒有,但是有冷飲啊,啤酒也有!"她笑了起來,笑容乾淨明亮,在黑夜裡花朵般綻放,"你要不要喝啊!"
  風夜炫好像真的生氣了,狠瞪了她一眼,然後一打方向盤,將車退出了小院。
  夏水希靠在陽台上,笑容散開了又聚攏:"呵呵,小氣鬼,風夜炫小氣鬼——"就在她收回視線準備進屋時,囂張刺耳的剎車聲響在耳邊。她訝異地看過去,那輛小巧精緻的跑車居然又駛進了小院!
  風夜炫一臉煞氣地翻身下車,跑進了家屬樓。伴隨著"砰"的一聲巨響,他的腳大力踹在門上。此時他陰鬱的表情就像受了委屈的孩子:"給我啤酒!"他站在玄關口,狠瞪趴在陽台上笑得直不起腰的夏水希,聲音響亮地補充道,"大杯的!"
  4,滑雪道PK賽
  日子就像掛在窗前的紫水晶風鈴,溫馨浪漫,因為有風夜炫的加入,串串花朵旋轉著發出叮鈴的響聲。
  每天,夏水希在皇族學院小心地扮演藍櫻的書僮角色,放學後和等在學院門口的風夜炫一起回家。有時一起吃飯,有時去逛夜市,看歌劇,或者在公園裡打鬧。不知不覺,這個性格彆扭的大男生已經融入了她的生活。
  可是夏水希仍舊不停地在思念著成淡星。高不可攀的皇太子,耀眼如天空最閃亮的星星,永遠觸及不到的遠。
  這天下午的課程是室外滑雪。
  天空湛藍明亮,雲朵層層綿綿彷彿最美麗的矢車菊花瓣,金色的陽光灑滿整個滑雪場地。設施齊全的雪場建在學院後山,寬敞的雪域、馳騁的雪道,長短各異的寬闊雪道上,閃動著五彩身影。他們或飛馳、或蹣跚,有的一不小心仰面滑倒,滾在雪地裡開懷大笑……
  夏水希現在所站的位置,可以看到整個"維拉斯加"美麗壯闊的風景。她的主人藍櫻因為不會滑雪早就不知道躲去了哪裡,只好由她冒名頂替——跟皇族A班的學生PK滑雪。
  此時她穿一套紅白相間的滑雪裝,雙手拿著滑雪杖,腳上穿著滑雪靴和滑雪板,戴著雪鏡。還沒有輪到她上場,所以她迎著陽光眺望山下的風景。
  突然身後響起揚聲器裡放出的節奏強勁的英文歌曲,一群滑單板的少年從高處滑行而下。一個急轉,濺起大片的雪,隨即跟著音樂節奏在單板上扭動身體。
  領頭的那個特別活躍,修長的身段,在午後的陽光下投下狹長的影子。
  是風夜炫!
  他在經過夏水希身邊時一個飛躍,雪粒揚起,他的腿微微彎曲著定格在半空,連滑雪杖都完全離開了地面——就像電視裡精彩鏡頭的剪輯!在他高高飛躍起來的那一刻,四周響起女生此起彼伏的尖叫聲。
  很快,他如一尾游在深海裡的魚,和那群少年滑著Z字型衝下山底——
  夏水希瞇起眼睛,露出欣賞的笑容。而就在此時,身後響起老師透過擴音器放大的聲音:"下一組,高一E班的藍櫻PK王族A班的溫月妮,請兩位學生做好準備。"
  "我們去障礙道。"
  在槍聲響起的前一刻,弓身在夏水希身邊的溫月妮忽然側過頭來,冷冷地對她說道:"你有本事贏我的話,我同意退出。否則,我就將炫忌諱的'那件事'公佈於世。"
  夏水希睜大了眼睛。還沒等她反應過來,槍聲響起,溫月妮箭一般衝了出去。來不及想太多,她尾隨而去。
  風呼呼地吹在耳邊,夏水希緊追在溫月妮身後:"喂,你……"
  "追到我,從我手中奪走戒指——它是炫的爸爸留下來的,只有擁有這枚戒指的主人,才能受到死去爸爸和家人的祝福。"溫月妮偏離軌道,朝障礙道那邊飛速滑去。
  "死去的爸爸?"夏水希驚訝地瞪大眼睛,"你誤會了,其實我和他……"
  "不要狡辯!這是我唯一給你們的機會!除非拿到戒指,否則我絕不會諒解你們!"一個急轉彎,溫月妮拐進了木樁重重的障礙道!
  雪地摩托越野車道裡,一輛超酷的摩托在雪原中風馳電掣地飛馳。
  這是專屬皇太子的越野車道。成淡星一襲超酷緊身皮衣皮褲,騎著摩托車帥氣地穿山越谷!車輪兩邊騰騰翻滾著雪沙,雪道就像被刀鋒撕裂開來一樣!
  "希希不小心掉進了河裡,我還來不及救她……嗚……成淡星!都是你的錯——如果不是你冷落我家希希,她怎麼會精神恍惚掉進河裡——"
  ……
  "她一定被衝進了大海,這條小河的終點是大海。"
  ……
  "御衛們已經在'維拉斯加'附近的海域裡搜索了半個月了,根本毫無蹤跡。況且大海這麼大,即使真的找到,也是凶多吉少……"
  頭忽然爆裂地痛!彷彿被千斤大錘重重地擊過!
  成淡星不斷加大車速,不斷挑戰高難度動作,將車速調到最大後,他崩潰而又絕望地將機動車開上了越野滑雪道最高峰——
  陽光閃耀,溫暖灑滿整個滑雪場地。
  起滑線這邊,觀察局勢的同學放下望遠鏡,著急地奔到老師面前:"老師老師,不好了!藍櫻和溫月妮誤闖進了皇太子的摩托越野車道裡……如果打擾到皇太子的話,他一定會生氣!"
  "快,趕緊通知下去,叫人攔住她們——"
  障礙道裡,兩條人影靈活地避開木樁,在窄小的雪道裡繞來繞去。
  夏水希一刻不離地緊跟在溫月妮身後——溫月妮繞道,她也繞道;溫月妮跳躍,她也跳躍;溫月妮急,她也急;溫月妮緩,她也緩。
  彷彿有一支針筒將胸部裡的空氣慢慢吸乾,溫月妮越來越喘不過氣。一顆心臟"怦咚怦咚",在胸口劇烈有力地跳動,似乎隨時會衝破身體爆炸掉!
  身後的夏水希就像影子,怎麼也甩不掉!甩不掉——
  在不知不覺間,她已經帶著夏水希進去摩托越野車道裡。終於她體力不支,停下來,夏水希隨即停下。
  "你贏了……"她劇烈喘著氣,臉色煞白煞白,"這場戰鬥我認輸……我退出……你贏了——"她取下手套,將戒指從手指裡褪下。就在夏水希伸手去接的那一刻,她猛地揚起手,將戒指擲飛出去。
  夏水希臉色一變,彷彿身體脫離了思想,完全不受控制地朝戒指飛出的方向滑去!她只知道不能讓那枚戒指丟掉,不能讓風夜炫死去爸爸留給他的唯一東西丟掉!
  遠處引擎聲"轟轟"咆哮著,一輛超酷的摩托由遠而近地駛來——
  戒指在陽光下劃過一道亮麗的光,落在雪地裡。夏水希滑到那邊,摸索了一陣,終於找到那小小的戒指。她將它拾起,小心地拭去沾在戒指上的雪,微笑起來。
  漂亮的嘴唇輕輕上揚,眼睛裡的光芒透過雪鏡閃耀,美如不受污染的冰雪。
  而在此時,引擎咆哮的聲音越來越響,那輛雪地摩托呼嘯著破風而來——
  夏水希握緊戒指,在抬起頭來的那一刻,微笑猛地凝結!
  摩托車在雪地裡急速飛馳——
  一直陷在痛苦回憶中的成淡星沒有看到僵在雪道中央的夏水希,摩托車帶著不顧一切的架勢撞了過去——
  已經滑出一段距離的溫月妮聽見引擎咆哮的聲音,回頭,驚恐地瞪大了眼睛——
  雪道裡,在老師的吩咐下趕來堵截溫月妮的人,全都在道途中僵住——
  一聲淒厲的尖叫劃破整個滑雪場上空!夏水希的身體被拋向半空。因為巨大的撞擊,雪鏡飛了出去,一頭漆黑的長髮在空中散亂地飛揚。
  她的身體彷彿被風吹起的羽毛,悠悠下墜,落地的前一刻,她的臉側向成淡星。一雙如碎水晶澄淨明亮的眼眸,在霎那迸射出千萬道耀眼的銀光。
  "淡星哥,如果有一天我比你先死去,你一定要加倍幸福地活下去哦……"
  摩托車上,成淡星驚震。陽光洶湧過來,光線照亮了他那張蒼白的臉。
  眼前的一切彷彿都隔著一層霧氣,只隱約可見各種物體的凹凸輪廓。太陽穴突突跳著,像有針在一遍一遍地紮著。那雙眼睛裡迸射出的光芒,衝破灰暗射向了他。恍若一直籠罩在他的週身,又恍若隔了幾個世界。
  忽然光芒逝去。
  夏水希閉上眼,在他的面前沉重落地,雪花飛濺就像紛揚灑落的櫻花。
  成淡星絕望低吼:"希希——"

《天使只為星夜哭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