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韓格格揚眉吐氣

  「十月,跟我走!」韓格格一把抓住林十月,準備拉她走出教室。
  「幹什麼去?」林十月疑惑地把手抽了回來,滿臉困惑,「到底是什麼事情?」
  「哎呀,問那麼多幹什麼?你難道不相信我嗎?」韓格格再次拉起她,還警惕地左右看了看,神秘兮兮地又要拉她走。
  越是看到韓格格支支吾吾的樣子,林十月就越心驚膽戰,偷偷瞟了一眼不遠處的熊杏兒,果然美女正臉色鐵青地望著她們。
  十月的回憶飛快地回到幾天之前。
  「十月,聽我的!你一定要放棄牧野,又英俊又出色的男生最容易花心,平凡女生被玩弄之後就會被拋棄!你想變成慘兮兮的棄婦嗎?」
  「什麼出色什麼平凡啊!牧野長得很帥又有能力是沒錯啦,但十月更優秀!哼,再出色的男生跟十月在一起,也是鮮花插在了牛糞上……不對不對……是牛糞糟蹋了鮮花……」
  「……」
  這段時間,兩個冤家又開闢了一塊新的戰場—繼「明辰雨應該喜歡誰」、「林十月應該支持誰」,最新更新到了「林十月跟牧野在一起,究竟誰高攀了誰」。兩人居然還越吵越得意,越吵越來勁……把一個莫須有的事情弄得鐵板釘釘一樣!拜託!根本不是誰高攀誰的事!
  我和那個敗類,完全沒有關係!
  現在格格這個大大咧咧的丫頭神秘兮兮地拉著我,可能做出什麼事情真的難以預測。
  不行,如果不想死得不明不白的話……林十月暗暗下定決心。
  「不、不是不相信……只是最近發生的事情實在太多了,如果你不說明白的話,別想把我從教室裡帶走!」林十月四肢抱住課桌,像樹獺一樣賴著紋絲不動。
  「好吧,好吧,我告訴你就是了!」韓格格用盡全力也無法將她拖走,湊近她的耳邊輕聲說了幾句話,說到最後眼神像通了電似的精光大作。
  「什麼?!你說你……唔唔!」只聽見「光當」一聲桌椅碰撞的巨響,全班同學的目光唰地一齊投向十月。韓格格連忙衝上前摀住她的嘴巴,一邊對著眾人抱歉地乾笑,一邊押著她走出教室。
  「小點聲,難道你怕全世界的人都不知道嗎?」
  「你……你竟然幫我報名學校的書畫比賽,而且還是親筆寫書法當做參賽作品投遞上去?!」十月不敢置信地瞪著她,結結巴巴地重複了一遍剛剛聽到的驚人消息。
  「沒錯,而且作品上寫的可是林十月—你的名字哦!」韓格格得意地雙手抱胸,得意洋洋地看著林十月呆若木雞的樣子,「你不用太感動,其實我就是要找個機會向熊杏兒證明一下:我們十月有多麼優秀,是牧野高攀不起你才對!碰巧早上看到書畫比賽的海報,我就靈機一動想出這個辦法!只要能在比賽中獲得名次,從此你就可以揚眉吐氣了!」
  「……真的,能揚眉吐氣嗎?」十月仍舊不敢相信這是事實,夢囈般地再次確認道。
  「下午就是點評會,我是來帶你一起去參加的!」
  揚眉吐氣?就憑抓著鋼筆都把字寫得歪歪扭扭、像火星文的韓格格的書法大作?
  完蛋了,這次丟臉丟到大西洋了!
  十月像被紮了小洞的氫氣球一樣,一下子萎靡不振,雖然沒有把心裡的想法說出來,可是擰在一起的埋怨表情也讓韓格格明白了幾分她的內心潛台詞。
  「放心吧,絕對沒問題的!我可是花了不少心思在這次的作品中哦!」韓格格用力拍了幾下胸脯,「絕對不會出醜的!不信就跟我去現場看看!」
  「不要……救命……」
  恨不得躲到大西洋地縫裡的十月,被韓格格強行往書畫比賽評點現場拖去。
  書畫比賽的評點現場在司晨高中的室內體育館舉辦,只見館內拉起幾條長長的線繩,大小不一的參賽書畫依次掛在線繩上,好像撐起一層又一層曼妙的薄紗,竟然有種奇妙的風情。
  被選定擔當評委的人穿梭在一排排的「薄紗」之間,對於參賽書畫品頭論足,挑選出各自認為最優秀的作品。
  剛踏進會場,十月就踩到了一腳的地雷—熊杏兒、金太子、肖馳竟然齊刷刷的站在會場裡。
  到底是那個該死的……走漏了風聲……
  「是我把肖馳和金太子都叫來了!」韓格格成功地成為了壓死十月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她大大咧咧走過去。
  「金太子你說,我們十月哪裡配不上牧野了,憑什麼他們在一起就說是十月高攀?!」
  「十月……牧野……在一起?」
  聽了韓格格的話,金太子原本看到十月臉上綻放出來的光彩頓時消失了,悶聲不語,只是垮著臉緊緊盯著十月看。
  灼熱的質問目光幾乎要把十月烤焦了。
  「肖馳,那你覺得呢?十月還是找一個比牧野平凡的男生才比較適合對吧?」
  熊杏兒見金太子選擇沉默,得意地看向肖馳。
  肖馳輕輕瞟了一眼金太子,隨即微笑著看向十月。但這意味深長的笑容陰測測得讓十月背脊一陣陣發麻。
  這冰火兩重天的滋味可真不是好受……
  這時自由點評已經正式開始。韓格格趕緊拉著林十月來到字畫展示的最後排,指著某個的角落的宣紙說道:「就是那一幅!那幅就是你的作品哦!」
  是你的作品吧?!
  林十月在心裡欲哭無淚,正在想怎麼才能趁人不注意的時候把字畫拿走時,一個人影卻背對著她們出現在字畫前,良久沒有發出聲音,只是靜靜地盯著字畫。
  「快看,快看!我就說肯定會有人欣賞的嘛!」韓格格興奮地用手肘撞了撞林十月,開心地說道。
  「你確定他是在『欣賞』嗎?」
  「……」
  站在層層疊疊「薄紗」中間的評委,雖然只能看到背影,卻有一種玉樹臨風的英姿,彷彿光線不是照耀著他,而是他身上徐徐散發出來的一樣。還穿著學校制服應該就是司晨的學生,可是當他欣賞字畫的時候,身邊卻圍聚著好幾位老師相陪,時不時認同地點點頭、交頭接耳,似乎極為認同他的觀點。
  這種眾星捧月的感覺……像極了宮斗劇裡面,某位阿哥出場時的陣勢!
  「這……幅……書法……」
  呃?真是難為他了……說話斷斷續續地,好像連書法的字跡都很難辨認的樣子。
  十月無奈地看了一眼聚精會神的韓格格,唉,也對,格格破天荒第一次用毛筆寫的那一手「狂草」,怎麼可能輕鬆認出來。
  她豎起耳朵繼續聽對方說道:「……很……好……」
  什麼?他說什麼?這……幅……書法……很……好?!這……這怎麼可能?!
  「聽到沒有?聽到沒有?哈哈哈,我就知道會是這種結果!」韓格格一下子跳起來抱住十月的脖子,又叫又笑地歡呼道。
  「……你真的認為這幅書法很好?」
  點評台上,陪伴在少年身邊的老師們不禁一愣:難得聽到像他這種優秀內斂的人會主動開口稱讚別人,眾人紛紛湊上來準備瞻仰一下這幅傳奇的書法。
  「……」
  沒想到少年伸出長長的手臂,唰的一下將書法從線繩上摘下,快速地收捲起來,一語不發地繼續向其他作品走去。
  而躲在不遠處被興奮的韓格格抱住的十月,也看到少年古怪的舉動,不禁凝神向他望去。
  一陣不知從哪裡吹來的清風,驀然拂起少年額前半掩的頭髮,像受到某種感召似的,少年也抬起頭向十月望去,兩人的目光在空中遙遙交匯。
  十月猛地一怔。只覺得兩道溫潤的光從少年清澈沉靜的眼眸中透出,精美絕倫的五官竟然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是他?
  林十月怔怔地和少年對視著,腦海中驀然跳出一個令自己都感到驚愕的念頭。
  她的目光立刻變得迷惑而焦灼起來,想要再看看仔細尋求答案,然而對方卻淡淡地瞥開目光,轉而去看其他書畫,彷彿從來不認識十月。
  不,那種冷淡疏離的目光,就像根本沒有看見她,剛才的一切就像是一場太過美好的夢。
  呵,一定是我想多了吧,怎麼可能會是他……
  十月自嘲地看著少年的頎長背影,心情卻是前所未有的失落。
  「喂,你還在發什麼呆?這一次你可揚眉吐氣啦!」
  失望的情緒被韓格格開心的歡呼聲衝散,十月連忙擠出一絲笑容朝著韓格格點點頭。等她再戀戀不捨地看向少年時,對方早已經從層巒疊嶂的「薄紗」之間消失不見了。
  十月放學一回到貓捨,立刻就察覺到有古怪!
  —可以說,是非常的詭異!
  她才剛剛放學,還來不及打掃、擦洗兼買東西,為、為什麼客廳會這麼乾淨整潔?
  客廳的茶几上沒有熊杏兒的面膜和雜誌堆?地板沒有亂丟的薯片包裝袋和黃瓜片?液晶顯示屏沒有被金太子的WII遊戲機霸佔,沙發上也沒有肖馳常常翻看的書籍?
  難道……貓捨被洗劫了?!
  書包從林十月的肩上轟然掉落,還來不及發出崩潰的尖叫,只見韓格格從廚房裡走出來,凹凸有致的身上繫著一件粉紅色的小圍裙,手上還在不停地攪拌著一大盤水果沙拉,異常淑女地笑著對她說:「十月,你回來啦,快點來廚房幫忙,今天貓捨有熱鬧溫馨的聚會哦!」
  平時生活都懶得「自理」的韓格格親自下廚?!
  十月連忙用手托住下巴,才安心它沒有因驚嚇過度掉在地板上。
  「時間上來不及解釋!快!」金太子風風火火地從外面衝進來,把一大袋子的飲料和零食袋子丟在沙發上,肖馳隨後有條不紊地跟進來,手中同樣拎著兩大袋子的食物。
  十月頓時有種如臨大敵的感覺,能勞駕三位大人物親自出動—今天到底會發生什麼非同凡響的事情?!
  「喂喂,我說你們也太虛偽了!就算要慶祝他回來,也沒必要搞得這麼盛大啊!」一個聲音突然從眾人身後響起,只見熊杏兒一臉精緻無瑕的妝容,頭髮一絲不亂,身上是她新買的昂貴小洋裝,耳朵上隆重地戴著亮晶晶的水晶耳環,整個人就像是要即刻趕赴盛宴的高貴公主。
  「……」
  「韓格格……你為什麼總是不請自來?『他』回來是貓捨的事,跟你有關係嗎?」看到一身嫻淑女僕裝的韓格格,熊杏兒俏麗的臉立刻一沉,不爽地質問道。
  「我為什麼不能來?我可是十月的好姐妹,而且還以智謀幫她在書畫比賽上脫穎而出!來好朋友住的地方看看她不行麼?你憑什麼阻止我出現在貓捨?」韓格格照例當仁不讓地回敬過去。
  「好了,當心牛皮吹破!你的字到底寫成什麼樣子,別人也許不知道,我可是太清楚了—雞都比你寫的好看!」熊杏兒不屑地撇撇嘴,毫不留情地幻滅掉韓格格的自信。
  「你!你說誰是雞!我可是從評委老師那裡都聽說了,那份書法可是受到辰雨哥哥本人的讚賞和誇獎!」韓格格氣得滿臉通紅,使出超級殺手鑭,將打聽來的重磅消息丟進客廳。
  果然,她的話音剛落,客廳立刻陷入鴉雀無聲的寂靜,每個人的眼睛都直勾勾地看著韓格格。
  「哼哼,你們沒有聽錯,我說的就是明辰雨!」韓格格得意忘形地搖搖頭,故作無奈地歎息,「我的字可是經過辰雨哥哥親口、親眼鑒定,所以……熊杏兒,本小姐以後不想再聽到『一筆爛字』這種話!」
  可是韓格格的得意並沒有持續太久,因為她慢慢發現眾人的目光似乎並不是聚焦在自己的身上,而是透過她向更後面望去。
  她不禁地循著眾人的目光望去,只見一個少年不知何時站在自己身後,渾身不由一怔。
  同時,巨大的震撼反應根本不亞於韓格格的人,還有十月。
  此時此刻站在貓捨門口,猶如被上萬瓦度聚光燈照射的優雅少年,竟然就是在書法比賽上稱讚韓格格的書法、擅自收起書法、並且和自己四目相對的人!
  他為什麼會在這裡?!
  還有,眾人的反應為什麼會這麼奇怪?!
  難道……
  「……辰雨,她說的是事實嗎?你真的稱讚了她的書法?」過了半晌,熊杏兒第一個恢復理智,之前張狂驕橫的態度一掃而光,嬌滴滴地問道。
  什麼?他就是明辰雨?!那個貓捨的傳奇、眾人的偶像、神一般的人物?!
  十月從明辰雨出現在貓捨那一刻起,就像是一尊凝固的擺設,呆呆地站立著。
  明辰雨既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只是泰然自若地走進客廳,簡短而精煉地說出一句話。
  「……因為那上面只有這幾個字。」
  「因為那上面只有這幾個字?」金太子一字一句地重複道,茫然的神情霎時間忍俊不禁,「哈哈哈哈!韓格格,你這個滑頭!真有你的!」
  「什麼意思啊?」熊杏兒這次卻沒有反應過來,迷惑地看著金太子。
  「笨蛋,你真是沒長腦子!這麼簡單的謎底都不理解?我在那張紙上寫著『這幅書法很好』,騙辰雨哥哥照著字念出來,結果被別人誤會他在稱讚那幅書法啊!」
  韓格格乾脆自我揭發,好歹順便擠兌了熊杏兒一番,大家一時間忍不住都哈哈大笑起來,就連總是掛著一臉高深莫測笑容的肖馳,自從明辰雨出現,他臉上的笑容竟然也燦爛起來。
  但這一切,十月就像是與世隔絕般……什麼都沒聽到。
  腦海中一直迴盪著一張難以忘記的臉,與眼前的明辰雨又漸漸重疊起來。
  「好啦,十月是貓捨的新人,因為辰雨哥哥不在所以先住進來了,今天就好好自我介紹一番吧!」
  熊杏兒以女王般的氣度再次擔任起主持局面的人物,用眼神鼓勵著十月。
  「……」
  可是,十月根本沒有接收到熊杏兒的眼神信號,目光茫然,完全失去了焦距。
  腦海中從很遙遠的地方,反反覆覆只迴盪著這麼幾句話。
  是他嗎?
  真的是他嗎?
  ……
  看著這張熟悉的臉,關於某個人的記憶潮水一樣湧來。
  被忽視的熊杏兒一記白眼砸過來,卻也軟綿綿地消失在十月繼續放空的目光中。
  「十月一定是太害羞了……我是她最好的姐妹,就讓我來幫她自我介紹吧!」
  見十月遲遲沒有反應,韓格格自告奮勇地蹭一下站起來,羞澀地看了明辰雨一眼,開口道:「我們十月心地善良勤勞能幹,平時貓捨裡所有人生活起居,都是她一個人打理的哦!她煮的菜比我媽煮的還好吃,她洗的衣服總會有淡淡的好聞的香味!她吃苦耐勞,學習刻苦,做完事很晚了還在複習功課,總之,她是青年人的標兵!是個天上有地上無的好姑娘!」
  十月耳邊除了韓格格的誇讚自己的聲音以外,就是砰砰的劇烈心跳聲。
  「你太誇張了吧,哪有天上有地上無那麼好?」聽著韓格格口若懸河熊杏兒冷哼一聲,轉念一想,口氣又柔和了下來,「不過十月這丫頭……還算湊合。」
  韓格格不理熊杏兒,看向金太子:「金太子你說我們十月好不好?」
  金太子的臉竟然一瞬間紅了,放輕的聲音中竟然藏著一絲甜蜜:「好。」
  韓格格得意地再問肖馳,難得「毒蛇」這次也沒有落井下石:「……還不壞。」
  「我說吧,」韓格格挑釁地看向熊杏兒,「我們十月和牧野配不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是什麼?」
  砰!
  話音剛落,金太子重重地將杯子放在茶几上。
  在場的人因為他古怪的舉動愣住了,只有肖馳露出了心知肚明的笑容。
  一時間誰也沒有再開口說話。
  「謝謝你的介紹,韓同學。」最終,明辰雨優雅又得體地朝韓格格微微點頭一笑,打破了尷尬的氣氛,也引得韓格格激動得差點昏厥過去。
  「那麼輪到我自我介紹一下。我是明辰雨,之前幾天雖然已經回來,但是還在忙著上次校園交換生回來報告總結的事情,今天終於正式回貓捨了……居然發現貓捨的人第一次對同一個人都沒說半句壞話,看來……」
  溫潤的聲音如同吹進了一陣和煦的春風。
  「十月同學,」明辰雨燦若星辰的目光轉向始終低頭不語的她,聲音溫柔悅耳,「你應該會很好相處。第一次見面,很高興認識你。」
  可是原本懸在十月嗓子眼的心,咚的一下沉到了無底的黑洞裡去。
  彷彿聽到心臟墜落谷底引發的巨大回聲。
  第一次見面……
  第一次見面……
  第一次見面……
  也許真的是我認錯人了吧……
  十月抬起頭直視著那張完美得沒有任何瑕疵的臉,是如此熟悉卻又如此遙遠。
  她的聲音細若蚊蠅:「是,第一次見面,很高興認識你……」

《海星與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