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傳說中的簡視覺部落

    「崔隱!!!」一大早,孔漁然坐在馬桶上大喊。這一喊,把自己也喊清醒了。崔隱這個傢伙!他昨天怎麼出去的?為什麼後來沒有放衛生紙進來?人啊,一定不能有壞心眼兒。終於知道什麼叫幫別人就是幫自己了。孔漁然悔得腸子都青了。
    「崔隱!!!……」孔漁然繼續喊。
    半個小時過去了,崔隱站到衛生間門口問:「怎麼了?大清早的……」
    「崔隱!拜託拿衛生紙!」孔漁然快哭出來了。
    「這句話聽著怎麼這麼耳熟呢?」崔隱不慌不忙地說道。
    「昨天是我不對!」孔漁然道歉。
    「所以呢?」崔隱問。
    「所以你好男別跟女鬥!」
    「可惜啊……」崔隱歎了口氣。
    「可惜什麼?」
    「可惜我不是好男,在某人心裡我已經壞透了。」崔隱笑。
    「所以你要懸崖勒馬啊!」
    「好了,不逗你了!馬上給你拿,等著!」崔隱十分大度地轉身去門口的雜物櫃裡拿衛生紙。
    「我看錯你了!你真是大好人!」孔漁然由衷地說。
    「我放在門口?還是你伸出一隻手來拿?」
    「你放在門口,然後回你自己的房間,關上門喊一聲。我一會兒去給你開門你才能出來!」
    「服你了!」崔隱把衛生紙放在衛生間門口,然後回自己的房間關上門,喊了一聲,「好了!」
    孔漁然小心翼翼地打開門,猛然看到「駱駝」那個壞傢伙蹲在門口,它口裡叼著那卷救命的衛生紙,瞅了孔漁然一眼,十分欠揍地搖了搖尾巴,叼著衛生紙跑了。
    「哎!『駱駝』!你回來!你找揍是不是!那是我的!啊!!!」孔漁然急得大叫。末了又想起崔隱來,只得再次向他求救,「崔隱!!崔隱!!!麻煩你!」
    崔隱也喊:「又怎麼了?」
    「麻煩你過來一趟!」
    「我不敢出去啊!」
    「取消那句話!拜託你再拿一卷紙好嗎?」
    「一卷不夠擦的嗎?」崔隱吃了一驚,「天哪!是人還是大象啊?」
    「不是!那卷被『駱駝』叼走了!」
    「哦!這個臭傢伙!你等一下啊!」崔隱打開門來到衛生間門口沖裡邊喊,「我搶回來了,你要這半卷還是再給拿一卷新的?」
    孔漁然崩潰,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新的!」
    「你態度好像不是很好。求別人辦事的時候這樣的態度可不行!以後注意啊!」崔隱說著又拿了一卷衛生紙來。
    「哦!知道了!」孔漁然蔫了。
    「我放在門口了。」
    「別!你把臉轉向廚房的方向!聽到沒?」
    「好!你們女生真麻煩!」崔隱嘟囔。
    孔漁然把門拉開一條縫,伸出一隻胳膊來抓住了衛生紙,然後迅速把手抽回去,重重地關上了門。
    沒多會兒,孔漁然滿臉通紅地走出來。
    崔隱捏住鼻子說:「你臉很紅啊!」
    「喊得大腦有些缺氧,頭都有些暈了。很臭嗎?熏太久了,你別介意。」孔漁然垂頭喪氣地說。
    「還好。」崔隱強忍住笑。她怎麼不發火呢?應該恨不得把他拖出去揍一頓吧。
    望著對面真誠又熱心的崔隱,孔漁然真是慚愧。看看人家的覺悟,和人家一比,自己什麼都不是。自認為挺熱心,自認為挺善良。其實她才是天底下最差勁兒的人。人家的覺悟有天那麼高,自己連地面都沒到,只是地下幾十米的一灘爛泥。
    崔隱盯著孔漁然研究她的表情,她那是什麼眼神啊?到底在想什麼啊?
    「對不起啊!我誤會你了!我還小心眼,你別往心裡去!保證以後再也不會把你往壞裡想了。」孔漁然道歉。
    崔隱擺擺手:「沒關係!我一個大男人不會計較這些。有時候我說話做事欠考慮,但我絕對不是壞人,這點我也保證。其實我以前不這樣,真的,也不知最近是怎麼了。」
    孔漁然點頭說:「嗯!我知道,別想太多了……」她心一驚,她相信他嗎?別讓他想太多什麼呢?語恩嗎?還是別的什麼亂七八糟的事?孔漁然頓了一下說,「我去做早飯!」
    「好!早飯歸你做。」崔隱舉雙手贊成。她說她相信他。
    「呃,我先洗個臉,」孔漁然拍拍自己的臉頰走向衛生間,走到門口她停住轉身問崔隱,「對了,有件事我很好奇……」
    「你問,我肯定回答。」崔隱微笑,她的好奇心還真重呢。
    「你昨天是怎麼出衛生間的呢?」孔漁然指了指衛生間的門。
    「走著啊。」崔隱心裡咯登一下,還以為她不會問。
    「不是……」孔漁然搖搖頭,尷尬地問:「我的意思是說你……擦了嗎?」
    「當然了!你想什麼呢?」崔隱撲哧一笑。
    孔漁然吃了一驚,怎麼可能?難道他昨天晚上跟她要衛生紙就是在騙她的嗎?不對,他不至於那麼無聊吧。她想起來了,之前她確實用光了衛生間裡的衛生紙。可是他又用什麼擦的?手指?用過的衛生紙?孔漁然不敢再想下去,她拉住正準備離開的崔隱問:「可是你是用什麼擦的呢?」
    崔隱不慌不忙地說道:「呃,早飯還是我做吧……」
    「什麼擦的?」孔漁然追問。
    「一定要說嗎?」崔隱滿臉的歉意,「本不想說的,我把你的毛巾給用了。」
    「什麼?!啊!!!」
    之後的半個多小時,孔漁然沒有和崔隱說一句話,她氣呼呼地做了早餐,由於心情差,早飯做得一團糟。菠菜粉絲湯的粉絲煮太久變成了粉絲段了,微波爐加熱了兩個饅頭,又熱了一斤牛奶,兩個人分著喝。孔漁然瞪著眼睛吃完,之後甩門去上學了。
    拉肚子,整整了折騰一上午,孔漁然用了一整卷衛生紙。早飯是她做的,她怪不到崔隱頭上。也許是牛奶過期?她忘記看牛奶的日期了,以後再也不喝他買的牛奶了。
    午飯時她依舊沒說話,「駱駝」感受到了異樣的氣氛,一直很安靜,不吵也不鬧,糧食都吃得少了。孔漁然撅著嘴吃完崔隱做好的菜之後抹了抹嘴兒上學去了。
    電梯在十四層停下,那大嘴巴阿姨走了上來,問:「上學啊?」
    「您好!」孔漁然點點頭,連打招呼都沒有心思。
    大嘴巴阿姨笑瞇瞇地盯著孔漁然問:「孔漁然是吧?」
    「嗯。您怎麼知道我的名字?」孔漁然問。搬來半年了,她似乎沒有向鄰居們自我介紹過。
    大嘴巴阿姨歎了一口氣說:「你和崔隱那小子一個晚上喊,一個早上喊。我家鸚鵡新學會兩句話你知道是什麼嗎?」
    「什麼?」孔漁然緊張起來。
    「孔漁然!孔漁然!給我紙!」十四樓的大嘴巴阿姨捏著嗓子說,「崔隱!拜託你!」
    孔漁然的心情低到谷底。十四樓聽得見,估計其他鄰居也能聽到,呼喊聲順著管道應該可以傳很遠吧?那她和崔隱就成了雪域城三號樓三單元的名人了。他們的名字將遺臭萬年。
    陳舊摸摸孔漁然的腦門說:「不是自稱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嗎?」
    孔漁然歎了口氣說道:「和他在一個屋簷下生活,沒辦法做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怎麼了?特討厭嗎?和他外表有強烈的反差嗎?」陳舊嚇了一跳,這丫頭竟然歎氣?
    孔漁然搖搖頭說:「說不上來,有時候他很好,好得過分,和他在一起我常常自慚形穢。有時候又特……」
    「特什麼?你什麼時候說話開始吞吞吐吐了?」陳舊的急脾氣上來了。
    「特……我也說不上來是什麼。」孔漁然想了想,還是搖了搖頭。
    「他騷擾你?」陳舊湊近孔漁然小聲問。
    「不知道。」孔漁然搖頭。
    陳舊一拍腦門兒喊:「天哪!你到底知道些什麼?今天我跟你回家,我要見見這到底是位什麼樣的人物,害我們的孔漁然人不人,鬼不鬼的。」
    「我怎麼人不人,鬼不鬼的?」孔漁然問。
    「雖然你的軀殼還在這裡,但是魂兒不曉得跑到哪裡去了。」陳舊翻翻白眼。
    「我……」孔漁然心裡一驚。「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陳舊振振有辭:「你以前做事情雖然也迷迷糊糊的,但是眼睛是清澈的。現在很迷離哦!不知情的還以為你墜入情網了呢……」
    「迷迷糊糊?你在說我嗎?這詞兒好像和我扯不上關係。拜託!跟你說多少遍了,我不會和誰戀愛,更不會結婚!男人是世界上最會說謊的動物!」孔漁然完全不服氣。
    「說好了啊!下課等我!要是被我發現他思想上有一點不純潔的地方,我幫你海扁他一頓,然後順窗戶撇出去。」陳舊惡狠狠地說道。
    孔漁然莞爾道:「他大概有一米八六。我倒想看看你怎麼把他撇出去。」
    「個兒大有時候也不一定是好事。」陳舊撇嘴。
    孔漁然呵呵笑。憑陳舊一米六的身高,想把崔隱順窗戶撇出去?雖然大概有二十六厘米的差距,但光憑好友這句話就讓孔漁然心裡很欣慰。但是她哪知陳舊的如意算盤是想一睹帥哥的真容,能讓孔漁然如此失魂落魄肯定不是一般等級的帥哥,如果她沒興趣的話,果真沒興趣的話,那……她陳舊可就先下手為強了。
    好不容易等到下課,陳舊拖上孔漁然就往家走。
    「你真去啊。」孔漁然撇嘴。趙旭瑞已經去過一次了,她可不想在和他冷戰期間再帶朋友回去。
    「誰跟你說假的!」陳舊心意已決,誰阻止她去看帥哥,她就跟誰急。
    「早上我們剛吵完。」孔漁然面露難色。
    「你們還吵架啊?」陳舊嚇一跳,她以為吵架只是情侶和夫妻還有仇人之間的事,要是關係沒密切到一定程度,會為了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而吵架嗎?
    孔漁然想了想說道:「也不是吵,是冷戰!」
    「為什麼?」陳舊心一沉,恐怕沒她什麼事了。
    「不說也罷!」孔漁然搖搖頭,替他保密吧,又不是什麼光彩的事,算是給他個面子。
    孔漁然進門時嚇了一跳,客廳的沙發上橫七豎八地歪著四個男人。一個是燒成灰也認得出來的大男人崔隱,一個熟悉的弟弟趙旭瑞,另外兩個不認識,看樣子應該是崔隱的朋友。
    其中一個英氣逼人,和崔隱一樣擁有完美的長腿,估計身高不會低於一米八五。不瘦,感覺很強壯的樣子。他留著刺蝟頭,完美的臉型,粗眉毛,電眼,笑容迷人。
    另外一個身高應該和趙旭瑞差不多,一米七五左右,很瘦,眼睛、嘴唇和四肢一樣細長,頭髮也有些長,用了很多發蠟。纖長的食指和中指間夾著一支細細的香煙,一舉一動都透著一股陰柔之氣,他有點女氣。孔漁然認為。
    除了崔隱,三個男人都在吞雲吐霧。陽台的大窗戶開著,冷颼颼的。四個人聊得太熱鬧了,竟然沒有聽到孔漁然開門。
    「天哪!怎麼有這麼多奇形怪狀的人?」陳舊搖著頭感歎,嗓門大得嚇人。
    四個男人驟然停住了口,視線全部轉到孔漁然和陳舊身上。
    「姐姐!你回來啦!」趙旭瑞連忙搖手打招呼。
    崔隱摁滅了煙,起身走向孔漁然。
    兩個陌生人安靜地坐著,一個面無表情,一個瞇著眼睛。
    「就是這位吧?」陳舊小聲問。直覺告訴她,是這個人沒錯。
    「不好意思,臥室裡坐不開,也不好阻止客人吸煙……」崔隱小聲解釋。
    「沒關係。」孔漁然被煙霧嗆得頭有些暈,她露出不自然地微笑走了過去。客人?她家何時來過這麼多客人?
    「駱駝」從孔漁然的房間裡衝出來歡迎她回來,看到旁邊還有個小美女,連忙搖頭擺尾地湊上去聞了聞。它已經規矩多了,改掉了用擁抱向新朋友打招呼的方式。
    陳舊驚訝地張大了嘴,她蹲下身子摸了摸「駱駝」的腦門。原來斑點狗可以長得這樣漂亮。她一直以為斑點狗的黑色斑點與白色的毛搭配起來會感覺很突兀。但是眼前這只一點也不誇張,黑色的斑點不扎眼,白色也並不顯髒,黑與白完美結合,配上一顆擁有明亮善良大眼睛的上好頭顱,它看起來又酷又可愛,讓人忍不住想摸一摸。
    「認識一下吧,這是和我合租的孔漁然!」崔隱向自己的朋友介紹,然後指了指那刺蝟頭說,「這是我哥們兒李感,另外那位頭髮有點長的是鄭而末。」
    「你們好!」孔漁然衝他們點點頭。
    「久仰!」剛才面無表情的李感終於露出了能迷死人的微笑。
    「久仰你個頭啊!不是才聽說有這麼個人嗎?」旁邊的鄭而末反駁他。這位老兄實在得有點過分。
    「這位是?」崔隱看著蹲在孔漁然身旁逗「駱駝」的直髮女生問。
    陳舊輕輕拍了拍「駱駝」的頭,直起腰來自我介紹:「我叫陳舊!她死黨!」
    「你好!我叫崔隱!」崔隱衝她點點頭,然後指著自己的狗說,「它叫『駱駝』!」
    陳舊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雙眼迷離自言自語道:「一個比一個養眼啊!連狗也……」
    趙旭瑞伸了個懶腰,歪著頭湊熱鬧:「我叫趙旭瑞!」生怕別人忘了他的存在似的。
    「除了他。」陳舊撇著嘴補充。她老早就看趙旭瑞不順眼,也不知孔漁然是缺了哪根筋,認他做弟弟。
    「可以開飯了!你們倆收拾一下茶几!」崔隱沖死賴在沙發上的李感和鄭而末喊。
    鄭而末嘟囔:「我不在倆的行列裡吧。」
    「你不是常說自己一個頂倆嗎?」李感邊收拾邊笑話鄭而末。
    「不是在幹活的時候啊!」鄭而末哭喪著臉說。
    孔漁然和陳舊放下包,換上拖鞋。洗了手也去廚房幫忙。
    櫥櫃檯面上擺著六盤菜。陳舊搓著手在旁邊直流口水,看來今天還真來對了。爽口的皮蛋豆腐、火候正好的油炸花生米、一大盤裹著棕紅醬汁撒了孜然粒的雞翅、紅紅的炒辣年糕、火上的砂鍋裡還在咕嘟咕嘟冒泡的是小雞燉蘑菇,還有一盤清蒸魚。好豐盛啊。
    「我們有那麼多碗筷嗎?」孔漁然突然想到這個十分嚴重的問題,不能下手抓著吃吧?
    「我新買了一套,還買了兩條毛巾賠給你。」崔隱小聲說。
    孔漁然撇撇嘴,要吃飯了,提什麼毛巾啊。真是影響食慾。
    「兩個人有什麼秘密啊?」陳舊探著頭問。
    「沒什麼!」孔漁然搖頭。端起兩盤菜就往外走。
    那三個大男人已經把茶几收拾得乾乾淨淨,李感把茶杯涮了涮重新放回到茶几上。鄭而末兩個手指捏著抹布在擦桌子,邊擦邊吧唧嘴,替自己的手指感到惋惜。趙旭瑞搬來幾個小板凳擺在茶几旁邊。駱駝跑來跑去地在玩它的球。孔漁然把菜擺在桌子上,又返回廚房。
    陳舊正歪著頭和做小雞燉蘑菇的崔隱說話。孔漁然撇了撇嘴,這個陳舊,還說要把崔隱順窗戶撇出去,先擦擦嘴角的口水再說吧。
    幾盤菜端上桌子,大家紛紛落座。孔漁然和陳舊還有趙旭瑞坐沙發,三個長腿男人一人一個小板凳,坐相極其委屈。
    孔漁然和陳舊一人一杯果汁,其他人面前的杯子裡倒滿了啤酒。趙旭瑞想喝啤酒,孔漁然攔住他,說工作前不能喝酒。趙旭瑞撅著嘴和女生一起喝果汁。
    「給你接風,卻讓你親自下廚!」鄭而末向崔隱舉杯,「真不好意思啊!」
    「我不下廚,難道你們誰會下啊?」崔隱笑。
    「都是你一個人做的啊?」陳舊瞪大了眼睛。果真是男友最佳人選。
    「你會做菜嗎?」鄭而末問陳舊。
    「只會幾道。」陳舊汗顏,她拿手的只有兩道菜。一道是土豆燉牛肉,一道是可樂雞翅。
    「看她的樣子應該會做菜吧!……菜都不會做,恐怕更沒有人娶她了。」趙旭瑞自言自語,後半句笑著省略了。
    陳舊白了他一眼,鬼知道他笑什麼。
    「孔漁然會做嗎?你們倆在家的時候誰做飯啊?」鄭而末好奇地問。
    崔隱替她回答:「誰回來得早誰做!她做的湯很棒!」
    孔漁然扯著嘴角勉強笑了笑。鄭而末問得好彆扭,崔隱答得也好彆扭。好像他們倆是新婚的夫婦正在接受大家檢閱似的。
    「以後大家常聚吧!」崔隱舉杯。大家紛紛響應。
    常聚?孔漁然險些暈過去。幾天聚一次呢?雖然不用她做飯,雖然她這幾天都沒有收拾屋子,但是看起來好亂哦,所有人都穿著鞋到處走,又是煙又是酒的,進進出出這麼多男生,鄰居怎麼看她呢?
    這頓飯吃了很久,大家彼此熟悉起來,開著無傷大雅的玩笑,談電影,談美術。孔漁然偶爾把目光停留在對面小板凳上的崔隱,他自信,善談,爽朗,人緣很好,幽默但是說話很有份量,那兩個人似乎把他當大哥一樣尊敬。他把每個人都照顧得很好,幫這個盛飯,給那個夾菜,他是這樣熱情的一個人。每次崔隱把菜夾到孔漁然的碗裡,她的心都跳得好快,彷彿他給大家夾菜都是在掩人耳目,其實只是想給她一個人夾菜似的。之前單獨相處時,崔隱也給她夾過菜,但與現在的感覺完全不同,彷彿他在向眾人昭示著什麼。這完全不合邏輯,但孔漁然就是有這種奇怪的感覺。
    孔漁然和趙旭瑞提前離席,陳舊也不情願地準備背包走人。
    「有事嗎?」崔隱關切地問。
    「我們去跳舞!」趙旭瑞向眾人顯擺著,以顯示他與孔漁然的關係非同一般。
    「乾脆大家一起去吧!」鄭而末提議。
    「下次吧!我們要遲到了。你們繼續喝吧!」孔漁然說完回自己的房間裝了一大包東西,提著就往外走。
    「路上小心!」崔隱起身送她。
    「哦。」孔漁然的臉紅了。她咬咬嘴唇,默默地警告自己,這樣可不行。動不動就自作多情,以後的日子就沒法過了!可這也不能全怪她,已經很久沒有人這樣關心過她了。
    電梯的門剛關上,陳舊就開始滔滔不絕地說三個人都如何帥。說孔漁然是如此幸運能與帥哥合租,崔隱是拿來當老公的不二人選。他的帥氣是那種沒危險的帥,不是那種看起來很花心的類型。人穩重、溫和、幽默又有風度,還會照顧人,關鍵是會做一手好菜。
    聽得孔漁然直撇嘴。這丫頭到底是站在哪一邊的?以前怎麼就沒看出來陳舊是那種重色輕友的傢伙?
    陳舊又說崔隱的朋友也都很棒。一個英俊迷人,一個乾淨幽默,看起來很舒服,隨便挑哪一個做男朋友都不會虧了自己。
    「什麼呀?沒看出其中有一對戀人嗎?」趙旭瑞終於忍不住潑她冷水。
    「什麼?誰跟我們漁然?我怎麼沒看出來!」陳舊驚呼。
    「笨哪!崔隱和那個鄭而末明顯就是一對兒!」趙旭瑞笑著說。
    這句話彷彿晴天霹靂一般,驚得陳舊大腦暫時短路了。她張口結舌地問道:「是……是真的嗎?」她疑惑地望著孔漁然,希望她能給她一個明確的否定答案。
    孔漁然的心裡也有些不是滋味,難道她吃了一對同性戀的醋了不成?她搖搖頭說:「我也不清楚,有可能。之前崔隱也說讓我把他當GAY看。他還抱過我們房東張爺爺呢!」
    「什麼?連老頭兒都不放過?」趙旭瑞驚呼。
    「天哪!孔漁然!那你也太安全了!飽個眼福就得了,千萬別動心思啊,免得到頭來傷到自己!」陳舊歎了一口氣,真可惜!崔隱和鄭而末都不在考慮範圍之內了,那個李感也蠻不錯,要不考慮考慮倒追?
    「放心吧!」孔漁然笑,心裡卻不是滋味。
    孔漁然走了沒多久,崔隱就把鄭而末和李感轟走了。他心不在焉地拉著「駱駝」在樓下的小花園裡散步。「駱駝」又遇到了五單元那隻金毛,兩隻狗玩得不亦樂乎。金毛的主人,那個整天抿著嘴角的十二三歲的黃毛丫頭,總是目不轉睛地望著崔隱。她有一頭服帖的長髮,總是披在肩膀上。上身穿一件白色的棉外套,酷酷的寬腿仔褲,白色球鞋,走起路來腳步很輕盈,步伐總是能和好動的「飯粒」保持一致。
    崔隱好奇地問:「怎麼這麼晚才遛狗?小女孩這麼晚在外邊很危險的,趕緊回家吧。」
    小女孩搖搖頭說:「沒事啊,不是有哥哥在嗎?再說『飯粒』想和『駱駝』一起玩啊!」
    「明天早上再讓它們玩吧。回家吧,快點!」崔隱擺擺手。本來想一個人靜靜地呆一會兒的。
    「那……一起回去吧。」小丫頭建議。
    「好。」崔隱點頭。既然在外邊也不得清靜,還是回家比較好。他連忙招呼「駱駝」回家。
    小丫頭牽上「飯粒」跑了幾步追上崔隱的步伐,她眨眨黑亮的大眼睛試探地問:「有時候我看到一個姐姐帶『駱駝』散步,她是誰啊?」
    崔隱面無表情地答道:「室友。」
    小女孩見崔隱臉色不太好,撅著嘴沒有再說什麼。
    崔隱看著小女孩搖著手進了五單元的門,自己也拉著「駱駝」回家了。整個晚上心情都很差,崔隱連電視都沒看,回房間倒在床上翻書看,一個小時過去了,那一頁還沒有看完。
    幾個小時以後,他聽到了鑰匙響,懶洋洋地爬起來想和她打聲招呼。他聽到了孔漁然的聲音:「都說不用送上來了,趕緊回家吧!路上小心點!」
    有人送她?崔隱停住了腳。
    很快就聽到了趙旭瑞的聲音:「不請我進去喝口水嗎?」
    「現在幾點了?趕緊回去吧!早點休息。」孔漁然下了逐客令。
    「我口很渴啊!」趙旭瑞的聲音變得清晰起來。崔隱知道他已經耍賴進屋了。
    崔隱拉開門,「駱駝」見縫鑽了出去,跑過去歡迎他們。看到孔漁然臉上的妝又嚇了一跳。但還是搖著尾巴衝到她面前。
    「『駱駝』對不起!把你吵醒了!」孔漁然伸手撫摸它的頭。
    「回來啦?」崔隱站在臥室門口打招呼,「哎,弟弟也來了?」
    「嗯。」孔漁然衝他點點頭。
    崔隱一愣,她臉上化著濃妝。穿得很樸素,但是又化著如此誇張的濃妝。她很喜歡化妝嗎?聽說有些女生不化妝根本不敢出門見人。而這個女生只在夜裡化妝,白天則素面朝天。
    「嗨!」趙旭瑞沖崔隱露出一口白牙。
    「他喝口水就走。」孔漁然邊說邊換上拖鞋。
    「要不要聊聊?」趙旭瑞提議。
    孔漁然把自己的大包扔回臥室,看看崔隱,又看看趙旭瑞說:「我一早還有課,你們聊吧。」說完就鑽進了衛生間。
    崔隱努努嘴,示意趙旭瑞坐,他邊往廚房走邊問:「喝點什麼?咖啡?茶?還是熱果汁?」
    耳朵尖的孔漁然撇撇嘴嘟囔道:「飲料還真全。我們窮人有白開水喝就已經很知足了!」
    崔隱端了兩杯熱咖啡走出廚房,放到趙旭瑞面前一杯,他小聲問:「你姐總這樣嗎?」
    「她怎麼了?」趙旭瑞不解。
    「我覺得她有點神經質。」崔隱皺著眉頭說。
    趙旭瑞不愛聽了,怎麼能這麼說他的孔姐姐呢?他大聲反駁道:「神經質?才沒有!她多好啊!雖然有時候有點傻乎乎的,我覺得很可愛啊……」
    崔隱心一沉,又問:「去哪跳舞了?」
    「她沒跟你說嗎?」趙旭瑞抬眼瞅了崔隱一眼說,「舞酒吧。」
    「598?」
    趙旭瑞呵呵笑:「沒去過?就在蓮花路附近。」
    「哦,改天去看看。」崔隱點點頭,若有所思地說道。
    趙旭瑞突然說:「哥,我可以叫你哥嗎?」
    「當然了。」崔隱笑得有點勉強,趙旭瑞的態度似乎轉變得太快了。又不像是裝出來的。
    趙旭瑞呵呵笑著問:「哥,你有女朋友了嗎?」
    「沒有。」崔隱搖頭,表情有些不自然。
    趙旭瑞喝了一口咖啡,突然想到崔隱是GAY的事,忙說:「哦,我聽孔姐說了。之前錯怪你了,別往心裡去。」
    「什麼錯怪我了?」崔隱一頭霧水。
    趙旭瑞小聲說:「你知道我喜歡孔漁然吧?我開始把你當情敵了!」
    崔隱試探地問:「你們怎麼不交往?」
    趙旭瑞歎了口氣:「唉!我還沒開始追呢。我姐是地地道道的獨身主義者。有難度哦,開始我想順其自然算了。後來你一出現我就開始緊張,生怕你把她搶了去。」
    「為什麼有這樣的想法?」崔隱不動聲色。
    趙旭瑞攤牌:「你放心讓喜歡的女生和一個又高又帥,會做菜,並且志趣相投的大帥哥住在一起嗎?」
    崔隱眉頭微蹙:「志趣相投?不曉得你怎麼看出來的。我們相處得很緊張,她太愛生氣了。我也不知道我怎麼老惹著她。」
    趙旭瑞解釋道:「可能是她一個人獨來獨往慣了,哥你就多讓著她點吧。以後等我追上她,我再好好地改變她吧。」
    崔隱沒答。趙旭瑞這話聽著真彆扭,好好地改變她?
    「不說了,在我沒追到她的這段時間就幫我照顧她吧。」趙旭瑞說完把咖啡喝光,起身要走。既然孔漁然不聊,跟崔隱也沒什麼好聊的。
    「好。早點回家吧。」崔隱點點頭。
    「孔姐!我走了!」趙旭瑞沖衛生間方向喊。
    「好。路上小心。」孔漁然答道。
    送走了趙旭瑞,崔隱坐回到沙發上琢磨趙旭瑞的話。他喜歡她什麼呢?小屁孩兒一個。情敵?他為什麼突然不把他當情敵了呢?奇怪,孔漁然跟他說什麼了?
    孔漁然包著頭髮走出衛生間,看了崔隱一眼,繼續往自己的臥室走。走到門口,看到「駱駝」正在她的床上呼呼大睡,她退回來,走到沙發旁坐下。對正在發呆的崔隱說:「哎!」
    「嗯?怎麼了?」崔隱回過神來。洗去濃妝的孔漁然現在看起來清清爽爽。
    「你的『駱駝』已經把床搶回去了。以後那張床歸它,我打地鋪。你不用每天都洗床單了。」孔漁然好心地說。
    「你還真大度。」崔隱感歎。
    「是它比較可愛,一般的狗我絕對不讓給它!」孔漁然一想到「駱駝」心情突然好起來。
    「睡地板似乎對身體不太好……」崔隱擔心地說。
    「我開了地熱,很暖和。」孔漁然搖頭。
    崔隱點點頭說:「今天招待我哥們兒吃飯沒提前跟你打招呼,沒生氣吧?」
    孔漁然沒答反問:「他們真是簡視覺部落的嗎?」
    崔隱笑:「他們很出名嗎?」
    「是啊!」孔漁然點頭。他們學校有哪個不知道簡視覺部落的?
    「他們攛掇我加入,我在考慮呢。」崔隱撇撇嘴,沒想到這兩個傢伙混得還不錯。
    「你?」孔漁然突然睜大眼睛喊。
    「就那麼看不起我嗎?」崔隱撇嘴。
    孔漁然忙搖手解釋:「不不!沒那個意思,我就是有點嫉妒了。」
    「回頭給我看看你的作品。」崔隱搖頭笑。
    「行!」孔漁然點頭。
    崔隱心情好了一點,她和他算是和好了吧?還以為會冷戰一段時間,一天的時間真難熬。他指了指客廳問:「我把家裡收拾得乾淨吧?你就安心上學就行了,不用擔心這些家務活兒,也不用覺得過意不去。本來就是誰有時間誰收拾。你的房間用不用我幫你收拾?」
    孔漁然更覺得過意不去了,忙說:「哦,不用。謝謝你了!」
    「你不是也幫我收拾過嗎?還幫我在櫃子裡放了樟腦球……以前自己收拾這麼大一個房子很費勁吧?」崔隱笑著問。
    「不啊!我不吃零食,又不吸煙,沒有煙灰,一個人吃飯,垃圾也少。所以一個星期收拾一次就行了。而且每次我朋友陳舊都來幫忙,我只要稍微注意一下保持就行。」孔漁然說完自己先臉紅了,她什麼時候注意保持過?每週末陳舊來幫忙的時候都會發一通牢騷,說房子還不如她家的狗窩乾淨。至於樟腦球?她腦袋裡根本沒有樟腦球這種東西,剛搬來時是陳舊提來了幾袋子扔進所有的櫃子。
    「哦,原來如此!」崔隱終於明白孔漁然沒有收拾房間不是和他賭氣。只要不是賭氣就好啦。又懶又迷糊的女生,竟然還有人追?真是沒天理。她到底哪裡與眾不同呢?
    那只淘氣的「駱駝」每天都把房子裡搞得亂七八糟,到處都是狗毛,再一周收拾一次房間,這裡就成垃圾場了。
    孔漁然不好意思地笑笑。
    崔隱看看表說:「睡吧,明天不是還要上課嗎?」
    「哦,晚安!『駱駝』早就睡著了。我把它的水碗拿到我房間裡吧,它半夜可能會渴。」孔漁然端起「駱駝」的水碗回自己的臥室,輕輕地放在牆邊。關上門,換上檯燈,「駱駝」發出均勻的呼吸聲。孔漁然慢慢地拉開自己的地鋪,生怕吵醒了「駱駝」。
    唉!狗睡床,窮人睡地板,這是什麼世道啊?

《再見摩天輪》